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再次手术
作品名称:残阳依依落 作者:杨粉荣 发布时间:2019-07-15 18:20:16 字数:4563
下班后我去给公公做饭,到了门口,我看见楼门禁闭,我一推门推不开,原来是从里面插着。公公行动不便,每次只要我们一出门,只会把他反插门在家里。门上有个方形小洞,只要用手一推小门一开,手伸进去就能拉上插杆,或者拉开插杆。
我推开小门隔着小门洞就看见公公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头靠着东墙,眼望着西墙发呆。
打开门我就问:“爸,你喝水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对我的突然进屋感到惊讶,只是随意一声:“好!”
我进屋赶紧给老人倒了一杯水端出去放到他面前。老人根本就没有心思喝茶,只是下意识地端起了杯子随意喝了一口,又放下。
“爸,你不要操心我妈的病,她就是腿疼,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可决定怎么办!你只管吃好睡好就行!”我劝说着他。
“嗯。”老人只是点点头,随后就满眼含泪,又静静地看着地面。
我劝他去屋里看电视,他摇摇头不愿进屋。
婆婆在疼痛科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仍然疼痛难忍,后来建议转到骨科,骨科在住院楼11楼。婆婆没有住到病房里,床位紧张,只能住在走廊里。
她的脊椎严重突出,医生说微创没有效果,需要明手术,下钢针才能固定脊椎,手术前需要先做几项检查。因为婆婆心脏也不好,做过支架,血糖又高,血压也高年纪也大。
婆婆又开始担心自己要死了,她血压骤然升高,他又对他儿子交代后事:“我要死到手术台上。你爸以后可怜。你们把他送到养老院里,你爸的工资给你姐分一点,她可怜没工作。”
川子一听她交代后事就不想听,就赶紧阻止说:“你别说那么可怕,心态好点往好处想。医生说没有问题,基本没啥后遗症。”
医生走过来了说:“你是她儿子?来签字手术吧!明天八点半手术!”
川子一看手术协议,手术免责条款内容很可怕,什么“手术后会出现瘫痪”,“有可能会积液渗透”,“出现窒息,或心脏病”。所有有可能出现的手术失误,后遗症都罗列出来了,让人看了竟不敢签字了。
川子说:“照你们上面说的,我看了就感到可怕,同时对这次手术不抱希望。既然手术了会出现许多可怕的意外,是以前我们没有的症状,倒不如不做手术。”
医生说:“不是一定会出现这些后遗症,而是害怕出现这些意外,不过注意点一般没事。你要是害怕了暂且不签字你考虑一下吧!”
“你不能表达的太有偏向性,你就说有可能会出现,或者出现的几率小的很。我们作为患者家属听着舒服也能降低恐惧感,我们慢慢接受。你陈述的观点太直接不够委婉,力求把手术责任推脱掉,所以我接受不了。”
医生见沟通不畅,没有话可说了,直接走了。后来主任医师将川子单独叫过去交谈,他一再说明手术一般情况下没有大问题,脊椎里下的钢针没有大问题,只有意外碰撞才能使钢针折断。医生在手术之前都要把手术过程中会出现的症状问题交代清楚。那是他的职责,医生要履行告知义务。你放心,根据老太太现在的身体条件我们会尽力小心去做,在手术过程中如果有突发性问题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这位主任医师这样子说,川子就明白了,内心紧张感稍微减轻些。这时候婆婆又受惊了,她又害怕自己会死到手术台上,血压又升高了。
医生安慰她说:“你放心吧老太太没事,今晚你可以吃点好吃的。明天手术前都不能吃东西,一直到明天晚上,才能吃东西。”
“我想喝点胡辣汤!”她对他儿子说。
川子就跑到三四里外的胡辣汤店去买,又买了些葱花饼,拿回来婆婆晚上吃的真是不少。
第二天手术前婆婆的几个侄子都跑来了,侄女和侄女女婿也来了。一群人将婆婆送到手术室里后,就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楼梯间内等候。
我下班后就赶紧去医院。
一上楼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他们竟然都有说有笑的,见我上楼都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好像我是客人,而他们是主人似的,很好笑。为什么这样呢?大概是因为老人生病住院次数太多,习以为常了,见惯不怪了。况且这次就是脊椎腿部问题,他们更觉得没必要伤心紧张和害怕,大家依然坐在那里有说有笑。
