第二章 素问
作品名称:晨旭 作者:孙彩文 发布时间:2019-07-27 21:01:59 字数:7780
不经意间
闯入有你的长白山
寸关尺
三百六十五日的思念
素问
颤抖的手
将你的美收入我的无眠
翻开《素问》,她竟然还在那成长的夜。
我痴呆的镜头,描述心情如潮的朦胧。只为了,寻一个瑰丽的梦,也为了,赴一个诗意的等待。
长白山,我来了!这片灵性的土地,是我梦想开启的地方,是我心灵的绿洲,精神的原乡。
(一)老师啊,老师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画面,奔腾着从脑海冲出。
“由于工作需要,从明天开始,由我来教你们。我是彭老师……”
夕阳的余晖照进教室,我眼前一阵模糊,听不清后面的话语。
放学了,舍不得中明白了什么是分离。
一晃几天过去了,学习之外,全是班主任的身影,体会到了思念的感觉,不想吃饭,不爱出去玩。
“哪不舒服?”妈妈问。
“我们班换老师了。”眼泪不禁掉下来。
“老师生孩子了,需要在家休息。”妈妈边做饭边轻描淡写地说着。
“老师……”我眨巴着眼睛,话噎在了嘴边。
“老师家在山后住……”妈妈盛了一碗粥,放在桌子上。“星期六,妈妈带你去看老师。快吃饭!”
知道老师家在哪,知道老师生小孩,心里莫名的喜悦。
盼着星期六快点到来。
一星期,上课走神。想着自己小时候的喜好:“能给老师的孩子买个小汽车吗?”“不行,孩子太小,不会玩。”“还是买个吧,长大了就会玩了。”我自己在和自己说话。
星期六中午,和妈妈一起去商店,买了一个不太大的车。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三块六毛钱。出了商店,妈妈又花了2分钱给我买了一根冰棍。两个字,高兴!
“别弄丢了!”妈妈见我撒腿就往山上跑,伸手想拽住我的胳膊。
“这么大,还能丢?冰棍丢了,车也不会丢。”我一手举着冰棍,一手抱着车,边跑边回头,边大声嚷到:“妈妈,您回吧,我自己去老师家。”“成吗?”“没问题!”
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幸福的指引!
(二)送礼
小鸟在歌唱。
天是那么蓝,心,友好地跳,激动着美妙。
我的老师家在山后,门口的柴火垛比杖子还高。不大的木门上拴着红布条,袅袅的炊烟从低矮的房檐飘上天空。
推开房门,进入院子,剧杖子上有个盆和几块还没洗的红布,晒衣服的铁丝挂满衣服和红布。
敲开房门,看见久违的老师。“老师,我想你!”话一出口,眼眶有些发热。
“快进屋,我也想你们!”老师笑呵呵招呼我。这时,我才发现,老师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在甜甜地朝我笑。
人生第一次送礼!
