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
　　正当百货公司经营效益好转、生意红火的时候，吴莺却向商业局领导提出了停薪留职的申请，这是在吴莺承包百货公司为期一年的期限刚满之日。
　　起初，商业局的领导坚决不同意，原因是舍不得放走吴莺这个能干的人才。
　　商业局的领导不但很赏识吴莺的经营管理水平，更赞赏她那无私的敬业精神，因而千方百计想留住她。给她许诺提高待遇，推荐提拔职务，可答应她提出的一切条件，但吴莺对这一切不为所动。她说她什么也不需要，她追求的不是金钱，也不是地位，更不是荣誉。她有她的人生选择，有她的处世原则和人生追求。
　　也许没有人能理解，也不会有人理解吴莺的心态。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在这人们都看重金钱的年月，与一般人们的追求相比，有所不同的是，她追求的是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她一直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着。
　　最终，吴莺的商业局领导没能挽留住她，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曾倾注她全部心血的百货公司，离开了她热爱的工作岗位。
　　吴莺在离开百货公司前，实际上她就对下一步打算作了充分的准备。她经过多方筹措资金，在新建的商业区租下了一间铺面，停薪留职后，她做起了专营家电的生意。
　　吴莺在她的家用电器商店开张后不久，就给杨习强写了一封信，把她现在的情况告诉了他。没几天，使她没想到的是，杨习强接到信后，从省城专意赶来为她祝贺。
　　吴莺正忙碌着应付顾客，杨习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柜台前。
　　“吴莺，祝贺你。”杨习强双手捧着一束鲜花。
　　吴莺抬起头一看，见杨习强正微笑着站在她面前。她惊喜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两双手与鲜花一同握在了一起。
　　“习强，真没想到你会来的。”吴莺激动的心情难以平静，她的声音在擅抖。
　　“吴莺，你真能干。”杨习强也很激动，“你努力奋斗的精神让我非常感动。”
　　“谢谢你。”吴莺说，“其实我并没有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
　　“你能靠自己的双手和能力干到这份上也就很不错了。说心里话，我从内心里很敬佩你。”杨习强说道。
　　“不说这些了。快进来吧。”吴莺说着拉开柜台的挡板，把杨习强引进了里间。
　　吴莺泡了杯茶放在杨习强面前，眼光盯着他说道：“你好像比以前瘦了，看你情绪似乎不太好。”
　　“是吗。我这几天有点感冒，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杨习强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吴莺说,“我倒觉得你比以前瘦了许多，看来你吃了不少苦啊。”
　　吴莺埋头削着苹果，好像没听见似的，把削好的苹果送到杨习强手里说：“吃个苹果吧。”
　　吴莺忽然想到杨习强可能还没吃中午饭，于是说道：“你还没吃饭吧，看我们只顾说话，连吃饭都忘了。”
　　“来时在车上吃了些糕点，这会儿还不觉得饿。”杨习强边吃着苹果说。
　　“我去做饭，你先看看电视。”吴莺起身打开一台大屏幕的电视机。
　　吴莺进到自己平时随便将就的小厨房，这时才发现没有像样的蔬菜，就说道：“杨习强，我这里没有啥好的蔬菜，咱们还是到外面饭馆去吃吧。”
　　“你随便做点啥都行，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杨习强笑着说。
　　“那你别嫌我做的不好，其实我以前不会做饭，才学呢。”吴莺转身向小厨房走去时回头莞尔一笑。
　　这一笑，使杨习强感到吴莺是那样的温柔，又发现她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在杨习强过去的心目中，吴莺是个天真娇气的女孩，纯真而无忧，好像她的生活中永远充满着阳光。而如今，吴莺那积极向上和不懈进取的精神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使他又一次地认识了她。
　　一会儿时间，吴莺炒了四个菜，两人边吃边聊。
　　“习强，你现在的工作顺心吗？”吴莺问道。
　　“咋说呢。”杨习强咽下一口饭，沉默了片刻说，“我们厂本来效益就不太好，工资拖欠很严重，行政管理人员还好点，每月基本能拿到点生活费，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我常想，现在的亏损企业为啥这么多，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吴莺面对杨习强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里面的问题很复杂，从大的方面来说，这就是市场经济条件下不可避免的现象，竞争的结果必然是优胜劣汰。如果企业的管理者不更新观念，思想陈旧，管理落后，不具备现代企业的生产经营和管理水平，怎么能搞好企业呢。另外，依我看，一些厂长、经理从主观上人为地造成了企业的亏损，甚至破产，这就是他们的贪污腐败。因为这些人不顾广大职工的死活，大捞特捞，中饱私囊，成为企业的蛀虫，这样的现象可谓屡见不鲜。”杨习强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那你们厂是不是也存在这种现象呢？”吴莺问道。
