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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作品名称:皇天后土      作者:生文文戈      发布时间:2019-07-15 10:04:34      字数:11524

  一
  古邑市的市一小座落在市中心,校园建设得非常美丽。样式新颖的教学楼和构造独特的教师办公楼,周围绿草茵茵,校园中央的花坛式旗台,五星红旗在花丛中高高飘扬。每周星期一,这里都要举行庄严的升旗仪式。
  学校教学设备比较先进,有着一流的现代化教学设施。从这所学校不难看出,古邑市对发展教育事业的重视程度。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把教育事业提高到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几乎在每个校园的围墙上都能看到这样的标语。
  近些年来,教育教学环境得到了很大改善,在全民及全社会中已形成尊师重教的良好风尚,教师的地位也得到了很大提高。由于教育资源有限,学生家长看重的都是条件好的城区学校,由此出现了好学校人满为患的现象,各种名目的收费也就随之而产生了。在很多地方,学校的乱收费几乎形成了一种风气,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
  市一小也存在着这样的问题。
  这天,市纪委监察局的两位同志来到学校,检查学校的收费情况。
  学校会议室里,气氛很严肃。
  “我们今天召开全校教师会议,就是想把了解到的学校在收费方面的一些情况通报一下。”市纪委监察局的一位同志说道。
  坐在下面的教师们目光都注视着主席台上的校长,只见校长脸色阴沉,自顾埋头吸着香烟。
  “我们从财务上了解到,有些收费是不合理的,也是违反有关规定的,必须立即纠正,该退还给学生的一定要退还。我们还了解到,学校在为学生订购校服、学习资料等方面存在着一定的问题。有很多家长反映,学校订购的校服和作业本质次价高,怀疑有人从中吃回扣或以其它手段牟取私利,并且每年给学生们订购一套校服,不但增加了家长们的负担,而且形成了浪费。一套校服可以穿两年的,为什么每年要换新的,这件事在家长们中间反映的较多。还有,据学生家长反映,有极少数教师,打着为学生服务的幌子,在学生中推销学习资料或学习用品,借以谋利,这是不是有损人民教师的形象。为人师表嘛,就要洁身自爱,严于律己,做好学生的表率。我们常讲,教书育人,言传身教,不能为了几个钱,毫不顾忌在学生幼小的心灵中造成不好印象和社会不良影响,干出有辱斯文的事。我讲这些是否太严重了,希望老师们谅解。但是我还是要提醒受全社会尊重的广大教师们,不要像个别老师那样不择手段去弄钱,我认为还是人民教师的形象要紧。”
  教师们听到这里面面相觑,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纪检干部讲完了话,校长最后发了言:“今天市纪委监察局的同志来到我们学校,对我校存在的不合理收费提出了批评,这是对我们学校工作的关心。我作为校长,对存在的问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下去一定纠正。而对于我们教师中存在的问题,我们要调查处理。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希望老师们开展自我批评和检讨,自觉消除不良影响,净化校园风气,为社会树立人民教师的良好形象。”
  有窃窃私语声从角落里传来:“教师也是人啊,也要吃饭养家。”
  “可不是吗。全社会的人都在千方百计捞钱,有些有权的人巧取豪夺,有的贪得无厌,手段更是卑鄙无耻,怎么把眼睛不盯住他们。”有老师愤愤不平样的小声议论道。
  会议结束了,看到纪委监察局的同志就要离去,吴桐老师走到他们面前说道:“不知能不能耽误你们一点时间?”
