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
　　吴之仁拒绝了一大款的宴请，下班后径直回到了家里。秦妹美正要做饭，见到他很高兴，一块吃顿饭很不容易。平时，一听到电话响，她就知道他会说不要给他做饭。有时该到吃饭的时候了，或者早已超过吃饭的时间，不见吴之仁来电话，她就知道他要么下乡去了，要么就是忙得忘记吃饭了。这时她就自顾一人将就着随便吃点，感到一个人吃饭实在无味。
　　“今天咋回来吃饭了，是没有人请客还是大鱼大肉吃腻了？”秦妹美在厨房里淘米洗菜，冲吴之仁说道。
　　“只管做你的饭，少烦人。”从客厅里传来吴之仁不太愉快的声音。
　　“哟，你今天是咋的了，是有人冒犯了你这个大市长了吗？”秦妹美听出了吴之仁的心情不大好。
　　吴之仁没有说话，闷闷不乐地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他回想着上午的事，觉得市委书记张振涛与他的意见分歧越来越大，而且对他很有看法。他想到，从全市的各方面工作来说，他的一些设想，发展思路，张振涛都是很赞成的，也非常支持，而出现意见分歧和看法就在人事问题上。他本来就清楚，人事问题是很复杂、很敏感的，而且党管人事是例来的规矩。科级干部的任免、调整是市委拿意见，按组织程序由市委组织部门负责。党管干部，张振涛必然在用人上就要把关。特别他提议建立的那个推荐提拔干部连带责任制，就是为防止用人上的不正之风。使吴之仁没想到的是，在今天上午的书记办公会上，市委书记张振涛是那样严厉，针对他提出的几个要提拔的人选，大多被张振涛否定了。他当时很难堪，也很有意见，但没法说，觉得张振涛给他太不给面子了。以往，凡要准备提拔的人或要调动的人，都是他们俩人私下商量后，达成一致意见，才上书记办公会。他每次提出的人选，张振涛几乎都是同意的。但最近以来，张振涛对他在用人上似乎有所限制。而这次与往常根本不同的是，事先，张振涛不像以前那样跟他进行沟通，而是直接召开书记办公会，让组织部冯部长首先拿意见，然后大家各人发表自己的意见。
　　“最近你们市委是不是正考虑提拔一些干部？”两人坐在饭厅吃着饭，秦妹美给吴之仁碗里夹着菜，随便问道。
　　“你咋知道的？”吴之仁抬起头来，眼睛盯着秦妹美，“为啥每次若有人事问题，你好像比我还要知道的早。”
　　“这有啥奇怪的，难道非要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我的感觉灵敏得很。”秦妹美瞥了吴之仁一眼，笑了笑说，“这些年来，如果你们市上要提拔或调整人，事前我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奥秘，是很简单的一个现象。你难道没注意，当你们要动人之前，跑到咱们家里来的人陆续不断，我都接待烦了。”
　　“哦，是这样。有的人就是消息灵通，好像他们不是一心在干工作，而是一门心思在专意研究这个事。”吴之仁感叹道，“现在的人啊，真让人不可思议。我就不清楚，为了一个小小的科干，有些人是那样低三下四。”
　　“这很简单呀。在这个金钱社会，人们似乎都利欲熏心，只要能当上个官，不论大小都是有好处的。”秦妹美好像一眼看穿了跑官人的心态。
　　“我不敢苟同你的看法，这是哪来的消极言论。这里面有着好多种原因，有的人是为了捞取名利，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有的人本来就具备了提拔的条件，但在世俗和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下，他非要拿上礼物跑路子，这让人怎么说呢。”吴之仁吃完了饭，拿纸巾擦着嘴，“当然，人是感情动物，经常巴结你的人，从情面上来说，你肯定是要关照的。”
　　“那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那两个人有希望吗？人家可是给咱们送了重礼的。”秦妹美忽然想到了这件事。
　　“只有一人在书记办公会上通过了，下一步还要上常委会，现在还说不准。如果他自身没有多大问题的话，这事也就没啥问题。”吴之仁说到这里话头一转，“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能再随便收人家的东西，你为啥总是这样。”
　　“哟，你不要动不动就训人呀。昨晚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两个人都是我的亲戚介绍来的。”秦妹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给我出难题，就我认识的人，沾亲带故的都照顾不过来。”吴之仁离开了饭厅，向卧室走去，他要午休一会儿。今天他感到特别累，也特别心烦。
　　吴之仁刚躺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喂，谁呀？”吴之仁声音很大。
　　“是我呀，你听出来我的声音了吗？”对方说。
　　“你是孙老板吗？”吴之仁口气很友好。
　　“是我。我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个事，听说你们早上已经研究了，书记没有同意是吧?”