　　“当然存在，像我前面说的那样，两种情况兼而有之。”杨习强皱了下眉，“就在前不久，一些工人们围住厂长办公室，要求厂长发清欠薪。在这之前还向上级主管部门多次反映过情况，可问题就是得不到解决。”
　　“那你呆在这样的厂子还有啥奔头呢。”吴莺对杨习强的前景似乎不太乐观，甚至有点失望。
　　“是没有啥前途了。我现在很迷茫，不知咋办才好。”杨习强心情沉重起来。
　　本来自从分配到这个厂子以后，杨习强就不太满意，尽管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工作，也曾受到过厂里的表彰奖励，但摆在他面前的现实是企业的越来越不景气，甚至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他不得不面对这令他失望的现实，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将来，但他心里只有担忧和无奈，不妙的前景和渺茫的未来，使他一筹莫展，不知何去何从。所以吴莺的问话无意间触到了杨习强的隐痛，使他一下子陷入了失望的境地。良久，杨习强没说话，他深深地沉思着。
　　
　　二
　　自从开张以来，吴莺的家用电器商店生意越来越红火。在别人的眼里，也许对吴莺这样好的生意就觉得很了不起了，可是在吴莺的心里，这只不过是刚刚起步而已，她有着更宏大的打算，她暗暗在心底里坚定着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要在商海里开创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自杨习强那天见面离去后，她脑海里时常浮现出他那忧虑和失落的面容。她深深理解他的无望和痛苦，她也深知他的性格，他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也是一个很有自尊心、很爱面子的人。她不知怎样去帮助他，她也不愿意在他的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有所作为。一方面是她如今并没干出多么辉煌的事业，另一方面，在杨习强如今处境不太好的情况下，她知道她的言语稍有不慎，就会伤害他的自尊心的。她不时想起杨习强那天跟她说的话：“也许在不久的一天，我会找到你这个老板，投奔到你的门下，成为一个打工者，不知你是否愿意收留我。”她听了这话后心里一阵酸楚。当然她知道，这只不过是杨习强的一句玩笑话，况且他现在还没有落到这种地步，她也不愿意看到他落到这种地步。她想，他们那个厂子也不会说破产就破产吧，也许目前的不景气只是暂时的。她从内心深处盼望着杨习强能在工作岗位上干出成绩来，有个好的未来。因为她知道杨习强为理想和前程在学生时代所付出的努力，她脑海里深深印着他考大学前苦读的情景，他那由于过度劳累和伤神而显得面黄肌瘦的容颜，至今还闪现在她的眼前，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下岗了，她也难以接受这一现实。
　　吴莺在替杨习强的前程担忧。这天，她突然想到应该给杨习强写封信，建议他及早调个单位，最好是行政事业单位，捧个吃财政的铁饭碗，工作也稳定。
　　杨习强收到信后，很快回了信。他在信中说，如今调动工作实在不容易，特别是在省城，如果没有一定的关系和掌权的亲戚朋友，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要调动到行政事业单位去工作只能说是一种幻想。
　　吴莺觉得事实也是这样。
　　杨习强在信中写道，就是将来企业破产倒闭下了岗，他也会用自己的双手自谋生路的，他要学习她那自食其力、自强不息的精神。他说，在如今的市场经济体制下，只要是人才总会有用武之地的，况且市场经济给人们创造了广阔的发展空间，也拓宽了人的生存环境。
　　是的，杨习强说得很对。吴莺觉得杨习强毕竟上了一回大学，他的眼光，他的思想境界，他的见解，都是不同寻常人的。
　　这个夜晚，吴莺睡得很迟。
　　她想着自己的前景，也想着杨习强的未来。
　　第二天早晨，太阳的光线已射进了窗户，吴莺还在睡梦中。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吴莺惊醒了，她伸出胳膊看了看手表，已睡过了头。她急忙穿起衣服，说道：“稍等一下。”
　　“哎呀，怎么是你呀姐！”她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吴桐。
　　“没想到吧？”吴桐笑着说道，语言中有一种亲切和关爱。
　　“你从哪里来的呀姐？”吴莺边把吴桐让进屋边问道。
　　“我从咱家来的。”吴桐说，“昨天我回了趟老家，看望了一下爸和妈。平时没时间，只好利用双休日。再说我好长时间没回去过了，很想爸妈的。”
　　“前些日子，我也回去了一趟，爸和妈很高兴。”吴莺说。
　　“没想到你真能干，生意还好吗？”吴桐问道。
　　“还可以。”吴莺回答得很轻松。
　　“那就好。现在的生意可不好做啊。”吴桐说。
　　“是不好做。但你知道我干这行多年了，是内行。”吴莺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以前在百货公司干得不错，现在自己干，我想也不会错的。”吴桐很相信自己的妹妹。
　　吴桐默默地看着吴莺，她忽然发现妹妹长大了，成熟了，而且出落得漂亮又大方。
　　吴莺被姐吴桐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说道：“你老盯着我看啥呀姐，不认识了吗？”
　　“我看你长得咋样，能被小伙子看上不。”吴桐开玩笑道。