放下汽车玩具,“老师再见!”自己喜颠颠跑回家去了。
群山峻岭养育了太多的生命。
人类在进步,大山的孩子在开荒拓地。一座座山消失了,一排一排的房子如清风吹拂的野草,一茬一茬地出现在山脚。
环境改变了,生活改善了,路上的自行车比以前多了好多,大马车偶尔也出现在马路上。
商店门口,有了卖菜的吆喝声。摆地摊的越来越多,有卖鸡蛋的,有卖鱼的,更多的是卖各色野菜和季节性蘑菇的。偶尔有外地人来买。有一次,还看见几个外国人。
长白山是孩子们的天堂。
那一年暑假,作业拼命写完,只用了4天。随便睡觉。父母上班,爱几点起就几点起。几天之后,没了新鲜感。无聊!和邻居伙伴自然合成伙,山,是最好的去处。
山里的野草对我们的吸引力蛮大。山里,有好吃的糖粒子,圆枣子,枸杞子,山楂红,太多太多。到阔叶林里找青蘑,到针叶林里找松蘑,半天时间,我们一背筐都装不下了。
“天上的雄鹰,你快快地飞翔,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
随着走心的歌曲,不知不觉在长大。
(三)松塔
秋黄如歌,长白山演奏着大自然的乐章。
秋天,收获的季节。记忆中的家乡千姿百媚。诚挚的虫鸣,淌着口水的小鸟在歌唱,和着人们收获山货的愉悦笑声。九月,树叶放飞梦想,漫天飞舞,给大自然一种敬意,也诉说着下一次的轮回。
桦树林挂着几片发黄的叶片,落叶松的松针泛起黄晕。远远望去,一片白,一片黄,白黄相间,很是壮阔。阔叶的红遍布山谷,夹杂在黄白之间。红松依旧青绿满目,松子,东北特产之一,就长在红松树上。五味子更是鲜红可爱,如山葡萄一般,晶亮晶亮的,给大山送来一份收获。
松塔乐开了花儿,等待人们摘它回家。
上山打松子是件苦差事。穿着得像个熊瞎子。不信?高高的松树上挂满松油,摸上两把,两天也洗不掉。谁要是不小心粘上,衣服得用锅煮上两天,再蘸汽油来洗。上山的人比要饭的穿得还破,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仅要穿黑瞎子服,还得戴上线手套,防摸到松子油不说,还得防扎手。
背上得背两把刀,柴刀和镰刀。细枝上的松塔用镰刀砍,粗丫上的要用柴刀剁掉树杈子。树越高,树尖上的松塔越大。一个大松塔从树上掉下来,能砸晕一个人呢。
偶尔也有惊喜。
若被树上的松鼠发现,它会摘松塔砸你。只要你不走,它就会摘完树上所有的松塔。如果运气好,一天能碰上几回。
省去上树的危险,挨砸也高兴。
(四)五味子
长白山四季,四景,每日一变。
我喜欢上山摘圆枣子。圆枣子好吃,也有危险。要发现圆枣,得围着枣藤子转转,看看有没有熊瞎子的脚印。圆枣子甜甜独活的气息,是黑瞎子的最爱。如果没有,就可以去采了,否则是要死人的。一颗圆枣树能摘几百斤圆枣子。
那日,一家人一起上山。
父亲和哥哥背着背篓走在最前面。我紧随其后,不停声地回头招呼姐姐。姐姐闷闷不乐。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五味杂陈。”“五味?是无味吧?”我知道姐姐这几天不想饭吃,想和她开个玩笑,她不理我。
巧了,晚上翻看父亲的藏书《神农本草经》,在中药的世界里,有一味中药就是以“五味”命名的,叫五味子。
第二天,又去山里转。
“这不是五味子吗?”我摘下树枝跑去拿给父亲看。
“是,别看它个头小,药效却不能小瞧。”父亲望了我一眼,摘下一粒五味子放进嘴里说:“它是一种中药材,有五种味道,酸甜苦辣咸,所以叫五味子。”我也摘下一粒,放进嘴里咬开,仔细看,里面有两个仔,和卵子一样的形状。父亲告诉我:“长形的圆枣子最好,叫北五味,也称辽五味,价格很贵,所以大人孩子都去采,卖给土特产收购站。”
我转移了对圆枣子的兴趣。那一段时间,对五味子着了迷。
五味子入药首见于《神农本草经》,它有益气、强阴、补诸不足的功效。想着姐姐茶不思饭不想,我意以五味子配药给她吃。五味子性温属阳,伍阳药益气;味酸属阴,伍阴药滋阴。合其性味,兼具益气滋阴两方面功效,正好医治姐姐的病症。
还需要配些什么呢?
生脉散中人参益气,麦冬滋阴。五味子以其性之温,助人参以益气;以其味之酸,助麦冬以养阴。气阴得复,即不假其酸收之力。
“姐姐,喝茶!”我没敢告诉姐姐我给她配了药。
姐姐在看书,神情有些懒散:“是药!苦!”
