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0月4日，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了，毕业于东征途中。
　　毕业当晚，大家都围坐在炮前，今天破例可以喝酒，军人喝酒，讲究大口酒，饭盒里都倒满了酒，炮兵区队长作了开场白。
　　“今天，你们毕业了！历经苦难与战火的洗礼，这一杯酒，我们先敬炮兵区队牺牲的弟兄！”
　　众军官生们面面相觑，连连感慨着，全炮兵区队每个人都把饭盒垂下，好像洒在地上的不是酒，是每个人心中的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这第二杯酒，我敬大家，干！”
　　整个炮兵区队高喊一声：“干！”
　　“第三杯酒，我他妈也不知道该敬谁,喝他娘的！”
　　整个炮兵区队轰然大笑后，把饭盒里的酒一仰而尽。
　　整个炮兵区队都疯了起来，大家把压抑在心中的苦闷、忧愁都释放了出来。
　　钟晓武拉着李德功的手走到人群中间问道：“德功，你来算算3816加4781加612等于多少？”
　　李德功想了一会儿,晃了晃头：“去你妈的！”
　　“哈哈！算不上来了！看来一斤老白干下肚，金算盘也不灵了！算不出来得认罚！唱歌！”钟晓武大笑说道。
　　“对！德功算不出来要唱歌！”区队长也起哄道。
　　“钟晓武，你算计我，要唱一起唱！我起头！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
　　整个区队发出了吼叫：“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炮兵团二营一连的士兵们懒散地依着炮管，躺着胸，有的还抽着烟，看着眼前这位新任连长李德功。
　　“哎呦，这是那里来的嫩雏？！”
　　“小鸟还没长毛吧！”
　　李德功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一团怒火涌上心头，他没有发作。他咬着牙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李德功，木子李，积德行善德的德，建功立业的功，黄埔四期炮兵科毕业，从今天起，我就是咱们炮一连的连长，还是从今天起，我们要生死与共了！
　　“黄埔炮兵科？爷还是大清神机营的炮队长呢！爷玩炮的时候，你还在用尿和泥呢吧？”
　　李德功无法再讲下去，他转身走了，路上他怒气冲冲地问副连长：“北伐军里怎么有这么群乌合之众，一群老兵油子！”
　　副连长无奈地说：“连长，没有办法，炮兵奇缺，培养一个炮兵至少要一年时间，前方在打仗，没有办法，只能收编这群老爷兵！”
　　李德功突然停了下来，目露凶光：“命令，明天早上六点全连准时集合出操，逾期不到者，杀！”
　　次日，早六点。
　　李德功与副连长站在炮场上，对面没有一个人，李德功紧紧握着手中的驳壳枪，枪在他手中颤抖。
　　“连长，这帮老兵油子，想着法不责众，你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副连长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说罢转身走了。
　　看着李德功远去的背影，副连长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笑道：“还真是个没长毛的雏！”
　　就当副连长也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李德功带着师属警卫连气势汹汹地把炮兵一连的宿舍给包围了，师属警卫连清一色的机关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宿舍，宿舍外面能听到外面拉枪栓的声音。
　　“都给老子滚出来！”说罢李德功朝着天上放了一枪。
　　一群老爷兵稀稀拉拉地跑了出来，站在了宿舍外。
　　“副连长，我昨天下达的命令是什么？”李德功问道。
　　副连长赶紧说：“连长命令，明天早上六点全连准时集合出操，逾期不到者，杀！”
　　李德功手握着驳壳枪在队伍前走了一趟说道：“都说法不责众！可是军令如山倒！说，是有人鼓噪你们不服从命令，还是你们集体不服从命令？给你们1分钟，如果没有人鼓噪，而是你们自己的原因，那就对不起了，违抗军令，杀无赦。”
　　20秒过去了，没有人说话。
　　40秒过去了，依然没有人说话。
　　1分钟时间到。
　　李德功举手：“预备！”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突然人群中一个年轻士兵跪了下来喊道：“是老何！他是炮长，是他鼓噪我们的，我们要不听他的话，他就打人！”
　　“是啊！是老何威胁我们的！”
　　“是他说要杀杀新连长的威风！”
　　队列中的士兵吵嚷了起来！老何顿时慌了神，作为老兵油子，他知道自己被大家卖了，这怨不得别人，所谓枪打出头鸟，谁让自己倚老卖老，把头伸了出来。
　　李德功看着老何：“你鼓噪士兵公然违抗军令，按军法就地枪决，带走！”
　　老何被押走时大喊：“姓李的王八蛋！你这是杀我这只鸡给那帮猴儿看！你不得好死你！”
　　随着远处的一声枪响，李德功看着兢兢战战的士兵，说：“诸位都是旧军队过来的，我也就不和你们说废话了，现在我颁布炮兵一连的军令，你们要牢记于心，不然这个姓何的就是你们的榜样！”
