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品名称:皇天后土 作者:生文文戈 发布时间:2019-07-05 11:28:11 字数:8913
一
春节即将来临,按照风俗习惯,人们开始忙忙碌碌办年货了。河湾乡政府门前的一条大街,路两旁店铺林立,铺面前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营造出喜庆祥和的氛围。
河湾乡党委刚开完党代会,红星村党支部书记张希成与邻村的一位姓李的党支部书记正好走在了一起,两人一同在货摊前转悠着,都想顺便办点年货。张希成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停住脚步,叫住身旁的李书记,对他说:“李书记,林启敏成了党委书记,眼看就要过年了,我想今年可要比往年表示好点,你村咋搞。咱俩商量一下,都表示差不多就行,我们村今年情况不成,去个领导连一顿饭都管不起。”李书记说:“咱送些土特产吧。”“我说你呀老李,你怎么连行情都不懂,这些年哪个乡上领导还稀罕你那个土特产呢。”张希成看了看李书记接着说道,“你再想一想,还有啥适合送的吗。”李书记边走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说:“我想,烟酒人家不缺,米面人家更不少,别的东西没啥适合的,过年总要吃肉吧。你们村有养猪场,就送上一头猪。我们山区村有的是羊,就送一头大羯羊,你看呢?”“这也行,说好,可不能另外再添东西。”张希成觉得这个能行,他强调的意思是两个村礼物不能有大的差别。
这天是个星期天,林启敏正在家里吃着中午饭,他难得在家吃上一顿合家饭。咚咚咚,有人敲门。他出了屋,走到大门口,问了声“谁啊?”便开了门。
“哎哟,是你们二位书记啊。”林启敏很热情,与每人握手,“请进,请进!”
“林书记,我们来给你拜个早年。”张希成说。他俩在半路上遇到一块了,张希成用农用三轮车拉着一头宰好的猪,李书记用摩托车驮来了一只杀好的羊。
“你们拿这个干啥,我家里有的是。”林启敏看似不太高兴,好像俩人给他送来了麻烦似的,“你们拿回去自己吃吧。”两人看着林启敏的脸色,僵在那里,很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林书记,我们已经拿来了,你就收下吧。”张希成几乎是在恳求林启敏。林启敏看到也不好推辞,又见两人难堪的样子,就说:“你们跑这么远送来,看来我只好收下了。”
两人先抬上猪进了门。林启敏领着他们抬到院子西面一个库房样的房间。一进门两人傻了眼:房间里靠墙整齐地码着三头猪,四只羊。
两人把羊抬进去后,站在院中不肯进屋,说不打扰领导了,还忙,这就走。林启敏说不行,到了家就该进去坐坐。两人注意到,林启敏的家很阔气。正北一排混凝土结构的平板房,有七间,造型新颖美观。东面是一个小三间,连着一个两间的灶房。西面是个两间大的库房连着一个同样大的卫生间。红砖砌就的围墙比一般人家的要高很多,门楼高大而很有气势,上面正中顶部蹲着一陶瓷小狮子,张着大口。林启敏豢养的两条肥大的狼狗分别拴在东西墙两边,吐着长长的舌头,发红的眼睛直盯着来人,让人不寒而栗。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深宅大院。进了屋,里面也是气派非凡,高档的家具电器一应俱全。
两位村党支部书记环顾了一下,刚坐定,林启敏的妻子吴桐就从外面进来给二人沏上了茶。
“张书记,你村的养猪和养鸡刚发展起来,今年效益不错吧。过了年要扩大规模。要向群众大力宣传科技致富,抓好种植业发展,引导农民进市场,奔小康。”接着他对李书记提道,“你们村要在发展养羊基础上,根据地理条件,明年要增加小杂粮播种面积。近年来小杂粮价格一年比一年高,为农民增加了不少收入,只要再号召一下,群众是愿意多种的。”
两位书记都连连说林书记说的对,一定照办。
两位村支书走了以后,吴桐走了进来,对林启敏说道:“我说了多次了,教你不要再收人家的东西,现有的都用不完。”
