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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美丽的邂逅

作品名称:云霞飞渡落雁湾      作者:王爷地盘      发布时间:2019-07-19 23:33:39      字数:17041

  “刘老师,你看,你看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哪里怪我这老头子呢……”“算了,算了,老校长,老恩师,看在我室友——你内侄杨慎重的份上,只要您老高抬贵手,不要添油加醋了,要是带坏了人家年轻人……”“我们学校虽说赵钱孙李……一大群,可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这酒都喝到这份上了,缺的就是一点调料,哪里有什么隐私不隐私——你看我,有隐私吗,我的家底瞒过你们吗?”“没有,没有。”“即使你老的‘考试经’我们也能倒背如流呢!”
  要说赵布道校长的考试经,那还真要拿出来说道说道呢!
  原来这赵布道、下劲花、远长征和郝来顺是张家镇中学的高中同学,四人虽然没能在恢复高考的第一轮考试中力压群芳,但因他们多才又多艺,竟然成了前任老校长费植树老先生留在乡下的得意门生。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国乡村教师奇缺,为了充实乡村教师队伍,一些成绩优秀,但是又无缘前往高校继续深造的年轻人便被各校聘请去担任代课教师。因为成绩优秀,又有费老先生竭力举荐,除了下劲花被黄洞集的陆大队长一眼相中,并推荐到蚌埠粮校深造外,赵布道、远长征和郝来顺先后通过县乡组织的民师选拔考试,分别走进张家镇中学和小学当起了民师,与当时业已在校执教的大学毕业生,中等师范生三分天下,挑起了乡村教育的重任。三年自然灾害后,在女孩奇缺,成家都成了奢望的乡下,许多剩男——大龄男青年便把择偶的标准降低、降低,再降低,甚至在流行换亲这一娶妻嫁女的举措外,便饥不择食地把眼光瞄向比我们安徽更加偏远的省份。因为有需求就有市场,于是,一种比马云的“淘宝”还要时髦的全新的行业便应运而生啦!只不过借助这一渠道,大家不是去淘宝,而是“淘人”。那些来自柴门人家,其貌不扬,或者蹉跎了最佳结婚年龄的大男人,便在黄牛的引荐下,找到人贩子,在见到被人贩子连哄带骗拐到安徽的女孩,并相中人家,立马讲定价钱、兑现了据说是“酬劳金”的几百元、甚至上千元人民币后,便把人家四川或云南姑娘披红挂彩接回家,在硝烟弥漫的爆竹声里,众人嘻嘻哈哈的祝福声中,送进洞房交配成婚。尽管不少人因此从光棍一条,摇身成了四口甚至五口之家的男主人,十几口之家的老爷子。但是也有个别不能遂愿的女孩子整日里以泪洗面,甚至玩起了失踪,为此还招来公安……与以上剩男相比,当上民师的年轻人算是幸运多了。他们毕竟不是专业农民,每月雷打不动地领到十几或二十多元的薪金,还能沾上知识分子的小光,更能获得某些眼光上扬的乡村美女的青睐。所以当民办教师是知识青年们除了招工进城以外的最后选择,更是他们的权宜之计。因为当时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国家会落实政策,竟然能时来运转,等来转正的好机会,否则早就被人内招了,哪有他们这些草根的份儿呢……
  上个世纪后期,在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合肥农村,某些渴望早日跳出农门的大龄青年,为了搞个临时的泥饭碗,为能给自己在情场上加点分,甚至为了方便找个合适的对象,还把年龄故意弄小了好几岁,直到把媳妇忽悠到家,“桃花落尽子满枝”了,对方才从邻居对自己的尊称里看出了破绽,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可这时生米早已造成了熟饭,也就只好低头认命了。虽说当年的赵布道与远长征同在中学当民师,但是因为前者不仅聪明帅气,而且为人热情谦和,业务能力强。在师资紧缺的张家镇,他简直是个多面手:语文、历史、政治……门门通,啥时缺人啥时补,哪班没人哪班上,甚至体育也能划两下。在一段时间内,看到报上几个因为家庭拮据而上不起小学的可怜娃,赵布道顿生怜悯之心,并不顾老母的反对,从家里人为他找对象特意积攒的,那点少得可怜的积蓄中拿出很大一部分,寄到远在大别山区的那群孩子手里。尽管这点及捐助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是因为他的爱心捐助却真的唤醒了部分孩子自尊自强的雄心,点燃他们继续刻苦学习的热情。其中有个叫做刘文中的小男孩,后来不仅读完了小学和中学,而且考上了青藏高原的一所大学。也许是赵布道品学兼优的缘故吧,几年后,生病多年的教导主任英年早逝,他便毫无悬念地被人举荐,补上了这个令人意外的空缺,挑起全校教务的重任。而与之同时入校执教的远长征,因为在数学教学上也小有成就,也在他的同学兼“老表”,已经上任张家镇副镇长的下劲花的竭力推荐下,干上了学校的总务主任。
  有一次,远长征的表妹李小梅到表哥家作客,无意间在饭桌上邂逅的刚刚上任教导主任的赵布道。这小表妹虽然算不上绝色美女,但她伶牙俐齿,活泼可爱,着实讨人喜欢。几乎在进门的瞬间就引起了还是单身贵族的赵布道的注意。几句话下来,我们的赵布道就被她非凡的谈吐,阳光的气质所吸引,甚至深深的折服了。而小表妹第一次遇见赵布道就眼睛一亮,客人还没出门,她立马就拉住大表嫂许大姐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转弯抹角地打听起学校老师们的底细。也不知是他们眉来眼去的表情出卖他俩,还是细心的大表嫂早就识破了机关,有意当这个月老,希望成全一对情投意合的鸳鸯,那次邂逅以后,大表嫂总是隔三差五地请老同学吃饭,小表妹也会在合适的场合,合适的时间里准时到场。一年以后,在大表嫂的热心撮合和赵布道的请追猛打下,远长征的小表妹李小梅终于在全校师生噼里啪啦燃起的爆竹声里,被亲戚朋友送进了赵布道设在学校后面的新房里。家境贫寒的赵布道,身为民办教师能在同龄人艳羡的眼神里捷足先登,抱得这等绝色的美人归,那简直是前生修来的福分呀!而远长征的小表妹李小梅居然能结识张家镇中学的第一大才子,并如愿以偿地成为他的意中人,那也算是前世结下的姻缘吧!而远长征能在隔壁的小家庭同时看到自己快乐的小表妹,满面春风的老同学,那将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惬意的幸运事。从此以后,赵布道由远长征昔日的老同学摇身一变,成了他的表妹婿。同窗三年整,本来大家就是几乎形影不离的老同学、无话不谈的好“闺蜜”,现在又有小表妹这门亲,这样两家就走得越来越近,关系也日趋笃厚了。实际上,无论是赵布道,还是远长征都对这桩天作地设的婚姻感到异常满意,甚至到了有点得意忘形的程度了。
  然而好景不长,一件从天而降的喜事却让这对昔日的好友成了对面相逢不相识的陌路人。