“益气的。喝吧!”我怕姐姐倒掉,双手捧着碗递到她嘴边。
姐姐连喝了六天,气色红润起来。
后来,听哥哥说,姐姐喜欢的一个男同学生病了,很重。他想求父亲去给医治,一直不敢开口。
“什么病?”
“咳。”
我翻遍医书,东汉张仲景就用“五味子”与干姜、细辛配伍,治疗痰饮、喘咳诸病。仲景所治对象为慢性虚寒性痰喘,他的思想是“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主用姜、桂、麻、辛辅五味子之温以温化寒饮,次用五味子伍芍药、甘草酸甘化阴以制辛温药之过散,又用到五味子“强阴”这一方面的功效。
我试着配了一副药,让姐姐给同学送去。
“他家里穷。”姐姐接过药,回转身对我说。
“不要钱!都是我自己采的。”我挥挥手,示意姐姐快点去。
一个月过后,姐姐又有说有笑了。
(五)武斗
故事不多,都曾有过。
因为家近,我选择了二中。
上学的头一天,一切的一切和小学不一样了。老师们不像小学那样管得那么严了。孩子们的天性、野性一天天暴露出来,抽烟,喝酒,讲义气。
随着电视《霍元甲》的出现,班里出现了菜刀帮、斧头帮。同学之间打闹,和外校打闹,不断升级。
随着时代变迁,只能随波逐流。
第一次参加群斗,看见同学杀人。事情是这样的,一位“大哥”和一位女生在山上玩“成人游戏”,对面男生偷看了一眼。“大哥”提起裤子,拿起砍松塔的刀向对面男生砍去。“啊……”一声惨叫,男生跌倒在血泊里。“大哥”一声哨音,叫来我们十几个人,让我们把黑瞎子引出来。黑瞎子闻着血腥猛扑上去,男生挣扎几下,不动了。
习惯着,习惯着,见与不见的人生。
那年代,几乎天天都有人消失,有人被抓,这就是东北,天高皇帝远的东北。为了出名,专挑“大哥”,文争武斗,枪声,哭喊声,社会声充斥东北。
一次,“大哥”组织聚会。我旁边坐着一个默默不语的女生。侧脸一看,好漂亮!看一眼,再看一眼,心跳100,脸颊发热。好在喝了酒,没被同学发现。一晚上不住地偷看她。她用两手捋着过肩的黑辫儿,那份优雅和羞怯吸引着我。“大哥”见我半天不动也不说话,推推我,递过来一杯酒。
“怎么了?”
“感冒了。”
一连几天,她的身影总在我梦里出现。
偶一日,她的身影出现在学校操场。远远地看着,为她开心而开心,为她不乐而不乐,每一个举动都牵引着我的神经。
放学了,打听到她家的住处。铃声一响,我冲出教室,跑到她回家的路上慢慢地等。看见她过来,心里砰砰直跳。第二天,又去。第三天,还去……
“你家在二中门口?”
“是!”
“你怎么在去山前的路上?”
“散……散散心!”
慢慢的,慢慢的,习惯了走在去她家的路上。一有机会就想和她说上几句话。
星期天,一坐一天,希望能见她一面。
(六)机缘
机会,上天给的机会。
每天在学校,有她的地方就有我。她在的时候,我就往前凑。有一次,同学之间谈话。
“我妈妈病了。”
“什么病?”
“干咳。”
“快找人治啊!”
“找了。时间很久了,吃了很多药也没效果。”
该怎么办呢?
想了好几天,看着父亲的书,一点头绪也没有。也看不进去,什么《阴阳》《内经》《脾胃论》,各种书翻个遍。偶然,在《寿世保元》中看到了相似的症状,《医宗金鉴》上也有此类病的病理分析。
乱心、烦心,心中想到她。定心!
