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二日，焦作煤矿工会发布（补发）焦作煤矿工人罢工宣言，并通电（快邮带电）全国，全国各大报纸——上海《民国报》《新闻报》《申报》《时报》等诸多报纸钧刊登焦作煤矿罢工的消息，呼吁全国声援，引起了全国人民的极大关注。
　　李德功正在大德全拿着通电念道：
　　自鸦片战争以来，帝国主义向我华进攻与侵略是多方面的。我华受其荼毒的全民族，而我工人阶级尤其感受切肤之痛。此次泸案发生，即重复证明了中华民族，在世界上没有独立的地位，尤其是工人同胞不得平等与自由！
　　焦作煤矿，复产天然，被英国资本家勾结中国卖国贼无理占据开采，迄今二十余年。我等在此做工，备受英国资本家之压迫与虐待，尤其下井采煤等工人，每人工作在十二小时以上。一月工资仅制钱四五百文，晚间住宿土洞，阴湿狭隘，不合卫生，自不待言，尤其可恶的是包工制，工人在矿洞一一简直是地狱。做工稍有懈怠，工头毒打之外，复苛罚工资，实在苦不堪言！
　　现沪案的演变，一天凶恶一天，我们再也不能忍受了！已于七月八日全体罢工，我们罢工的意义，不仅是作沪案虚空之声援，乃是实行加入我们自己工人阶级队伍，去打前敌冲锋！在沪案未彻底解决以前，即帝国主义未有打倒，一切不平等条约未有废除，工人胜利未有把握之日，我等誓不丝毫妥协，不恢复工作。尚望各界同胞一直援助！最后我们高呼：
　　打倒帝国主义！
　　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
　　打倒勾结帝国主义的军阀！
　　全国工人阶级大团结万岁！
　　全国工农兵学商大团结万岁！
　　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万岁！
　　刚刚念完，一群士兵突然撞门而入，举枪大喊：“不许动，都不许动！”一个军官随后赶到，问店内伙计：“李德功在哪儿？”
　　伙计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吓得哆嗦，大喊：“少东家在账房！”
　　伙计话音刚落，就见李德功从账房出来，军官一眼看到李德功，李德功也注意到军官在看他，刚想张嘴询问。
　　“站在那里别动！”所有的枪口都指向了李德功。
　　李德功没有动，两名士兵把枪背在身上后上前架住他。刘大力这时小跑出来：“长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误会啊！”
　　李德功这时才反应过来：“你们为什么抓我？！”
　　军官瞟了一眼刘大力，便对着李德功问道：“你是李德功？”
　　李德功看着军官：“是我！”
　　刘大力刚想上前阻拦，军官转向刘大力：“你是大德全的掌柜？”
　　刘大力：“鄙人刘大力是大德全的掌柜，李德功是我们的东家！”
　　军官严肃地说：“刘掌柜，现在福公司的矿工罢工，督军怀疑是乱党作乱，严令彻查。”
　　刘大力：“我们少东家老实本分，不可能是乱党，请长官明察！”说罢就把一摞大洋塞到了军官的口袋里。
　　军官笑了笑：“刘掌柜，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都说你们少东家和乱党走的很近，不管是不是乱党，他总是有嫌疑的！我不能不带走他，带走！”
　　军官一挥手，士兵们押着李德功就走出店外，军官回身对刘大力说道：“刘掌柜，此案干系重大，一旦审结，我会派人给你回个信。”
　　当兵的都走后，老算盘对刘大力说道：“大力，这明显是莫须有，看来要使银子了。”
　　李德功关在怀庆警备队已经三天了，这天晚上，负责看押犯人的士兵一手提溜着木桶，一手拿着饭勺和喂猪一样一勺一勺地往犯人碗里倒饭。看着已经有些发霉的饭，李德功也不想，直接就往嘴里扒拉。
　　士兵看着李德功的吃相不禁好奇：“没想道你一个少爷竟然能吃得下喂猪用的牢饭。”
　　李德功：“兄弟，你也知道这饭是喂猪的，都发霉了，人吃了很容易闹肚子。”
　　士兵：“少爷，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警备队的牢房！想吃好的吗？你看你隔壁那位今天就吃的是四菜一汤，你要不要也来一份，你想吃，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一位披头垢面的老头子轻轻拍了拍李德功，李德功会意便默不作声了。
　　待士兵走后，老头子小声说道：“在这里吃四菜一汤的都是要处决的人，刚才他是逗你呢，在这里他们这些管牢房的就是爷，一句话说不对，把他惹恼了，拉出来打一顿也是常事儿。”
　　李德功感激地说：“谢谢老人家提点，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老头子：“我的名字你就别打听了，那丘八叫你少爷，你是哪家的人？”
　　李德功：“大德全。”
　　老头子：“哦！那李振清是你什么人？”
　　李德功：“那是我爷爷。”
　　“大德全不简单啊！秉承仁德，都说无奸不商，可你们大德全讲究的是一个德字而非利字……”老头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个士兵走来说：“李德功，你可以走了。”
