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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名称:皇天后土      作者:生文文戈      发布时间:2019-07-06 12:26:09      字数:9562

  一
  一大早,旱沟村的张顺六就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来到了山岔乡政府。门房看门的老汉不让他进,说还没到上班时间。张顺六就蹲在大门口,身子靠在大门墩上,他把穿了二十多年的破羊皮袄拉了拉,裹紧了身子,脖子和耳朵冻得发红,他缩了缩头,然后双手对着伸进袖筒里,捂住有点冻僵的手。隆冬的早晨,天气生冷。
  张顺六从怀里掏出一个布满污垢的烟袋,装了一锅旱烟,点着火,悠闲自在地吸起来。他的烟杆很特别,足有二尺长,手撑着衔在嘴里,自我感觉非常有气派。
  张顺六五十多岁,无儿无女,老婆几年前跟一个外地来旱沟村做皮货生意的人走了。原因是他经常打老婆,说她是不生不下的骡子,结婚二十多年了连个娃娃都生不下。女人说,你才是个骡子,你那东西是骡子的,没用。记不清两人去过多少庙宇,求过多少菩萨,磕了多少头,到头来还是没生下一儿半女。每当夜晚,两口子就互相埋怨指责。你怨我上辈子没有积下德,我说你先人没有行过善。
  张顺六光杆司令一个,无牵无挂,没有啥家事。农闲时,寂寞无聊,他就混在那些儿童们中间,给他们讲些离奇古怪的故事,或背几句毛主席语录:“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有时他就编几句顺口溜,讽喻不良社会现象,或某件事,或某个人,“旱沟村,黑日头,一人遮天众人忧,谁能把我咋个样,老子就是草山寇。”他走到那里就念叨到那里,村里人知道他说的是谁。村里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顺溜”,娃娃们见了他就称他“顺溜”大爸。
  这天,张顺六已是第五回找乡上了。可每次都是要么见不着人,要么领导很忙,顾不上接待他。今天他起个大早,决定如果还见不着领导就决不回去。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大门开了,干部们陆续来上班,张顺六就跟了进去。他敲开了乡长的门,总算见到了人。乡长在刷牙,刷完牙还要洗脸,洗完脸,乡长泡了一杯茶,接着点上一支烟,然后问道:“听说你跑了好几趟,找乡上有啥大事吗?”
  “乡长,我有冤,你们乡政府要为我做主啊。我被吴之德打了,到现在没人管。”张顺六用手背擦了一下鼻涕,刚才在门外受了点风寒。
  “他为啥要打你,打的重吗?”乡长看他人好好的,看不出有啥伤。
  “说事不大也大,说打的不重也重。”张顺六有点口才。
  “那你说一下我听听。”乡长正好今天不忙,有的是时间。
  “吴之德是村长,这你知道。他在我们村简直就是土皇帝,侵吞村民的血汗。仗着他大哥是市长,胡作非为,横行一方,谁也不敢说他啥的。”张顺六很气愤的样子。
  “你能说具体一点吗,是咋回事。”乡长显得有点不耐烦,“赶快说一下,一会儿我还要开会。”
  “事情是这样的。几年前,吴之德给村上办煤窑,要我们每家每户交五百元,说是入股。村干部入股五万元,村上还向银行贷了一大笔钱,不到半年就出了煤,已生产了两三年。今年秋天他把煤窑卖了,对村里群众说是亏了,还亏了很多。我们几人去要当初入股的五百元钱。几年来没分过一分钱的红利不说,把本钱应该退给我们。他说卖掉煤窑的钱还银行的贷款都不够,哪有给你的钱。他还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办企业就这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你懂不懂。我说,可我们没共享过利益啊。两三年间,煤窑出煤最起码有两三万吨,大家算过账,利润至少二三百万元。他说我放屁,胡算账。说着一拍桌子,让我滚出去。我说不给钱就不走,应该把煤窑的账务向村民公布,给乡亲们说清楚。他一听这话就非常愤怒,扇了我几个耳光,还在我头脸上狠狠地打了几拳,把我打昏在地,还踢了几脚,并喊来村上几个干部,把我混打了一顿。看我伤得很重,几个乡亲把我送到了乡卫生院。”张顺六一口气说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为了证明他确实被吴之德打了,张顺六脱掉羊皮袄,揭起又破又脏的内衣,“不信你看看,我身上到现在还有伤呢。”
  “看不出有多大的伤啊,好像就皮肤上有些青紫色。”乡长说。
  “主要是内伤,不信你去问卫生院的大夫。”张顺六一边穿羊皮袄一边说,“疼痛我受了,但住院十多天花下的一千多元医疗费咋办,我找吴之德多少次他不管,说让我上哪儿告去都行,所以我就找你告来了。”张顺六抱有希望的眼光盯在乡长的脸上,恳求道,“乡长,你可是我们的父母官,你要主持公道,为我做主啊!”
