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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梁》下 七 炒地皮

作品名称:荷花梁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19-07-05 09:54:14      字数:12469

  宾馆里的房间,隔音特别好,把房门一关,落地窗帘一拉,外面有什么动响,基本上听不见了。晚芽给梁能刚打了电话。就躺在床上看电视,翻了几个频道,都是娱乐节目。
  她看到桌子上有几张报纸,于是关了电视翻报纸。翻了几版,看不进,就索性睡觉。这么早睡觉,怎么能睡得着呢,于是又给梁能刚打电话。梁能刚说,你也别急,今天刚到,基本上是奔波在路上,怎么能知道哪里有地皮卖。现在先休息好,明天出去打听打听,一定会知道的。
  晚芽躺了一会儿,翻身穿上下午买的衣服,下到宾馆的大堂。坐在茶室里,看进进出出的人,有急急匆匆来登记住店的,有从楼梯间出来,悠闲地出门去的。过了一会儿,从楼梯间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朝她这边过来。她正想与这个男人打个招呼,从外面又进来一个小个子男人,老远就伸手与中年男人握手,然后一起坐到晚芽旁边另一组的沙发上。
  晚芽想,也许他们就是来谈炒地皮的,我正好听听他们谈点什么。于是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起来。晚芽离他们很近,可是,怎么也听不懂他们在谈些什么?后来又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大概不是本地人,他们才改用广东普通话交谈。晚芽终于能听明白点儿,他们不是谈炒地皮,而是在谈服装生意。她不想听服装生意,可是咖啡还没有喝完,她舍不得,于是继续喝着咖啡,而注意力已经移到大堂的布置上。
  看着潺潺的流水从假石山上跌落水池里,郁郁葱葱的小青松,斜着身子靠着石头。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有一则启示,距离远看不清上面写点什么。她就拿着杯子走过去,原来是一日游的广告。
  晚芽回到房间,梁能刚又来电话,他说打了几次你到哪里去了。刚才三奶奶来电话说,李卫忠又去广州了。
  “我们只是考察一下,侬做啥到处宣传呢?”
  “不是的,三奶奶正好打电话来,听说宅基证要重新登记确认,叫我去队里问一下,顺便说的。”
  “她不知道我在广州吗?”
  “不知道,我也没说。”
  “广州那么大,我想我不会碰到李卫忠的,我也不想让他晓得。”
  “行,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晚芽挂了电话,自言自语地说,“休息吧!祝明天胜利!”
  第二天,天蒙蒙亮,晚芽就起床了。梳洗完毕,打开落地窗帘,外面静悄悄的,院子里的树木都笼罩在灰蒙蒙的晨雾里。偶然有一两只小鸟,拍一下翅膀,一会又寂静下来。厨房间的烟囱里袅袅白烟自顾自地向天空飘去。东边湛蓝的天幕上停着一群瓦片云,宁静、安逸,晚芽不由得凝视了一会儿。心中的那团火让她离开了窗子。她背着昨天买的小坤包,轻手轻脚地下到大堂,餐厅里的早餐还没有开始,她不想等,就离开了宾馆。
  昨天下飞机时,正值中午,火辣辣地烤得跟临海的盛夏一样酷热难熬。八月中秋,广州的早晨还是蛮凉爽的,走在大街上,一阵阵的凉风吹着她薄薄的衣裙,她感到神清气爽。环卫工人拿着大扫帚哗哗地扫着马路。她跃上人行道,时不时有一滴两滴的水珠从树叶边缘滑下,滴在手臂上,凉凉的,觉得好舒服。走着走着,大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了,马路转弯处有个早点摊,大团大片的热气远远地吸引着早起赶路的行人。
  晚芽紧走几步,来到早点摊,要了一碗鸡粥、一根油条、一小碟螺丝菜。坐在街边的小桌旁,一边看着渐渐多起来的行人,一边吃早点。这个时候,路上最多的是学生,背着书包来早点摊买个馒头、蛋饼、或者鸡蛋加根油条,或者要一笼小笼馒头,拎在手里一边吃一边走。
  “姑娘你是北边来的?”一个背着了个大包的男人,手里端了碗鸡粥,在晚芽对面坐下,“来买走私衣服的吗?那些走私的涤纶服装确实便宜,便宜到让人不敢相信。一条走私的涤纶长裤8元,放这里做工都不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出来的。”
  晚芽饶有兴趣地问:“真的非常便宜吗?在哪里?我去买几条送送人,我们那边很喜欢涤纶裤子的。”
  “秀山路一条街,全是卖服装的。广东卖衣服一条街,走私衣服一条街,饼干一条街……”
  “大哥,你知道炒地皮一条街吗?”