没办法的办法,问父亲。
“久咳痰里有血,也许是唠症。”父亲告诉我。
翻书查唠病。
一夜的成果,久虚为痨,脾肾两虚,上蒸于肺而至。高兴之余,把配方对症全部背下来。合上书,伸伸懒腰,动动脖子,天已经大亮。
用凉水洗了脸,跑着去了上学的路上,等她。
“你妈妈,好些吗?”
“有些重。”
我问了她母亲的症状,和她说了我的建议。其实是转述,有父亲的话,也有书中的话。
机会呀!
“我能去你家……问问你妈妈吗?”
“过两天吧。”
又一夜,挑灯夜读,只为能去一次她家。
(七)问诊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为了背书,一天不吃,一夜不睡?
就是,脑子里全是书,总是感觉台词不够用。
周六,去他家的路上,心里不安,激动,没有几句话。心里想,如果就这样,我愿走一辈子。
脚步为什么这么快?路为什么这么短?40分钟的路,怎么1分钟就到了?
她家院子很大,门也很大。院里有许多元木,还有一个“剧房子”——80年代的个体户。
进屋之前,闻到了浓浓的草药味。
她很客气地把我让进屋。她母亲躺在火炕上,身上压着一床缎面被子,胳膊搭在竖起来的枕头上,气色暗黄。她父亲坐在炕沿下的凳子上,手里端着一个瓷碗,呼呼地往里吹气。
“叔叔好!婶婶好!”
“快坐,别客气!”她父亲放下药碗,把凳子让给我,他自己坐到炕沿上。
我四下扫了一眼屋内陈设,视线落在双卡录音机和对面墙的镶框照片上。
大致了解了她家的情况,她还有一个妹妹,比她小四岁。
问过她母亲病多久了,饮食,二便,头胸腰腿脚什么时间轻,什么时间重,一字不落放入心中。
她父亲问了我父母的工作,兄妹几个。她母亲要留我吃饭。
“不了。下次吧。”她在看我,我有些结巴。
“常来啊!”她母亲欠了欠身子,又剧烈咳嗽起来。
她送我出门,又匆忙跑了回去。
芬芳的天空,世界真美。
回到家,和父亲说了她母亲的病情。“是肺结核,这个病传染,就是以前的肺痨,不好治。”父亲淡然。“您出个方子呗……”我央求起来。又是一夜光阴,体会到了寸金难买寸光阴。
第二天,父亲开好药方,出诊去了。药方里每一味药,我在药典里查了性味归经,功效,一字不落背了下来。
又去了她家,把这几天学的东西全背了一遍。“有道理,试试也许能好。”他父亲说,“你们去药店先买三副药来。”
静等,三天。
(八)神医
三舅从山东来看望妈妈。一米六的个头,带着打松子的气息。
正巧我和父亲在讨论她妈妈的病情,舅舅静静地听着。
“她这病能好!”舅舅插了一嘴。
“真能好?”我半信半疑。
“你三舅说能好就一定能,你姥姥家出山东名医。”母亲很自信,拍着舅舅的肩膀说。
可我一点也不信。
我把父亲的药方拿给舅舅看。
“这个药方可以好转,但好不了。”舅舅看一眼就丢到一边了。
“好不了?”气死我了,这几天几夜的书白背了吗?“您出个方呗?我的神医舅舅。”我的话充满挑战。
“你告诉我出现什么症了,什么脉?”
“我……”
“给病人看病,要先诊脉,要对症下药。”
“诊——脉?”