  一九九七年,还没从香港回归的喜悦中醒来的的赵布道、远长征,又与全省的民办教师一起迎来另一个,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彻夜难眠的喜讯:民办教师转正考试。尽管有名额限制,但是经过二十年的苦苦等待,大家还是等来了机会,盼来了希望,看到隧道尽头微弱的闪光。大家纷纷翻出沉睡许久的课本,一个个摩拳猜掌,准备作最后一搏。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灵光一闪的远长征,终于提着一瓶古井贡,来到妹婿赵布道的小房间。“赵布道,我看咱们还是这么干。”几杯酒下肚,满脸通红远长征终于张开嘴巴,直奔主题了。“老哥说咋办,咱就咋办,我挺你的!”赵布道端着手里的大酒杯,一个劲地点头。“兄弟,着谁都不是万能的,依我看,我还是双剑合璧的好!”“嗯嗯,那当然!”“你是语文界的高材生,老哥我是数学上的小诸葛,考试的时候,你给抄,我给看,这样取长补短,还不是稳操胜卷,天下无敌呀!”“好是好,我家怕,就怕‘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呀!”“兄弟,不怕,我自由办法,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我来表——下,下,下劲花!”有道是这“烟是介绍信,酒乃色媒人”,在酒精的催化下,远长征顺利将心爱的小表妹变成了同学兼教导主任赵布道的新媳妇。这次,在酒精的麻醉下,远长征再次成功说服了小妹婿,并与之在酒桌上签订一纸本来就荒唐透顶的君子协定。但是他们中间有些人不知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是因为老酒麻醉了神经,不知道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一个月后,根据上面的规定的时间,赵布道、远长征、郝来顺和全县其他所有民办教师一起走进设在湖东县城的各大考场,参加建国以来的第一次民办教师转正考试。按照原先的约定,考语文时,远长征考到半场就开始行动。眼见监考老师转过头去,远长征便一边装模作用地作思考状,一边用脚尖接连踢了赵布道好几次。赵布道接到对方传来的信息后,立马将身子侧转到桌子一边,同时慢慢把自己做好的试卷故意拖下来,以便于趴在后面的远长征看清抄袭。
  上午有惊无险,一切顺利。可是到了下午,考数学时,竟然出现了小小的意外。答题铃声刚刚响起,赵布道就赶紧填好自己的姓名和准考证号码,埋下头来认真答题了。也不知是题目顺手了,还是复习认真的缘故,一向以文科见长的赵布道居然也能过五关斩六将,很快就将大半张试卷做完了。他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呢,便又沿着未答完的试题,继续向前。忽然,他唰唰前行的钢笔猛然在最后一道题上停住了。“哎,这道题,分明昨晚还看过呢,咋就想不起来了呢?”赵布道抓耳挠腮,左思右想,可是原本清晰的思路居然一下子像一把被鸡搅散的线团了。“对了,找长征呀!”身边考生一个小小的举动立马让陷入困境的赵布道想到了远长征,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于是趁一个老师出去方便的时候,赵布道略微欠身,故意用自己的肘子戳了戳身后的小桌子。也许是忙于答题的缘故吧,远长征没有反应。老实巴交的赵布道再次戳了戳身后的大表兄,按说已经做完试卷的远长征该有所表示了吧?可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次,赵布道似乎感觉到什么。但他还是不死心,毕竟当着家人面,都签订了君子协定了呀,总不至于中途反悔吧!赵布道再次戳了戳身后的老同学。但是直到交卷的铃声响起来,坐在他身后的远长征也没有丝毫反应的迹象……
  下了考场,大家都在忙着对答案,远长征大概是胸有成竹,甚至叫着嚷着要拉其他人去酒店喝烧酒。“家里有事,等我回去办呢,”赵布道看了看正在忙着邀人的远长征,还有几个着实盛情相邀的老同学,带着满脸的苦笑离开了人群,径直向车站赶去。“回来啦!考得咋样呀?”刚刚走到门前的梧桐树下,满面春风的老婆李小梅就乐滋滋地迎上来。“不咋样——吃晚饭!”“咋了,孩子他爸?”“没咋的,肚里饿,不痛快呗……”李小梅见丈夫脸色难看,怏怏不乐的样子,也就收住的话头,赶紧接过丈夫手里的提包,把他迎进家里。不久,一桌丰盛的饭菜和一瓶古井贡就被李小梅手脚利索地端了上来。“孩子他爸,看你考了一天试,肯定是累着了,我早就置办好了这桌菜,叫我哥来,我们一家好好撮一顿!”“谁是你哥,你要喝就喝,不想喝就那算了,不要来烦我!”丈夫一向没脾气,出门都好好的,这刚回来咋就……?也许是从丈夫充满火药味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李小梅不再作声。等她安顿好孩子后,慢慢走到丈夫的身边,温言软语地劝慰起丈夫来……
  一周以后,考试成绩终于下来。心情还未完全平静的众人不无惊讶地发现,一向文科不好的远长征居然考了八十多分,而一贯功底深厚的赵布道竟然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远长征以全县前十名的优异成绩顺利转为公办老师,而同校为师的赵布道因为一分之差与好几个老师一起名落孙山,与转正无缘。大家只好认命,焦急地等待下一个机会的到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第二年的转正考试中,赵布道、郝来顺等人顺利晋级,如愿以偿得转为公办老师,尽管这个喜讯对一个受伤者来说来得太迟太迟了,它让赵布道足足等了三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呀!也就直到那时,看到丈夫脸上久违的眼光的李小梅似乎才如梦初醒,获悉丈夫和表哥之间令人不耻的秘密。“难怪丈夫如此……”
  几年以后,学校内部管理出现了漏洞,远长征也因为在学校财务上出了点小小的纰漏而被多人举报。好在下劲花及时为其化解了危机。但是鉴于在张家镇,乃至全县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上级领导还是建议他换个环境。经过再三斟酌后,远长征还是接受了老校长和老表下劲花镇长的建议,调到张家镇小学干了个副校长,并在原校长光荣退休后继任校长职务,和在黄洞小学任职的郝来顺成了实打实的上下级关系。因为对自己被赶出张家镇中学一直心怀不满,甚至萌生了满心怨恨。这种怨恨又在县城私立学校泛滥的大潮激荡与刺激下,转变为对公立学校,尤其是对他曾经在那里栽过跟头、丢过老脸的张家镇中学的疯狂报复。在私立学校以学费回扣作为筹码的招生交易面前,远长征再次旧病复发了。他一直瞒着上面领导和学生家长,先后将成千上百名小学毕业生卖到城里的私立学校,在试图搞倒公立的张家镇中学的同时,赚取了几十万元的好处费。而赵布道在民师转正后,考到合肥学院继续深造,后来的他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最终在费校长的推荐下,坐上张家镇中学的第一把交椅,并将一个被私立学校折腾得岌岌可危的乡办中学经营得风生水起,甚至成为我县数一数二的示范高中,实属不易呀!