  “没关系,有啥事你就说吧。”一位同志说道。
  “还是到我办公室去说吧。”吴桐说。
  两人来到吴桐办公室落座后,吴桐沏上茶后缓缓说道:“我们学校为老师们建的家属楼存在着严重的质量问题,不知你们能不能管。”吴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要反映的问题。
  “这要看在工程建设中有无违纪问题。”纪委监察局的同志说。
  “据老师们反映,承建家属楼的工程队根本没有按设计要求的质量标准施工,现在楼房刚粉刷出来,有些地方就出现了质量问题。这一问题的主要责任我们认为在学校,因为建造这栋楼房的工程队是校长的亲戚,工程造价比较高,质量却很差,这里面是不是有腐败存在,老师们是这样认为的。”吴桐说。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一下子不可能解决,需要有关方面进行调查和质量鉴定,我们回去向领导反映一下你谈的这个问题。”一纪检干部说。
  “那好吧。希望这个问题能引起重视,督促一下主管部门尽快调查处理。”吴桐说。
  纪委监察局的同志刚走,校长便来到了吴桐的办公室。
  “吴老师,我想跟你谈谈。”校长说着坐在了椅子上,“听老师们说,纪委监察局的同志跟你谈了很长时间,不知他们从你这里要了解什么问题。”
  “人家了解到的问题不是已经在会上说了吗。”吴桐心里清楚校长怎么想的,她不愿意跟他多说什么。
  “我是说你能具体谈一下刚才你谈的问题吗?”校长不紧不慢地说道。
  “要我说,咱们学校存在的一些问题,不光老师们看的清楚,在社会上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并且有学生家长向纪委反映,人家来调查,我们只能如实回答知道的问题。”吴桐说得很轻松。
  “那么我问你,刚才散会后,你又叫人家到你这里谈啥问题?”校长心里明显有点不悦。
  “我谈的是咱们学校为老师们建的住宅楼的质量问题。”吴桐毫不隐讳,直言相告。
  “住宅楼能有多大问题?只那么一点点小口口,我们的某些老师就小题大作,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认为这明显是想找我这个校长的麻烦。”校长的样子很生气。
  “校长,我不这么看。我认为住宅楼的问题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楼房还未交付使用,就出现了很多裂缝,这是很危险的潜在隐患,如果不尽快进行质量检测,一旦人住了进去,发生安全事故,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吴桐很认真地说道。
  “我认为问题没有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工程施工完全是按照质量和技术要求干的,而且有专业的监理人员监督。再说,目前谁也没有鉴定这栋楼房住不成人呀,况且工程还没有验收呢。”校长显然流露出了对吴桐的不满,看样子他对吴桐的态度还尽量克制着。在他看来,学校的有些问题并不成为什么问题,而是像吴桐一样的有些老师在故意跟他找茬。
  平日里,在校长的心目中,总感觉到吴桐看不惯他的一些做法,好像有意跟他过不去。有几件事情至今使校长还耿耿于怀。
  一次学校要办一个图书阅览室,学校号召全校学生每人捐一本书。事情到了吴桐所带的班级,却没有执行下去。当校长找到吴桐质问她为何不执行学校的决定时,使他没想到的是,吴桐的回答令他大失校长的尊严。校长至今还记得吴桐的说法。
  “校长,我无意反对你的做法,你倡导全校同学捐书,这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也是一件好事,但我认为就我们学校目前的经费来看,办一个图书阅览室的钱还是有的。据我了解,我们学校以前更换桌凳或一些维修改造什么的,花了很多钱,有的是不应该花的,是在浪费,比如更换学生课桌,仅仅使用了两三年的桌子,弄坏的并不多,大多还能用几年,可是全换了,这不知是什么原因,该花钱的地方为何不花钱呢。为何不拿出一点钱来为同学们购一些崭新的各类少儿读物,这一方面体现了与学校的现代化教学设备相协调,另一方面为同学们提供全新的读物,有利于吸引儿童们的阅读兴趣。”
