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
　　河湾乡的财政状况十分严重，负债已达六百万元，这是在河湾乡乡镇企业蓬勃发展的情况下存在的问题。市上全额下拨给该乡的干部和教师工资被挪用，至今拖欠达六个月之久。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市上每次过问这一情况时，乡党委书记林启敏都会振振有词地说：我们拖欠工资的原因就是把钱用在了企业投资和办文教卫生等社会事业上，不是装进了我们领导自己的腰包。也许正是这一很有理由的借口，尽管干部教师们多次摧要这衣食唯一依靠的薪水，但乡上都会用那种理由搪塞过去，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
　　这天，市上四大班子领导来到河湾乡进行工作调研。
　　“林书记，请你谈一谈你乡目前财政吃紧的原因，最好能简要地说明问题。”一姓蒋副市长说道。
　　林启敏翻了翻他面前的一叠汇报材料，然后不紧不慢地汇报道：“出现的问题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在社会大的经济环境影响下，我们乡所办的六个企业中，有三个严重亏损，一个已倒闭，其余两个目前只能维持生产。二是需要还的债务大，有一家银行还把我们起诉到了法院。”
　　“还有其它方面的原因吗？”蒋副市长问道。
　　“要说其它方面的原因，就是历届领导贷款较大，拉账太多，累积下来，给我们如今增大了压力，成为我们沉重的包袱。”林启敏说到这里时，蒋副市长插话道：“不管办企业也对，偿还借款也对，那为什么把干部教师们的工资给填了进去呢？市上一直强调，首先要保吃饭，你们乡是怎样理解的？”
　　“这是我们实在资金紧张得没办法的情况下才逼得挪用了的。”林启敏回答道。
　　“除你刚才讲的客观原因外，有没有主观上存在的原因呢？”蒋副市长接着问道，“比如企业管理问题，办企业摊子铺得太大的问题，收入流失的问题等，是不是存在着人为的因素？”
　　林启敏一听这些问题，感到一时说不清，心里便产生了对蒋副市长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厌烦，但在脸面上没有丝毫流露，他笼统地、含糊其辞地回答道：“实事求是地说，这些问题似乎都是存在的，但说起来很复杂，一下子也说不清楚。我认为这些问题，不是造成我们乡财政状况严重的主要问题，好多问题如我前面说的主要也有历史遗留问题和客观因素的影响，主观上我认为我们都是出于为本乡经济发展着想，不存在什么问题。”
　　“我不赞成你的说法。我认为，干任何事情，主要的因素是人。客观的因素只是条件，而人的因素是主导，是起决定性因素的。”市委殷副书记从林启敏的话中听出了他有点不耐烦和应付，于是带着点情绪说道，“比如，据我说知，你们乡在工程建设项目中，没有公开招标，这是不是存在暗箱操作，因此，这就有可能出现投资预算过大的情况。还有，在企业对外承包中，也没有公开发包，这是不是也存在承包费基数过小的问题，因而，是不是会造成乡上收入流失。再一个，本来根据市场经济运行中的目前现状和可以预测的前景，不应该上的建设项目，你们不经过认真的、严密的考察论证，反而头脑发热，或者为表现政绩，或者因为其它什么目的，你们人为地铺摊子搞了起来，结果如你们乡建成的商贸大楼一样，成了摆设，不但使乡政府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而且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当然，有些问题，市上有责任，有关部门把关不严也有责任，另外还有政策导向的问题。国务院一直三令五申，杜绝重复建设和楼堂馆所建设，目的就是避免人为地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和不良后果。”
　　殷副书记这一连串的发问，在林启敏听来如同审问，心里不是滋味。尽管殷副书记的有些所指不太确切，有的事也不是他林启敏一人干的，但他还是感觉到他有着说不清的问题。当然，有些事的个中原由他林启敏心里清清楚楚。
　　这天可以说是林启敏日子最难过的一天，刚送走了市上调研组的领导，又迎来了法院的法官。
　　法官们这次来可不同于前一次那样，只是送达判决书和督促还债，而这次是要动真格的。
　　河湾乡政府在三年时间，拖欠乡政府门前的一饭馆吃喝费达十八万元之多，致使该饭馆因无法经营而关门大吉。饭馆的老板在催要多次无结果的情况下，只好起诉到了法院，在判决书规定的期限内，河湾乡政府由于无力偿还债务，法院执行庭只好采取强制执行措施。
