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振邦回到大德全，看李振清在柜上喝茶，笑呵呵地说：“大哥，柜上的事和英国人谈妥了，后天咱们就和他们签合同，只是咱们产出煤炭，他们要来称重。”
　　李振清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说：“老五，咱们柜上库存了多少煤炭？”
　　“账本上记的产煤量是五百吨。”
　　“五百吨，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个事麻烦你去操办吧！”
　　两天后，哲美森带着一帮福公司的工作人员，趾高气昂地来到了大德全的煤矿，此时哲美森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
　　李振清和李振邦带着李宏意早早地就在矿上等候，李宏意知道矿上库存煤炭有五百吨，但是今天他看到的煤山好像大了不少，至少有七百吨的样子。
　　李宏意站着没有说话，李振邦说：“凯掌柜，咱们开始吧！”
　　哲美森笑了笑说：“东家和掌柜的不必担心我们大英帝国的诚信，一斤煤炭都不会少了你们的！”说罢一摆手，他们的人就开始对煤山称重。
　　一帮人分为四组，整整称了一上午，煤炭总和为五百吨。
　　给煤炭称重后，哲美森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李掌柜，煤炭称完了，我们签合同吧！”
　　李振清给李振邦使了个眼色，李振邦走上前去，在仔细地看了两遍合同书后，他冲着李振清点了点头，李振清这才走到了桌前，又看了一遍合同才签下了字，扭头便离开了煤矿。
　　看着李振清签完字，哲美森笑着对众人宣布：“现在这里是大英帝国福公司的了，给大德全的汇款我们会通过贵国政府衙门转给大德全。”
　　李振邦急忙询问：“那银子大概多少天能到？”
　　哲美森自信满满地回答：“最晚半个月。”
　　李振邦双手一拱：“告辞！”
　　哲美森故意拉长声音用撇脚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道：“恕——不——远——送！”
　　路上，李宏意不解地问道：“五叔，我看咱们矿上的煤怎么多了，至少多了二百吨？”
　　“呵呵，英国人自认为聪明，当初我去谈卖煤的时候，他们说要自己称重，我就感觉其中有猫腻。前两天，我和柜上说往煤里掺二百吨煤渣。今天他们来称重果不其然地在秤上做了手脚，碍于咱们煤山的总量在那里放了，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李宏意：“五叔您真是老谋深算啊！”
　　李振邦：“不是你五叔本事多大，咱怀商出来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二字，但想坑咱们也是难事，和怀商做过生意的人都说，南京到北京，没有怀商精。这里所说咱的精，一是精打细算，二是精明强干，三是精诚团结。宏意，将来大德全就靠你了。五叔希望你能继承这个精字，以后让咱怀商这个旗号能走的更远。”
　　李宏意：“五叔，您说的话，我记住了。”
　　雪中太行山的景色壮丽无比，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只能看见一片银色。
　　此时，李振清正焦急地在堂屋踱步，李振邦推门而入，进门也来不及打身上的雪，大步走到李振清跟前。
　　李振清焦急问：“府台怎么说？”
　　李振邦喘了两口气：“称病不见客！”
　　李振清皱眉道：“咱们卖矿的十三万两银子，怎么就平白无故地没见了踪影？”
　　李振邦：“福公司的人说银子早在五个月前就已经到总理衙门了，还让我看了总理衙门的收据。”
　　李振清：“让大力备车，我亲自去找府台。”
　　
　　怀庆府衙外
　　李振清：“在下大德全李振清求见府台大人！”
　　门卫：“老东家，府台大人抱恙。”
　　李振清：“那老夫更要去看看了。”
　　李振清说罢，就往衙门里闯，门卫敬重李振清，所以只是象征意义的拦一拦，实际上是变相地放李振清进去。府台听见外面大吵大闹已经快到了内廷，便走了出来，看见是李振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府台：“李老东家这是何必呢!外面天冷赶紧进屋说去！”
　　李振清：“老夫得知府台大人抱恙，特来给大人看病了。”
　　府台：“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东家你们大德全的银子真的不在府上！”
　　李振清：“我今天就是来讨个说法，十三万两白银就这么没了？。”
　　府台：“哎呀，这钱肯定还在总理衙门，我头上才多大个乌纱帽，况且老东家对我们老太太有救命之恩，我会扣大德全的银子吗？扣了会遭雷劈的！”
　　李振清：“那就请府台大人给出出主意，这银子该怎么要？”
　　府台：“太后老佛爷和皇上刚刚驾崩，可能这笔银子被朝廷挪用了，老东家你手上有福公司的支票，不管到什么时候朝廷总是不会跑了，回去等吧，等新皇上继位，稳住了局势，银子就会到账了！”
　　李振清：“没有别的法子了？”
　　府台：“没有!”