　　“你这人真是神通广大，刚开了个书记办公会你就知道了。”
　　“你认为再有希望没有？这可是一个机会，如果失去的话，我那内弟可就给耽搁了。你是知道的，他干了这么多年，年龄也大了，能力虽然一般，但毕竟有些资历了。这些年跟他一块儿的同事提拔了不少，他心理不平衡啊。如果还有希望的话请市长大人再考虑一下，跟书记说说。”
　　“对不起孙老板，这个事我跟书记不好说。这样吧，趁现在还有余地，你托别人去走走书记的路子，也许还有希望。”
　　接完了电话，吴之仁叫来了秦妹美。
　　“你收过孙老板内弟的礼没有？”吴之仁直截了当地问道。
　　“收了。那天你不在家，孙老板领着个人来到咱家找你，拿来的礼品很重，我坚决不要，孙老板说这是他内弟，不是外人，我实在推不过去就收下了。”秦妹美汇报工作似的说明了情况，然后又解释道，“有些人拿来礼品，我实在挡不住，也很做难。来咱家的人不是亲戚就是熟人，叫我咋办。这段时间，不认识的人拿来的东西我都一概不收。”
　　吴之仁听了后觉得也没法说，也就再没说什么。
　　吴之仁觉得头脑有点发涨，他用两个手指揉捏着太阳穴。在他的工作中，人事安排使他感到很费神。在各行各业中，为了个一官半职，似乎所有人都在寻求着社会关系。有找上级领导打招呼的，有亲戚托亲戚的，有朋友介绍朋友的，有同学直接上门的。这个应该关照，那个也应该关照，没有位子，想办法增设机构，增加编制。照顾了一茬又一茬，安排了一个又一个。那么多关系，那么多的人，他这个市长权力再大，也没办法全部都关照到，特别是收了人家的礼品或者金钱，你不给人家办事能说得过去吗。
　　是的，他吴之仁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不是圣人，哪能一尘不染。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虽然身居要职，但与凡夫俗子没有两样。他同大多数人一样，不但爱物也爱钱。他也跟大多数人一样，希望自己生活过得好一些，他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更懂得“不义之财不可取”，但他经受不住诱惑，也阻挡不了诱惑。他深知，作为一个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收受贿赂是党纪国法绝不允许的，但他看到了不同阶层的领导干部似乎都在捞，有的人巧取豪夺，有的明目张胆。虽然被查处的贪官污吏不在少数，有的还葬送了性命，但他分析了有些人被查处的原因，认为都是他们没办妥事情，要么就是心太黑，太贪婪，或太霸道，得罪了人。那些没有被查处的贪官说白了就是会吃人。
　　吴之仁的头脑中时常浮现出这些想法，似乎在自我辩解，在自我安慰，也似乎在总结经验教训，提醒自己要注意，要谨慎，要稳妥。于是他经常要求妻子秦妹美，不要随便收取人家送到家的钱财礼物，特别是不熟悉的人，不放心的人，更不能收。而且有些东西诸如高档烟酒、高级补品之类太多，处理起来很麻烦。
　　在商品经济社会，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领域的商战日趋残酷和激烈，而在政治领域里也同经济领域里一样，似乎同样竞争很激烈和残酷，而不同的是经济领域里的竞争虽有不正当竞争和违法手段的竞争，但经济运行的总体程序毕竟在法律法规的规范中进行，而政治领域的竞争似乎就比较有很大的随意性，虽然同样有法律法规的约束，但由于政治体制中存在的弊端较多，对权力的约束和监督机制不够健全和完善，导致了权力的滥用甚至私有化。权力的高度集中，使一些身居高位的或身居要职的实权人物必然滥用职权，搞权钱交易也就在所难免。特别对那些私欲膨胀的人来说，他就会利用手中的权力谋取私利，甚至为所欲为。于是，用钱买官的，用权卖官的，拉关系跑官的，因裙带关系封官的等等就大行其道，使党的任人唯贤，德才兼备的选拔干部政策得不到严格执行，而任人唯亲、任人唯钱的现象屡见不鲜也就不足为奇了。
　　
　　二
　　“吴市长，最近社会上流传着说张书记独揽大权，凡事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对你这个市长权力也限制着，你听到了这话没有？”劳动人事局的任局长说完观察着吴之仁的脸色。