“哪有嫌东西多的,多了就送别人吧。”林启敏不在乎地说道。
“启敏,不是东西多少的问题,我认为这样下去不好,会变质的。要知道人是不知足的,如果日积月累,就成了吸人血汗的寄生虫了,况且违法乱纪。”吴桐言语恳切、真诚。
“这算什么,人之常情,我还不愿要呢,有了钱啥没有,我还希望有人多送钱呢。你难道看不出这个世道,人都为钱发疯了,有钱就有权,就能得到地位和一切。”林启敏不以为然,一副很世故并无所谓的样子。
“启敏,听你这样说我感到很可怕,你的思想已经走上了极端,你把整个社会看得太黑暗了吧,毕竟清正廉洁的干部多,你为什么不向他们看齐,而是学少数腐败分子的样子呢。”吴桐说着激动起来,“要知道,人还是要讲些道德良心。你不看看,还有不少人过着贫困的日子,连温饱也还没解决。你在乡政府工作多年,经常走村串户,难道没有见过连日子都没法过的穷人吗?”吴桐好像早就想跟林启敏好好谈一谈,说起来没完没了,“自从你职务的不断升迁,你人也变了。变得贪婪无度,变成吃喝嫖赌啥都干。”吴桐口气很平静,心里却有很多委屈,“你在外面搞了多少女人我虽然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你早已背叛了我。咱们离婚没离成,我还对你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当然还为了孩子。”吴桐说到了伤心处,泪流满面。
“你说这些有啥根据,证据在哪里?”林启敏突然暴怒起来,“我玩了哪个女人,我贪污受贿了多少?你说!”
“好。我说,我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你。我问你,你那次在商贸大楼客房住了大半月,你对我说是工作累倒了,休养了一下。那天晚上,我发现你那个东西有伤痕,问你,你说是出了车祸挂破了点皮。我问你在哪儿住院治疗的,为啥不告诉我。你说伤不重,没有住院,只在商贸大楼客房休息了几天,说什么怕惊吓着我,所以没告诉我。”说到这里,吴桐声音大了起来,“现在我郑重要求你回答我,为什么你休养和治伤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这作何解释?”
林启敏头偏向一旁,喘着粗气:“这些事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啊。”
“也好,就算说明不了啥问题,我再问你,那天,一个风骚女人来咱家跟你要什么欠账,你说没钱,人家为啥扇了你一个耳光,走时还骂你是不讲信用的流氓,并丢下一个塑料袋,我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你的背心和裤衩。”吴桐两眼灼灼逼人,“就这事你给我没有解释清楚。我找到那女人,她说要我问你,我一气之下才起诉与你离婚。”
林启敏态度软了下来,以讲和与讨好的口气说道:“桐啊,我说你这是咋了,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林启敏观察着吴桐的脸色,柔情似水样,“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你难道不了解我吗,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对你关心少。但你想想,自我当了乡长到书记以后,咱家的生活变了样,看不顺眼的人也很多。所以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造谣、诽谤、中伤我,其目的就是要把我搞臭赶下台。你懂吗?”林启敏声音提高了八度,“这是明摆着的阴谋,你为什么不动脑筋想想?作为夫妻,你不但不理解我、支持我的工作,反而给我施加压力,甚至跟我闹离婚,这不正好中了人家的计吗。是不是你也想要我威风扫地,身败名裂,落个可悲的下场啊?”说到这里,林启敏上火了,猛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