  更使校长没有想到的是吴桐的做法。
  “校长,受你的启发,我已倡导我班的同学每人为贫困山区的小学生们捐书,有的同学竟捐了十几本,最少的都有两三本。这些读物对那些贫困山区的小学生们来说可能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对于他们至少是一种精神支持和鼓励。”
  校长对于吴桐的做法还能说什么呢。
  还有一件事是:校长挪用办学经费,与一名个体老板办印刷厂,并号召教师入股。教师们经不住所谓红利可观的诱惑,每人投入两千元,学校投了四万元。三年来,这个印刷厂办得红红火火,那位个体老板坐上了二十多万的轿车,而学校和老师们不但未得到分毫红利,连本钱也不见了。而校长的说法是,这个印刷厂亏得很惨,快要倒闭了。
  为此事,老师们无可奈何,只能背地里发怨气,自认倒霉。吴桐来到这个学校后,不时听到老师们说起这件事,有天学校正开着教师会议。
  “关于学校投出去四万元和教师们入股两千元的事,我想校长应该给大家有个确切的说法。”在会议结束时,吴桐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经吴桐这么一说,教师们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纷纷发表意见,要求校长答复。
  “请校长给大家说个明白。”
  “就是嘛。这件事为啥不给大家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呢。”
  “学校的钱我们不管,但我们私人掏腰包投出去的钱为啥让人家发了财,我们却受损失。”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还不是有人与个体老板串通一气,发黑财。”
  “这心太黑了吧。”
  这一句句质问和愤愤不平的话,直刺得校长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只见校长一遍又一遍地用手绢擦着汗。
  “如果这件事不说清楚,我们就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要求调查处理。”有教师说。
  “请各位老师安静一下,我会向大家解释的。”校长坐不住了。其实,他平时给老师们解释了很多回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印刷厂亏本了。”“请大家相信我。我还不是跟大家一样难受,我也投了两千块呢。”“如果以后效益好的话,一定能分到红利。”
  今天校长看到了这场面不好再应付了,就打了保证:“请大家相信我,散会后,我找一下厂长。我一定会代表作为股东的校方给老师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几天后,校长从印刷厂拿来了一笔钱,为老师们退还了当年入股的本金,说这笔钱是印刷厂从银行贷的,本应该是没法退股的。理由很简单,这就是入股办企业或是搞经营,就是要有风险意识,企业亏了股东也就赔了,但看到老师们工作很辛苦,就让学校承担债务吧。
  这件事过去后,校长对吴桐就没有过好脸色。
  没想到,校长刚应付完市纪委监察局的同志,还未喘口气,吴桐又反映了教师住宅楼的质量问题,这使校长心里十分恼火。但校长毕竟成熟老练,处事有方。他强压怒气,以缓和的口气对吴桐说道:“吴老师,我很理解你。你是一个富有正义感和公平心并且很善良的人,你对学校和老师的关心,使我很受感动。说实话,我很敬佩你的人格,也很敬佩你的社会责任感。今后,凡是我工作中做得不好的地方,欢迎你提出批评意见。”
