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刘大力看着李德功这些年的成长心中十分欣喜，这孩子可以独掌一面了，当下要为他寻一门亲，让他早立门户。
　　可李宏意在南方捎来信让再等等看，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现在可以送到新式学堂去，接受新的教育。
　　刘大力来到福公司，说明来意，哲美森已经回国，接待他的是当年的副经理弗兰克。
　　弗兰克笑着对刘大力说道：“上学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们还可以免收学费，但是毕业后要来福公司上班，最少要签5年的合同。”
　　刘大力说：“弗兰克，学费一分不少，合同能不能不签？”
　　弗兰克耸了耸肩说道：“刘，很遗憾，这是有规定的，你要知道，大英帝国培养一个人才，是要为帝国服务的，况且你们的少东家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
　　刘大力想了一会儿一咬牙：“好，什么时候能去学堂念书？”
　　弗兰克从抽屉里拿了一份合同：“签完合同，明天就可以去报到。”
　　“这事儿还要我们少东家最后决定，签好了我下午让伙计送来。”说罢刘大力拿着合同就走了。
　　大德全的账房内。
　　刘大力、李德功、老算盘三个人，六目相对，你看我，我看你。
　　老算盘先说话了：“老东家常说师夷长技以制夷，洋人的长处我们得学，不能故步自封，我看这份合同我们签。”
　　“理是这个理，但是签了就是把德功给卖了，德功代表着大德全，我看不能签。”刘大力有些激动地说。
　　“大力，咱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眼光要长远，还是签了！”老算盘坚定地说道。
　　刘大力无奈道：“好吧，堂堂大德全的少东家要去给洋人做伙计，等我死了我怎么有脸去见老掌柜。”
　　就这样李德功在合同上签了字。
　　第二天一早。
　　李德功就收拾好了铺盖卷，准备前往英国人开办的学堂上学，从小到大，他先是由师傅管着，后来又在店里被刘大力与老算盘管着，今天他终于可以独自出去闯荡一番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期待。
　　刘大力更是早早地把马车停在了门口，李德功拿上行李坐上马车，像一个即将远航的船长，随着刘大力的一声鞭响，随着马车的颠簸，李德功开始遐想自己学业有成之后，振兴大德全的场景。
　　颠簸戈然而止。“德功，我们到了，下车吧！”
　　李德功从遐想中醒来，走下了马车，刘大力帮忙拿着行李，福中矿务大学呈现在李德功的眼前。
　　李德功拿着弗兰克写的介绍书信，走进了福中矿务大学，校务主管是一个英国人，他看完介绍信后就问李德功：“What'syourname？”（你叫什么名字？）
　　李德功没有学过英文，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个劲地摇头。英国人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打开窗户冲着外面喊了一句：“Come!Ineedatranslator”（来人！我需要一个翻译。）
　　话音刚落，从外面跑来了一个中国学生。然后英国人说一句，学生翻译一句，大概意思是说：你不会英语，学校的课程大多是英国老师上的，所以你不适合呆在这里。
　　“我本是来求学的，不会英文，我可以学。”
　　英国校务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翻译的学生却难为情的看着李德功，没有翻译。李德功心里清楚肯定是些难为人的话，直接了当地说：“兄弟，你照着他说的翻译就行了，不用避讳。”
　　“英国人说你不会英文，不能进课堂上课，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学校当义工，等到英文学好之后再上课。”
　　“告诉这个洋鬼子，我愿意留在这里当义工，等英文学好再上课。”
　　学生对英国校务翻译了一下李德功的意思，英国校务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话。
　　学生对着李德功说：“走吧！他让我带你去后勤上，你先在那里住下。”
　　李德功点了点头，跟着学生走出了校务室。
　　“兄弟，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哦，我叫陈学礼，大名府人氏。”
　　“学礼兄弟，真是失敬了！在下李德功，本地人。有件事儿，能否求你帮个忙？”
　　“德功兄求学的精神，让小弟敬佩，只要力所能及，必定鼎力相助！”
　　“我对英文没有一点基础，以后学礼兄弟能不能帮我补习？”
　　“哦，这个好说！学英文只要肯吃苦下功夫，有个一年时间就差不多了！前面就是后勤工人住的地方了，一会我给你拿英语词典，你先收拾收拾铺盖。”
　　“好！那就麻烦学礼兄了!”