  人家老叔都没隐私,咱年轻人能有啥隐私不隐私的,这叫“喜之郎果冻,喜事共分享”,是吧,刘哥,刘大作家?“你们呐,一个个没大没小的,更没一个正经样——我怕你们都被老叔惯坏了……”“刘哥,谁说我们没有正经样,这叫砍柴不误磨刀时,这叫娱乐工作两不误”,“我看你这研究生是白念了,你呀,三天不学习就赶不上‘刘少奇’了……”七八张嘴一起对准了刘文中,一顿狂轰滥炸后,刘文中也就不再言语了。
  一个月以后,在学生家长的谢师宴上,半斤酒下了肚,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黄疃卤鹅的年轻老师们,又故伎重演了。他们知道刘文中就是赵布道当年资助的四个孩子之一,二人情同父子,关系非同一般——关于刘文中的干货,老校长知道的最多,所以大家趁着酒兴,又嬉皮笑脸地缠着老校长,不依不饶,非要他接着演绎……毕竟上了年岁,当着众人面谈论人家年轻人的浪漫史,好像有点不厚道。“不知道,不知道!”也许老校长已经看出这帮年轻人的“险恶用心”,把头摇得跟不拨浪鼓似的。“啥?不知道?就凭您跟刘老师、刘主任的关系,况且你内侄读研时还天天跟他窝在一个寝室,您会不知道?”“哎,哎,你们这些伢们,不好好喝酒,就知道粘我老头子……有本事就好好学学人家刘老师,也给我张家镇中学带个俊媳妇回来……”当着刘文中和一群年轻教师的面,在几个不依不饶的后生一再催促和再三怂恿下,赵校长不无自信地咧开大嘴,又像以往那样添油加醋地咧开啦!
  二零零二年九月,和那些初出茅庐心怀梦想的年轻人一样,万分激动如释重负的刘文中跟在体弱多病的父母身后,在四乡八里慕名而来的热心村民,特意为他准备的排满篱笆小院的宴席上,一仰脖子喝完那碗斟满大家真诚祝福的老白干,怀揣着大红烫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如愿以偿地从南国水乡的老家,坐上一路呼啸着狂奔西区的列车,踏上自己梦寐以求的西海求学之旅。
  像一位风餐露宿,一路磕着长头的虔诚佛教徒,刘文中终于看到车窗外晚霞掩映下金光闪闪的雪山啦!“啊!”在辽远圣洁的蓝天白云下,像家乡原野里白兔一般“嗖嗖”闪过车窗,向后绵延远去的雪山,竟然像梦一般闪现在自己的眼前。车上,与刘文中一路同行的那群年轻人就像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面对眼前壮美的奇景竟然惊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了。
  “雪山,雪山啊!”忽然,一阵来自车尾的尖叫声瞬间惊醒了一群梦中人。勉强撑开睡意朦胧双眼的刘文中,也像突然看见新年礼物的小屁孩,竟然失态地睁大双眼,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啊——”出声来。吓得身边正在妈妈怀里酣睡的小女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风从草原来,吹动我心怀……”火车里,喑哑了半日的小广播在夕阳掩映中,像一个忽然醒来的草原歌手,一下子亮开了嗓子。“凤凰传奇”那激越高亢的旋律像南国平原的云雀,在大家的耳边,在众人想象的时空里盘旋翻越。刘文中坐在由两脉雪山左右裹夹而行的列车上,在天上羊群般悠然飘动的白云下,盯着前面如毡波动的草原上,白云一般缓缓挪移的羊群,在夏风的热情鼓动下,在窜天的白塔四周悠闲地徜徉,那激动得不断挥动绿色草浪的经幡,像热情好客的臧家小卓玛,为了迎接他们的远道而来,一路欢呼,穿云钻绿奔向西海……
  踏上高原之前,刘文中曾不只一次躺在床上的被窝里,神游过比肩蓝天的美高原。他要亲眼目睹什么叫“湟源出美女,贵德出美男”;他要看一看蓝得不能再蓝,勾人魂魄无限高远的长青天;他像亲自膜拜一次巍峨洁白,直插云天,令人汗颜的大雪山,仙女般绽放在雪山之巅,美丽圣洁的雪莲花;他决心爬上承载着无尽历史与汉藏情缘的日月山,汤一脚流淌了十几个世纪爱情的倒淌河,走访留下西部歌王——王洛宾歌足迹的金银滩……刘文中早就想着某一天,面对围着经幡滚动的敖包轻歌曼舞的藏家美女,亮开嗓门,发自内心深处真诚的大叫一声“卓——玛”!他想惊奇地发现,那原本轻歌曼舞的人群像突然冻住的湟水河,瞬间定格在一位南国帅哥深情的呼唤里。待你如梦初醒,抬眼欣然望去,在你迷蒙狐疑的眼帘里,一个卓玛回过头,两个卓玛回过头,三个卓玛回过头,一群卓玛回过头……今天,一直沉浸于传奇与梦幻之境的人们,这群应“西部大开发”的召唤吗,慕名而来自南国的学子,一旦真的置身其中,大家一旦才睁大双眼,定会惊奇地探寻、发现,神奇亘古的高原何止如此呀!