　　“第一，不服从命令者，杀！”
　　“第二，临阵脱逃者，杀！”
　　“第三，见死不救者，杀！”
　　“第五，欺辱百姓者，杀！”
　　“第六，酗酒抽大烟者，杀！”
　　“第七……”
　　十条军令颁布完之后，李德功下达了操炮训练的命令，全连官兵嗷嗷叫地开始训练。
　　远处，二师师长与参谋长，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二师师长说：“枪毙的这个老何是个老炮长了！炮还打的可以，毙了可惜了！”
　　参谋长一边听一边笑。
　　“你笑什么？”
　　参谋长说道：“那你刚才怎么不阻拦一下？”
　　“怎么阻拦，公然违抗军令，这没什么道理可讲！不杀，难以服众！这兵还怎么带！”
　　参谋长说道：“师座，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小子很像年轻时候的你吗？”
　　师长一怔道：“我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叫我什么？郭阎王！这小子最多是个无常。可带兵就要心狠手辣，义不行贾，慈不掌兵，老祖宗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一日凌晨六时。上海外滩，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上海这个东方巴黎的美梦，经过两天的激战，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获得成功。而此时，白崇禧指挥的北伐东路军，不费一枪一弹开进上海，摘取革命胜利果实。
　　李德功随着北伐东路军开进上海。他走在上海的大街上，街面上到处都是死尸、枪支、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大街上，工人纠察队正在打扫战场，收容伤员，看着满街的血迹与狼藉，有种莫名的伤感涌上了李德功的心头。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他猛然回首，大喊：“凤英！”
　　那个背影依然向前。
　　这时身后的官兵都看着他，他明白，自己失态了。部队在上海驻扎完毕后，李德功就下命令，全连任何人不能出营门，以免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报告连长，门外有个姑娘找你！”卫兵笑着报告道。
　　李德功小跑到门岗。梁静看着李德功慌乱的样子，哈哈大笑。
　　“梁静！”李德功压住了内心的失望，笑脸相迎。
　　梁静瞪着大眼笑嘻嘻地说：“半年没见了，亏你没把我忘了。”
　　“噢，我出征前到你住的地方找你了，敲了半天没有人开门，你怎么来上海了？这里这么乱！你一个人吗？”李德功有些语无伦次。
　　“我们老板在上海有些急事，慌忙把我叫了过来。我们知道你们来了，唐老板本来要来看你，可是最近事情太多了！”梁静说罢递给李德功一筐东西。
　　李德功双手接过篮子：“这是什么？给我的？”
　　“这都是唐老板让给你带的，都是你们家乡的东西。哦，对了还有一封信，是你们大德兴刘大力写给你的，你说你也是出门这么久了也不说往家里写封信。”梁静从怀里抽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李德功。
　　“这不是天天打仗嘛！每天都在生死之间，紧张得很，哪能想到这些。”李德功挠头说道。
　　一时无话，俩人有些尴尬地看着对方，李德功有些慌忙说：“要不，去我那里坐会，喝杯水。”
　　梁静摇摇头说：“不了，老板让我快去快回！下次吧，有机会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怀山药炖排骨。”
　　“好，那再见。”
　　“恩，再见！”梁静转身而去。
　　看着梁静的背影李德功竟然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她所在的地址，自己在广州深受他们的恩惠，至少现在应该去看看他们。
　　梁静回到李宏意处，李宏意问道：“见到德功了？”
　　梁静：“见到了。”
　　李宏意：“他还好吧？”
　　梁静脸上有些微红：“瘦了，黑了。”
　　李宏意笑道：“那就好！”
　　李宏意话锋一转：“英国人那边有什么动静？”
　　梁静正色道：“英国人增兵了！”
　　“共产党方面呢？”
　　“共产党方面成立的上海市政府，全面接管上海市政。”
　　李宏意：“一山不容二虎，不光是西方列强不会把上海交给共产党，谁都不会，非常时期，通知咱们的人，这段时间要打起精神了！”
　　梁静很想问问李宏意，李德功和她这位上司是什么关系，可他们这一行有着钢铁一般的纪律，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她自和李德功广州一别，发现自己偶尔还会想起这个愣小子。干他们这一行，和异性发生感情，同样是大忌，李宏意作为一个资历颇深的站长对手下管理十分严苛，可就是这个李德功是个例外，允许梁静和他接触，虽生逢乱世，可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说到底，特工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