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虽然，尤智能“全权代表集团董事长和集团公司对云天公司实施全面管理”，但他始终把握着一个分寸，对云天公司的资金支配、费用开支从不代为签字。在部队时，尤智能就是这样，对钱财之类的东西，总是自觉保持距离，甚至，连管钱管物的地方都很少去，他觉得这样可图个超脱。
　　尤智能只身一人在米西，他回米西时才登记结婚两个多月的,妻子高月英和儿子尤立幸在省城。方奇石出于关心，要尤智能每个周末都回趟家。方云虎从南骄县中学转入省城实验中学后，为了方便方云虎上学，方奇石在离学校比较近的上河名居,购置了一套一百八十平方米的豪宅，方奇山夫妇及其女儿们一同从南骄县移居省城，与方云虎一起住了进去。方奇石和尤智丽每个周末到省城看望虎虎，尤智能可以搭乘方奇石的车回家。
　　最近两个周末，尤智能想一鼓作气地把云天公司的制度搞完，没有搭车回去。
　　就在这两个周末里，尤智能早起晚睡，拟出了《原材料采购制度》《原材料检验制度》《产品质量管理制度》《新产品研发制度》《关于产品包装的规定》《销售制度》《售后服务制度》《片区总库管理制度》《会议制度》，并拟出了《关于确立企业精神经营理念经营宗旨的决定》《关于确定公司产品广告语的决定》《关于成立公司产品定价小组和产品质量仲裁小组的决定》。
　　星期一早上，尤智能把厚厚的一叠纸质文稿交给孙建章签发，孙建章接过来一看，惊叫道：“这么短的时间，写出这么多的东西，真的是应验了一句话，知识面广，笔下有神啊！”
　　尤智能说：“孙总，夸我的话就别说了。这些制度，主要是企业急需，时间不等人，我是被时间逼出来的。”
　　孙建章说：“尤主任，我倒不是特意夸你，说句心里话，有你尤主任在云天，我工作起来的确比较轻松。”
　　星期一晚上，尤智能没有同妹妹一起陪方奇石去茶坊喝茶，吃完晚饭便一头扎进了书房，摊开稿纸撰写制度。按照之前拟定的目录，尤智能把尚未制定的《财务管理制度》《差旅费管理制度》《办公用品管理制度》《车辆管理制度》《合同管理制度》《保安工作管理制度》和《奖惩制度》的初稿全部拉了出来。
　　放下笔，尤智能听到了妹妹和妹夫回家开门锁的声音，他当即起身掩上了书房的房门，妹妹通过从门缝透出的光亮，感到五哥还在加班，推门一看，满屋子烟雾沉沉，很是心疼地说：“五哥，都十二点过了，你还不睡?”
　　“好，我马上睡。”哄走了妹妹，尤智能再次拿起笔，把几个制度稿修改了两遍，当他对文稿感到可以脱手时，一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
　　此刻，尤智能已经疲得脸和脚都不想洗了，抓紧时间上了床，但上床后大脑仍然处于兴奋状态。他在想，用了两个月时间，到目前为止，主要的管理制度，算是基本制定出来了，下一步，必须认真组织全体员工学习好执行好各项制度，让制度真正成为员工的自觉行动。这是一篇永远没有结尾的文章！围绕如何做好这篇文章，尤智能越想越细，越想越多，越想越兴奋，直到窗外的鸟儿唱起了枝头。
　　次日吃过晚饭，方奇石和尤智能习惯性地坐在客厅里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结束以后，方奇石问：“你昨天晚上加班整制度一直整到了四点钟？”
　　“没有那么晚吧。”尤智能回答。
　　“你关书房灯时我还没睡着，我看了时间。”
　　尤智能淡淡地笑了笑，歉意地说：“对不起，影响了您的休息。”
　　“这倒不是，我是打麻将打兴奋了。”方奇石说，“你回米西以来工作确实辛苦，整制度别人又替代不了，还得靠你亲自动笔，等你把云天公司的制度整完后，我专项奖励你二十万元。”
　　二十万，按当时的物价，在米西可以买两个一套三的住房，可尤智能却说：“感谢您为我鼓劲加油，我只希望我搞出来的制度企业能用得上，奖励二十万就不用了。”
　　“要奖。”方奇石不容反驳地说，“不说是你，就连刘崇顺辞职走的时候，考虑到他跟了我那么多年，除了工资外，没有挣到钱，我都给了他三十万。”
　　刘崇顺是荣光集团完成改制后的第二个月离开的荣光。尤智能通过方奇石，认识刘崇顺也有二十来年，对刘崇顺的基本情况有所了解。
　　刘崇顺出生在一个南下干部家庭，祖籍山东，遗传基因让刘崇顺个子长得高高的，五官也很标致，要不是稍微胖了一点，可谓帅气十足。
　　刘崇顺原是米西区建筑公司的一名司机，加盟荣光建筑公司后，由于嘴巴甜，会做人，受到方奇石的器重。荣光集团组建物贸公司时，刘崇顺被任命为物贸公司总经理，物贸公司并入荣光集团旗下规模最大的机焦公司后，任机焦公司的经营副总经理。方奇石在县政协副主席任上，忙不过来，把物贸公司和机焦公司的财务管理权也委托给了刘崇顺。