  走出火车,一番异域风情顿时闪进大家的眼帘。人头攒动的西宁街头,绿柳婆娑的湟水岸边,花枝招展,来来往往的高原美女,无一例外地穿着精心装饰的马靴,在晚风轻拂,月上柳梢头的迷人夜晚,束着色彩缤纷的藏袍,挥动着近乎夸张,随风飘转的水袖,自发地围作一圈、两圈,和着时而婉,时而转激越的音乐,踩着整齐划一的节拍,欢快而热烈地跳着奔放的谷庄。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圼巴(藏语小孩)、小卓玛更是毫不示弱,也许是被这一情境所感染、鼓动的缘故吧,竟也不甘寂寞,拼命挣脱阿妈的手脚,歪歪扭扭,憨态可掬地踩着装有彩轮的滑板,快活地穿行于人流之中,或者自然大方地挥动细小得像两节藕肠一般粗细的手臂,跟在面孔陌生的大人身后,轻歌曼舞起来。土、汉两家小媳妇们小帅哥们则在几个好奇老外已经架稳的摄像机前,头戴纱巾,手撑花伞欢聚一堂,用令人费解的青海方言,唱起了旋律优美,止步流云的“花儿”……那穿云钻雾的天籁之音,在熙来攘往的西宁中心广场灿烂的灯火里飘散开来,飞向空中,如丝,如带,如缕,不时赢得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游客好奇的围观和频频颔首的称赞……
  在青海师大文学院每年一度的迎接新宴会上,那位慈祥的师大校长童家平先生,以及文学院长何正寅先生,王世钊、左克筹等教授济济一堂。大家举杯同庆这个民族大家庭再次添人进口,众人用载歌载舞这一西北特有的迎新方式欢迎内地学子的加盟。“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师大校长——那位原籍浙江的童家平先生,也许是听到了久违的乡音,触景生情,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或者期盼已久的先生终于见到我们这群来自南国老家的亲人吧!竟然眼圈发红,情不自禁地吟起白居易的《江南好》。“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这话音未落,一串珍珠翠玉般的诗句就从对面那位中等身高,面部消瘦,却也精神抖擞的老师——一位来自合肥的王世钊教授的嘴里滚了出来。在座的我们不禁掌声如雷,竟也情不自禁为之潸然泪下。“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美女教授纳老师像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小女生,更像一位初出茅庐的大帅哥,难掩心中火一般的激情,和着十几双大手拍击桌面、手心、椅背,乃至双脚踢踏地板迸出的节奏,唱起了高亢嘹亮的藏歌。歌声响处,来自全国各地,分属于不同民族的几十双大手顿时紧紧地拉在一起;一位叫做洛桑的藏族老师,手捧斟满青稞美酒,银光闪闪的高脚杯,摇头晃脑地围着大家,转着圈子跳起欢快的锅庄,唱起了热情奔放的祝酒歌,“阿拉琼塞露,阿拉琼塞露……”在热情好客的酒歌声中,在这位藏族帅哥热情的感染下,大家频频举杯,将一杯杯青稞美酒,一句句美好的祝福,一声声吉祥一饮而尽……满脸络腮胡须,武林高手模样的左克筹老师也在大家的再三催促下,唱完据说是他最为拿手的《苦菜花》后,又即兴加上一段我们安徽老家的黄梅戏精选片段——《夫妻双双把家还》。他那深情并茂的表演,情感真挚的唱词,充满安庆土味的乡音不觉勾起我们对老家亲人丝丝缕缕的思恋之情,以至于我们几个来自安徽的小伙子不觉眼圈发红。后来,还是童家平先生那曲地道的青海花儿——《花儿与少年》近乎调侃戏谑的创造性表演,才把大家拉回高朋满座,学者云集的宴会气氛中。
  “诗、乐、舞本位一体”,有歌有舞,企能单单没有诗来助兴?在老师以及师兄,师姐们的鼓励兼怂恿下,落座略作思索之后,我们还是接受各位老师的动议,每位新生当场献诗一首,以抒发自己不远千里从游西海的内心感触。“……湟水岸边流苏黄,南冠客卿望故乡”来自的安徽合肥的老王因为年岁最长,所以尽管推辞再三,最终还是当仁不让地引出他出道以来的第一首即兴诗作。按照顺序第二个上场的应该是同寝室的老杨了。他看了看满怀期待的老师们,便口占了一绝:“酹酒当风寻月上,持鳌端杯赏秋光。南山虽好终是远,小园香径访素王。”之后的小孙,小李……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吟出了自己拿手的好诗来。因为老王的诗歌不仅感情真挚,而且惊艳群芳,所以经过各位老师简单的评议之后,并在纳秀艳老师的建议下,他最终被大家一致推举为文学院本届诗歌协会的会长,刘文中则作为秘书协助他的工作……这是后话,这里不再详述。
  人是最耐不住寂寞的动物,任何时候也难以抑制自我猎奇的冲动。几天下来,来自全国各地的陌生人便成为熟识而要好的室友了。短暂的克制还是禁不住高原夏都——西宁街头的种种诱惑。是早就商量好了,还是心血来潮的冲动呢?终于有一天,大家突然决定按照寝室既定的规矩,每人拿出十元生活费,结伴赶往位于,离师大足有七八里路程的“口福”美食一条街。大家要去好好品尝一下西宁的美味佳肴,尤其是卤制牦牛肉。兼离家的寂寞与初到西宁的激动于一身的一群师大人竟然一拍即合。操着各地口音,衣着夸张的一行人,像外出串亲的孩子激动得一路“叽叽喳喳”地向前赶去。
  半个小时后,一道山门般高高耸立云天的牌坊终于撞进一边议论青海特色美食,一边东张西望搜寻猎奇的七八双眼里。“到啦,哈哈,到啦!到啦!”眼尖的小山东看到眼前印着两个楷体“口福”巨大金字的匾额,像大年初一出门走亲访友的皮孩,忽然看见站在舅舅家门前,笑盈盈地迎接自己到来的外婆似的,情不自禁叫出声来。看到眼前人头攒动,闹声不断,美酒飘香的口福大街,大家像是吃足了兴奋剂,不觉加快脚步。绕过新宁广场熙熙攘攘的边角,钻过密集的车流,撒开脚丫向着轻烟袅袅,肉香扑鼻,摊位扎堆的街心窜去。
