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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6)

作品名称:赫哲之歌      作者:半袭青衣      发布时间:2019-07-08 23:04:28      字数:3236

  尤克利嘴里呵呵地漫应着,目光诡谲地朝卡库玛瞥了一眼,说道:“对对!今年乌索库老爷是想把这些年的租股改一改!”他扭头又看着站在台阶下边的众人,“你们知道,如今这个民国,虽然咱们赫哲人不用再进贡貂皮、海东青、鳇鱼籽什么的了,可是这民国的捐税却太多太重,什么渔业税、狩猎税、户籍捐、人头捐……处处都要税,样样都要捐。乌索库老爷开销大,他一直入不敷出,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很是拮据。”
  这次乌索库捎信回来,说他在省城拜谒邬督军时,用于上下打通关节,加上送给邬督军的那份不菲的见面礼,花掉了一大笔现大洋。不过,乌索库的这种“开销大”,尤克利是绝不会说给眼前这些乡亲们听的。
  台阶前的人群里响起了一阵骚动声。希尔格站在人群里,他不禁有些疑惑起来,他不明白尤克利今天不租船、不租网,为什么反倒先为乌索库老爷念一段苦经。芒格站在下边,他和一些年轻渔民也都诧异地看着尤克利,他不明白尤克利说乌索库老爷的衣服襟破了,露出了胳膊肘,这跟今天大家来租船租网有什么关系。
  卡库玛愣愣地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尤克利,他给弄糊涂了:岳洪里的渔猎户们要缴纳这种捐、那种税的,大家年年交、月月交,可是这些捐呀、税呀什么的,跟乌索库老爷又有什么关系呢?乡亲们都知道,上面来的收税官员,每次来岳洪催缴捐税,都是由乌索库老爷接待的,他跟那些人是朋友,他是什么捐税都不交的,他享有特权。如果说他家的生活“拮据”,那么岳洪里的穷乡亲们就别想活了,因为有谁不知道乌索库老爷和岳洪里那几户船网主们,他们过的是天堂般的日子?现在让尤克利这么一说,他不禁着急起来,他向尤克利问道:“管家,那么今天这船和网,到底是租还是不租啊?”
  “难道乌索库老爷,今年不租船网了?”牟哈使劲搔着灰白的头发,他开始担心起来。
  渔民们不再交头接耳议论了,大家都在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尤克利。李茂和张永富正小声闲聊着,这时也闭上了嘴。他俩呆的地方离台阶不很远,两个人一齐扬头看着管家,他俩也没猜出来今天管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由也替渔民们租船租网的事着急起来。
  尤克利扫了众人一眼,他咳了一声,下巴上的黑痣跟着跳了一跳,脸上尽力挤出了一点笑容说:“乌索库老爷的船网当然要租了。我说了,现在虽然是民国,可是租船租网得交租股这个老规矩不能改。不过,既然现在改叫民国了,所以今年打鱼分股的老办法,也要再改一改……”
  希尔格见尤克利今天绕着弯子说话,他很不满意,就截断了他的话头说:“你就直说了吧,今年到底要怎么样?”
  面孔黧黑的芒格隐约感到尤克利今天说的话,似乎话外有音,有点儿不对劲儿,就朝上面喊了声:“你先说说,究竟是怎么个分法?”
  尤克利见大家都在注视他,他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宣布说:“好吧,我也就挑明了说吧!从今往后,你们大家不管是来租船还是租网,这船和网都要提高股份了,你们打回来的鱼,一律要按三七分成——”
  卡库玛和一些渔民听了,不禁有些茫然,他看着尤克利连忙问道:“三七分成?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里像刮过了一阵风,希尔格和芒格一些人小声议论起来。中年渔民牟哈的眼里闪过了惊惶的神色。
  尤克利狡黠地一笑,不知道他是没有觉察渔民们的神情,还是有意不去理会他们的情绪,他又继续说下去,那硬帮帮的话,像甩出来的石头,砸在了人们的心上。
  “好,我就明白告诉你们。所说三七分成,就是你们有谁租赁乌索库老爷的渔船或渔网,这船或网要占七成股,如果是你们中有谁要船网一块租的话,那么这账还得另算……”
  刚才还在议论的人们,像是一锅沸汤突然浇进了一瓢凉水,一下子静了下来,一阵寒栗从许多人身上掠过。渔民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怔住了,脸上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按照管家尤克利这么定的分成办法,租下乌索库老爷的船或网,就意味着自己每次打回来的鱼,得把一多半交给船网主,自己只能得到一小部分。至于既没船又没网的人如果租下了乌索库老爷家的船和网,虽然怎么分成尤克利没有明说,可是明摆着自己不仅一条鱼都得不到,反到会欠下乌索库老爷一身债了。这样的分成办法,有谁能承受得起……高堂大屋前的草坪上,空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渔民的心上都落下一道沉沉的阴影。
  “什么?三七分成?”卡库玛失声呻吟起来,尤克利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从头上凉到脚跟。按照三七分成的办法,他今年的种种打算,就全都要落空了……他感到一阵眩晕,他的心开始在颤,手也在发抖了。
  “这个租价——原先按五五分成,留给我们的鱼就不多,现在再按三七分成,我们还能剩多少了?”芒格首先叫起屈来。他是跟老额尼两人过活的,家里人口虽少,可是日子却并不轻松,要是再按今年的租股交渔租,那日子会更难过的。
  “那怎么行?”直性子的巴托力着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嚷嚷说,“我们留下的这么少,你们拿走那么多!”
