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七风雪探娘亲

　　1961年，农历正月没过初五，“百日休整”的民工再也坐不住了。眼看着漳河水流到河口村又泄入漳河，“真可惜！真可惜！”党员、团员、贫农代表成群结队，纷纷涌向林县县委、县人委大院，要求继续修建红旗渠；并要求亲自见县委第一书记杨贵，反映群众的迫切呼吁。
　　县委第一书记杨贵，看到群众蜂拥而来，想水、盼水的迫切要求不能早日实现，55万人民，55万双眼睛他看在眼里，愁在心里。今年又是大旱，“百日休整”早已期满，杨贵心里非常纠结。他曾多次与常委商量向红旗渠增加劳力，尽快凿通“青年洞”，劈开“四眉崭”，创开“通天沟”三处难关，并向二期工程全线扩展。有的领导有顾虑，单怕树叶落下打着头，保人保畜是头等大事。一旦有些闪失，可要当敌人被抓了。不说头上的乌纱帽，弄不好就得坐牢房。杨贵说：“条件可以边干边创造。如果果子长在树上，伸手可能摘不着，就不摘了；这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而是不敢革命、不敢斗争的表现。只要跳一跳能够得到，就要跳起来摘到，这才是马克思主义的态度。”他把“自力更生，勤俭建渠”确定为红旗渠的基本方针，把政治思想工作贯穿于红旗渠建设的全过程，相信群众，依靠群众，使建渠大军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精神状态。
　　杨贵在县委会议上分析了当时的有利条件：“咱们还有几千万斤的储备粮食，再拿出几百万斤补助红旗渠工地，不会出问题。”县委又一次达成了共识，县委的意志和全县人民的意愿是相通的。
　　青年洞工地上，回家过年的人们初二、初三都陆陆续续地回到青年洞，继续开凿，奋力拼搏。到了初五、初六工地猛然又增加了五六百人，工地上工作面没法大力进展，因为渠线上都是爆破工程。马有金和指挥部的领导，叫他们回去等到通知后来上工，可他们不回家，都发出共同的声音：“红旗渠工程完不成，把水引不到家门口，誓不回家！”
　　初五夜里，马有金与任羊成说：“羊成，明天咱们到‘四眉崭’工段看看，带上你的除险人员。现在人员硬上，撵不回家，咱们去那里展开攻坚战。渠线长，工作面大，别说五六百人，就是五六千人也能施工；关键现在是爆破任务大，咱们要把‘四眉崭’给它一炮端掉，民工就能大队上人。”任羊成高兴地说：“马县长，高见，早就该这样干了。”
　　正月的天，太行山的大峡谷北风呼啸，寒气逼人，别说在山上干活，就是穿上棉大衣从这里走都使人冻得够呛，伸不出手来。可任羊成和他的除险队员们，马有金和指挥部领导的全体同志的指挥下，组织工地休息民工200余人日夜奋战。在险恶的“四眉崭”上插了几十根钢钎，顶着风雪，冒着冰寒，腰系大绳，抡锤打钎。冬天是红旗渠工地施工最艰苦、最危险的季节。为了民工取暖，他们在石岩内烘起柴火。可是民工的干劲大，把他们的双手的虎口震出裂缝，胳膊酸疼肿胀，风雪来临，全身积满厚厚的雪，衣服冻得像冰甲一般坚硬，身上的内衣汗水淋淋。稍一停动，衣服似冰刺一样冰凉冰凉。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从不喊叫苦累。休息时，到火旁烤火，他们身上顿时冒出雾气，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喜悦。
　　万事开头难，英雄打先锋。任羊成看到工地休息的民工，他的心全碎了。现在主要任务是爆破，虽然石头比铁还要硬，但再硬也硬不过青年民工的决心。于是他把除险队员们和200名没有打过眼、放过炮的生手分成了两班，把除险队员中的优秀炮手编入生炮手的队里，做指导、带着他们艰苦奋战。晚上他们提着马灯，照着钎顶，山风吹灭了马灯，他们就摸黑掏炮眼内的石粉，再点燃马灯，继续奋战。
　　农历正月初十，古城大队支书刘美忠从古城村又带来了50名青年参加红旗渠第二期建设。中午吃饭时，刘美忠给任羊成说：“小七，你娘病了，今天早上我去你家，石贵琴说：‘无论如何让你回去看看娘。’”任羊成说：“好吧！再有四五天炮眼就打好了，放了炮才能回去。如今工地这么多人都在停工，我是真的不忍心。刘叔叔我小七是不是不孝之子你最清楚，工地上这段‘四眉崭’石头和‘青年洞’一样，我给马有金计划用三角炮一炮端掉。马县长把任务交给了我，人家是县长工作太忙，‘青年洞’那边他还得去照看，所以这一炮关系重大。”
　　到了正月十五，任羊成在“四眉崭”带领大伙整天整夜地顶着风雪，忍着疼痛，他们打炮眼，用小炮烧的办法，终于打成了6个大炮42个小炮。任羊成亲自指挥并带领大家把药、牛粪、食盐、煤面分层装好。中午十二点，把路口戒严站岗，任羊成亲自指挥炮手，点着炮后，轰隆一声巨响，“四眉崭”半架山峰滚入漳河。