  “好好好。这样吧,我现在要开会,你被打的事还要经过派出所调查以后才能处理。我也了解一下情况再说,行吗?”乡长态度和蔼。
  “那好,那好。”张顺六对乡长的话比较满意。
  张顺六骑着哐啷哐啷响的破旧自行车,慢悠悠地行进在回家的山路上,嘴里不时哼唱几句秦腔。
  
  二
  吴家老三吴之德,三十多岁的年纪,人有头脑,很能干。自从任村委会主任以来,给村上办了不少好事,实事,还得过乡上表彰。乡上领导赏识他,村里群众敬畏他,习惯上村民见面称他吴村长。说吴村长忙啊?说吴村长吃了吗?说吴村长到我家坐坐喝杯茶吧。山里人淳朴,对村干部,对长辈,或年纪较大的人,都很尊重。况且吴之德是庄里的土皇帝,一村之长,手握大权。说叫你给村上拉一桶水,你就得去拉,说给你摊派个活你就得去干。
  吴之德这几年确实给村民办了好事不少:为打出井水,吴之德向水利部门要投资,请技术,购设备,半年时间,在这个被行家认为无地下水的山沟里打出了一眼井。清甜的井水,不但解决了全村一千多口人的饮水问题,还可浇灌村边叫旱台的那一百多亩地。村里的那个粉条厂,就是吴之德跑贷款办起来的。村小学要翻修教室,吴之德自己就掏腰包两千元。不仅这些,就眼下马上要修好的村道来说,吴之德也是出了大力的。原来的土路,遇到下雨天,泥泞难行,通过吴之德多次跑交通部门,如今已变成了一条水泥硬化路。
  村道竣工通车这天村上开了庆祝会。吴之德请来了乡上领导,还有县上交通、农业,水利等有关部门的领导。村部里正在大摆宴席,很是热闹。
  “各位领导大家好,这几年我们村在上级部门各位领导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发生了很大变化。借此机会,我代表全村父老乡亲,向在坐的领导们表示衷心的谢意……”吴之德讲了几句话,接着端起酒杯向各位领导敬酒。
  “我认为,旱沟村这些年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吴村长功不可没。他年轻有为,敢闯敢干,希望吴村长今后为旱沟村的发展做出更大的成绩。为表祝贺大家一起干杯。”乡长举起了酒杯。
  酒宴正在进行中,各宴席上,吆五喝六,酒战犹酣,外面忽然传来似说似唱的腔调:“五里路来五十万,投工投劳一多半,就是用钱建长城,也能砌它十里远。”张顺六出现在了村部门口,他嘴里哼唱着,调子阴阳怪气。只见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径直走到院子里的灶房,这里看看,那里嗅嗅,鼻子吸着空气中的香味,“哎哟,这么多好吃的啊,看来我很有口福呀,正好没吃饭呢,也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张顺六边说着从一个大盆里抓起一条用油炸好的鱼,在空中晃了晃。
  张顺六吃了几口,嫌鱼刺多,吃起来麻烦,就顺手拿起一只卤鸡,大口咀嚼着。
  张顺六吃饱了肚子,打着饱嗝,双手背在身后,在院子里转悠起来。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张顺六忽然大声嚷道,惊得众人目瞪口呆,都朝他望去。
  吴之德看到张顺六的出现,知道没有好事。他快步走到张顺六面前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你要干啥,滚出去。”吴之德边骂着边狠劲往外推张顺六。
  “姓吴的,你还想打人吗?好,今天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我叫你再打。来朝老子这儿打。”张顺六挡开吴之德推他的手,拍着胸部说道,“还怪事出来了,你姓吴的能吃能喝,我为啥不能,你说?”张顺六眼里喷着火,“你吸我们的血,榨我们身上的油,还这么铺张浪费地糟踏。”