　　刘崇顺的婚姻很不幸，前两个老婆都是米西的美人，但都给他戴了绿帽子。刘崇顺的择偶标准始终只有一个，漂亮。他找的第三个老婆是省城的一位美人，这美人曾被一位外商包过几年，刘崇顺不是不知道，只因这美人格外漂亮，很有气质，很有性感，刘崇顺毅然决然地娶了她。
　　刘崇顺预料，自己提出辞职，方奇石不会同意，特别用心地说明辞职的原因，是担心第三个老婆也红杏出墙，并含着热泪深情地称颂方奇石待他恩重如山，没齿难忘。
　　方奇石一听，觉得刘崇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作为男人，已经戴了两顶绿帽，谁还想再戴呢？方奇石舍不得刘崇顺走，但出于理解和同情，不仅同意了他辞职，而且还送了他三十万现金，作为多少年来的补偿和分别留念。
　　“方总，”尤智能想到这些后说，“刘崇顺与您虽然亲如弟兄，但毕竟不是弟兄，而您和我是郎舅弟兄，是一家人，如果您私人奖我，的确有点见外，如果是企业奖我，我还可以接受，因为您在荣光集团也只是相对控股股东。”
　　“这个，于公于私我都可以奖你，在荣光，不管股份多少，都是我方奇石说了算。”
　　尤智能向来崇尚权威，但反感独裁，眼下这话出自自己的妹夫自己的老板之口，他不好说啥。
　　尤智能换了个话题，说：“方总，向您汇报一下，云天公司的管理制度一共制定了二十九个，从目前看，基本上覆盖了云天的企业行为和员工行为的方方面面，使之有了遵循的标准和依据，当然，事物是发展变化的，以后还得不断补充，不断修改，不断完善，换句话说，制度建设是一个永恒的课题。”
　　“家里不谈工作，我去豪发打会儿麻将。”　　
　　
　　按照方奇石关于对全集团员工薪酬做一次改革的委托，尤智能调阅了机焦公司、荣化公司、房地产公司、建筑公司和集团总部最近三个月的员工工资发放表，其基本情况和存在的主要问题，与云天、诺贝两个公司工资改革前的情况大致相同，一是可以实行量化薪酬制的没有实行，二是各级各类员工之间的距离太小，有的同职级相比差距又太大，个别部下的工资是领导工资的一倍，三是有几十名员工工资表上有他，但并不上班。
　　尤智能询问各公司劳资科的负责人，确定工资标准的依据和不上班也拿工资的依据是什么，得到的回答是出奇的一致，领导定的。
　　领导是谁？尤智能断定，八成是方奇石。既之如此，工作如何开展，问题怎样解决，他觉得应该向方奇石作个请示。
　　尤智能到集团公司找方奇石，但找他的人多，尤智能只好像在医院候诊那样排班等待。
　　一个小时后，终于轮到了尤智能。他走进方奇石的办公室刚要开口，方奇石抢先说道：“我知道你要找我说工资方面存在的问题，这个，我再说一次，主要责任在我方奇石，你把他调整过来就行了，不用请示。”
　　“那好吧。”
　　尤智能从掖着的公文包里取出三五牌烟，递给方奇石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方总，有个问题必须请示您，就是对机焦公司那几十个只领工资不上班的人怎么办？”
　　“这个……这个情况是两方面的原因形成的，一个是关系户包括荣光集团接收原焦化厂之前和之后的关系户，再一个是机焦公司人太多，我叫了一些人回去耍，其中有的劳动合同到期后忘了解除劳动关系。”方奇石用左拳心顶着嘴，思考了一下，说，“这个，这个……把这些人都给下掉。”
　　“方总的意思是解除劳动关系？”
　　“你们去想办法。”方奇石说，“这事儿你叫机焦公司劳资科处理。我提醒你，不要啥事都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要太直，要有点城府。你上次处分张建军，不仅反映到了我这里，也说进了区领导的耳朵。”
　　“这……”
　　方奇石手一挥：“不说了。”
　　尤智能从方奇石办公室出来后，心情难以平静。处分张建军，是云天公司总经理会议研究后，报方奇石批准的，完全是企业的组织行为，怎么说是尤智能处分张建军呢？再说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员工犯了错误，给予必要处理，完全是为了对员工负责，也是为了教育更多的员工，难道错了？
　　“不要太直，要有点城府”，这同共产党人应当胸怀坦白大相径庭。尤智能从少先队员、共青团员到共产党员，一直受着共产党的教育，共产党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根深蒂固，从根本上讲，对方奇石的说法，很难接受，但提醒他不要过于心直口快，说话要考虑后果，尤智能倒是觉得很有必要。在这方面，尤智能有过一次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