“我来给你诊,你听着,听我说的对不对。”
舅舅把手搭在我的臂腕上,食指和中指平行,中指和无名指略略分开。一会儿抬起,一会深按,向前,推后,左右侧用力。
天方夜谭!舅舅居然诊出我腿上的刀伤,贯底的刀伤,还诊出了是什么时间落下的。他说对了我所有症状。
“舅舅,教我呗。”我有些小崇拜,还有些小惊喜。
舅舅见我诚恳,边示范边讲给我听:“把脉不是随便把手指往手腕上一搭就可以,找对位置很关键!下指时,先以中指按在手腕突出位置的内侧,中医叫作“关”,称为中指定关,然后用食指按在关前定寸,和中指紧紧并排在一起,最后用无名指按在关后定尺,中指和无名指不要并紧,稍稍留一条小缝隙,这样就能摸到脉了。”
我按舅舅的方法在自己手腕上试了试,果然能摸到脉。“突、突、突”,关脉撞击食指指肚,很强。无名指摸来抹去,只能摸到极轻缓的流。
舅舅见我一脸迷惑,把着我的手给我指点:“左手寸关尺代表心肝肾,右手寸关尺代表肺脾肾。脉象有浮沉,把手轻轻地放到脉上,只稍稍用力,就能摸到明显的脉动,这就叫浮。要是一直摸不着,不断加力,几乎已经按到骨头了,才能摸到明显的脉动,这就叫沉。如果不用力摸不着,稍加点力往里按,但又不至于按到底,这个就叫不沉不浮,称为中。你把脉象放入九宫格,人体阴阳一目了然……”舅舅边画边解释。
吹!使劲地吹。差一点吐血。
(九)阴阳
“阴阳一调百病消。”
“看病不离阴阳,不离守中化中升阳。”
我把《阴阳》倒背如流。开始的时候,我认为“中”就是中气,脾胃之气。我和舅舅争辩说:“中气不足,就应该用补中益气汤、小建中汤或者理中汤。”
舅舅教我《五行》。才明白,这个“中”并不是自生的“中”,而是水火往来化生的。当机体的“中”起不来的时候,已经不再局限于直接去补“中”了,而是善调水火,让阴阳二气、水火往来交媾去化生“中”。
“化生中土的水火往来是如何开启的呢?”
“这里的水又是如何蒸腾起来的呢?”
“肯定是要靠阳气,靠坎中阳。”舅舅给我讲起《易经》来。
“不许学。”父亲夺过我手里的《易经》发起脾气来。
我独自纳闷,为什么?舅舅的话不是很有道理吗?
舅舅说:“乾坤交媾化生六子,乾元一气落于坤宫,化而为水,坎中的一阳就是乾卦的中爻所变现,这也是‘中’,才是扶真正要扶持的那个‘阳’,这个‘阳’才是生命的根本。”
内心不悦,但终究没再碰易经,而是把阴阳、道学、祝由术贯通起来。
“要彻底治愈她妈妈的病,治疗上就是通过水火的往来去化生中土,让中气慢慢地强大起来。”
我给三舅画了个九宫格,还画了她母亲的脉象图。
“我父亲开的处方根本的作用是源自于病人服了这个方子后,没有促进机体阴阳的调和,‘中’有没有建立起来,‘中’的力量有没有真正地展现。所以舅舅说‘好不了’。”
“小子,你出徒了!”舅舅半开玩笑半认真起来。
三天后,我们相约在上学的路上碰面。
她告诉我她母亲见好了,让我再去看看。
内心欢喜!
(十)如莲
欢喜之余,加倍努力翻书,讨论,从此以后没黑没白地学习。
这次拜访有了点儿自信,因为有了舅舅,有了“九宫格”脉诊,有了阴阳。
九点多,进院儿。
叔叔婶婶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既舒服又忐忑,小心脏里充满了幸福感。
和上次比,多背了许多的书和三舅的话,介绍了三舅脉诊的厉害。
“知道《红楼梦》里的神医不?我三舅和他一样,不用说病情,诊完之后全都告诉你,什么时候得的,什么症状,因为什么得,怎么能治愈,多久能好,他一诊便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望着我,腮上泛着红晕。
叔叔婶婶热情相约,约三舅到家做客。
“你一定让舅舅来啊!”她恳切地说。
“好!一定!没问题!我替三舅应了。”
怎可能不应呢?
我答应她明天舅舅到这儿做客。
她送我回去的路上,再三嘱咐我:“一定让三舅来啊!”