  吴之德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脸和脖子通红。他看着张顺六满嘴飞溅着唾沫星,狠不得打烂他的嘴,有上面领导和众人在场,他忍住了,没有动手。
  “吴村长,不要发火,冷静点。你是村干部,要注意与群众搞好关系吗。”乡长涨红着脸,看来喝了不少酒,但他沉着老练,头脑清醒。处理突发事件多了,有着对付这类事情的丰富经验。
  “来来来,老张,既然来了咱就一块喝两杯,常言说的好,烟酒不分家嘛。”乡长走到张顺六面前,随手递上一根烟,并打着火给他点上。
  
  三
  山里的夜晚,清静空旷。冬天的苍白,使山野里充斥着寂寥和单调。天一黑下来,上了年纪的人就早早睡下了。山坳里的一两户人家,昏暗的灯光从低矮的窗子里透出来,有三五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或打着麻将,或玩着扑克,或猜拳喝酒,消磨时间。这时,在村里人称作林二的家里,酒战正进入尾声。缭绕的烟雾,浓烈的酒味,呛得人直流眼泪。吴之德已喝到了醉酒状态,但他仍霸着酒场,伸着手,眯缝着眼睛,说着大话:“谁还不服气,就……就伸手。”他的舌头有些僵硬,吐字不清。
  地桌周围的几个人,有的斜躺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有的伏在地桌上打着呼噜。林二对吴之德说:“村长,今晚就喝到这里吧,你看都喝不下去了。”吴之德猛一拍地桌,咣当一声,碟子里的三个酒杯都跌倒了。吴之德一把扯住林二衣领吼道:“老子还没喝好!没酒的话这是钱,拿去再买两斤来。”林二连忙挡住吴之德掏出来的一张百元大钞说:“吴村长,哪里话,不是没酒,就是没酒也不能让你掏腰包呀。那村长没喝好的话,来,我陪你接着喝。”
  吴之德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林二忙上前扶住他,说村长喝大了吧。吴之德一甩手:“走开,我没醉。我……我是公斤量,你知道吗。”
  的确,吴之德的酒量很大是出了名的。有一次,乡上召开村干部会议,会后乡上安排了饭,各村的干部大多都是好喝酒的人,聚在一块儿自然就要热闹一番。这天,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喝酒的六个村干部里有五个就倒在了吴之德的脚下。
  林二被吴之德推了个趔趄,没拦住,吴之德把酒瓶里剩下的有二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只见他把空酒瓶往地上一摔,扬长而去。
  这天晚上,夜色漆黑一团,吴之德顺着山间小道,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他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生怕从半山腰上滚下去。翻过一座山,醉眼蒙胧中,看到对面山坡上有一户人家的灯还亮着。他定了定神,想了想,是二社的李三娃家,这狗日的咋还没睡,是在打麻将赌博吧。他思忖着,去赌他一把。
  吴之德刚走到李三娃家门口,一条黑影向他扑来。只听他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汪汪汪”是狗的叫声。他似乎被吓清醒了,摇了摇脑袋,睁大眼睛一看,那条大黑狗两个前爪正爬在篱笆上,夜色中显得又黑又大。
  “狗日的张三娃,你把你的这大咋不拴住。”吴之德受了惊吓,很气恼,“那天我非把你狗大勒死当下酒菜不可。”
  张三娃正与三个小伙子打着麻将,忽听门外有人叫骂。他出了屋,院里黑乎乎地,啥也看不见。他站在门台上问道:“谁啊?黑更半夜的,干啥?”