  校长态度的忽然转变和他诚恳的话语,使吴桐心里倒觉得不是滋味。对于吴桐来说,凡是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和争执,只不过是为了更公平合理的解决问题,针对事不针对人。并非是她吴桐有意跟谁过不去,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人看来她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她的性格或者说她的品行就是这样。每看到不公平的事,她心里就不平。特别是当一些弱小的平民百姓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就会产生出怜悯和同情之心,进而由同情到愤慨。她痛恨那些不体恤百姓疾苦,反而凌辱欺压老百姓的掌权者,更痛恨那些不顾老百姓死活,大肆谋取私利的贪官污吏。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一种纯粹的朴素的平民意识,一种对平民的关爱情结。
  
  二
  自从林启敏当上河湾乡党委书记后,首先他要不厌其烦地应付乡政府所在地各方人士及各村村干部的祝贺。林启敏上任两个月时间里,几乎每天都要忙于别人的宴请,整天泡在酒场中。他早已忘记了那位年轻农妇的自杀事件,尽管当时那个村的部分群众向上级部门写了反映材料,要求严肃处理乡上的那位副乡长,并追究乡上主要领导的责任,但市上派来的调查组通过对事件的细致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农妇违法抗税,自寻短见,后果自负。然而在林启敏看来,这件事发生在他刚上任一个月的时间里,很晦气,而且对他造成了一定的不良影响。事情过去后,他也就再没有放在心上。
  作为乡上一把手的党委书记林启敏,在仕途上可谓一帆风顺。在任乡长期间,干出了一些成绩。时任乡党委书记的李安福,是一个具有实干精神且有经济头脑的人,从河湾乡的经济发展思路到逐步变为现实,可以说都是与李安福分不开的。有了李安福这样硬棒棒的党委书记,林启敏的乡长自然就好当得多,他按照乡党委提出的经济发展规划,配合李安福狠抓落实,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创办了三个效益较好的企业。在农业上,狠抓了瓜果蔬菜生产基地的规模化和种植养殖业的专业化,使河湾乡的各项工作都走在了全市的前头。
  虽然关于林启敏的诸多腐败问题、作风问题,在群众中和社会上影响较大,也有群众向上级有关部门作过反映,但是林启敏还是林启敏,谁也没能伤了他半根毫毛,而且还在步步高升。
  也许,正如俗话说的:“一俊遮百丑”。毕竟林启敏干出了一些成绩,而且很突出,况且一些腐败现象,不仅仅在林启敏一人身上有所反映,而是有着普遍性。你不看那些有实权的为官者,哪个不是首先脱了贫,致了富。尽管一些人的贪污受贿无据可查,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最近,听说河湾乡的面粉厂承包期已满,要重新发包,这可忙坏了原承包人和意欲承包这个厂的几个人。这些人中,有的是有着一定经济实力的,有的与林启敏有着多年关系,有的通过各种途径和社会关系与林启敏牵上了线。
  “林书记,你是知道的,面粉厂的生产经营业务我是很熟的,与客户也建立了稳定的关系,并且还发展了几家新客户,如果我继续承包下去的话,给乡上交的承包费是没问题的。”原承包人王厂长找到了林启敏家里,要求继续承包这个面粉厂。
  “王厂长,不是我不愿继续包给你,这都是你没有交清这三年承包费的原因。”林启敏身子躺在沙发上,语气很平和。
  “从去年到今年,面粉价格一直在下降,不但我欠下的承包费无法交清,而且还欠着人家的几万元债呢。”王厂长心情很沉重的样子,“林书记,我原来给你汇报过,这三年时间,为面粉厂的设备维修和新建厂房,我就贴进去了八万元,不但没赚上钱,还背了一身债。”
  “我不管这些,我只认承包费。况且承包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承包者在生产期间的一切维修费用自负。”林启敏说。
  “那好吧,我回去想办法,看能不能从银行贷上款。”王厂长说着站了起来,“林书记,三年前我承包面粉厂时,是你刚当上乡长的时候,也就是在你的关照下我才承包了的。这次我还是恳求你能给予关照,我会记住你的情的。”
  王厂长握住林启敏的手,临走时又补充道:“这两年厂子效益不太好,没有很好的对你表示过感谢,还请林书记多加谅解。”