一阵沉默,谁也不说话。
“启敏啊,我本来有的是证据,但我不愿伤害你,比如我发现了你压在床底下的那个五万元的存折,现在就在我手里,看到这我很后怕。我知道这钱绝对来路不明,这可是要进监狱的啊!”吴桐抱着缓和矛盾的愿望和良好的心愿,想以自己的一片诚挚之心感化林启敏,“启敏啊,你知道,我很爱我们这个家,你也很爱我们的孩子,福福才七岁,正是健康成长的时候。如果你生活不检点,做人不正直,甚至生活腐化堕落,对孩子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对他的人生观会有多大的影响,要知道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很大的。你不为你想也应该为孩子着想啊,你是要让孩子走正道呢还是学你的样子。你想过没有,你留下的后遗症,会在不远的将来,在孩子身上得到报应。”吴桐顿了顿,看了一眼林启敏的表情接着说道,“我是一个教师,我在上德育课时,常对我的学生们讲,做人要品行端正,思想健康,情操高尚。”吴桐见林启敏沉思着,“我认为人不能光为自己活着,应该做一些对社会有益的事。你看现在的不良社会风气在学生中影响多大。我的一个学生在作文中写道:我的理想是长大后当大官,因为当官的人吃的好,穿的好,家里富。还写道:当官人的娃娃,学生不但不敢欺负还有人巴结呢,连有些老师都对他另眼看待。听听,这成了啥现象,这会毁了一代人的。”说着吴桐激动得声音都走了调,“你再去看看那些贫困家庭的学生,特别是那些没钱上学的娃娃。我至今收藏着我老家山塬县旱沟村小学四年级一个女学生的作文,我想你应该看一看。”吴桐起身走到大衣柜前,从上面取下一个大皮箱,打开后拿出一个作文本,递到林启敏面前,“请你认真看一下。”
林启敏看到这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家”,只见上面写道:
我的家很穷,没有电视,没有家具,连吃的粮食也没有多少。我爸爸瘫痪在床,要经常吃药,可是没有钱就那样忍着。我妈妈经常跟我爸爸吵架,嫌拖累了她。在去年冬天的一天,她出走了,再也没回来。
我好想妈妈呀!连做梦都想着哭了醒来。就像一首歌中唱的,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为了给爸爸买药,我喂养了三只鸡,下了蛋,我就拿到集市上卖掉。快过年了,我捡了些破烂,换了点钱,给爸爸买了一双新袜子,又买了半斤肉还有一棵大白菜。春节前一天,我站在家门口,从中午到天黑,等呀等,我一直盯着我家门前那座山,那里有条小路,我多么盼望妈妈能从那儿走来,可是,妈妈至今也没回来过。没有妈妈,我的家就不成一个家。我多想你呀妈妈,我需要你,你听见了吗?爸爸更需要你,你回来吧妈妈!
两页纸上印满了斑斑泪痕。
林启敏的手抖着,泪珠顺着脸颊滴了下来。
二
院里,林启敏给他的爱犬剁着羊肉,一个大铝合金盆里,已装了大半盆块肉。一有空闲,林启敏就以喂养这两条爱犬来消遣,他把这已当成一种乐趣。吃惯了肉的狼狗,尝到了那种肉好吃,那种肉不好吃,猪肉是不喜欢吃的,除非饿得实在不行,就将就着充饥。羊羔肉的骨头最好,它们的主人时常从饭馆里吃完饭给它们带来这样的骨头。
林启敏蹲在一条犬的跟前,看它津津有味地吃着,那咀嚼骨头的咔嚓声听来使人毛骨悚然。在林启敏听来似乎心里很痛快,也很享受,脸上挂着赞赏的喜悦。
“当当当”有人敲门,声音急促。
“谁呀,干啥?”林启敏的兴致被打扰,不耐烦地问道。
“林书记,林书记!不好了,乡上出事了!”来人声音很慌张。
“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紧张。”林启敏慢悠悠地去开门。
开了大门,见是乡上武装部一干事小陈,就说:“有啥事进来说。”
“林书记,你还是赶紧去乡上看看吧。”小陈的脸色很难看,紧张得头上直冒汗。林启敏一见知道有大事,便出了门说:“走,有啥事边走边说。”
林启敏听了小陈的简略情况说明,一时傻了眼,站在路边发楞了好一会儿。嘴里只是说:“这咋办,这可咋办!”