　　吴之仁象没听见他的话，端起小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微微发红，表情漠然，无动于衷，悠然地欣赏着音乐，好似陶醉在了高山流水的意境中。
　　为了放松一下处于紧张状态的神经，为了消除多日的疲劳，为解脱一时的烦恼，吴之仁就会来到这个环境幽雅、气氛祥和的酒吧。
　　此时，轻柔婉转的乐曲，如潺潺流水，似淙淙溪流，使人不由得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一切忧愁烦恼，一切纷繁琐事，在此刻自然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吴之仁来这里有一个习惯，就是不要人多，平时就两三个人，而且都是他信任的人。在这里他可以畅所欲言，可以倾诉苦衷，可以发泄不满，可以封官许愿，可以办理公务。
　　“任局长，你从啥地方听到的？”吴之仁把烟蒂在烟灰缸里顿了几下。
　　“说这话的人很多，好多人都有这种看法。”任局长说。
　　“有些事不好说啊，也不是那么简单。”吴之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同志们有时不能理解我的苦衷。我虽然身为一市之长，有的时候也有难处。按组织原则，有些事还得请示张书记，人家毕竟是咱市的一把手，党领导一切嘛，咱就要听党的话，跟党走，你说是不是？”
　　“道理是这样，但是……”任局长欲言又止，饮了一口杯中酒，看了一眼吴之仁，“我想这话不好跟你说。”
　　“你看你这人，像个娘们似的，有话就尽管说嘛，吞吞吐吐地，叫人听着难受。”吴之仁因酒的作用，脸涨得通红。
　　“我认为张书记未免太霸道了点，连你这个市长的面子也不给。如果这样下去，你这个市长怎么工作，在全市人面前哪有威信。”任局长点了一支烟，接着说道，“我是替你抱不平。以我看，有时候你还得拿硬点，人不能对人太抬举，不然他就会不但随便摆布你，而且还会说你无能。人就是这样，专拣软柿子捏。”
　　“好啦！好啦！”吴之仁有些生气，“我知道怎么做。”
　　吴之仁沉默着，好长时间没说话。他觉得任局长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他知道，张书记为人正直，坚持原则，给人家找毛病也找不出多大的，而且他没有理由跟人家闹僵，也没有啥大不了的事非要跟人家红脸，况且他也得罪不起，人家可是有来头的人，也是在全地区乃至省上都是享有很高威望的人。
　　张振涛来古邑市之前，在另外一个县任了两年县长，是省上派下来的人。此人作风正派，清正廉洁，工作有魄力，曾被评为全省“十佳人民公仆”。
　　“吴市长，看来我升格的事不好办了吧？”任局长试探性地说道。
　　“要我说，这事还有希望。老任啊，你不要太性急嘛。常言说，性急吃不得热粥。”吴之仁说。
　　“那好。我的事就全靠吴市长你了。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任局长观察着吴市长的脸色，怕说多了惹他不高兴，坏了大事。
　　本来提拔这位任局长的事没有多大问题，在吴之仁的极力推荐下，上面也没啥意见，但就在前几天的常委会上，市委书记张振涛说他收到了一封反映任局长问题的信件，是反映他利用职权在人事安排和调动中有收受钱物的现象，在纪委查清之前，任局长还不能提拔，这事就这样搁了下来。
　　市纪委针对举报信中反映的问题，进行了调查，但没有查出什么大的问题，结论只是说任局长有时有吃别人宴请的现象，造成了不好影响。纪委负责人跟他谈了话，要求他要引以为戒，注意影响。
　　任局长对市委书记张振涛很有意见，他曾找到张书记谈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既然市纪委没有查出他有啥大的违纪问题，就不能影响他的升迁。张振涛没有表态，只是说暂缓一下，这事要稳妥，不能轻率从事，要对组织，对他任局长个人负责，这样对他有好处。