  “是我。连你老爸都听不出来了,快把你狗大牵开。”吴之德大声吼道。
  “噢,听声音像是吴村长吧,你等一下。”张三娃赶快走到院门口,把狗耳朵抓住向旁边拉着说,“去,去去去。”他把篱笆门打开,“请进村长。天黑又冷,快进来暖和一下。”
  吴之德也不说什么,摇摇摆摆地向屋里走去。
  “我就知道是你几个家伙在赌呢。”一进门吴之德嚷道。
  “村长来了,先抽根烟。”一小伙子赶快拿出烟递到吴之德面前。
  “村长可是有钱人,我们弟兄几个没啥钱,玩的小,村长别笑话啊。”一小伙子话里的意思是怕吴之德要跟他们玩大的。
  他们几个都清楚,吴之德打麻将心狠得很,每次玩的都很大,而且只想赢不愿输,输了从不罢休,非要捞回本钱不可,不然谁也别想走。所以知道他这个毛病的人,都不愿意与他一块儿打麻将。
  吴之德听出了这小伙子话中的意思,就瞪着血红的眼睛气哼哼地说道:“怕我输不起还是咋的。如果谁没钱我给。”吴之德掏出一叠百元大钞,啪地摔在了麻将桌上,几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吴之德口干舌燥,喝了一口张三娃送到手中的茶水,面向张三娃笑嘻嘻地说,“看你这家伙还不错,还泡的是糖茶。”
  “村长难得到我这穷家来一回,以后还要村长多关照呢,如有啥扶贫贴息贷款什么的,给咱也照顾一点。”张三娃讨好般说。
  “那还用说,放心。我看你这人老实,正好村上的粉条厂需要一个人手,你若愿意去干的话明天就去上班。”吴之德喝高了酒一直都是这样很爱耍权。“噢,拿纸来,我给你写个条子,找厂长就行。”
  张三娃听了非常高兴,急忙到处找起纸来,半天也找不到。
  “别乱忙乎了,看你穷得连张破纸都找不到,我这有。”吴之德掏出一包高级香烟,给每人发了一支,自己嘴里叼上一支,剩下一支别在了耳朵上,然后撕开烟盒,在锡纸上写了个条子。
  张三娃拿到村长这条子如获至宝,赶紧装在口袋里,连连说:“感谢村长,感谢村长。”
  村里的人普遍没有经济来源,一年农业上也没多少收入,平时买点日用品也都缺钱,若办婚丧事,就得拉一屁股账。特别是婚事,女方家的彩礼非常重,并且像其它物价一样每年都在涨,还要有房甚至要有车。
  为了改变生活面貌,为了能娶得起媳妇,为了养家糊口。村里大多数年轻小伙子都纷纷出外打工去了。
  吴之德纠缠着要与那几个小伙打麻将,他很大方,给每人两张面额百元的钞票说,咱们玩几圈,如果有谁输了,啥时有钱啥时还。
  一会儿时间,吴之德已赢回一半。到了吴之德坐庄时,他的手气很好,连坐三庄,三人都傻了眼,有的头上直冒冷汗。看到他们都拿不出钱来,吴之德让每个人把欠他的账记下,然后站起身嘲讽地说道:“给你们钱都赢不了,看来都是穷命。”说完就哼着曲儿走了。
  
  四
  吴之德从张三娃家出来后,酒醒了大半,但还带着些许醉意,大脑正处在兴奋状态。虽然夜深了,他却没有一点睡意。
  夜色下迤逦的山间小道,隐隐约约像弯曲着的一条灰绸带,在吴之德面前飘动。他感觉到头有点发昏,视觉模糊,头重脚轻。他吹着口哨,正走着,脚下被土坎绊了一下,栽了个跟头。他爬起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黄土,漫无目的地迈着闲散的步子。回家的路还得翻两座山,其实他根本不想回去。每当他喝得醉醺醺回到家,老婆要么不开门,要么就是不让他近身,说他酒臭。况且他往往跟老婆耍酒风,打了她好几次。他老婆既恨又怕,说以后你喝醉了就不要回家。
  绕过一道山,前面出现了他非常熟悉的一户人家的房屋。吴之德眼前一亮,心里一阵骚动,难抑的一种欲望随着热血直冲头脑。
  吴之德走到了这家院子,一条黄狗叫着向他跑来。吴之德咳嗽了一声,这条狗便听出了它早就熟悉的声音,摇着尾巴围着他转了一圈,舔了几下他的裤脚,很是亲昵。
  这家院里的一切吴之德熟得很。他走到主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回音。他又敲了几下,只听屋里发出女人受到惊吓的慌乱声:“谁啊!”