林启敏家离乡政府不太远,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与小陈加快步子赶去,老远就看到乡政府大门口站满了人,有吵闹声,有哭声。
“林启敏来了。”林启敏刚走到乡政府门口不远处,有人就大喊道。
忽啦啦,有十多人一下子围住了林启敏。有拉扯的,有推搡的,有指头指到他鼻尖的,一片愤怒的质问和声讨:“林启敏,出了人命这样大的事,你要负完全责任。”
“你算什么党的干部,领导的简直是一帮土匪。”
“我要让你坐大牢。”
“林启敏,你还我女儿,她才二十来岁啊,天那,老天爷啊!”一老太婆扑到林启敏面前,抓住他的衣服扯了一下就昏倒在地。
林启敏无言以对,任凭愤怒的人们指责谩骂。
这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办年货的人正处在高峰。一看到乡政府出了事,都蜂拥而来。有人平时就对乡上一些干部的所做所为不满,这时乘机发泄起来:“把当官的揪出来,揍他。”
“打死他这个吸咱们血汗的东西。”有的人甚至更疯狂。
正在林启敏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关键时刻,乡派出所来了几个干警,把愤怒的人群隔开,护着林启敏。这时林启敏头脑才清醒了一些,刚才被众人骂昏了,也没想出怎么处理事情。他挪动着脚步,分开人群,这才看到乡政府院子里,一块门板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妇女,身旁跪着一个青年,哭得死去活来,旁边有几人正在劝说。林启敏走到近前,看到妇女脸色发青,穿着破旧,人很年轻,实在太可惜。林启敏鼻子有点酸。
应该说这是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
那天上午,乡政府一位分管农业的副乡长,听到包村干部说,有一户人家拒不交农业税,他们上门催要了不知多少次,人家就是不交。这位副乡长年轻气盛,听了后说,我就不信有这样的刁民,我要看一下有多顽固。于是带了几个人去到了这家,强行把门锁撬开,抬了两袋粮食,装上车拉上就走。这家人的媳妇哭着用身体挡在客货车前,说:“你们不能拉走,我们只有这两麻袋麦子,你们拿走了我们吃啥呀。”并恳求道,“你们就行行好吧,明年我们一定补交。”她说她男人在外地打工,等他回来想办法。这位副乡长说,你男人回来了找乡上。说着教人推开这位妇女,开车扬长而去。没想到,这女人一时想不开,竟然喝了农药,寻了短见。惨的是她正身怀有孕。
难怪,对于农村中生活不太好的人家,缺吃少穿,长期窘迫的日子,所造成的负重和心理压力积蓄久了,超过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特别是感情脆弱的人,往往遇到一点挫折打击,精神就崩溃了,于是就走向绝望和毁灭。
三
又一个春天到了,土地复苏,阳光明媚。向阳的山脚下,沟渠边,河堤旁,萌动着泛绿的青草,空气中弥漫着土地馨香的气息。这是一个崭新的季节,是一个孕育希望和未来的季节。从乡政府所在地的中心小学里,传来清脆的朗朗书声,孩子们清纯的童音,使人想起烂漫的花季。温柔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斜射进教室里,呈现出一片光明。吴桐站在讲台上,两眼盯着手中的课本,听着同学们齐声朗读课文。
“同学们,下课以后,是课外活动,我想带同学们去学校旁边的田地里走走,就算是踏青吧,大家说好不好?”
“好!”同学们齐声答道。
蓝蓝的天穹,清澈而深邃;辽阔的大地,空旷而苍茫。在这博大的天地间,同学们如出笼的小鸟,尽情地撒着欢儿,无忧无虑,无拘无束。一片小树林里,各种小草织出了一片柔软的绿毯,同学们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有的拔根小草含在嘴里品尝着滋味,有的玩着游戏。
“同学们,我们就在这里开展一次队日活动吧,主题就是‘爱祖国,爱人民’,大家可以谈感想,谈认识,怎么样?”