　　“孙老板吗？你这会儿忙啥呢？如果没事就过来咱们聊聊。老地方，酒吧。”吴之仁想到了他的老朋友。
　　“吴市长，孙老板这人不错，够朋友。”任局长与孙老板的关系也比较好。当他听到吴之仁打电话叫孙老板一块儿聊，也很高兴。他们三人曾多次在这里相聚，关系很铁。
　　“他内弟的事没办成。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副科级职务，张书记卡得那么严，孙老板费了很大劲也没能活动通张书记。”吴之仁说起了孙老板内弟提拔的事。他想到了任局长说的话，觉得张书记确实有时给他这个市长一点面子也不给，在用人上审查得也太严格了，使他在朋友面前感到有失脸面。
　　“孙老板他娘的经常自称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可这回却失去了能耐。”任局长笑着看了一眼吴之仁，“张书记这人可不好对付，人家与大款除工作上的事外根本不交朋友，他孙老板能沾得住张振涛这样的人吗。”
　　“孙老板总认为自己很有钱，也深知钱的作用，但他错就错在不稳当，可以说有点张狂。有时在张书记面前说话口气很大，而张书记最讨厌这种人，在几次交往中，引起了张书记的极大反感，说这种人素质太差，穷得只剩下钱了。”吴之仁说到了孙老板的毛病。
　　“他就是那么个大老粗，文化水平不高，但为人厚道，讲交情，讲义气，偏偏就他张振涛不赏识。我认为这不仅仅是孙老板的毛病，而张振涛书记也有毛病。”任局长说。
　　“张书记这人很清高，我们不得不承认人家的清正，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廉洁，你难道没听说给他送礼的人都被他推出了门吗。”吴之仁说。
　　“要我说那叫不懂人情世故，是装模作样，是捞取政治资本的一种假象，谁知他背地里收了多少重金贿赂，难道他不食人间烟火？”任局长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人家的生活很检朴，这你是知道的。在几次市里召开的加强党风廉政建设的大会上，人家经常讲，人民给他的每月薪水够吃穿了，并且说自己的工作如果做得不好，就有亏于党和人民，也对不起每月的工资。”吴之仁说道。
　　“在如今有这样思想境界的领导太少了，真叫人不可思议。”任局长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议论着市委书记张振涛，孙老板到了。
　　“吴市长久等了，兄弟来迟，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一会儿去娱乐城好好玩玩。”孙老板与两人一一握手后坐了下来。
　　“来，咱们三人干一杯。”吴之仁给孙老板斟了一杯酒，自己首先举起了酒杯。
　　“干！”
　　“干。”
　　三个酒杯碰在了一起。
　　“孙老板，你内弟那事我可是尽了力的，就是没办成，以后等机会吧。”吴之仁说。
　　“吴市长，你心里还挂记这事啊，小事，小事，没啥。以后求你办的事还多着呢。”孙老板说。
　　“就是，就是。吴市长对我们兄弟一直是那样关照，以后机会多的是。只要你孙老板发了大财不要忘记吴市长就行。”任局长对孙老板说道，“你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有钱大家花。兄弟我的为人你们是知道的，我这人就讲个义字。我交往的政界朋友很多，省上也有，如果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就说一声。”孙老板说。
　　吴之仁与任局长两人心里都清楚，孙老板说话有时没高没低，但其人神通确实广大，在上面的政界朋友很多，市人大的徐副主任的官职就是他给帮忙跑成的。
　　徐副主任原来是古邑市一个乡的党委书记，任党委书记仅仅两年，政绩平平，但他的头脑很聪明，知道孙老板的能耐很大，他在任乡党委书记期间，把本乡一个造纸厂承包给了孙老板，从那以后，孙老板就发了，但承包费欠了很多，说包烂了，赔了，但乡里干部们心里清楚是咋回事，但没办法。
　　孙老板此前并不怎么富有，结识了政界领导后，发了财，有了资本，认识的领导干部越来越多，生意也越做越大，几年时间就成了在当地颇有名气的大老板。