  “知道呀,我等会儿要去那儿看看行情。”他呼呼喝完了一碗,伸手又要了一碗说,“昨天,火车晚点,弄得半夜里才到广州。在火车站的长凳上眯了一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
  “你怎么不住店?”
  “小本经营,能省就省一点。”
  “您是做服装生意还是炒地皮,还是两样都做?”
  “炒地皮,没有10万、20万根本做不起来。跟人合作到头来弄得不欢而散。”
  “刚才您不是说要去那儿看看行情?”
  “饱饱眼福。”
  “啊!当个看客。”
  “就像有的人自己不做股票,也要看看股票的行情。”
  
  晚芽在广州住了两天,弄清楚了炒地皮的基本情况,就回来了。夫妻俩一商量决定买20万元,酒厂是舍不得卖的,而且一时半会也换不到现钱。
  回家几天了,广州那些热火朝天的沸腾景象把晚芽鼓舞得静不下来。一会儿到车间看了一下,还没有看出头绪来,又回到办公室翻银行往来。一会儿轻松地来到仓库。夫妻俩虽然决定有多少钱做多少事,可是潜意识里还是想多买些。
  一直不唱歌的梁能刚,轻轻地哼着小调从外面进来,见晚芽已经把饭菜放到了桌子上,用手抓了一只虾放进嘴里,说:“晚芽,跟我爸妈说好了,明天他们搬到酒厂里住,我爸帮我们管理日常事务和现金往来,我妈带盼盼。”
  晚芽从灶上端了一盆汤过来说:“好呀,我也跟酿酒车间的师傅说了,他来的时间不短了,给他加工资升职当车间主任,以后酿酒车间的生活让他独当一面。”
  “晚芽,我想酒厂我是不舍得卖的,但是可以抵押贷款。”
  “好啊!能刚你跟我想到一块了。我也这样想的,我到仓库里用眼睛盘过,起码能贷到30万元。”
  “要不要跟你父亲说一下?”
  “给他打个电话。”晚芽用汤勺,舀了汤给梁能刚淘饭。
  “还是去跟他说吧,电话里讲不清楚的。”
  “哎,没有亲历现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打电话和当面说一样的。”晚芽想了想又说,“我现在考虑的是怎么说服银行给我们多贷点,上次开行业会议,好多企业都是相互担保贷款,其实就是无抵押贷款。抵押、担保只是做做形式,走过场。我父亲,跟他简单说一下就可以了。”
  “晚芽,昨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有个老板买了100万元的土地,不到一年就涨到200万元。以前我也看到过,总是不相信,觉得这些都是新闻记者在争取眼球。你到过实地了,我现在才相信。”
  “所以,给我父亲打个电话说一下就是了。越是解说,他越是不会相信的。”
  “晚芽,会不会他们做好圈套演戏给你看。”梁能刚兴奋自己就要成为百万富翁了,突然又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怎么可能突然富起来呢?酒厂挣钱是有物质存在的呀,是一步一步来的。
  “他们怎么知道我要去买地,组织了那么多人演戏。而且我不止看两三个交易场所。”
  “那个和你一起吃早饭的人,会不会是他们派来的。”
  “他买了点涤纶服装,当天就坐火车走了,他行李多,我还帮他一起搬到托运处。我后来去别的交易所,他不知道的。怕被他骗,我们不去第一个交易所买就是了。”
  “那倒是的。你看到了实体,我看到了报道。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呢。”
  “胆大有官做,我们买定了。”夫妻俩勾了勾小手指,觉得心跳也快了。晚芽拿着个钱币握在手里,闭着眼睛许了个愿,然后向上一抛,钱币在水泥地上,咯落落转了几下,啪停在方凳的底下。晚芽跑过去端开方凳,拍着手跳了起来说:“能刚,我们发财了。”
  梁能刚也过来看了看钱币,说:“你许的愿?”