　　李振清：“那就有劳大人多帮忙费心了！”
　　府台拱手道：“慢走不送。”
　　目送李振清走后，府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师爷从内堂走到府台身后说：“这银子恐怕是要不回来了！”
　　府台：“这笔银子本不用经过总理衙门，直接可以由福公司转到大德全，真不知道这福公司的算盘是怎么打的！”
　　师爷：“那您为什么不直接和李老东家挑明了？”
　　府台：“挑明了？银子是朝廷给扣下的，这事儿，还牵扯到洋人，不是咱们府衙能管的了的！如今这邪乎世道，咱们只能装聋作哑，不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为什么死的！”
　　大德全的银子如泥牛入海，不管李家人如何百般打探，各方都你推我攘，银子至始至终了无音讯，就这样一拖再拖，五年过去了，李振清抑郁成疾，柜上张先生来瞧过后，偷偷和李宏意说，老爷子年关难过。
　　如今大德全门前几乎天天被堵的严严实实，无论李振邦怎么斡旋都不起作用，人群中有各行各业的掌柜，还有当地名流，他们堵门是为讨要入股大德全煤矿的银子。
　　李家内宅。
　　李振邦：“大哥，除去咱们大德全的银子，咱们欠股东们的银子是五万两。”
　　“咳咳，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李振清躺在床上说道。
　　李振邦：“不足四千两。”
　　李振清：“怎么才这么点啊？”
　　李振邦：“这十来年，咱们大德全的家底都在煤矿上了，本来卖了矿还能赚两万两，没想到啊，咱们让朝廷给耍了！”
　　李振清：“欠人家的钱，我们要还上！要保住大德全的信誉，只要有大德全信誉在将来就有翻身的机会，把咱们怀庆以外的生意都盘出去！各房都分担一点柜上的亏空，我看就差不多了！只留下大德全老号，我估摸着每年的盈利够各房开支了。”
　　李振邦：“大哥，我知道了！”
　　李振清：“大德全算是败在我手里了！老五，你说我闭眼后怎么去面对列祖列宗？”
　　李振邦：“大哥这不怪你！都是这驴日的世道！”
　　李振清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说：“老五，我死后不入祖坟，将来我那一房人若是有人能光宗耀祖，再将我移入祖坟，不然我就愧对先人，没脸进祖坟！”
　　李振邦：“大哥，你快别说了！”
　　李振清：“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洋鬼子没有从大德全占到一点便宜，没想道咱们大德全栽倒了自己人手里！面前的沟渠不可怕，只要努努劲就能跨过去，可怕的是……”
　　李振邦：“大哥！大哥！宏意，快叫张先生！”
　　柜上的张先生匆匆赶来，摸了摸脉，低着头，硬生生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节哀。”
　　李振清死了，入殓时他的眼睛怎么都闭不上，李宏意给他扒拉下来，他又睁开了，崔半仙说李老东家是胸中憋着一口气心中不甘，死不瞑目。按照李振清的遗言，大德全所欠股东的钱如数还上，丝毫不差。从此大德全衰落了，但是只要是怀庆府的人提起大德全都直竖大拇指。李振清的棺材埋在了离祖坟一里外的岗子上。
　　
　　月山镇。
　　连天鹤告诉了云巧李振清的死讯，云巧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后仰天大笑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老东西，你坏我姻缘，活该死不瞑目！”
　　云巧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一挂炮仗，要到门口去放。
　　连浩跟在云巧屁股后面拍着手叫道：“姑姑，放炮喽！”
　　连天鹤看到这种情形，以为云巧疯了，一把抱住云巧，托人去月山寺找融善。
　　融善见到云巧后，一反常态，大步走到她跟前，大喝一声，接着一个耳刮子就打在了云巧脸上。云巧不再癫狂，而是两眼发直坐在地上流眼泪。
　　融善：“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你何必痴于执念？人生在世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
　　连云巧愣了一会，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块白布，一折戴到了连浩头上说：“浩浩给你爷爷戴孝，跪下给爷爷磕头。”
　　连浩看着云巧问道：“姑姑，爷爷是什么人？”
　　连云巧：“你爷爷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融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