　　孙老板深深懂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在有利可图的时候，他绝不吝啬，而且出手大方。如果有人帮了他的忙，给了他方便或好处，他都会铭记在心，在别人需要他的时候，他会不惜一切，想尽办法成全事情。因此，与他打过交道或交了朋友的人都知道他的为人。
　　“孙老板，听说你为你内弟提拔的事，竟动用了省上的关系，还对我夸口说没问题，可咋没办成呢？”任局长知道孙老板为这事对张振涛书记很有气，就刺激了他一下。
　　“你的事也不是被张振涛给卡住了吗？”孙老板反将一军，使任局长一时泛不上话来。
　　“你可比我能耐大多了呀，如果你当初给我帮一把劲，说不定我这事就成功了。”任局长说这话时瞟了一眼一直没吭声的吴之仁，意在寻求吴之仁的赞同，并避免他的多心。
　　“你老兄的事还用得着我操心吗？吴市长可是全力帮你呢。”孙老板说着瞅着吴之仁笑了笑。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你们是知道的，我尽力了。”吴之仁有点不耐烦，“我给你们说过多次，以后有的是机会。”
　　“吴老兄，以我的看法，以后这事还是不好办。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有人对你……”孙老板感到不好说下去，就打住了。
　　“说吧，有人对我要咋样？”吴之仁沉着脸。
　　“实际上也没啥，其实你也心里有数。”孙老板说。
　　“我不清楚你啥意思。”吴之仁不太高兴。
　　“要我说，还不是张振涛有意压制你吗？”孙老板观察着吴之仁的反应。
　　“你这是啥话。张书记怎么压制我了？你不要信口开河，随便猜测，我们之间都是出于工作，有时难免意见不一致，况且人家是市委书记，懂不懂？”吴之仁有些生气。
　　“吴市长，我觉得孙老板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也有同感。我们不是有意说张书记的不是，也不是故意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而是明摆着的事。”任局长说道。
　　“就是。不光是我们俩这么看，好些人都这么认为，有的人还说你太软弱。”孙老板说。
　　“不要说了！依你们的说法，无不过就是要我跟张书记较劲，这能行吗？”吴之仁有了怒容。
　　“我认为，他把你不当人看，你也没有必要尊抬他。”孙老板一仰头喝下了一杯酒，他带了点酒劲，话也大了起来，“要是我当你这个市长，我就会想办法把他赶走。我是不会容忍他张振涛这么霸道的。”
　　“张振涛实在太霸道。他在咱市一手遮天不说，还要一手盖地，屁大的事都要他说了算。我认为孙老板说得对，应该把他赶走才对。”任局长脸红脖子粗，带着酒性说道。
　　“你们酒喝多了是吧，胡说些什么。”吴之仁不愿听下去了。
　　“吴市长，你老兄不要怕他嘛。如果他张振涛以后还那样对待你的话，我给你出气，想办法警告一下他，让他知道你这个市长不是吃素的。”孙老板越说越来劲，“如果我想办法赶走了他，你吴老兄不就坐上第一把交椅了吗？”
　　“你不要乱来。你凭啥警告人家，你用啥手段能赶走人家？”吴之仁听孙老板这么说话，权当他喝多了，听起来虽然有点可怕，但知道他是酒后的大话而已，他没有必要当真。
　　“我有教训他的办法。要让他白天不敢出门，晚上不敢睡觉。最后他自己就会乖乖走人的。”孙老板说得很轻松，“当然我还可以通过上面的关系软处理。”
　　吴之仁听着，惊得睁大了眼睛。任局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很痛快的样子。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就当作是酒后的一派胡言乱语。我现在郑重警告你，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更要注意场合。”吴之仁对孙老板很认真地说道。
