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926年，北伐军由南向北进军，焦作也风云突变，吴佩孚重新占领了河南，杜汉生师进驻焦作。
　　自连耀祖和连天鹤被处决后，连云巧隐姓埋名，躲在月山寺附近的山村里，对于父亲和哥哥的死她没有多意外，吃土匪这碗饭的，头上就像悬着一把刀，人头落地是迟早的事儿。前两年大伯融善在月山寺圆寂，连浩作为俗家弟子跟着智空学了一身好本事，闲的时候就在寺里帮忙，农忙时就回去帮连云巧拾掇庄稼，日子过的还算凑合，连云巧打算过一段时间给连浩在村里找个媳妇，然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月山寺下有个柏山镇，镇上有个老木匠叫赵茂林，十岁拜师学艺，打得一手好棺材，他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远嫁温县，小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想把师傅传给他的这门手艺传下去，可没人愿意学，都说是阴气重，避讳这个职业，赵茂林天天为收徒传手艺的事儿愁得不行。
　　这天，赵茂林到月山寺上香，看到连浩在给寺里修桌子，便驻足观察，一看这位年轻人在那里拉拉锯锯地挺像回事儿。
　　赵茂林心中暗道：“我刚给菩萨上完香，这就显灵了！”
　　赵茂林凑到连浩身边问道：“年轻人，以前学过木匠？”
　　连浩擦擦汗说道：“没有，自己瞎捣鼓了！”
　　听了这话，赵茂林更是心中一喜，急忙找到智空，俩人在禅房内嘀咕了半天。当天下午，智空又找来连云巧商量让连浩拜师学手艺的事儿，一听是棺材铺，连云巧先是一愣，笑呵呵地说：“我们家不忌讳，你给赵掌柜的回话，明天让连浩下山拜师。”
　　次日，智空领着连浩走进柏山镇赵茂林的棺材铺，赵茂林喜出望外，早早就把拜师需要的逐项事宜准备妥当。满屋柏木香味，熏得连浩一阵眩晕。拜完祖师鲁班，又拜赵茂林，一阵折腾后，拜师礼成。
　　赵茂林喝了口茶水，情深意长：“孩儿，你学这门手艺要下功夫，跟着师傅好好学，好好干，将来这铺子就是你当家！”
　　连浩进店学艺，作为关门弟子，赵茂林更是倾囊相授，连浩也本本分分，每天给师傅师母打洗脸水提尿盆，扫地担水递烟，烧火洗锅诸多杂活一齐包揽。一年的学徒生活已经让他融入到了这个家庭，师母早已不再称他连浩；而是直呼他浩儿了，赵茂林的闺女更是直接叫铮浩哥。
　　衡阳，龙家弯。
　　弥漫的硝烟在阵地上肆无忌惮地飘着，阵地前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尸，空气中满是尸臭味。
　　国民革命军第四军12师独立团长叶挺，一手握着大刀，一手拿着把驳壳枪，看着全团官兵，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是各营连长，他们浑身伤痕累累，眼神里闪烁着阵阵寒光。
　　叶挺回身用大刀指着对面阵地：“今天我们打退了直军十三次进攻，大家都是好样的！但是我们的任务不是打退他们，而是消灭他们！虽然对方只有四个团的兵力，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副团长让我编敢死奋勇队，我说不必了，我叶挺独立团不用编，皆是奋勇队！配属我团的炮兵分队已经就位，决战，就在破晓时！”
　　叶挺话音一落，阵地上的官兵齐声高喊：“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
　　李德功站在炮前，看着远处阵地上发生的一幕，对身边的炮兵区队长说道：“我的天呐，这帮人是不是疯子，对面有四个团，守住就已经是大功了，这帮人竟然想进攻！？”
　　炮兵区队长看着满脸惊讶的李德功，挤一挤眼说道：“这叶挺独立团是共产党的队伍，这帮人能以一当十，你看明天他们怎么打，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一个连长跑了过来，对着炮兵区队长说：“长官，这是我们明天的进攻时间，我们团长交代，步炮协同要精确到秒！”说罢就把手中的作战计划递给了炮兵区队长。
　　炮兵区队长看后说道：“没问题，精确到秒，现在我和你对表，时间晚上12点32分34秒。”
　　连长低头看表回答：“时间12点32分34秒！”说罢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而去，干净利索。
　　看着连长远去的背影，炮兵区队长把手中作战计划递给了李德功，李德功看后惊讶地说：“我的天，这不是不要命这是什么！进攻时间与炮击时间仅隔20秒，炮火延伸时间与冲锋时间仅隔10秒！他们是要迎着炮火进攻，不怕误伤吗！真是不要命的打法！”