  “没有必要。咱们都成老朋友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何况以前你也对我不错呀。”林启敏很客气。
  送走了王厂长,林启敏转回身来,蓦地一眼瞥见王厂长坐过的沙发上丢着一个牛皮纸袋,鼓鼓囊囊的。林启敏捡起来掂了掂,很沉。
  晚上,林启敏奔波了一天,感觉很累,就早早地上了床。躺在床上好长时间,林启敏却难以入眠。
  自从妻子吴桐调到市一小后,儿子也随她到所在的学校上了学。吴桐走后,林启敏像摆脱了什么东西的束缚一样,感到无比轻松。三更半夜回到家里,再也没有谁过问他。空荡荡的房间并没有使他感到过寂寞,反而十分的清静心闲。
  吴桐调到河湾乡中心小学的几年里,林启敏就被她紧紧地盯上了。虽然两人由分居两地到了一块儿,但他受了吴桐不少的气。他觉得吴桐处处限制着他,几乎使他没有了自由,似乎他林启敏不管干什么都是错的。喝了酒回到家里,吴桐就说他怎么整天都在外面喝酒,为啥不注意身体和形象。晚上回家迟了,吴桐就审问他要他说明晚上都干了些什么。有人送来一点礼品,吴桐就坚决让他退给人家,有时还把送礼的人拒之门外,使来人很是难堪。特别使林启敏难以容忍的是,吴桐好像根本瞧不起他的这个官,甚至瞧不起他的这个人。有时在客人面前,吴桐动不动就像训斥她的学生那样,质问得他无言以对,使他丢尽了脸面。特别是闹离婚那回,在全乡乃至全市都成了新闻,使他林启敏一夜之间成了新闻人物,这无疑损害了他的形象。
  走了好,眼不见心不烦。林启敏常这样想。
  “嘀铃铃……”电话铃响了。
  ”喂,是谁?”林启敏有点不耐烦。
  “是我,听不出来了吗?”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听不出来。你是谁啊,打什么腔。”林启敏有点上火,“有啥明天说,我要休息了。”“啪”地一声,林启敏挂断了电话。
  电话铃又响了,林启敏抓起电话就要发火。“林书记,我是常兴发啊,你老兄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对方通报了姓名。
  “哦,是常经理,对不起。你这大老板发了财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最近好吧?”林启敏边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并开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这一个阶段我很忙,常想着要来拜访一下你这书记大人,过两天忙完了事,我一定会去的。”对方说道。
  “知道你很忙,有啥事你尽管说,打个电话就行。”林启敏说。
  “我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老兄的关照。”对方说。
  “什么事你说吧。”林启敏说道,“只要是我职权内力所能及的,一定尽力而为。”
  “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是一句话的问题。”对方说。
  “那你说吧。”林启敏说。
  “就是关于你们乡面粉厂承包的事。听说你们要重新选承包人,我有个表弟叫成志高,在你们乡政府所在地开着个粮油加工厂,他想承包你们的面粉厂,不知你们选定承包人了没有?”对方说明了事情。
  “哦,是这个事啊。这事还没定。也许另选承包人,也许仍然承包给原来的承包者,这要看情况。”林启敏说,“不过,你说的这事我记着。”
  “那就多谢了。改日我请客,咱们痛快地喝一场。”
  “好。只要我有时间。”
  “说定了。”
  “一定。”
  接完了电话,林启敏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真烦。看来谁都知道承包乡镇企业能赚大钱。”
  林启敏没了睡意,索性不睡了。他沏了杯茶,打开电视,一边看电视一边消闲地品着茶。