　　“哈哈哈。”吴莺笑得很开心，“告诉你吧姐，追求我的人可多了，但我立过誓，干不出一番事业来决不嫁人。”
　　“现在已经干得不错了，该到嫁人的时候了吧。”吴桐跟妹妹逗起乐来。
　　“还早呢。”吴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吴桐看着小妹既成熟又天真的样子，不由想起小时候吴莺受到家里父母哥姐颇多的宠爱。记得吴莺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她忽然缠住吴桐要书本和书包，吴桐就把自己上小学一年级读过的旧课本给了她，并跟母亲一起找出破旧布料，裁剪成小方块，对成图案，缝制成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小书包，吴桐把她带进学校，结果，老师不让她进教室。
　　还有一次，吴桐带着吴莺牵着家里的一只母羊和小羊羔，去到村外放羊的时候，天空忽然乌云滚滚，姐妹俩还没来得及往回赶，顷刻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吴桐拉着小妹吴莺迎着风雨赶着羊走在泥地里，不知啥时候，她俩发现小羊羔不见了，姐妹俩已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吴桐说顾不了那么多了，待雨停了再来寻找，可吴莺坚决要找到小羊羔，不然不回家，结果姐妹俩跌跌撞撞寻找到小羊羔时已变成了泥人。从那以后，吴桐深知小妹吴莺主意坚定，认准的事谁也动摇不了她。
　　“姐，你今天是来看我还是有啥别的事？”吴莺的问话使吴桐忽然想起今天来找小妹的目的。
　　“两方面都有。”吴桐笑了笑，看了吴莺一眼。
　　“姐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但不知你还有啥事？”吴莺说道。
　　“其实也没别的事，我是专为你的事而来的。”吴桐以关心的口气说道，“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我昨天回老家的时候，爸和妈要我来找你了解一下，说你给他们从不说情况，我只好来了。”
　　听了姐姐吴桐的来意后，吴莺不知对她怎么说才好。沉默了一会儿，吴莺抬起头来说道：“姐，我知道爸妈和哥哥你们都很关心我的事，可我觉得这事暂时不好说，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说真的，其实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嫁人，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你心中有人吗？”吴桐问道，“如果有看上的先把关系确定下来也行。”
　　“姐，你是过来人，我问你，当一个人心底里深深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为啥比这个人再好的人也难以撞开你的心扉？即是有人曾为你做了好多令你感动的事，但往往只能产生友谊和感激而已，但却爱不起来。相反，如果你心底里藏着一个人，尽管他没有给予过你多少，却使你那样痴情不改，甚至为他愿意付出一切，你说这是为什么？”吴莺没有正面回答她姐的问题，但她提出的问题使吴桐觉得妹妹有情况。只是这个问题使吴桐一时无法回答，她只好简而言之：“这也许就是纯真的爱情吧。”吴桐进一步补充道，“你说的这种现象在男女初恋时也许都是这样。因为，当一个女孩情窦初开的时候，首先撞进她的生活、并打动她心灵的那个人就先入为主了。如果双方心心相印，志同道合，这时候她的心灵上就会打上那个人的烙印。当然，这种爱情是建立在双方相互倾慕并相互理解的基础上的，是不带任何条件和功利色彩的，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纯洁高尚的爱情，也就是真正的爱。但还有另一种现象，这就是由于是初恋，往往相互了解很少，只是出于异性间的相互吸引而形成的爱，这只能说是人类性爱的本能使然，是一种肤浅的、甚至轻薄的、不够深刻的爱慕而已，而并非严肃、深沉、神圣的爱情，即使有真诚的成份存在，但也是不够深远的，不会持久的，没有生命力的。”
　　吴莺睁着大眼睛，很认真地听着姐姐吴桐关于“爱情”的见解。她觉得姐姐的看法很深刻，很有见地，就问道：“姐，那么一个人如果得到了真正的爱情，是不是就应该不但珍惜，而且要忠贞不二，永不背叛。”
　　“当然是这样，而且还要经受得住任何考验并排除一切干扰和阻挠，大胆地去爱并精心维护它，用赤诚之心去稳固它，发展它、深化它。这样也许就能很和谐地享受到爱情给人带来的愉悦和幸福。”吴桐越说越有了兴致，“要知道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也是脆弱的，而要使获得的幸福持之以恒，就需要呵护和忠诚。”
　　吴桐与吴莺姐妹俩探讨起了“爱情”这个谁都懂、谁也说不清的永恒话题。
　　最后，吴莺为使吴桐不虚此行，就直言道：“姐，我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爱上了一个人，他也爱我，我们交往很久了。”吴莺看到吴桐很认真地听着，“不知我们将来如何，只能算走算看了。你今天专门为我的事而来，我就只能告诉你这些了，希望姐放心，我想我不会使你们失望的。”
　　“那就好。只要你有了心上人，爸妈也就放心了。”吴桐并没对妹妹的事寻根问底，要求她多说什么，她相信妹妹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她毕竟不小了，已到了成熟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