　　“你放心吧吴老兄。我这人说话办事很严密，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孙老板一副老练成熟的样子。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别的事，最后连碰三杯便出了酒吧。
　　
　　三
　　叶荷自从上任市生活服务公司总经理以来，业务多了，工作量大了，权力也不小了。她把办公室搬到了市宾馆，她的穿着打扮也大变了样，几乎每天都要换两次以上的衣服。每套衣服款式时尚，都是市面上刚出现甚至在大城市也是刚新时开来，可谓带领时装新潮流。
　　上任一个月时间，叶荷就接了一辆档次较高的车，出入有这辆车的代步，叶荷的气派就可想而知了。
　　叶荷的打扮、派头、气质使贵妇人与老板集于一身，既风骚又高贵，既高雅又浪漫，显出无穷的魅力。有人就曾对这个女人作过评价：可不要小瞧叶荷这娘们，她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女人。
　　“吴大市长，您好吗？”不知啥时候，叶荷进了吴之仁的办公室，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您的门开着，我就随便进来了，想必不会打扰您吧？”
　　吴之仁正埋头在稿纸上写着什么，听见一女人甜甜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他便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叶荷细描的柳叶眉下，闪动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透出迷人的秋波，脸蛋上搽了一层粉脂，嘴唇上的口红涂得很鲜艳，头发也打理成刚流行开的贵妃式，粉红色的连衣毛裙上套着一件黑皮马夹，显得很得体，把她修长苗条的身材勾勒得线条更加优美。这一副打扮装束光彩照人，使她全身焕发出青春的活力，显出楚楚动人的样子。吴之仁两眼发呆，凝视着她足足有一分钟，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哎哟，是叶经理呀。来来来，快请坐。”吴之仁向办公桌对面沙发方向一摆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对面的两个单人沙发离他较近，这似乎是专供比较亲近的或关系较好的来人坐的。叶荷扭动着窈窕身姿，轻盈地迈动了几步就坐在了沙发上。
　　“今天怎么有空了还是有啥事？”吴之仁边沏茶边问道。
　　“没啥要紧的事，好长时间没见您这大市长了，今天特意来看看您。”叶荷的声音很轻柔，“近来还好吧。我知道您很忙的，有好几次想来看看您，都没敢来，怕打扰了您。”叶荷含情脉脉的样子很可爱，“您可要注意身体呀，不能光知道工作，要知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该休息的时候要休息，该放松一下的时候要放松一下，弦绷得太紧了也会断的。”
　　叶荷体贴入微的话，使吴之仁听来很舒服。
　　“请喝茶。”吴之仁从热水器上接上水，冲好了前面沏的茶送到叶荷手中，叶荷接住陶瓷茶杯，说了声谢谢，放在了茶几上。
　　“近来工作顺心吗？工作中有啥困难没有？”吴之仁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着呼吸长长地吐了出去，一团青烟在叶荷头顶缭绕着。
　　“要说工作嘛还算顺利，就是效益不怎么好。”叶荷听到吴之仁问她的工作，这正是她来找他的目的。她深知，如今搞经营，官方的消费可是一大经济来源，如果拉上市上党政机关及其他部门到她的经营点消费，那效益可想而知，好多酒店就是这样发了财的。
　　“有啥困难就直说吧，如果市政府能帮助你解决就应该帮助你。”吴之仁两眼盯着叶荷，一边谈着工作，一边似乎在欣赏着这个女人的风采。他看到这女人虽然已步入中年，脂粉也未能抹平她眼角的鱼尾纹，额头的皱纹也很深，但她那副打扮和充满柔情的双眼，显得高雅而妩媚。这使吴之仁忽然想起了不知哪位文学家曾说过的话：与漂亮的女人接触，会给你一种愉悦的享受。