  “欢迎光临口福大街,我远方的客人。”见刘文中一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聪明的摊主立马意识到这是一群远道而来的新客。为了拉住这桩送上门来的生意,那位头顶绣着彩色花边小绣帽,手里不停翻动着正“吱吱”冒油、冒气的羊肉串的回族汉子,以及他那年轻漂亮,脖颈上围着紫红色纱巾的俊媳妇赶紧过来笑脸相迎,热情地招呼起大家来。“哈哈!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啊!”“真是养人养眼哦!”“嗯,我可明白啥叫秀色可餐啦!”七嘴八舌的年轻人顺着那位面带微笑,颔眉低首的回族美女手臂延伸的方向,陆续走进摊位里面,一间比较整洁的帐篷式包厢。大家按照寝室里老大、老二、老三……既定的顺序依次坐定。也就在他们屁股落座的同时,那位忙完手里活计,哼着青海小调的回族帅哥,像一位手脚麻利的魔术大师转身闪入,几杯热气腾腾,略带咸味的水煮砖茶,便闪着猩红的光影,被人递到狐疑未定的八位帅哥面前了。
  “卤牛肉十斤,炸薯片两盘,黄河啤酒一匝——”随着一阵青海地域特色浓厚,拖着拉面一般细长尾音的吆喝声,在大家咫尺之遥,亲眼可见的操作间里,那位回族小伙挽起衣袖,捋起胳膊,用一根油亮耀眼的铁叉子把一大团躺在锅里,像五月里息在水底的螃蟹那样,“咕嘟,咕嘟”地吐着热气的牦牛肉叉上了案板,放入电子称盘子里一一过秤。然后像又武侠电影里经常出镜的西北剑客,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在一阵震天的案板响声里,在“刷刷”闪动的银光里,一块块冒着香气的肉团排着整齐的队伍,从那位汉子的指缝里鱼贯而出。“好唻!”又是一阵熟悉而亲切的吆喝声,那串刚才还排列齐整,腾腾冒着热气的牦牛肉,已经像两朵盛开的莲花,绽放在旁边那位回族美女手里的碗碟里。看到他们期待已久的牦牛肉,冒着袅袅香气躺在两个青瓷花边的碗碟里,眼巴巴地盯着面前早已垂涎欲滴的新主人,大家像三年没沾过米星的馋孩子,一下子看见满锅满碗清香四溢的大米饭,一个个瞪圆了双眼,盯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和端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寝室长老王。早已不可待的众室友,个个手把碗筷跃跃欲试,就等老王的一声令下了!
  “看——那里!”顺着老王以嘴示意的方向望去,大家看到了另一番繁忙而精彩的厨艺大表演。就在离他们的饭桌没有半米远的凉棚下,一口架在通红的炭火上,“吱吱”作响的平底锅里,那些雪白溜圆的薯片,一个又一个,一片又一片,像势在必得的跳水健将,争先恐后地从厨师面前刷刷挥动的刀片下“嗖嗖”地纵身跃下,毫不犹豫地在脚下的平底锅里快活地打了一个滚。说时迟,那时快,那原先光洁得雪饼一样大小的的马铃薯片,还没等翻身做起,就被那位头裹纱巾的回族美女劈头盖脸地刷上豆酱颜色的调料,撒满鲜艳的红色辣椒粉,以及一些大家看不出名堂的其他佐料。它们温顺地依次排开,躺在吱吱冒油的铁色锅底上,斜视着这群正忘情饕餮,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远方来客,挤兑着白眼,冒着白沫,吐着大口大口的“怨气”。“上齐了……”随着那位美女嫣然一笑,一帘春风般的微笑圈门而入。瞬间里,一阵阵扑鼻的薯片味,夹杂着卤牛肉、烤羊肉、青稞酒、还有肉夹煎饼……等,比冬雾还要浓郁的香气,在窜来窜去的夏风的吹拂下,瞬间弥漫了整个包厢,塞满了众人的鼻孔,钻进了大家的心里,甚至每根兴奋的毛孔里……
  “开——始!”随着寝室长老王的一声令下,大家异口同声地“嗷”了一声。七八双雪白的牦牛骨筷便闪着银光,在主人的欢呼声里,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插向大家面前冒着热气,堆成山一样的大碟子。“咣,咣,咣……”热闹的包厢里传出一阵接一阵爽朗快活的酒碗撞击声。“好——!扎西得来!干了,干!”大家激情燃烧,不能自已,竟然激动得离开板凳,围成了一团,无上荣光地高高举起斟满红、黄、白、各色酒酿的大碗,“咕咚,咕咚”一仰脖子,牛饮而尽。“爽,爽快,老王,再来一碗。”“好,大家再来一碗……”“叮叮、当当,”又是一阵酒碗碰到一起的撞击声,以及众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爽朗的欢笑声。香气袅绕的包厢里,欢声雷动的帐篷中,“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啧啧”不止的赞叹声,“窸窸窣窣”的剔骨声,“咕咚,咕咚”的畅饮声……简直要盖过大家脸上,那神采飞扬的激情。甚至时隔多年的今天,那热闹的场面,激动人心的放浪,团聚的欢乐,还如葫芦山头林梢搅动的雾霭,在刘文中的脑海里丝丝升腾,翻腾穿行。
  “唱山歌唉!这边唱唻,那边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闹腾到什么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整个口福大街好像渐渐睡去的懒鬼,慢慢地寂静下来,除了刘文中一行和隔壁几来自师大的研究生,一边喝酒,一边亮开嗓子唱着各自拿手的家乡小调外,刘文中只依稀记起,在等待打烊的店家再三催促下,几个酒足饭饱,撅着满肚子卤牛肉的青海师大人才“叽里咕噜”,指手画脚地离开酒馆,朝西一路颠了过来。