　　炮兵区队长对着李德功说：“但是这是最好的打法！敌众我寡，独立团能打，但他们不会傻到拿脑袋往人家机枪上撞！咱们打硬仗一般都会用‘连坐法’。把刀架在每个人头上，班长同全班退，则杀班长；排长同全排退，则杀排长；连、营、团、师都一样！可人家共产党的部队就不用这套！班长是全班的排头兵，排长是全排的排头兵，连、营、团都是这样，阵地拿不下来不用搞连坐法，因为部队已经全部打没了！这样的部队，了不得！”
　　时间4点50分，整个炮兵区队的16门火炮对准对面阵地，炮兵区队长作为炮群指挥高喊：“目标敌军阵地！基准炮向左20，向右5，高低加1，一发装填！”
　　李德功在完成一系列动作后高喊：“装填完毕！”
　　阵地上一片寂静，就在秒针走到整时的时候，区队长大喊：“基准炮，预备，放！”
　　“咚！”一声闷响，炮弹破膛而出，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弹道，如一把钢刀插入敌军阵地，炮兵区队长用望远镜看着弹着点，迅速喊道：“全队都有，向左15，高低减1，3发急促射！放！”
　　整个炮阵地如排山倒海一般发出怒吼，敌军的阵地瞬间翻腾了起来，几乎同时叶挺独立团如一只饿狼朝着直军阵地猛扑而去！喊杀声震天彻地！
　　炮兵区队长紧紧盯着手表，1分钟后喊道：“炮火延伸！全队高低加1！3发急促射！放！”
　　独立团的官兵每个人的枪上都装着刺刀，没有刺刀的手握大刀，他们如旋风一般勇往直前。一名直军军官刚刚从掩体中爬出来，高喊道：“弟兄们，敌军步兵就要上来了，活着的都准备迎敌了！”当他看到一群官兵往阵地后跑时，大怒：“都给老子回来！擅自脱逃者，杀无赦！”说罢朝着天上放了一枪，结果一名士兵转身一枪打在了他的心窝，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名士兵，刚刚冲过去的正是叶挺独立团的先锋营！
　　炮火不断延伸，叶挺独立团不断前进，直至天亮。
　　是役，叶挺独立团击退了直军4个团的进攻。5日，进占攸县。援唐之战告捷，稳定了湖南战局，打开了北进通道。
　　庆功宴上，独立团先锋营长来向炮兵区队敬酒：“同志们，叶团长让我代表独立团敬大家一杯酒！你们的炮打的实在漂亮，一秒不多，一秒不少！真是神了！”
　　炮兵区队长说道：“都是独立团的弟兄们敢用命，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炮兵区队都有了，干！”说罢一饮而尽。
　　整个炮兵区队齐声大喊：“干！”全都一饮而尽。
　　先锋营长：“现在仗打完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我们还要继续北进，能否和你们长官说一声，再支援支援我们，随我们北进！”
　　炮兵区队长还没有答话，李德功抢先道：“好啊！”
　　炮兵区队长怒斥道：“你一个学员喝点酒，就不知道所以然了？没大没小！长官说话，你插什么嘴！给我滚回去，自己去河边醒醒酒！”
　　李德功一时不知所措，而后军人的天性让他机械地执行命令，郁闷地放下酒杯走了出去。
　　先锋营长先是一愣后，尴尬地笑了笑。
　　会餐结束后，炮兵区队长找到了李德功表情严肃地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差点闯了大祸！”
　　“大祸？什么大祸？”李德功不解问道。
　　炮兵区队长黑着脸：“哎！你一个乡下来的愣头青知道什么！这个独立团完全是共产党在领导。”
　　李德功不服气地说道：“那又怎么样，协同作战而已。”
　　炮兵区队长叹了口气：“协同作战是没有错，但只仅仅是协同，你懂吗？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瓜葛，这在黄埔是犯忌讳的！”
　　李德功不解：“犯忌讳？犯什么忌讳？”
　　炮兵区队长：“谁最忌惮别人手中有枪杆子，就犯谁的忌讳！独立团就像一条狼，虽然是战争猛兽，可始终不像狗那么听话，你给块饼，它就对你俯首称臣，狼是有独立思想的！军人是政治层面决胜的利器，这个利器不能握在别人手中，谁知道它会不会反过来对付自己。”
　　李德功恍然：“那岂不是卧榻之处不容他人酣睡了！”
　　炮兵区队长：“算你小子聪明！”
　　“可是现在还是国共合作期间……”李德功还没说完。
　　炮兵区队长就摆手制止了他说道：“德功，咱们区队你年纪最小，可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你还年轻不要对政治抱有任何幻想！刘备和孙权俩人为了抗曹组成联军，后来又怎么样？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随着大多数人走！离钟晓武远一些！他是少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