  “是我。听出来了吗?”吴之德轻轻地答道。好似做贼一样,他回头看了看院子外面。
  “三更半夜的,吓死我了。”女人嘴里叨唠着,拉开电灯,披上外衣,开了门。
  吴之德一进门就顺势搂住女人,在她嘴上狠狠亲了一口。女人赶紧关上门,上了闩,说:“村长,这大晚上的,别人看见了咋办。”女人很担心,“我说过,咱们再不能来往了,这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咋活人呢,我男人非打死我不可。”
  “别怕,不管出啥事,有我当呢。”吴之德边说边急不可待地解着女人的衣扣,手也伸了进去。
  吴之德把女人一下子抱起来放到了炕上,顺手拉灭了灯,爬到女人身上说:“不知为啥,我每次喝了酒想的就是你,你这勾人魂的母家伙。”吴之德欲火焚身,手忙脚乱地脱着自己的衣服。
  “不成,不成。我已发誓不跟你再搞了,我男人在外面辛辛苦苦打工,这样下去我咋能对得起娃娃他爸。”女人推开吴之德,坐了起来。她拉开电灯,披上被子,身子抖动得很厉害。似害怕,又似挨了冻,抑或良心有所发现,情绪很抵触。
  “你别怕,谁也不知咱俩的事。再说,我就是喜欢你。你比我那个母老虎娘们长得好看又温柔。”吴之德搂住她柔软的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想过没有,以前我帮了你那么多,还给你钱花,你男人能对你有多好呢。”吴之德见女人不吭声,低头想着什么,就继续说道,“你能知道你男人这一阵在外面干着啥呢。也许人家也正爬在别的女人肚子上寻着欢呢。”吴之德观察着女人的脸色,“人家在城里的花花世界,也会学一些人那样玩玩女人,花几个钱放放胀气,不然一年半载不搞女人哪能受得了。”
  “你不要胡说,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每次回来,他把每月挣的工钱和花销都记着账呢。就连买一包洗衣粉他都舍不得,省吃俭用的,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和孩子。”女人说到这里流下了眼泪。她拉开他搂着自己的手,向旁边挪了挪身子。
  这女人二十多岁,小名叫香香。长得出众,人又聪明伶俐,性格温柔沉静。没结婚前,村里有不少小伙子都追过她。如今生下一个两岁小孩后,显出少妇的成熟美。哺乳期的两个丰满的乳房很刺激男人,走在高低不平的山道上,颠得直颤动,透出一种强烈的诱惑,不知使得多少好色者想入非非。
  吴之德早就对香香垂涎三尺,曾经喝大了酒对他的酒肉哥们说,看我非把香香搞到手不可。有一好事者说打个赌,你若能把香香的裤衩拿来,我买两斤酒给你喝。
  吴之德为显示他的能耐,也为真正把香香搞到手,就动起脑筋来。他借村长之便,有事无事就往香香家跑。嘘寒问暖,尽量帮忙办事,从各方面关心着香香家的生活,这也是村干部应尽的职责。
  一天,快到吃晚饭时间了,吴之德在路上遇见香香,对她说:“香香,我对你家帮助那么多,连你家一口水都没喝过,难道你不想感谢感谢我。”
  香香连忙说:“吴村长确实给我帮了不少忙,有摊派的又减又免,还把我们列为困难户送米送油的,谢谢你经常照顾我们家。等娃他爸回来了,我让他买好酒请你来喝。”
  吴之德说:“那要等到啥时候。今天我正好想喝酒了,你若真心谢我,就该请我到你家喝两杯。”
  香香说:“也行。我家正好还有些腌肉,吃顿我家的饭,也表表我的心意。”
  晚饭时间,吴之德按约来到了香香家里。香香炒菜、端饭、倒茶、递烟、敬酒,热情周到。吴之德心安理得地又吃又喝,好不痛快,不时地用贪婪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香香身上敏感的部位。
  香香发现他的眼睛直视自己,便不好意思地拉拉衣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脸有点发热。