  几个醉汉本打算沿着原路赶回师大,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改变了初衷。“呀!那里——”,刚转道新宁广场,晕晕乎乎的众人在人山人海的广场上,亮如白昼的灯光刺激下竟然瞬间恢复理智,禁不住广场喧嚣与热闹的诱惑,情不自禁停住了懒散的脚步。呀!一群和大人一样喜欢闹夜的小孩,在一字排开的蹦床前,眼巴巴地盯着那些腰系安全带,像弹簧一般上蹿下跳的小伙伴。附近,早已被大人小孩围住的橡皮水里池,几个只顾狂欢的小皮孩,在父母们紧张急迫的眼神里踩着小船,在波里浪里自由徜徉。离众家室友没有一箭之遥的广场边,由地摊组成的零时夜市上更是熙来攘往,大家都在忙着挑选各自心怡的小商品……抬头远眺,在人山人海的广场中央,灯火通明,歌声如潮,几个由藏族同胞围成的舞场上,一群群穿着各色民族服装的藏家阿哥与卓玛在青海特有的快乐豪爽的人文环境里,踩着明显带有藏族舞蹈韵味的节拍,围成一圈,挥手、抬足,转身,甩袖,“噼里,啪啦”踏着脚板,一起跳起欢快的谷庄。大家被这奇异的一幕惊呆啦!年轻的杨成众和山东汉子孙鹤宁不知是经不住眼前美女的诱惑,还是舞蹈的吸引,竟然瞬间醉态全无,精神抖擞地挣脱大家的搀扶,横着肩膀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溜进正在轻歌曼舞的人群,加入庞大的舞蹈队伍。他俩一手挽着臧家卓玛的纤纤玉指,一手拉着回族阿哥的大手,和着巴塘弦子悠扬的旋律,跃动的节拍,竟然和大家一起翩翩起舞起来了。看得出了神,甚至眼睛发直的醉鬼们,起初还有三分羞涩的顾忌,可是看着看着,就忘记了一切羁绊,禁不住也跟着大家笨拙但也不乏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欢迎,欢迎!”在两位同学,以及其他藏族同胞的盛情邀请和美女卓玛明眸善睐的眼神的来来回回地催促下,几个早已魂不守舍的师大人竟然也拉着老王,大大方方地迈步跟进,随着时起时伏的音乐节奏大大咧咧,热情奔放地跳起他们倾心已久的都市谷庄。
  “后来咋样?刘文中他们……说呀!校长!说啊!”急待下文的围观者见赵布道又要关子了,哪肯就此罢手呢?他们有的一个劲地劝酒,有的拽着老人家的胳膊和衣角一个劲地追问,那样子就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啊!
  “得了,得了,我服了你们了——后来嘛?嘿嘿!”老校长故意清了一下沙哑的嗓子,顺便卖了一个关子,随即又继续打开他自己的话匣子。
  “收工了,收工了。”突然,灯光一闪,一手牵着藏家卓玛,一边忘情起舞的年轻人,这才如梦初醒,“呀!坏了,坏了……”他们风风火火地跑回学校。大家抬头一看,傻眼了。不仅校门上了锁,就是平日里几乎夜夜通明的寝室也早已漆黑一片了。“咋办?要是‘老班’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们的……”由于害怕辅导员揪辫子,更不好打扰已经进入梦乡的同学与楼管,几个没能按时归队的室友只得厚着脸皮敲开校外一家旅馆的大门……
  “呀!不早了,不早了……”当“步步高”再次在大家耳边悠然响起时,八个挤在三张小床的难兄难弟戏谑地掀开对方的被子,翻身下床。每人掐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大馒头,只好硬着头皮准备迎接老师可能劈头盖脸的斥责了。“进来吧!”真是万幸之至,他们的班主任——那满络腮胡子的左老师,可能是照顾爱徒的脸面吧,面对这群鬼鬼祟祟,躲躲闪闪的小坏蛋,竟然跟没事人似的,只是狠狠瞪了一眼,就继续上课了。“嘢!万岁”,趁老左转身的当口,几个逃脱惩罚的幸运虫竟然孩子般伸出个“剪刀手”,做了一个怪异的鬼脸。
  这究竟是暴风雨来临前暂时的平静,还是……大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尽管左老师一连好几天没有什异常反应。但好景不长,该来的时刻还是如期而至了。有一天,左老师还是把刘文中单独叫到他的办公室,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通。因为无人在场,左老师更没让人张扬,所以直到毕业也无人知晓这段被人有意埋没风尘的故事。“干嘛不说呢?至少都该享有基本的知情权吧?”“滚,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知道个球,那能瞎说的吗?我只听说抢着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还真没见过有人故意往自己脸上抹屎的呢?更何况,那又不是啥长脸的美差吧!”面对同龄人的再三调侃,满面红光的赵校长,沉入西海遐思的刘文中透过一层淡蓝的烟幕,冲着墙上的毕业照,竟也只能无论可奈何地“嘿”了几声。
  “嗨,嗨!”我说刘老师,你可不能怨我啊,我可没瞎说哦!那可是千真万确的名人轶事,更是皇帝老二都曾恩准的风流韵事吧!赵校长转动着爬满血丝的眼睛,扫向刘文中眼里的大镜框,竟然余兴未尽,接着侃了起来。
  六月的夏都——西宁微风轻抚,万物复苏,春天的脚步早已从湟水岸边一直缓缓爬上巍峨绵延的南山。刘文中和安徽老搭档杨正中一行,一手提着“青藏高原”牌矿泉水,一手攥着刚从肩膀上脱下来的白衬衣,穿过繁华的黄河大道,钻进一条直插南山,业已被泉水漫湿路面的叉街,向着似乎触手可及,瞬间可达的南山赶去。钻过一条挤满低矮房舍的小巷,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小商贩,立马闪进了大家的眼帘。在他那张仿真羊皮铺就的地摊上,摆满牛角梳子,猫儿眼镯子、塑料镜子、健身木槌,藏族挂件,而最为抢眼的还是那根乌黑发亮的牦牛尾拂尘……见到来人,原本呆坐在那里打起瞌睡的小贩立马便来了精神。他不无夸张地挥动手里的铃铛和牛尾拂尘,向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叽里咕噜”夸耀着自己的商品……这一通牛皮非但没有引来有人停驻的脚步,反而招来好奇孩子几阵淘气而戏谑的欢笑声。“今儿太忙了,忙着转山呢,明儿再来好好看看……”刘文中顺手接过小贩递来的牦牛尾,装模作样地瞟了几眼,随即扔下拂尘,转身扬长而去。