　　李德功进到后勤宿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虽然破旧但也算整洁。
　　李德功看着窗外，心中暗暗打算一定要在这里学出点真本事。这时从外面就进来个人，这个人就是食堂的大厨张老歪，他本是四海春酒楼的大厨，后来因为中风嘴巴歪了，不能再品菜，只能离开酒楼，因为学生嘴不刁，所以他就在学堂当了掌勺师傅。
　　张老歪进门看见李德功猛地愣了一下歪着嘴说：“德功？你咋跑这里了？这不是闹笑话了！”
　　前些年，张老歪还在四海春掌勺的时候，李德功和刘大力没少去吃饭，有时候大德全招待外来客商也是经常让张老歪到柜上做饭，所以两人并不陌生算是故交。
　　“张师傅，我是来求学的！”
　　“那咋不去上课，咋住这里了！”
　　李德功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张老歪说了说。
　　张老歪听完后，把竹烟袋朝着地上磕了磕说：“德功，干啥事都得特别能吃苦！你别笑话你叔是干勤行的，我学艺的时候也是和唐僧取经一样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练了一手绝活！你以后就负责扫地吧，早上起来把院子的地扫扫就去学洋文，早学会早进课堂上课。”
　　“那就谢谢张师傅了！”
　　从此以后，李德功每天五更起床开始扫院子，扫完就在院子里背英文，一背就是一天。除了和陈学礼学习外，他还经常拦住英国教员和他们用英文交流，期间有一个女学生经常帮助李德功补习英语，她就是陈学礼的堂妹陈凤英，她从哥哥口中得知李德功的遭遇后，内心很同情她，同时也很欣赏他不屈不挠的精神，后来两人熟络起来，成为了好朋友。
　　一九二二年四月，道清铁路焦作机厂成立了工人俱乐部。同年六月，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负责北方党工作的李大钊，利用军阀吴佩孚发表的“劳工神圣”的口号，以及吴佩孚与北京交通系的矛盾，向北方各主要铁路派驻特派员，并开展革命活动。共产党员童昌荣被派到焦作，指导道清铁路工人运动。
　　一九二三年二月四日，京汉路工人为反击军阀吴佩孚禁止成立工会的无理要求，发动了大罢工。当天下午贺道培召集工会骨干会议决定在焦作发动罢工，并在中山大街南头的工会机关门前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出去寄信的陈学礼被演说内容深深地吸引了，听完演讲，他加入到了罢工行列。晚上八点，工人按照事先安排部署一致罢工，道清铁路陷入瘫痪状态，由工人们组成的纠察团开着火车，沿着铁路线进行宣传。
　　在宣传列车上，贺道培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十五六岁正在写宣传标语的少年，看着他胸前的校徽，贺道培明白了他是路矿学堂的学生。空闲的时候，他们俩人席地而坐，从当前形势谈到了马克思，谈到了共产党。
　　二月七日在吴佩孚的命令下湖北督军萧耀南借口调解工潮，诱骗工会代表到江岸工会会所“谈判”，工会代表在去工会办事处途中，遭到反动军队的枪击，赤手空拳的工人纠察队当场被打死30多人、打伤200多人，造成了震惊中外的“二·七”惨案。为保存力量，经中共北方区委研究，京汉铁路工人忍痛复工，贺道培奉命离开了焦作，离别之际，陈学礼经贺道培介绍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春秋寒暑，月落日升。
　　一年后，李德功已经基本掌握了这门语言，很多英国教员都夸赞这个扫地杂役的口语很标准。
　　校务主管惊讶地说：“真是不敢相信一年的时间，你就掌握了一门语言，你是怎么办到的？”
　　“其实也没什么，单词靠背，在茱萸峰的时候，师傅让我们背的四书五经比单词难多了。”
　　“小伙子，你的家族一定会以你为荣的，现在你可以到学堂上课了！”
　　“十分感谢！”
　　李德功走出校务室后，忽然有一个人从背后扑来，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你这个疯丫头，快放手！喘不过气了！”
　　“哎呦！现在是不是用不着老师了，刚过河就想着拆桥啊！”
　　站在一旁的陈学礼看不下去了，气愤地说：“凤英！大姑娘家的这像什么话！赶紧放手！”
　　陈凤英努着小嘴不甘心地松开了手，李德功猛吸了两口气，渐渐缓过来说：“谁说我过河拆桥了？今天我特意让张师傅炒着几个拿手菜，算是谢师宴吧！”
　　陈凤英一听到有好吃的，立刻喜上眉梢，嚷嚷着立刻就要去吃。这时陈学礼脸上有些挂不住，无奈地笑笑说：“就你这样，以后也难找个好婆家。”
　　陈凤英没有接腔，只是白了陈学礼一眼，便笑呵呵地跟着李德功往后勤宿舍走去，这时张老歪已经把饭菜准备妥当了，正坐在屋里等着他们。
　　李德功一进门见着张老歪便说：“张师傅，辛苦你了！”
　　张老歪笑了笑说：“说这话就太见外了！知道凤英这个疯铛铛过来，我特意做了个锅巴肉片！”
　　“还是张师傅心疼我，不像某些人忘恩负义！”陈凤英背着手，摇着头一副先生模样笑嘻嘻地走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东西。
　　“你瞧你那吃相，真对不起你的名字。”李德功笑呵呵地说。
　　陈凤英嘴里正嚼着锅巴，听到李德功这样数落她，心里一急，咽的有些快，让噎的直打嗝。
　　张老歪本来嘴就歪，让陈凤英这么一逗笑的嘴巴直流口水，他赶紧擦了擦口水说：“德功啊，将来你们大德全可有得热闹了！”
　　陈凤英听到这话，忽然脸上多出了两朵红晕，陈学礼看出了陈凤英的心思，不觉一股愁绪挂上了眉梢。
　　李德功进入学堂后，在学习上比以前更下功夫，因为大德全需要他来振兴，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也许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人生也走到了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