　　林启敏看到法官们，一下子便怒火中烧。法官们要乡上交出一辆桑塔纳和一辆切诺基的车钥匙，林启敏暴跳如雷，几乎是在大声吼叫：“你们有本事把我们乡政府办公楼查封了去，这两辆车我不会让你们开走的。”
　　林启敏发火的原因还有一个，这就是在不久前，河湾乡政府贷款办的面粉厂，由于所借的农行五十万元到期未还，被起诉，法院执行庭查封拍卖了该厂，这几乎是断了他的财路。这个厂子是河湾乡政府效益最好的一个企业，而今天法院执行庭又来扣押他的座驾，他的气就一下子冒了出来。
　　双方僵持足有两个小时，执行庭庭长一再对林启敏讲，他们是在依法办事，干扰抗拒是一种违法行为，就要受到处罚，谁阻挠就可以拘留谁。
　　林启敏一听，就气冲冲地走到执行庭庭长面前，伸出双手，大声道：“那好。我今天是坚决阻挡你们开车，你就给我带铐子吧。”
　　执行庭庭长没动，他对林启敏说道：“林书记，你作为一乡的党委书记，应该带头自觉地配合我们执行公务，不应该带头抗法。”
　　“我今天就要带头抗法，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着，林启敏就大声叫喊，让门房的老李把大门锁上。老李只好按照林书记的指示，立即锁上了乡政府的大门。
　　林启敏没有就此罢休，他对站在院子里的十几个乡干部说道:“如果法院的人今天要动手的话，你们就给我把他们轰出去。”
　　为避免扩大事态，或怕人身受到攻击或伤害，或为了给林启敏这个地方父母官一点面子，法院执行庭庭长只好带领法官们离去。
　　河湾乡党委书记林启敏的带头抗法事件，是法院在全市开展大执行活动中遇到的首例，因而引起了上级人民法院的重视。凑巧，省电视台的“曝光台”栏目的记者正在这里采访，得到这一情况后，记者们一听是古邑市河湾乡发生的因大吃大喝欠账引起的抗法事件，联想到在这之前，河湾乡曾有干部群众向他们栏目写材料反映，该乡农民负担过重、乡党委书记以权谋私，贪污受贿，挥霍浪费，搞权钱交易，造成河湾乡负债累累等问题，便赶往河湾乡去采访。
　　省电视台“曝光台”栏目的记者首先围绕河湾乡政府因大吃大喝欠债引起的抗法事件展开采访，采访期间，有的群众来反映河湾乡的其它问题，有送来材料揭露林启敏问题的。
　　“曝光台”对河湾乡抗法事件播出后的第二天，省上的调查组就来到了古邑市，这对古邑市震动很大。人们谈论着电视播出的事件和林启敏本人的传言，那几天成了当地的热门话题，一时间满城风雨。
　　不用说，林启敏的压力很大。他心里清楚，舆论的压力只是一个次要方面，主要是省上调查组的到来，问题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抗法事件后面的问题也不容轻视，由大吃大喝欠账可引起一连串的问题，那就是违法违纪的其它方面，因为他深知有人会在调查组进驻时，乘机反映他的一些问题。
　　林启敏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很聪明，看问题也很敏锐，他有着对政治极富经验的洞察力和预见性。他清醒地看到了这次事件的严重后果，可能由此事件牵扯出其它问题，到那时，不仅仅是党纪政纪处分的问题了，严重的话可能触犯了刑律，他越想越可怕。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在调查组展开调查之前，做好准备工作，采取一些应对措施。
　　这天，林启敏连续打了好多个电话，把曾与他有过权钱交易的人召到了他的家里。
　　“今天把各位请来，不必说，大家心里可能清楚，我林启敏遇到大麻烦了。在坐的各位相互都是朋友，所以咱们都不是外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大家觉得我林启敏过去对得住大家，为你们发家致富起了一定作用，就帮我迈过这个坎儿。什么是不该说的，啥事是不该做的，大家自然很明白。当然过去各位兄弟对我林某人的抬举和帮助，我将终生难忘。”林启敏似乎感到自己将要大难临头，言语恳切，使来人听了都感到有了重大责任一样，都表态说，请林书记放心，谁也不会为他带来麻烦，更不会害他的。有一老板还发誓一样说道，吃水不忘挖井人，绝不干忘恩负义的事。
　　来到林启敏家的这些人，有的是工程队长，有的是承包企业的厂长。林启敏听了他们信誓旦旦的话，心里稍踏实了些。最后，林启敏还对两个重点人物进行了单独谈话。
　　这夜，林启敏却没有睡沉实，做了一夜恶梦。
　　
　　二
　　针对古邑市河湾乡的问题，省上派出调查组直接进驻乡镇，这是很少有的。以往对基层发生的事情，省上只给所在地市作出批示即可。而这次引起省上重视的原因有二：一是省电视台曝光的在河湾乡发生的事件，在全省基层具有典型性，不同于民间个人的阻挠执法事件，作为一级党委政府，明目张胆地发动干部抗拒执法，经省级新闻媒体曝光后引起了很大反响，可以说败坏了党和政府的形象，在社会上造成了不良影响，其性质非常恶劣。二是根据省电视台转来的群众反映的材料，几年间，有群众多次向地市纪检部门反映林启敏的腐败问题，但始终没有得到查处。反映材料中直接指出，这是林启敏在地市两级有后台，并点名是他的大舅子古邑市市长吴之仁从中活动包庇。