  “走哪呢?”“老刘,咱们还是不走山门了吧!据说那儿门票挺贵的。不如省下几十块大洋,一起去解解嘴馋吧!”“对啊!听说南山寺后面有一条便道,从那儿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插南山。在那儿,我们可以居高临下,鸟瞰整个西宁城,好歹也来他一个‘一览众山小啊’!”一阵争论之后,大家最终还是接受老王提出的提议。因为这样,我们不仅免遭看门人的纠缠,保住游山玩水的好兴致,省下几十元的门票费,还能抄上近道,节省我们宝贵的时间,又能减少大家的体力透支的痛苦,大家何乐而不为呢?“是啊!”走在队伍后面已经大汗淋漓的山东小伙小孙赶紧附和道:“老王说得对哦……还能顺道欣赏欣赏异域美女哦!”“是哦!是哦!”大家做着鬼脸连声附和,一路推推桑桑地向南山寺方向涌过去。
  爬上数十级青石板铺就的台阶,穿过南山寺外画满佛教壁画的狭窄小巷,大家慢慢向长满松树的山岗爬去。越过一个又一个由混凝土浇筑而成,只露出个光滑穹顶的巨大储水罐,揪着山坡上丛生的杂草和泛着青色的松树枝丫,“呼呼”喘着粗气的一群人,像一个个驼背的老者,慢慢吞吞,一步一步向山顶挪去。“哗啦”,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一块南瓜大小的鹅卵石像一只坠入山崖的野兔,翻着跟头滚进他们脚下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等他们缓过神来,才从脚下传来“咚,咚”几阵沉闷的回响,吓得老王双腿一软,打起了哆嗦。好在有惊无险,就在老王身体一歪的瞬间,身材魁梧的老杨一把抓住老王的衣袖,把他牢牢定格在悬崖边缘开裂的石架上……化险为夷的老王面向老杨会意地一笑,试图以此来化解自身的尬尴处境和给大家造成的惊吓。但亲眼目睹这一险情的同路人,吓得就差没有叫出声来。甚至离他们几米之遥的一群游客,也一个个张大嘴巴,傻愣愣地钉在原地,久久没敢挪步。有位身着猩红彩装的美女,甚至吃惊地看着对面惊魂未定的刘文中,傻白的脸上露出一种令人费解的异样表情来……
  经过半天艰难的跋涉,刘文中和老王他们一行人这才气喘吁吁地爬上南山北边那座架着电视发射塔的陡坡。大家坐在几块斜卧的山石上,迎着山涧吹到脸上的凉风,遥望仿佛瞬间可及的凤凰台,回顾崖下一排排排列整齐的新楼房,在刺目的阳光下,在云蒸雾绕的南川两岸绿树掩映中,一条雪白的银线缠绕着缓缓流淌的河流,向南蜿蜒而去——那是西宁直达湟中塔尔寺,以及西宁机场的高速路。站在山顶,举目远眺,群山环保下的西宁城里,来往的车流人影,像亘古遥远的神话瞬间印入旅人的眼睛。“嗷嚎嚎——”面对远山顶上挥手致意的游客,我们不觉挥动着手里洁白的衬衣,一种孔子浴沂,把酒临风的快慰和欣悦,甚至“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自豪感,像严冬季节岩石缝里下的迎春草春股股冒进,难以自抑……
  稍作短暂休息,斜跨旅行包,肩上搭着衬衣的一群师大人,再次顺着山势,从无数前人在杂树乱生的山间,用脚板踩踏出来的,至今还隐约可辨的羊肠小道蛇形上行,试图早点爬到山头顶上那座似乎瞬间可及的南山顶。可是大家顺着那条似毛草齐腰的山道慢慢前行了至将近半个小时了,眼前的山道竟然和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原来,那山道并非什么“捷径”,它不仅没能把大家引向南山之巅,反而七歪八扭地把他们支上了南山旁边,一座撑着莲花一般大伞的凤凰台。“唉!真是南辕北辙,阴差阳错啊!”因为大家的既定目标是那似乎近在咫尺的南山顶,谁也没想去那曾“梦见过神仙吹箫的凤凰台”呀!“唉!自来之则安之吧!”大家只得硬着头皮,像被杨志藤条下精疲力竭孬军卒,经过短暂地怨怼后,还是唉声叹气地向下一个目标——山涧对面的南山拼命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爬了多远,在拐过几条弯道之后,大家抬头远望,“啊!”在树林的尽头,一座金碧辉煌的牌坊高高耸立在蓝天之下。“天呐!那不是山门吗?”“看到啦,看到啦!”像早已厌弃了积木的孩子,猛然发现更加新鲜刺激的玩具,大家将手里作为拐杖的木棍,憋了肚子的矿泉水瓶往脚下一扔,加快脚步向前冲去。甩开身后不知多少级台阶,在一条绿树夹道的水泥路尽头,在前方人头攒动,敞亮平坦的山头上,在大家梦寐已久的南山之巅,一个巨大的石阵像森林里雨后的蘑菇,“腾”地冒出了地面,窜进了大家的眼帘。众人像一群好奇的屁孩,更像一群脱笼之鹄,箭一般地扎向他们的目的地。一群快乐无拘的顽童和身着民族服装的美女在奇趣横生的石阵里钻来绕去,上蹿下跳,好不快活。直至疏影上墙,太阳西斜,大家这才恋恋不舍地顺着当地逃票人指点的下山小道溜回山下。
  “炸酱面、干拌面、手擀面、外加民和拉面、羊肉泡——馍……欢迎光临!”跌跌撞撞,简直是滚下山脚的我们还没来得及停下脚板,好好喘上一口粗气,这前脚刚刚着地,眼前面馆的迎宾生就像南山寺里殷勤的和尚,见到了远道而来的香客似的,春风满面地迎了过来,向大家不厌其烦地推介自己店里的拿手绝活来。大家虽然不是西宁的土著民,但将近一年的师大生活,让他们几乎游遍了西宁的每一个大街小巷,熟知了当地各民族的风土人情。大家几乎尝遍了街头巷尾各色各样的风味小吃,见识了几乎所有生意人的揽活伎俩。要是在平时,我们准会娴熟而友好冲对方点头微笑以表谢意,然后转身便走。可是今天不一样啊!几乎爬了一天山路的我们早已人困马乏,精疲力竭了。大家此时此刻的最爱就是能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美美地饱餐一顿。