　　李德功蒙了，还想争执一下自己是被冤枉抓进来的，老头子拽了拽他的衣襟小声提醒道：“你家人使了银子，你赶紧走吧！莫要纠葛。”
　　李德功没有办法，前脚都迈出牢门了，转身又走了进去走到老头子身边，脱下自己的长袍盖在了老头子身上说道：“德功此次进来身无分文，这件长袍您老先收着，改天再来看您。”
　　老头子望着李德功的背影喃喃自语：“以德为先，大德全还是那个大德全！”
　　刘大力去警备队，按照规矩，使了银子，打通了关节，把李德功领了出来。两人离开警备队，没有回大德全而是直接去了火车站，到了车站门口，俩人驻足，刘大力小声说：“德功，你已经被人盯上了，英国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这里有一张火车票，还有一封信，钱在包裹里，你拿着直接坐车去广东，信封上有地址，先安顿下来再说。”
　　李德功不好说什么，他登上了火车，看着站台上挥手告别自己的刘大力，内心依依不舍。终究随着车轮的滚动，他离开了大德全，也离开了焦作，奔赴广州，那个让他命运转折的地方。
　　广州，到处都是游行的人群，这群人中有农民、工人、学生，有些学生站在高处对着大街上穿梭的人群激情澎湃地演讲，传单与标语覆盖了整个大街。李德功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不知所措地站在人流之中，这才想起来包袱里的信，他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去。
　　李德功按着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一座中式风格的院落，这里很幽静，能听到院子内的鸟鸣声，他在门上敲了敲，不一会就听到了脚步声，他赶忙往后退了两步，门开了，一个姑娘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问：“你找谁？”
　　李德功：“我也不知道我找谁？”
　　姑娘：“那你来干嘛？”
　　李德功把信递给了那个姑娘，姑娘看了看信，转身喊道：“老板，有人找您！”
　　院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
　　姑娘对着李德功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李宏意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姑娘手中的信，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人，李德功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位中年人。
　　李宏意：“来来来，赶紧进来，我刚泡好的怀菊花，你来喝点，广东这边的天不比焦作，热啊！”
　　李德功没有坐，站在那里说：“刘大力让我来这里的。”
　　李宏意一怔随即说道：“刘大力，我当然知道，多少年的邻居了！我叫唐强国，你是大德兴的什么人？”
　　李德功还有些拘谨：“我是大德兴的少东家。”
　　“哦，你来干什么呢？”李宏意接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
　　俩人一时语塞，李宏意猛然想道，赶紧说：“刚下火车还没吃饭吧？梁静，你赶紧去拿些吃的来！”
　　不一会梁静从厨房走了出来，端了一碗米饭和一盘菜，放在了李德功面前。
　　李宏意怕李德功不好意思赶紧说道：“你赶紧吃，咱们边吃边聊！”
　　李德功不好意思地往嘴里扒拉着饭，却是很少夹菜，一路奔波他确实饿极了。
　　李宏意问：“你有什么特长？”
　　李德功放下碗：“我会打算盘！这些年就在大德兴账房里算账了，后来到了路况学堂，再后来到了福公司财务上。”
　　“福公司……那你会英文了？”
　　李德功：“会一点。”
　　“那你还想做账房先生？没想过换种活法？”李宏意看着李德功说道。
　　“换个活法？！”
　　李宏意看着李德功迷茫的眼神宛然一笑：“考黄埔军校，从军报国！”
　　李德功一愣说：“扛枪打仗！我，我行吗？”
　　李宏意正色说道：“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生下来就会的，你天生会打算盘吗？你得学！现在的中国军阀横行，国家四分五裂，都在拿着国器当儿戏，黄埔军是革命先驱，是革命军！知道黄埔军校的那副对联吗？”
　　李德功摇头。
　　李宏意接着说：“升官发财行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横额为“革命者来”。这帮年轻人从天南地北走到一起，为的不是升官发财！是为党，为了主义！所以你也要有理想，这样才能挽救我们这个国家。”
　　李德功有些懵，嘴里念叨：“理想……主义……”
　　李宏意看着李德功已经空了的饭碗：“梁静再端碗米饭出来。德功，这几天你就不要乱跑了，外面也乱，就在我这里，第四期招生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段时间你让梁静帮你补习一下功课，主要针对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