“估计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出来?”我问他们。
“估计到两点了吧!快了!”川子说。
“那你们就先到外面吃点饭吧!我就在这里等候。”我不假思索地说。
“那咋能行?手术中需要什么东西都有可能让家属去拿这拿那,还是别跑,吃饭是小事,等姑出来后再去吃饭。”表弟严肃地说,几个人都随声附和着。
楼梯间挤满了人,空气格外沉闷,不单是我们一群人,还有其他病人的家属,都坐在那里等候。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医生打开门喊家属。
婆婆躺在床上推了出来,鼻孔里插着管子,张着嘴巴,眼睛微微睁着,医生告诉我们,病人不能睡着,每隔三分钟呼喊她一次,别让她入睡。
医生和护士亲自将婆婆推到病房里,又弄好心电图,氧气管子,导尿管,排淤血管子等等。总之婆婆睡在那里,瞬间像一个犯人,被捆绑被束缚,直挺挺地躺着。
“两小时内不能让病人入睡,隔两三分钟你们就喊醒她。六个小时要直躺,不能坐不能动。六个小时候后可以翻身一会儿,但不能坐,如果不感到恶心就可以吃点稀饭。”医生站在床头反复叮嘱着。
婆婆的一群亲人都围在床头,表妹不住地喊她,不让她睡着。婆婆看到亲人们都在面前,似乎清醒了许多,口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然后又流下了眼泪。
安顿好后,川子就领着一群人就出去吃饭了。饭后婆婆的二弟来了,他来看看他老姐的情况。似乎很焦急的样子,赶紧走到他老姐跟前问道:“姐,你感觉咋样?这手术做的挺好,你就安心养病吧!”
没想到婆婆微微睁着眼睛,含含糊糊,吐字不清地对二舅说:“我这几天眼睛都熬光了,就没有睡好觉。昨晚我一眼都没眨啊!哎!困啊!我没想到我受这么大的罪啊!”
显然她在撒谎,听川子说,昨晚婆婆就醒了一次,被隔壁的那声吵醒,然后五分钟后就又打起呼噜睡觉了。但是川子一夜就睡三个小时。
二舅很伤感地坐在床头,劝说着婆婆:“以后你可能安心睡觉吧!别操心,我看你现在一切都怪好,你只管躺着休养,我今天下午还要回老家去,下周一再来。”
我对二舅说:“二舅,你回去吧!没事,我妈一切都好,血压正常,心跳没问题,你放心回去吧!告诉我二舅母别让她操心,住几天院就回去了。”
整个下午我都在病房守护,姑姐说颈椎疼头晕的厉害,川子因中午老表们来了喝了点酒。我让他们都回去休息,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两点半以后婆婆就开始入睡,下午需要输六瓶水,消炎,稳血压,降血糖,预防脑梗等。我整个下午都在眼巴巴看着吊瓶,看着显示器屏幕上的心跳数字,血压数字,生怕数字过大。婆婆从手术室里出来血压180。听川子说,进手术室之前,由于紧张血压又一下子升到185。
这把年纪能从手术室里安全出来就不错了。
病房里有四个病人,都是女性。靠南墙住的是三天前被车压断了腿,对方一直纠缠不论理,也不愿赔钱。那男人坐在床边一直给别人通电话,骂骂咧咧的,骂肇事者不得好死,什么“出门也叫车轧死他”,“让他家断子绝孙!”
声音可大了,影响其他病人休息,但大家又不好意思去制止他。
中间床位是一个年轻女子,也是腿脚跌伤,内部安装有钢钉。她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紧挨着婆婆的也是一个年近七十岁的老太太,听他老头说,老太太在家里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摔骨折了,左腿不会动,左腿粉碎性骨折。老太太已经在医院住了十来天了,受了很大罪,白天黑夜都叫喊着疼痛。
老人的孩子们都在上班,偶尔来送点饭,看看。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头在照顾老伴。
时间过去六个小时了,婆婆血压也很稳定,我问她:“妈,你现在饿不饿,感觉咋样?你现在可以翻身了,轻微动动身子。”
“我没事,不饿!只是想动动身子,脊椎受不了。”婆婆低声说着。
我掀开被子,费了好大劲才将她肥胖的身子翻动到了左边。护士又来换药水,这已经是第三瓶了。
已经七点了川子还没有来,估计是睡过头了。我只好下楼去买碗饭,婆婆也不想吃东西,我就买了一碗豆腐脑,和四个小包子,一份素菜。
“已经几天没有吃过青菜了,我也没有解大便,今天我也不想吃,就吃几口青菜算了!”