  林启敏喝了一口茶水后,口里留下了几片茶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吐了出去,而是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他忽然想到,这茶叶还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常兴发半年前送给他的呢。当时,据常兴发说,这茶叶不仅能疏肝理肺,清火明目,而且还能解酒防癌,每斤价值两千多元呢。
  林启敏与常兴发的交往,是在三年前就开始的。当时,林启敏刚当上乡长不久,乡政府要建办公楼,经市上某个领导的介绍,这个工程就承包给了常兴发,那时他的工程队挂靠某个建筑公司,刚起步。而如今的常兴发已是腰缠万贯的建筑公司经理。林启敏不会忘记,他的独门庭院就是人家常兴发建起来的。如果要他林启敏靠每月几百元的工资建这样一院房子,恐怕他林启敏不吃不喝也要一二十年时间,而且也不见得能建得起。
  常兴发在电话中说的事,必然会引起林启敏的重视。林启敏眼睛虽然盯着电视中的画面,但心里却在反复琢磨着面粉厂承包的事。
  河湾乡政府会议室里,这时正召开着党委会。
  “今天召开党委会议,有一件事情需要研究一下。”林启敏扫了一眼在坐的党委委员们。“这件事就是关于面粉厂承包的事。大家知道,面粉厂的以前承包期已满,原来的承包者交了一部分承包费,还有几万元没交清,王厂长要求继续承包,不知大家有何意见。”
  “王厂长连前面的承包费都没交清,咋能再包给他呢。”一党委委员说。
  “我认为,若要继续给王厂长承包的话,就必须让他交清前面的承包费再说。”另一党委委员说。
  “依我个人的看法,与其这样跟人家没完没了的纠缠讨债,还不如承包给别的人。”乡长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谈一点意见。”没有人再发表意见,林启敏便说道,“王厂长虽然没有交清承包费,但是有原因的。这三年来,王厂长没有像有些承包企业的人那样,只顾生产,不管设备的保养,甚至搞破坏性生产,以图获得短期效益,或者即使对设备进行了维护,但也只是为了维持生产而已。而王厂长在生产期间,不但维修保养设备,还更换了一些先进设备,仅此他就贴进去了八万元。尽管合同中规定承包人在生产期间维修费用自负,但人家除了更换设备,还新建了十多间厂房,而面粉价格一直走低,王厂长至今欠下了好几万元的债。因此上,我认为,我们不能死认合同,不顾客观实际,逼人太甚。所以,我的意见是欠的那几万元承包费就减免了,权当抵消王厂长更换设备和新建厂房的花费。这样甲乙双方都承担一部分费用就比较合理。当然面粉厂不能再承包给他了。”
  党委委员们一听林书记的话有根有据,也合情合理,况且林书记的口气不容质疑,也无可辩驳,谁还能再说什么呢。
  “我想把面粉厂承包给有个开粮油加工厂的成志高,这个人搞粮油加工多年,是个很能干的人,很讲信用。刚才人家找我说,愿意先交一半承包费,年终交清另一半。逐年这样交,承包三年。我考虑了一下,这样交承包费很好。所以,我想这人承包我们的面粉厂,我们不用担心收不来承包费的。大家考虑一下,谁还有不同意见吗?”林启敏说完后,眼光在每个党委委员的脸上扫来扫去。
  “没有。”
  “没有。”
  “没有。”
  ……
  大家都没意见。
  “那就好。散会。”林启敏说。
  
  三
  “桐,我知道你当老师工作很辛苦,今天就让我来洗这些衣服,你好好休息一下。”林启敏对吴桐说道。
  “不用劳你大驾,我洗。”吴桐向洗衣机里放着衣服,没有抬头,“你不是整天很忙吗,今天咋闲下了?”
  “乡上这几天没有多大事。每周你就回家这一趟,咱俩难得一聚,今天咱一块干活,好好聊聊。”林启敏说着拿起吴桐洗好的衣服,走到院子墙边,把衣服一件件地搭在凉衣服的铁丝上。
  的确,林启敏平时很忙,几乎忙得不可开交。虽然每周有双休日,但林启敏多时没有在双休日安闲地休息过,而吴桐每周回到家,也就很少见林启敏的面,即使见上一面也大多时间是在晚上半夜三更的时候。
  在吴桐的记忆中,结婚后这些年来,林启敏从未帮她洗过衣服,而今天林启敏的举动使吴桐大感意外。
  “看你今天好像很无聊,那就帮我洗吧,就当是给你解解闷。”吴桐微微笑了笑。