　　因此，省上认为，古邑市河湾乡存在的问题有着深层次的原因，必须加以重视。
　　省上派出的调查组一到古邑市就直奔河湾乡而去。
　　调查组确定的调查方案是：围绕吃喝欠账引起的抗法事件，通过对有关当事人的了解，进一步走访群众，寻找写材料反映其它诸多问题的知情人，抓住主要问题，扩大调查范围，逐一进行彻底调查，坚决把河湾乡及林启敏的问题彻底查清，给河湾乡人民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也不想告乡政府，这都是他们一年年赖账不给钱，逼迫我才这样做的。”被河湾乡政府欠账的饭馆老板这样对调查组的人说，“我们开饭馆的，有些情况听到的比较多，真假虚实也难辨，就从平常来这里吃饭的人所说的话，我们认为乡政府一任任领导都是胡折腾的主儿，不管办企业还是搞建设，无论是亏还是盈，他们当领导的绝对不会吃亏，投进去的钱越多，他们获得的好处就越多。”
　　“那你说说，这是啥原因呢？”调查人员问道。
　　“按内行人的说法，这是从建设中就开始吃回扣或说受贿。”饭馆老板说，“要我说，如今这些领导心太黑，只为自己，相比他们胡花的钱，乱投进去的、贪污受贿的钱来说，欠我们的钱能有多少呢，也就是说还给我们这点钱算什么。”
　　“你在这里开饭馆，你肯定清楚乡里这几年在你这里吃饭的开销情况吧？”调查组的人问道：“我的意思是请你具体说一下乡上哪一年吃喝费用多，哪一年少一些。”
　　“我在这里开了多年饭馆，在我的印象中，早些年，乡上的领导每次来招待人，吃完饭就结了账，并且每顿吃的菜比较少，花的钱也不多。后来的这几年，林启敏领着人来大吃海喝，菜多不说，烟酒档次很高，每次还要欠账。这使我不但贴上了本钱，还要欠人家烟酒商店的账。乡上领导可是我们的父母官，不赊账不行啊。每次我去要账，林启敏都会说，年底前一定结清，但每年只给那么几百元，几年过来，就欠了我十八万，确实吃垮了我们。后来我开不下去了，只好关门，他们就转到别的饭馆继续赊账。”饭馆老板说完后，借口忙着就向另一房间走去。
　　调查组了解完这一情况后，根据获得的线索，便进一步开始了对林启敏本人问题的走访调查。
　　通过与知情人和相关人员的谈话了解，调查组初步掌握了林启敏违法违纪的一些证据。
　　这天晚上，调查组的住处，调查人员正在汇总整理笔录，忽然一中年人敲开了门。
　　“我叫史以明，是本乡人，共产党员，农民。我来向你们提供一件林启敏贪污受贿的线索。”来人介绍完自己，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好好好。欢迎你。请坐。”调查组人员让了坐。
　　“林启敏在我乡工程建设中，从来都是一手包揽找工程队，这是乡上每个干部和领导都清楚的。去年他介绍来一个工程队承建我们乡黑沟村的希望小学时，把上面足额划拨的希望工程转来的专款，挪用了几乎一半给一个姓李的做木材生意的人周转，从中谋利。致使希望小学缓建并推迟交付使用大半年时间，并且林启敏与承建这所学校的建筑公司工程队负责人常兴发，通过做手脚，合谋加大工程预算，不足部分由河湾乡政府出资。据常兴发的会计说，林启敏从他们工程队得到的好处最小的一笔就有二十多万元。具体情况和事实只有常兴发和林启敏最清楚。我就知道这些情况，特意来向你们反映。就这样，好了，我走了。”自称叫史以明的人很快说完情况后，就向门外走去。当他走到门口时，回头说道，“河湾乡的问题确实很多，也很严重，可以说河湾乡让林启敏给整垮了。但愿你们不要像以往市上派来的调查人员那样，走个过场就完事了。”
　　从史以明最后的话语中，调查组的人听出了对他们的怀疑，或者说不完全相信。
　　调查组马上认识到了这一线索有非常重要的价值。通过研究，大家一直认为应该从这里入手，作为突破口，清查林启敏的腐败问题。
　　兵贵神速。调查组在当天，就通过古邑市检察机关对常兴发依法进行了传唤。
　　常兴发并非等闲之辈，此人见多识广，又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从党政机关到司法部门都有关系户，多年来用他的钱财网罗了一些国家干部，在平时他的一切活动中，用得着的时候，这些人就会忠实地为他效力。
　　“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你在承包河湾乡工程建设中，向林启敏的行贿事实，你要以正确的态度，配合检察机关的工作，如果以抵触的情绪对抗，对你是没有好处的。因为你对国家工作人员的行贿已经构成了犯罪，按照法律有关规定，如果你能主动交待问题，可以减轻或免除处罚，这就要看你的态度了。”检察官说。
　　“我没有向林启敏行贿，这是有人捏造事实。”常兴发的声音很大。