“好!”同学们答道。
“我先说。”班里的学习委员王小丽站起来准备发言。她看了看老师和同学们,说道:“刚才我们走在路上,老师让我们注意不要踩到田地里的庄稼。我想,我们应该爱护庄稼。因为我们的吃穿都是我们的农民爸妈用辛勤的汗水换来的,所以爱祖国首先就是要爱人民,尊重劳动人民。”同学们都鼓起了掌。
“我认为,我们能富起来,不仅要靠劳动人民的辛勤和汗水,还要靠文化知识和科学技术,所以,我们爱祖国,爱人民,就要努力学习,掌握知识本领,这样才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班长李兴强讲了自己的感想,同学们同样报以热烈的掌声。
还有很多同学讲到爱祖国,爱人民,就要珍惜粮食,重要的是不能忘记革命先烈。
“同学们讲的都非常好。你们是祖国的未来,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要珍惜革命先辈用鲜血换来的今天的幸福生活,要从小树立远大理想,像无数革命先烈和无数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的先进模范人物那样,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人类。”吴桐最后做了总结发言,同学们的小手掌拍得很响亮。
同学们玩得很开心,当看到同学们各自拿出自带的饮料,面包,火腿肠等零食,悠闲地享受着,吴桐忽然想到了她家乡的学生们。
吴桐三年前还在家乡山塬县的旱沟村任教。她的家乡是个偏僻落后的干旱山区。村里群众生活一部分只处于温饱型,好多学生的穿着很朴素,能吃得起零食的学生极少。看到这里学生的生活水平,吴桐的心里不由生出一些感慨来,也勾起她无法忘记的一些往事。
那年的“六一”儿童节前一天,吴桐组织班里学生排练节目,有个叫赵盼弟的女学生没有到校,她是报节目的,还是一个大合唱节目的领唱。吴桐只好到她家里去找人。
一进赵盼弟家院子,吴桐听到了她的嘤嘤哭泣和她爸的骂声:“老子哪有钱给你买衣服,你这不是要我命吗。”只听“叭”地一声,是摔东西的声响。
“爸爸,你别生气,我再也不要了,以后我啥也不跟你要了。”吴桐听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
吴桐上了门台,脚跨进门槛时,眼前的情景使她愣在了那里,只见赵盼弟双膝跪在她爸的脚下,双手抱着她爸的腿,哭得很伤心。她爸头扭向一边,气呼呼地。地上躺着的保温瓶只剩下一个空塑料壳子。
“这是咋了?”吴桐上前拉起赵盼弟。“赵盼弟你给老师说,是咋回事?”其实她心里已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师,我不演节目了,我没有衣服和鞋,我家没钱买。”赵盼弟扑在吴桐的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吴桐扫视了一下整个屋子,屋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北面靠墙摆着一条陈旧的方桌,可看出年代久远,看来是祖上的遗产。正上方贴着的一幅“福禄寿”财神画,被烟熏得几乎看不清面目,吴桐看出了这个家的穷困。
吴桐领着赵盼弟来到学校门口的大商店,给她买了衣服和鞋子。
此后赵盼弟的父亲把吴桐当恩人一样看待,地里产了大豆、土豆之类的总要打发女儿给吴老师送一些,表达着农民淳朴的感情。
吴桐毕业于地区师范学校,她与林启敏是同班同学。在两年的中师学习生活中,吴桐一直是班里的尖子学生。她性格文静,平时不善言辞,一有时间就埋头读书。别看她一副书生气,透过那薄薄的眼睛片,就会看到她水灵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少女的青春活力。每逢重大节日,学校里都要举办文艺演出,而这时的吴桐又是最活跃的人物。她演讲的口才也非常出色,在学校举办的演讲大赛中,她夺得过第二名,她自然也引起了男生们的注目,成为追求的对象。
林启敏也是个“佼佼者”,但不是学习怎么突出,也不是在文体方面有什么特长,而是善于出风头,处处找机会表现自己。他能说会道,很会办事,也会来事,与其他农村来的学生相比较,他有一种见过世面的成熟。在他身上体现着家庭情况比较好的优越感,还有那种自认为其父有权势而表露出的不可一势,因为他爸是县直机关的一个局长。他从心底里瞧不起那些本分老实的农家子弟,他的蔑视人和有时霸道得有点混帐的作风,使同学们很反感,并避而远之。但他很会来事,感到自己被孤立,就拿来别人送给他爸的好烟好酒,拉拢那些不求上进的逛皮学生,成为一帮哥们弟兄的小头目。他讨女生的欢心很有一套,常引得一些纯真的女同学为他食不甘味,有的甚至为他神魂颠倒。有一个女同学还差点为他殉情。
在即将毕业的最后一学期,吴桐成了林启敏的主攻目标,他请她吃饭,请她看电影,经常找机会大献殷勤,在遭到无数次碰壁后,终于感动了吴桐。
有一天上课时,吴桐刚打开课本,书中夹着的一封短信让吴桐心跳脸红起来,只见上面写道:“吴桐,我爱你。眼看就要毕业了,希望能单独见面,我们聊聊。本周六晚上九点我在校外白杨林等你。”