  林启敏忙惯了,忽然闲了下来,确实感到很无聊,这无聊是一种空虚的表现。一个人的生活充实,不仅表现在他的工作和事业上,还表现在他的家庭生活上。吴桐每回到家里来,做饭,洗衣,干家务说说笑笑,使林启敏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温馨的家庭生活气息。
  自从那次离婚风波过后,吴桐的情绪变化很大,有时,林启敏的脚刚踏进家门,吴桐就直冲着他唠叨个没完没了。本来在外面忙烦了的林启敏,想在这家庭的避风港湾躲一下心闲,享受一下宁静的温馨。特别是在工作不顺心的时候,他多想得到一点吴桐的温存和安慰。其结果,却受到的是冷落和指责。以前的吴桐可不是这样,每当看到林启敏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外面回来,身子刚靠到沙发上,吴桐往往会很体贴地问他哪儿不舒服,累着了吧,并嗔怪他不知道注意身体。她会给他捶捶背,揉揉肩,使他浑身一阵轻松。这时的林启敏就会想起旧时有钱有势的豪绅老爷们,在丫环仆人侍奉下的享受。
  当林启敏看到吴桐脸面上绽出的微微笑容,他心里一热。大半年来,这是林启敏难得一见的微笑。很长时间,吴桐每回到这个家,都是板着一副脸面,不冷不热的,默默干着她该干的活。这使林启敏感到了一种沉闷和孤独,也从吴桐的态度和情绪中窥见了她对他的厌烦和失望。
  这几天,林启敏总想着一个问题,就是要跟吴桐谈谈心,使他们两人的关系能够恢复到从前那样,最起码不能这样冷淡和恶化下去,不然最终对他林启敏极为不利。一方面,林启敏深知组合一个家庭不容易,何况吴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另一方面,如果吴桐再闹离婚,必然对他林启敏影响很大,无疑会给他仕途上和生活中蒙上一层阴影。
  “你歇会儿,喝口水,我来洗。”不知啥时候,林启敏泡了杯茶,端到妻子吴桐面前,脸上带着微笑。
  “我不渴,你喝吧。”吴桐从洗衣机里捞出衣服,拧着水。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林启敏,只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盛情难却,吴桐接住了茶杯,说:“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嘿嘿。”林启敏笑了起来。
  林启敏为妻子吴桐泡茶,这是少有过的,吴桐心里不免有点感动。
  “启敏,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搞过纪念,明天是我们结婚八周年的日子,我想今天咱们举行个简单仪式,纪念一下,你看好吗?”洗完了衣服,吴桐回到屋里,林启敏跟了进来。
  “当然好啊。我还没想到这事呢。这些年我们都很忙,事情多,不过现在也不迟。”林启敏听到妻子吴桐的提议很受感动。以他的想法,吴桐似乎对他改变了看法,消除了前嫌,他感激又激动,“桐,看来你还没有忘记我们的过去。既然你要纪念一下,那就放到明天吧。我一会儿作个准备,给你到市里买件纪念品,再买些你喜欢吃的东西。”
  “买东西就没有必要了。再说我今天下午还要赶回学校去,明天要上课。就今天,也就是现在,我去准备几个菜,陪你喝几杯,说说话就行。”吴桐说。
  “那好吧。你说咋办就咋办。”林启敏说。他看着她,忽然发现妻子吴桐很漂亮。结婚后这些年来,他很少像今天这样仔细打量着妻子。
  一会儿时间,吴桐就做了四个菜,几乎都是林启敏平时喜欢吃的。
  “桐,为咱俩美好的过去干了这杯。”林启敏端起一个酒杯递到吴桐手里,自己也端起一个。“砰”两个酒杯相碰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
  “启敏,不知你是否回忆过我们的过去?”吴桐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放下酒杯,看着林启敏。
  “当然想过呀。”林启敏说,“那时,在学校我追你的时候,你在我眼里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又是那样的善解人意。当时我发誓,非你不娶。为得到你,真让我煞费苦心了一番,你说是吧?”