　　“请你再仔细想一想，我们可以给你时间，但不会过多地浪费时间。”检察官说。
　　“我说了，我没有行贿。”常兴发态度很生硬，而且很委屈的样子。
　　“如果你是个聪明人，你就应该想到，我们没有掌握一定事实的话，是不会传唤你到这里来的。”检察官耐心地说道，“请你争取时间，争取得到从轻或减轻处罚。”
　　沉默了一会儿后，常兴发猛一抬头，大叫道：“请你不要再问，我什么也没干。”
　　这个检察官是个很有经验的老同志，他从常兴发的态度和性格中，看到了此人是个哥们义气很强、很讲信用的人，要他开口坦白是很难的，而且可以看出他是个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人。
　　讯问僵持着。在此同时，在另一房间，检察官已经从常兴发的会计嘴里得到了需要的东西。
　　当检察官把与常兴发的会计谈话笔录摆在他面前时，常兴发才低下了头。
　　按照调查组的意见和依据检察机关掌握的证据，检察机关迅速出动人员，以涉嫌受贿对林启敏采取了刑事拘留措施。
　　经过检察机关的连夜审讯，在沉默和顽抗了十个小时后，林启敏经不住心理压力的煎熬，在调查组查清的大量事实和检察机关获取的证据面前只得低下了头，交待了利用权力，在工程建设，企业发包，以跑项目为名贪污公款等犯罪事实。同时，检察机关还查明，林启敏为牟取个人利益，通过压低企业承包费、加大工程预算、提高工程造价等，给国家造成了四百多万元的损失，还有其它问题，检察机关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调查组查明，在林启敏贪污受贿和不择手段非法谋取利益的影响下，河湾乡财务管理混乱，有事业性收费的站所的干部，几乎明目张胆地贪污收交的费用，有的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加重了群众负担。
　　十天后，林启敏被依法逮捕。
　　林启敏出事后，他的贤惠善良、通情达理、事业心强且富有正义感的妻子吴桐，痛心疾首，气恨交加，一下子病倒了。
　　作为一个优秀人民教师和贤妻良母的吴桐，不仅仅是经受不住这一打击，而是接受不了这一现实。
　　这一切似乎是在吴桐的预料之外，也似乎在意料之中。与林启敏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在他蜕变的初期，吴桐就发现了一些矛头，对他曾苦口婆心，进行了劝导和提醒，甚至还有过严厉的指责。吴桐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就发现了林启敏受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很大，思想已走入误区，由于受不法分子的利诱和他本人的贪图享乐，加上财迷心窍，使他一步步走向了歧途。当初，作为妻子的吴桐，其良苦用心，没能得到林启敏的理解和尊重，没想到背着她干出了如此多的违法犯罪的事。
　　吴桐扪心自问着，总感到自己是对林启敏尽到责任的，他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为林启敏，她失望，她痛心，她憎恨。
　　古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林启敏虽然触犯了刑律，但出于夫妻一场的感情和人之常情，为使林启敏悔过自新，在检察机关审结了林启敏的案子，即将提起公诉的时候，经得允许，吴桐到拘留所来看望林启敏。
　　失去人身自由的林启敏，当他见到日思夜想的贤妻时，他一下子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我对你来说也有罪，你也惩罚我吧。”林启敏发自肺腑的忏悔和内疚，使吴桐眼睛湿润了。
　　“你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说什么，在法庭上认罪态度好些，争取宽大处理。”她说着拿出一袋林启敏平时爱吃的食品及其它日用品。
　　就在林启敏情绪平静下来的时候，吴桐的手塞进衣服口袋里，颤抖着拿出她昨晚一夜未眠，经过激烈思想斗争后写成的离婚协议书。
　　当结发妻子吴桐把离婚协议递到林启敏面前时，林启敏脑袋“轰”地一下，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当林启敏缓过神来的时候，耳边听到的是吴桐由低沉饮泣到撕心般痛苦的大叫：“你负了我的一片心，负了我的一片心啊！你真的对不住我，更对不住孩子。你不仅干了这些事，你还早就背叛了我，我恨死你了！我不会原谅你，你签字吧。”
　　林启敏双手抱头，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