　　“既然吴市长有心帮助我们公司，那我就说一下我的想法。”叶荷微笑了一下，眨着眼睛看着吴之仁，她见他也微笑着直视着她。“我想，如果市政府下一道文，把所有市直单位的客饭都安排在市饭店，包括上面来人住宿，这样我们的效益就会好起来的。您是知道的，咱们市饭店的餐饮、住宿、舞厅档次都是比较高的，服务态度、服务质量也都是一流的，就是地理位置不太好，有点偏僻。不说别的顾客，就我们市直单位的接待好多都是跑别的地方去了，这样我们市上的消费流失可不是小数目。”叶荷观察着吴之仁的表情。
　　“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听完了叶荷的分析说明，吴之仁沉思着，没有立即表态，只是对她的想法作了肯定。“你还有啥想的就说出来，我听听。”
　　“另外一件事就是汽修厂的效益也不太好。咱们市直单位的车辆到咱们汽修厂去修理的很少，大多数司机都愿跑到别的修理厂去，因为这里面有好处，人家可以吃回扣，还可以虚开发票报销。所以我想，如果市上以行政命令的手段加强车辆维修的规范管理，全部集中到咱们公司的汽修厂来维修，不但能增加我们公司的收入，而且还能大幅度地减少和节约财政开支。我认为这是一件对市上有很大好处的事情，不知您市长大人怎么看，这些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吴市长批评指正。”
　　吴之仁听到这里，把烟蒂往烟灰缸里一戳，坐直了身子，很认真地对叶荷说道：“你的想法有道理，这两件事让我考虑一下，市上可以研究，有必要的话，就以市政府办公室的名义行个文，对接待标准也限定一下，这可以加强对消费和公务开支的管理，杜绝不合理和过份的开支消费，对于加强廉政建设也是一件好事，也不失为一种减少奢侈浪费的举措。”
　　“听吴市长您这么说，我的建议还是可行的啦。”叶荷没想到吴之仁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当然可行。现在全市财政状况并不怎么好，虽然经济繁荣了，但企业负债很大，包袱也很重，政府办社会公共事业又需要花很多钱，各行政事业单位的开支更是大得惊人。有些资金就是从奢侈浪费和虚假开支中流失掉的，目前就干部职工们的工资要当月足额发放都成问题，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开展增收节支，古邑市政府这个家我可就不好当了。”吴之仁有所感触。
　　吴之仁想到了上面下发的关于在党政机关制止奢侈浪费的文件，也想到了古邑市党政机关存在的大吃大喝、贪图享乐的不良风气，更想到了市财政吃紧的现状。
　　“吴市长，为了感谢您对我们公司的支持，我想请您吃顿便饭，希望您能赏脸。”叶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快到下班吃午饭时间了。
　　“这就没必要了，我中午还有事。”吴之仁说道，“至于对你的工作支持，这是应该的。我平时太忙，对你的公司关心的太少，请理解。”
　　“您公务那么多，不敢打扰您。以后有啥困难我会找您帮忙的。”叶荷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很兴奋，说话也就甜了起来，“我请您吃饭，不光是表达我的感激，同时也是想跟您聊聊。这么长时间了，没有见过您的面，怪叫人想的，您不是忘了我吧。”
　　“哪能呢。我也曾几次想去你那里看看，就是抽不出时间，以后有空闲我一定来。希望你干好工作，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有头脑，懂经营。在女人中，像你这样有才干的女人确实不多，你应该放开手脚，大胆地去干，工作中有啥问题，我会帮助你解决的。”吴之仁的话是肯定，也是鼓励。
　　听吴市长这么一说，叶荷心里暖暖的，她想到了“后盾”这个词。啥叫后盾，这才是真正的后盾，而且是“坚强后盾”，有了这一坚强后盾，她还有什么顾虑呢，她还有啥不敢闯、不敢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