  “你那时确实够死皮赖脸的,不然我绝对跟不了你。现在想起来,那时我实在太幼稚。”吴桐似开玩笑似认真地说道。
  “是啊。我不死皮赖脸地缠住你,我能得到你吗?哈哈哈……”林启敏哈哈大笑起来。
  “可你知道不?你那时就显出了流氓本性。”吴桐笑了笑,表情似乎有种无奈和酸楚,总之很复杂。
  “那时我可没敢把你怎么样。”林启敏并没有计较吴桐的话,倒显出很自豪的样子。
  “刚谈恋爱,你就动手动脚,这还不够吗?”吴桐说,“当时我很反感你的举动,但我总认为这都是你爱我的表现,也就没往心里去。”
  “你也知道,我确实很爱你,否则我干不出那样的事。”林启敏说这话时很真诚。
  “启敏,说正经的,你那时狂热地追求我,使我很感动,我感觉到你是真心爱我的。”吴桐说。
  “那就行了呗。我的心你是知道的。那时班里有两个女同学都很看上我,可是我没有动过心,这不正说明了我对你真心的爱吗?”林启敏说着给两人的酒杯分别倒满了酒,“来吧桐,为我们过去真正的爱情干杯。”
  吴桐端起酒杯,与林启敏的酒杯碰了一下后放下了,林启敏痛快地一饮而尽。
  吴桐给林启敏的饭碗里夹了两样菜,说:“快吃吧,我们只顾说话了,菜都凉了。”
  两人边吃边聊着。林启敏知道吴桐只能喝一两杯酒,就没有再碰杯,他自斟自饮着。
  “启敏,说心里话,我那时也很爱你,我也不否认你对我真心的爱。但自从我们结婚后,你对我的感情就越来越淡了。特别近两年来,你的心里就根本没有了我。随着你地位的变化,你人也发生了变化,而且变化很大,整天花天酒地,寻花问柳,贪图享乐,为追求金钱,不择手段,如此等等。起初我刚发现你这些现象的时候,我及时提醒你,劝告你要注意影响,要为我们的家庭负责。你每次都向我保证,甚至向我发誓,说绝对按我说的办,不做对不起我的事。可谁知,你后来的所作所为令我失望极了,所以我才决定与你离婚,可我心肠太软,经不住你的苦苦哀求,于是我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给了你机会和时间。从那以后,你确实换了个人似的,有那么点改邪归正的样子,我自然就不计较你过去的一切,也原谅了你。”吴桐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结婚照,“我希望我们两人能信守当初的诺言,互尊互敬,恩恩爱爱,和睦相处,白头偕老。”
  “事实上,自打那以后,我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其实以前也没有做过,你只是捕风捉影,对我不相信而已。当然,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与一些女性来往较多,时间长了也就给你造成了误会,你说是吧?”林启敏两眼盯着吴桐,在看她的反应。
  “就算是这样,只要你洁身自好就行。我不是再没有追究你的过去吗?”吴桐真诚地说道,“启敏,说实话,你是一个很有能力和水平的人,只要你好好干,你的前途是很大的。我希望你能真正做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时时处处为老百姓着想,多办实事和好事,树立起一个良好的公仆形象,不要染上官场上的一些恶习,在世俗面前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要认为有些事人们都这样做,特别在少数党员干部中出现的一些违法乱纪的事,也许有一天,这些人会得到应有的悲惨下场。因为人民群众不会放过他们,总有一天,人民会清算这些人的。”林启敏似乎听得很认真,不断地点头称是,但心里却嘀咕着:她到底是当老师的,职业养成了说教的习惯,看她像是给小学生上政治和德育课,教育学生要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都啥年月了,谁还吃你空洞说教的这一套,这些只能用在课堂上,现实中的人可认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有谁会把这不当饭吃的话当回事呢。一个时期以来,一些有社会责任感的有识之士,不是一直在大声疾呼吗:一味地向钱看,造成了人们道德观念的大滑坡。于是道德沦丧论,批金钱至上论便警示人们和整个社会。当然他林启敏不是没有思想的平庸之辈,他学习党纪国法很多,也深知触犯的后果,他知道该怎么做,更知道怎样保护自己。
  “启敏,我经常跟你说这些,你嫌我罗唆吗?”吴桐看到林启敏不言不语,只顾吸烟饮酒,知道他表面上虽然称是,心底里其实不然。作为他的妻子,一块儿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太了解他这个人了。在官场上混了这些年,他很会来事,不但会应付各方面的人,也很会处理各方面的关系。他的城府很深,于是有时就显得自以为是。
  “你说的很对,也很有必要。经常给我敲敲警钟,这是为我着想,我非常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林启敏很真诚地说道。
  “启敏,只要你能理解我就好。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我说过的话希望你经常想想。”吴桐忽然想到时间不早了,她看了看手表,对林启敏说,“我该去学校了,记得明天把我洗好的衣服换上,你身上的衣服很脏了。”
  “好吧。”林启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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