吴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去了。
那晚没有月亮,夜幕笼罩了整个田野,他们说了很多话,谈得还算投机。不觉夜以很深了,吴桐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林启敏一边说不着急,一边慢慢靠近吴桐,猛然间他一下子抱住了她。吴桐羞涩得慌忙推开了林启敏,向学校跑去。
两年既漫长又短暂的学校生活结束了,来自本地区各个县的同学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毕业前的一天晚上,林启敏约吴桐在老地方见了面,林启敏对吴桐说:“今晚咱们应该把关系确定下来。”
吴桐沉思了一会儿对林启敏说:“咱俩的事以后再说吧。”
林启敏一听这话,迫不及待地一下子抓住吴桐的手,恳求她答应他。吴桐说,这是件大事,应该让我考虑考虑。林启敏说,咱俩交往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一片真心,反正我是非你不娶。不论你被分配到什么地方,就是天涯海角,我都要去找你。林启敏的心是火热的,情感真诚。吴桐心里却很乱,不知怎么才好。林启敏看出了她的心情,忽然紧紧抱住她,狂吻起来。他喘着粗气,吻得她一阵头晕,心神迷乱。
一个月后,吴桐被分配到了家乡山源县的山岔乡,在自己出生的村庄旱沟村小学任教。林启敏分配到了他的家乡古邑县教委,在这里他呆了一个月,在县直机关当局长的他爸的关照下,林启敏调到了古邑县齐庄乡政府当了行政干部。
山岔乡与齐庄乡毗邻。林启敏所在的齐庄乡与吴桐的旱沟村小学相距三十华里路。林启敏的空闲时间较多,也比较主动,他几乎每周一趟,骑着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就跑到了吴桐那里,每次他都要买好多东西给吴桐带去。而每次当吴桐看到林启敏风尘仆仆,汗流满面地赶来看她,心里很温暖,也很感动。不知多少次,林启敏上午匆匆忙忙赶来,下午又紧紧张张返回,每次当看到他的背影从山沟的便道上消失而去,站在村边山顶上的吴桐凝望着,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一个周末的下午,已是深秋的天气,山里的风带着浓浓的寒气,刮起的黄土笼罩了天空,灰蒙蒙一片。林启敏顶着扑面的风沙,骑着自行车很吃力地行进在山道上,他似乎没感觉到风沙里夹着的寒气,反而汗流浃背。
因为是星期天,旱沟村小学的校园里静悄悄地,偶尔一阵劲风吹来,破旧的门窗就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吴桐心里很乱,有点莫名的烦闷。半个多月了没见过林启敏,她感到像缺失了什么似的,总定不下心来。每当晚上,她想的很多,想到了中师火热的学校生活,想到了林启敏百折不挠地对她紧追不舍,还有那份狂热。
“当当当”吴桐听到了熟悉的敲门声,她惊喜地赶忙去开门。
令吴桐惊讶的是,只见林启敏头发蓬乱,脸上沾了一层黄土,满身尘埃,狼狈不堪。
吴桐取来毛巾打去林启敏身上的尘土,又倒了盆热水,让林启敏洗了脸。
吴桐泡了杯热茶,送到林启敏手中,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温情的光芒。吴桐说,到吃饭的时候了,到我家吃去吧,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林启敏说,我带来一个卤鸡,还有饼子,咱们就在这吃吧。
两人边吃边聊,很亲热。不觉间时间已到了晚上,天黑了下来。林启敏看了看窗外说,咋没发现,天已黑了,这咋能回去呢。
吴桐说,那你就住我这儿,我回家去住。两人聊得很开心,不知不觉夜深了,吴桐对林启敏说,你今天累着了吧,早点休息,我也该回家了。说着她帮林启敏收拾好床铺,准备离去。
吴桐转身要走的时候,林启敏突然说道,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吴桐刚回转身子,林启敏抱住了她。他亲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热和疯狂。一阵时间后,林启敏抓住身旁的电灯开关拉绳,只听咔嗒一声响,灯灭了。
自从那晚以后,吴桐心里惶恐不安,因为不久她便发现自己怀孕了。吴桐对林启敏说,既然你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那就快点把咱俩的事情办了。
两个月后,吴桐与林启敏结了婚。
半年后,林启敏被派到省委党校去学习,时间是三个月。
八个月后,吴桐生下一个胖小子。
林启敏被提拔为齐庄乡经委副主任仅仅一年后,他再上新台阶,被组织上重用,成为河湾乡乡长。后来,吴桐随林启敏的升迁调到了河湾乡中心小学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