  “唉唉,鱼分得这么少,老婆还拿什么给全家人做熬尔克奇(熬尔克奇:赫哲语,晒鱼干。)、它斯根(它斯根:赫哲语,炒鱼毛。)、做稍鲁(稍鲁:赫哲语,烤鱼干。)、查法(查法:赫哲语,晾鱼籽。)啊?这么少的鱼,我家里五个孩子,怎么能够吃哩……”驼背的牟哈有些绝望了,他习惯地抬手想去搔灰白头发,可是刚抬抬手,就懊丧地把它垂了下去。
  尤克利的话,倒是受到了人群里有个人的“称赞”,那就是刚刚赶来的老渔民哈特。
  跛脚的老哈特据他自己的记忆,他大概吃掉有六十七、八个鲑鱼头了。反正在岳洪里,他是年龄大、辈份高的人。只是他儿子和儿媳死得早,这些年他跟孙女莎丽坤相依为命。老头子原先还一直恪守着女人“不能上山打猎,不能下江打鱼”的古训,每年凡是打鱼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亲自来干,让孙女留在家做饭、缝衣、做家务。无奈这两年他年老了,力衰了,打鱼的活儿实在干不动了,而孙女渐渐长大了,性格又像个男孩子,有股子闯劲。另外,孙女也不把那些关于女人的什么“古训”放在眼里,去年看见爷爷年老力衰,她就抢着跟爷爷一块儿去打鱼。老头子因为自己一个人的确力不从心,就只好在下江的时候,把那些“古训”暂时放在了一边。不过,在他心里,还是认为女人不应该涉足打鱼的事儿。所以,今天是租船的日子,他刚才就拦住了孙女,自己亲自来这里租船的,但他紧赶慢赶却来晚了一步,没听到大家前边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什么——尤克利这小子说话声音,怎么这样小呢?”
  老哈特挤进人群的时候,刚好尤克利说到今年租股分成的事,他侧歪耳朵大声问旁边的人。他说话声音虽然沙哑苍老,却大得吓人,吊在他耳朵上的那两个黄铜大耳环,跟着晃动了几晃。原来是他耳朵背,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他总以为别人说话声音太小,所以他跟别人说话,总是扯着嗓子喊,自认为这样别人才能听得清。
  “什么——尤克利他说什么?”
  年纪大耳朵背的老哈特又自言自语似地问了句。他没听清楚尤克利说的租价是多少,别人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他见大家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他就把手捂在耳朵边上,着急地侧歪着耳朵听了几句。过了会儿,他自以为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点了点头,耳垂上的那对大铜耳环随着晃了几晃。跟着,他也大声发表起议论来:“我听明白了,他尤克利要三份,给咱们打鱼的留下七份,是不是?他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嗯,这个尤克利呀,是我从小把他看大的,我还是头一遭听他说人话哩。”
  尤克利似乎对渔民们的议论,有一肚子的不高兴,听到下边老哈特的“夸奖”,他觉得老哈特是在有意奚落他,他更是把刀条脸紧紧绷了起来。
  “难道今年租赁就这么分成了?不能更改了吗?”卡库玛满脸的苦涩,说话声音混浊而嘶哑。
  听了卡库玛的话,尤克利转过脸去,他朝着老渔民翻了一下白眼,怪他问得多余。接着他气咻咻地说道:“今年谁租赁乌索库老爷的渔船渔网,就得按三七分股,少交半个股都不行!”
  草坪上的渔民们更加激动起来,就连李茂和张永富也不再低声闲聊了。李茂因为自己租种的是乌索库老爷家的土地,所以他挺关心眼前这些准备租赁乌索库老爷家船网的渔民,可是他听尤克利说今年租船网三七分成,他惊得却差点儿叫出声来。他蹲靠在墙根下,睨视了一眼站在台阶上的尤克利,他使劲鼓了两口烟,那烟锅里的火苗闪得很厉害,发出“吱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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