众人恨不得自己也能插上翅膀,像南山寺壁画里的西北飞天那样,展开美翅,不费吹灰之力,眨眼之间就能飞回师大,翩然降落在自己柔软的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上三天三夜,永不天明。但眼下疲软的身体,遥远的路途,辘辘的饥肠,还有晕晕乎乎,早就耷拉着不听使唤的脑袋啊!一切都在向店家证明,今儿这群人实在是无可奈何,谁也不愿挪动半步了。何况面馆里游丝般缕缕飘出的面香,像一根根无形的牵绳,早就拉着大家情不自禁地走进了面馆。看着面前夸张饕餮的食客,听着他们“嘶啦,嘶啦”,不无炫耀意味的喝汤声,大家蛰伏许久的食欲终于像火山爆发一般失去了管控。“好唻!进来吧,进来吧!”若有所思的老王看了看眼前的面馆,又瞅了瞅丑态百出的同伴,终于下定决心,拍了拍老杨的肩膀,拽了拽小孙等几位室友的衣角,把早已馋得挪不动步子的饿死鬼毫不费劲地请进了,那个连一向怕面的我竟然也不愿转场的面馆……
  “一碗炸酱面,两碗干拌,三碗民和拉——面……”刘文中和众家兄弟刚刚坐定,那位头戴绣边花帽的年轻人好像生怕人家听不见似的,故意把大家草草点下的主食,当着大伙的面,照单嚷了一边。一阵“刺刺,拉拉”的炒面声,夹杂着锅勺“丁丁当当”的碰撞声,在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四下悠荡。突然,一阵阵热气像高原上翻滚的白云,团团升腾,瞬间弥漫了对面灯光隐隐晃动的后堂。“来——啦!”随着有一阵夸张的吆喝声,刚才像风一般拖着长音的年轻人再次飘然而至。等大家回过神来,几只盛满各色面食的青瓷大碗,早已像一朵朵圣洁的莲花绽放在馋猫面前的方桌上。像三天没沾米星,早已失态的小屁孩,谁也顾不上什么美女丑女了,大家一见桌上的美味佳肴,赶紧拿起筷子,埋头“嘶啦,嘶啦”地对着大海碗,一边狼吞虎咽地扒着碗里已经变成佐料颜色的面条,一边抽出手来,时不时地揩擦着被辣得大汗淋漓的脑门。
  “老王,走——买单了!”“好啊!撤了,撤了!”大家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跟在老王身后,东张西望地向收银台方向慢慢走去。“呀!我的神唻!”这还没挪步呢,一向神神叨叨的小孙忽然大叫一声,吓得大家几乎同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我顺着他眼光定格的方向望去。“呀!”不觉大吃一惊。原来,在大家跨进面馆的瞬间,收银台后,一位身着猩红的大衣,香肩上披着卷曲乌发的撒拉族美女,那双乌兰的眼睛业已盯住了过于“兴师动众”的我们。当大家风卷残叶,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准备买单的刘文中抬起头来,点了点手里仅剩的一沓钞票,像我们南方酒馆的常客那样,心满意足地地向吧台潇洒地甩了一个响指。“我和草原有个约定,相约去寻找梦中的根……”在悠扬欢快的歌声里,一位手捧账单的美女应声而至。“多少钱?”“三十!吆——是你们?”呀!刘文中猛然抬起头来,傻傻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一个温柔的女中音,一张撒拉族美女特有的面颊,一双中亚人专有的蓝色眼神,像一张剧照突然窜进他的眼帘。“啊?是你呀!”经过尴尬而吃惊的短暂沉默后,刘文中和那位身着猩红外套,满头卷发的美女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份对面不相逢”啊!原来,刘文中意外并吃惊地在山下面馆撞见的这位撒拉族美女,就是老王爬山意外失足,险些坠崖时,对面那位惊得目瞪口呆,差点叫出声来的那位猩红的陌路人啊!一种放电般的异样眼神闪过对方的清泉般的双眸,热辣滚烫的眼睛瞬间定格在卷发美女娇美的脸蛋上。“啊,哦!三十……”刘文中简直像初进贾府的刘姥姥,面对来人竟然一时语塞,结结巴巴了。“嗯,好……”
  “兰烬落,屏土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热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一位调皮的师弟似乎识破了机关,竟然随口吟诗一首,故意调侃起了满脸通红的刘文中来。“哈哈,老刘,你莫不是动了凡心,把青海看成你‘垆边人似月’的梦江南了吧!”“哈哈,哈哈”,“好一个‘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老刘和青海有缘,我看你就留在青海得啦!”“这叫王八瞅绿豆——对上眼啦!”又一个室友加入了调侃的行列。“你们,你们……”
  你还别说哦!“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据赵布道后来说,刘老师那次西宁南山下的偶遇,那碗香气袅袅的炸酱面,那双热辣滚烫的眼神,那位娇美的撒拉族女郎,第一次惊煞了爱琴海下沉睡千年的小白龙。尽管青海师大美女如云,但她们都未曾撩起刘文中心中爱情的波澜,更不要说蹦出什么火花了。几年前的那次艳遇,竟然首次激活了刘文中心底沉睡多年的爱情之妖,同时,也在彼此的心底埋下了一颗可能随时萌芽的爱情种子。
  “不早啦!大家散了吧,散了吧!要是刘老师家梅镇长知道了,还不骂我老不正经才怪呢!”“散了,散了,再说明天还要上课坐班呢!”刘文中巴不得他们早点散去,便趁机催促大家赶紧闪人。那群听得入了神的听众呢,似懂非懂地看着满眼放光,态度坚决的老校长,只得硬着头皮,在赵校长的催促下,很不情愿地摇着肩膀上那颗拨弄鼓一般大脑瓜,各自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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