　　当天下午，四点多了，任羊成回到卢家拐工程指挥部，跟马有金说：“马县长，我今天下午回家一趟，明早就来工地。”马有金说：“羊成老弟，你早该回家看看娘了。刘美忠那天来就跟我说了，回去以后带你娘去任村公社大医院治治病再来，不要急，估计这几天还要下大雪。你看，要不是你们上午冒着大雪把炮点着了，现在雪越下越大就没法点了。你明天走，现在雪越下越大，没法走。”
　　任羊成参加红旗渠工地到今天已经是一年多了，在平顺修渠离家远没有回过家，来到卢家拐还不到三十里地也顾不上回家；爱人石贵琴坐月子生小孩他都顾不上回家伺侯，要不是古城村来人捎信，他娘病了，他还不回家呢……
　　雪越下越大，任羊成踏着风雪，顶着严寒，身上全是雪顾不得拍打，向着古城村急急忙忙地走着。
　　任羊成回到家里，家里只有老父亲一人。他已近古稀，在东屋破旧的草棚内烧火，准备煮石贵琴为老公包好的有玉米面、榆皮面、稍有点白面的三和面饺子。饺子馅全是红白萝卜丝剁成的，只有配的咸盐，过年都没有割过一两肉。任羊成走进院后，叫了声：“爹！我娘那病好了没有，她现在到老几家住？”
　　任羊成知道，过年弟兄六七个轮换照顾父母是天经地义。任顺昌唉声叹气道：“小七，你每天在工地干什么活？过年也没有回来，你娘这几天老胃病犯了，吃不下饭，你三个哥他们前天去任村公社医院给你娘治病去了。贵琴也去了，他们今天都没有回来。”老人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哽咽着又说，“小七，你走时，比这胖，今天我看你瘦得都变样了……”
　　这时，任羊成为了安慰老人，不让老人为自己操心，急忙说道：“爹！我没有瘦，今天是天冷，走路冻的。现在我是在红旗渠工地当队长，手下的人大部分都叫我管。我每天都不用干活，算是坐办公室，所以当领导的不出力，在工地还能多挣几分工呢。”说罢，和父亲一起下饺子。下完吃了一碗，对父亲说，“爹，你吃罢饭后，自己慢慢地早些睡吧！我去任村看看我娘到底怎样。”
　　雪，时大时小，时下时停。任羊成告别了父亲，告别了古城村，往任村公社医院走去。
　　任羊成和哥哥姐姐、妻子见面后，说：“我小七是个不孝子，娘病了我没能伺候，真对不起老娘！”他母亲听到后，急忙说：“小七，娘的病问题不大，有你这个孝顺的妻子，娘知足了。你要听娘的话，红旗渠上任务大，你明天必须返回红旗渠工地，我在这里住院，有你妻子一人照顾就行了。红旗渠是咱们全县工程，只要能为咱县修渠出力，娘心里就高兴。不要这么多的人都在这里呆着……”
　　任羊成在任村卫生院与母亲说话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是后半夜了，母亲催着说：“小七，睡会儿吧，明天下不下雪你赶快到工地上工，这里有贵琴一人照顾就行。”任羊成含着泪花，向母亲说：“娘，你睡吧！我睡会就走……”
　　正月十六，天还很早，雪停了，天上出现了哑巴月亮，时明时暗。任羊成告别了哥哥、妻子，没有惊动老娘，从任村公社卫生院悄悄地走出来，又向任村通往卢家拐的红旗渠工地走去。
　　红旗渠工地指挥部早有通知，风雪天、下雨天暂停除险，可任羊成怕耽误工期，工地上有数百民工都在等待。昨天放了大炮，是个伟大胜利，天一晴就肯定能上工，但是昨天又下了一场雪，除险是明知故犯。为了民工早日上工，除险工作必须提前，推迟一天，工期就会延误很长时间。
　　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任羊成把申起艾、王天生、王楼全他们一起叫来，说了他的计划。他们背上大绳、除险工具，还特意取上铁锨、扫帚，一行四五人来到“四眉崭”，依旧除险。天冷不用言表，山风一吹飞雪飘扬。任羊成给他们布了局，王天生岁数比他们都大，让他在崭下岩里烘火，申起艾在崭上看绳，王楼全岁数小，让他在崭上观看，上下跑着传话。任羊成说：“我是队长，我下崭除险放心。”
　　任羊成这天上午10点来到“四眉崭”连续除险到下午太阳落山。由于下崭时，冷风呼啸，任羊成变成了一只空中白鹤。当他来到崖下，身上的大绳冻得都脱不下来，两腿、两手都冻得不能运动。这时，王天生用棍子敲打着他身上的冰甲，搀扶着任羊成来到火旁。不烤火还好点，一烤火，身上全是湿淋淋的，顿时，两手脱了一层薄薄的红皮……
　　没有不透风的墙。中午吃饭时，马有金副县长得知任羊成他们的“秘密行动”后，感动得流下眼泪，所有在场的领导和民工都同样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