婆婆平躺着不能直起身,我就一口一口将青菜茄子送到她嘴里,将头稍微送高一点,才能咽下去。在我的劝说下,婆婆又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几口豆腐脑。
川子来了,还是一脸倦意,眼睛布满血丝,哑着嗓子,显然没有睡够。这几天晚上都是他在医院陪护,熬夜很是疲惫。我又看看这病房里很挤,容不下再放一个小床,晚上只能坐着,或者靠在婆婆的脚头迷糊一会儿就是了。
“那你回去吧!今晚我在这里陪护,夜间输水估计要到半夜,还有三瓶水。”我对川子说。
“那哪能行?你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学,你一天都够累了,你回去吧!我下午在家里睡了三个小时,都把觉补回来了。”川子坚决不让留在医院里。
可是我想到最近要考试,要监考,根本不能再来医院了,趁今天明天不忙,就留下来替替他们吧!
姑姐这时又匆匆来了。
“算了吧!你还是回去吧!我明天早上不去上学了,休息一天,我就在这里陪夜,况且这张病床小,我能凑合睡下,你那么大身材根本睡不下。你回去吧,你身上酒气还没散,晚上估计你又要睡过头咋办?这输水需要人看着,不能入睡。”我还是坚持要留下。
最后川子答应回去照顾他爸,让姑姐回家休息,姑姐说在婆婆家晚上睡不着,床太硬,不习惯。
从八点开始,婆婆就入睡了,我看她睡得挺香的,就坐下来歇歇。我看着旁边那位老太太,艰难地翻动着身子,力不从心,老头赶紧过来,猜测是要大便。
老头是个大嗓门,不管别人睡没睡,他都用生硬的语气对老婆说:“你咋又叫唤啥呢?我刚躺下,你又哼唧,你想干啥!你想屙屎吗?你就屙吧,使劲吧,一会儿我再给你擦,我现在想躺下歇会儿。”
老人是在靠东墙出支了一个折叠床,随便躺下休息一会儿。我看见老太太脸憋的通红,就意识到她要屙屎,就憋住气,捂住嘴巴跑了出去,以免尴尬。
病房里一片宁静,只有那位老太太哼唧攒劲屙屎的声音。透过门的镂空窗,我看见老头细心地掀开被子,慢慢地擦洗老人。收拾那不堪入目的屎片,满屋的病人都不得不忍着让人窒息的难闻臭气。
婆婆一直睡得很香,只有护士进来帮她换药水时她才猛然醒了,睁了睁眼睛又睡着了。我一直等到半夜一点半,水输完了才躺在婆婆脚头。
婆婆胳臂上扎满了针头,她庞大的身段,几乎占了整个床面。脚头只有四十公分的位置,我怎能躺下呢?
我就是有这个本事躺下。我小心翼翼地将枕头横在墙边,她左手胳臂上有针头,我把右手挪动到里边。腿往里边移了移。就出十公分宽度。就这样,我轻轻地侧着身子,蜷着腿,头弯曲枕到那个靠墙的枕头上,迷迷糊糊过去了。
一夜婆婆都没有啥动静,也没有翻身,各项指标显示都正常,睡得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没想到五点半,婆婆醒了,迷迷糊糊就说:“昨晚那个老太婆闹腾一夜,又在骂她儿媳妇骂得可难听了,我都一夜没睡着。”
我的妈呀!光说瞎话,睡了一夜,都没有醒,还说没睡好。
“昨天半夜里走廊里可清净了,没有人哭骂啊!你咋没有睡好呢!你呼噜声响可大了整个房间都能听见你打呼噜,你还没睡好。我就睡了两个小时的觉,两点半睡到五点,我可在看护你,我看你一直睡的很香啊!”我直接封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胡说。
“你听!那个老太太还在骂人!”
“那只是现在天明了她才骂人,晚上根本就没有动静,你睡得很好,你可别抱怨你没有合眼,你这是让我们听了心烦焦虑啊!”我有点生气了。
病房里那两位女子也在证明说:“昨晚你从八点就开始睡,一直睡到天亮,是你儿媳妇一夜没合眼才对啊!她一直看你输水到两点钟。”
婆婆这才闭口不言了。我在纳闷:到底是什么心理呢?为什么非要说谎,非要反复强调自己没有睡觉呢?
这时我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电话:“凌美,你在干啥,今天有空吗?你爹今天要出院,你来办理一下出院手续!下午就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