那声音,像雨点在岩前滴答,声声脆脆,敲击着宁静的夜。仿佛不远千里穿越远古而来,隔着飘渺时空荡漾在耳畔。
缠绵入骨,似雨声,不可说,无需说,如莲。
(十一)倾城花开
我在梦里,她在梦外。心,没了方向。
一大早,给舅舅备好洗脸水,牙膏,催促着舅舅快点洗漱。又去催妈妈,早饭好了没?
舅舅刚放下碗筷,我就拽起舅舅的衣角往外走。
冬日暖阳,幸福指数一路上升,山清,水秀,疑无路,心中开满幸福花。
推开院门,并不是想象中的远接近迎。
她父母脸上划着大大的问号,让坐,倒茶,点烟。
三舅摆摆手。
三舅开始大吹大擂。无语。静观其变吧,哪有那么多后悔药?
实力!实力是最好的证明!我的心敲着小鼓。
脉诊,右手,左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您的病得来已久……”舅舅告诉她母亲什么时候得的,什么症状,病情是怎么发展的,以及会怎样,连小时候淹过水也说得那么清楚。
我发现,她父母的眼神透出希望和崇拜。和我一样啊!我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我们这儿吃饭吧!”她母亲热情地张罗。
“还有病人要诊呢。改天啊!”
她一直把我们送到山根,好几里的路。
漫步,抬眼望,依旧,又闻花香,指尖浸染,落在心头。何时,为你种下倾城花开?
(十二)抓药
学习,学习,再学习!学习中的乐趣,真幸福!
在三舅指导下,开出六天的药方。
幸福时刻!真幸福!
每天,我们一起去抓药。课间,她来找我,说她母亲好转的话。
有一次,天下最美的时光,也是最后的一次。
下午放学,去药店买药。买完药已是五点了。东北,可爱的东北,4:30天就黑了。路上的行人不多,她跟着我,慢慢地走,没话找话。也不知她说些什么,总觉得心要跳出来。
穿过二中,往山上走。
“慢一点儿。”她叫我。
“为什么?”我故意问。
“有点怕。”她说。
“把手给我。”
握住她的手,我头有点晕。虽然隔着棉手套,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脚步慢了,更慢了,能听到她的心跳声了。
“还怕吗?”我问。
”不怕了。”她低了头。
慢慢走,心在跳,头在晕。
感觉到了,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兴奋!
看见了她家大门口了。可我,还是拉着她的手,忘记了松开。
“快松开,别让我家人看见。”她有些着急,想挣开我的手。
“……”
“要不……进屋呆会儿?”
“……”
松开了。那是一辈子的放手。
(十三)放手
千年,如果你愿意,也没违约,只手花香。
随着时光的变迁,她母亲日渐好转,去她家次数少了。
“我要转学了。”她告诉我。
“转哪去?”我问。
“秋梨沟中学。”她眼里有泪花闪动。
“祝你学业有成!”她要转学,因为社会太乱。强忍,舍不得。
“别难过,放假回来去找你!”她小声告诉我。
日盼,夜盼,只能疯狂学习医学。我怕静下来,那种思念一寸一寸晕染,如痴如醉。
读过《脉经》,背过《脉学》,无论怎样,也比不了三舅的家传脉学。
李时珍的脉学,三舅的家传脉学,融会贯通。
一只手臂,能诊遍全身。有了心得,又有独创,诊脉又不要钱,按摩也不要钱,又准又快又有效,我们家天天人满为患。习惯了各种人的脉象,有时在马路上观察人的走路姿态,也能放进进脉里。同学嗤笑我。
每天,精神病一般,白天看书,抄书,晚上梦书,背书。梦境里一丝脉象打不通,马上起来找书。看了太多的书。书上解不通找三舅。三舅怕我骚扰,跑河北老家去了。
暑假到了。
她从梨花沟回来了。
她没来找我。
再也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