  吴之德说道:“香香,别傻站着,来坐,咱们一块儿吃,陪我喝两盅。”香香说:“我不会喝酒,也从没喝过酒。”
  吴之德说:“喝两杯没啥。”说着拉住香香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香香经不住吴之德的再三相劝,就与他碰了三杯,然后连连说不能喝了,已经头晕了。
  吴之德说:“也好。你上炕休息一会儿,我一人喝。”香香面红耳赤,心跳得厉害,就上炕躺下了。吴之德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观察着香香。不觉间,天已黑下来,香香竟然睡着了。吴之德喝完最后一杯酒,已经有了醉意,他看香香睡得很香,脸面因了酒的滋润,粉嫩粉嫩地,人更美了,睡相也很美。吴之德忽然想起睡美人的说法,不由一阵热血冲动,他上前去亲香香那红润的嘴唇。
  香香惊醒了,一把推开吴之德的脸,一下子坐了起来,说:“吴村长,你咋是这么个人。”
  吴之德拉住香香的手说:“香香,你长得太美了,我喜欢你,我爱你好长时间了,你让我天天都想着。你……你就答应我吧,以后我一定对你好。”
  香香说:“吴村长,你对我的关心照顾,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但你不能这样。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说完香香拉住吴之德的胳膊,扶着他就往外走。吴之德被香香的这一举动,弄得很尴尬,只好装着很醉的样子,东倒西歪,靠在香香身上,被香香送出了门。
  从这以后,吴之德对香香很恨的,觉得自己这个村长失了脸面,连这么个弱女子都敢拒绝他。自他任村长以来,还没有出现过他干不成的事,也没遇到过敢违抗他意愿的人。
  不久,吴之德就开始刁难香香,他有的是手段。他要让她知道,不顺从他的人日子就不好过,他要让她屈服,迫使她就范。那次用井水浇地时,刚排到香香家,吴之德就令人停机,说是抽水机坏了。麦子正是抽穗的时节,正需要及时浇水,眼看那一亩二分地就要受旱,香香着急得快要崩溃了。香香心里清楚是吴之德有意在报复自己,可她能把人家怎么样。连续两天,香香坐在地埂上,眼巴巴地看着麦叶在火红的太阳光下,渐渐卷曲起来,她的心焦灼如焚,眼泪都哭干了。如果这样晒上两三天,这块地的麦子就会绝收。
  这里有俗语云:“瞎麻雀有天照顾呢。”第二天的半夜里,天空响过一阵闷雷,顷刻间,噼里啪啦的雨点向大地倾泻下来。香香被雷雨声惊醒,惊喜地爬在窗户上向外张望,一个劲地说,苍天不负命苦人啊。
  后来,吴之德又找岔给香香制造了好多麻烦,还在背地里散布谣言,说香香在姑娘时就当了婊子,与她睡过觉的男人很多。
  然而,吴之德并未就此罢休。大半年时间,他为这个女人可谓费尽了心机,以前的巴结讨好白使了,后来的打击报复也无用,但他没有死心,他相信古话说的:女人都是水做的。他的理解就是女人毕竟软弱,以他的经验,只要锲而不舍,没有攻不下来的女人。
  有一天,吴之德叫来他的两个心腹走卒,如此这般地授意一番。过了几天的一个下午,香香来到村上找吴之德,对他说:“村长,我没法活了。”吴之德问她有啥事,若有啥困难尽管说,他一定帮她解决。
  香香只是哭泣,伤心得说不出话来,痛不欲生的样子。吴之德扶起跪爬在地上哭天喊地的香香,劝说着,安慰着。吴之德说:“你有啥事就慢慢说,我听一下是啥情况。”香香抹着泪说:“我今早下地锄草,中午回来后,两个房间的门大开着,狗被人毒死在院里。家里仅有的两袋麦子不见了,就连厨房里的锅碗也不见了踪影。这可恶的贼,做得太绝了,这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啊。”
  说到这里,香香一下晕了过去。吴之德慌了手脚,赶快叫人抬到房子里,打发人去找大夫。
  一会儿,香香苏醒过来。吴之德端来一杯水,让她喝了下去。然后说道:“你为啥这么经不住打击,这算多大的事啊。香香你听我说,不要着急,也不要伤心,再大的困难有村委会呢,保证饿不了你。”
  吴之德派人把香香送回了家,随后吴之德来到香香家里,掏出五百元钱,塞到香香手里说:“这是村上补助救济你的,我代表村委会对你受到的伤害表示慰问,这点钱算是弥补你遭受的损失,希望你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危难之中,得到了这样及时的救助,香香感激涕零。
  这之后,吴之德隔三差五就去看望香香。问香香生活上还有啥困难,或需要他什么帮助。香香总是说,没有了狗她晚上很害怕。没几天,吴之德就给她弄来了一只小狗娃。这个小狗长得很可爱,滚圆的身子,虎头虎脑,黑白相间的毛色,光滑油亮,见人就摇尾巴。香香说,跟小娃娃一样,很讨人喜欢。
  就这样,香香从心底里感到,吴之德对她的帮助和关心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可以说他就是她的恩人。
  终于,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吴之德顺理成章地得到了香香。接着吴之德自然成了香香家的常客。而每次完事以后,香香都暗自落泪,有一种负罪感,做了贼似的,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天晚上,香香主意坚定,说啥也不愿意跟吴之德上炕。吴之德掏出一沓人民币,递到香香面前说:“这些钱你先拿去花吧。看你平时穿的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我早就想在城里给你买两套好点的,但不知道你喜欢啥颜色和款式,还是给你钱自己买吧。”
  “我再不能花你钱了。我想过,世上的一切罪孽都是金钱造成的。不知多少善良的女人成为金钱的俘虏,为金钱出卖了灵魂和肉体。”香香喘了口气,“再加上女人的天性软弱,有时就会被权势所欺压和利诱,由于屈服权势而毁了自身的贞洁和幸福的家庭,被世人所唾弃。”香香似乎对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也很有思想和主见,感慨颇深地叹着气。“我在上高中时读了好多小说,我常为小说中有的女人被男人任意凌辱与玩弄而感到可悲和可恨。从那时起,我就暗暗立誓,绝不做男人的附庸,不向金钱低头,不向权势屈服。”香香仰起头长叹一口气接着道,“可如今,我变成了一个啥人。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也不是一个好母亲。我给我的男人和娃娃已经留下了一辈子甚至几代也洗雪不了的耻辱。”香香越说越伤心,哭得也很激动。
  夜静谧的出奇,偶有几声狗的吠声传来,打破了这夜的肃穆和宁静。吴之德沉默着,一直抽着烟不吭声,只听着香香大发感慨:“我常想,做女人就应该欠债还钱,欠情还债,绝不能以身抵债,或者以身体报答。这是我从我犯下的错误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吴之德听得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好像不认识这个女人似的,默默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没想到,在他们这偏僻落后的穷山沟里,竟然还有这样心灵纯洁,情操高尚的女人。相形之下,他感到了自己手段的卑劣和人格的猥琐。他糟蹋这样的女人,简直是一种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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