  “千真万确!”晚芽双手勾住梁能刚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梁能刚顺势抱起晚芽在屋里转了两圈。
  晚芽还是有办法的,她找了几个银行贷款,都对他们说要扩建酒厂。这里贷20万,那里贷十几万,一共贷到了陆拾多万元,加上酒厂账上的20多万元。夫妻俩拿着支票再次来到广州,晚芽发现地皮的价格涨了,心里有点后悔自己的犹疑不决,但是,更多的是高兴,就这十几天涨了那么多,那么炒地皮大赚是一定的了。
  夫妻俩倾其所有在一个大湖旁边,买下了一大片荒地。他们和那个生产队的人,在杂草里用皮尺丈量了一圈,一边是明沟,一边是水大的时候要淹了的湖坡,北边是一大片甘蔗地,还有一边乱七八糟的长着一些灌木,说也要卖的。丈量后,算下来有几百亩,好像还要缺十几万元。
  晚芽想来想去也没有地方凑这个钱,于是说少要一点。人家不干,要就全拿去,不要就算了。两人已经看了好多地方,也量过多次。而且觉得这块地皮在湖边总比山脚下的好,于是反反复复跟他们商量,答应回家凑钱,是否能优惠一点,回家恐怕也凑不到那么多的钱。对方咬定不松口,中介的人翻了翻本子说,有几块小块的也在水边,不过不是在一起。他翻到一页给梁能刚看,有三小块并起来比这边稍微大一点,但是价格也只有90多万元。
  晚芽又跟对方磨了一会儿,实在磨不下。只好跟着中介去看那三小块,坐了好一会的车才到,而且三块地皮又相差好多路。晚芽觉得原来那一大块好,对梁能刚说:“要不我们买下了,写个欠条,到银行再贷……”
  梁能刚沉默了一会儿说:“欠条只有十天,如果十天内凑不到钱,那么要罚款百分十。你有把握吗?”
  晚芽跑去与中介的人商量,价格不变,是否还款的时间能放款宽一点。中介说我打个电话跟他们商量一下。他从肩上卸下大哥大,拨了拨,对方接了电话,回答说已经卖了。
  晚芽登着脚,重重地叹口气,说:“那像买,简直就是在抢。半天工夫,老母鸡变成鸭。”
  “女士,你再犹疑不决,说不定我的同行又带个人来……”
  “我买了,唉!是我抢了,就当钱丢了。”
  “女士,不是我骗你,现在是买到就是赚。你现在付款,明天出手,就有赚。”
  “好了,好了,我们买了。跑了那么多路,花了那么多力气和开销,不买真的亏死了。”
  买好地皮,两人兴高采烈地回到酒厂。想到地皮那么的日长夜大,心里充满着希望,而银行的钱,只有一年的周期,合同上写一年,实际操作起来还要看酒厂在建的进度做续贷。如果酒厂没有动作,银行要收回贷款的。当然有这个日长夜大的地皮担着,心里是踏实着。但是要卖了这个摇钱树地皮还贷款,实在不舍得。
  于是利用一贯的信誉,到下边的商店收点预收款。买点毛竹稍仿照石巧河酒厂的草屋,在酒厂后面搭了一排草房,灌装好的酒甏放到梁家老宅。两排大房子的中间,把绿化挖了,买来石棉瓦做个屋顶,这样一来,酒厂的生产车间扩大了一倍。
  晚芽开心地说:“人的潜能是逼出来的,酒厂的潜力是挖出来的。”
  他们一面开足马力生产,一面关心着广东的地皮,过几时去看看那边的行情,不到一年他们买的地皮涨到接近200万元。酒厂扩大了生产,银行贷款也还了一半。
  公社工业公司刘主任又来关心过几次,两人只是笑而不答。刘主任眼看着每况愈下的石巧河酒厂,从一开始想把酒厂“卖出去”继续拿分红。眼看着没有人接手,风吹雨淋,墙坍壁倒快要成为一堆垃圾了。两三年来,没有收入,门卫的工资倒要给的。于是跟程副县长商量后,卖不了就出租。
  看到荷花酒厂盖了简易厂房,就跑来游说。夫妻俩还是笑笑,他们现在的心思是怎么弄钱买地皮,荷花酒厂盖点房子是为了应付银行的。晚芽心花怒放着,90万元变成了200万元。虽然还有30万元的贷款未还。当年从养鳗鱼场到酒厂时的30万元,对于晚芽来说是个天文台数字。现在手中握着天天上涨的200万元的地皮,30万元算什么。
  她抱着金娃娃乐。可是银行却不放心了,还是要来催还款。虽然30万元,现在是小菜一碟。真要还上这30万元,那么就得卖地皮,卖了这个金娃娃真的想起来就肉痛。这几天把晚芽这个新富翁愁死了,小时候因为穷,常常吃了这顿愁下顿。现在身在一个天天进账的酒厂,怀里还抱着个金娃娃。却还是在为钱发愁。这几天,有点儿坐立不安。
  梁能刚说愁什么,卖了一块地皮,把贷款还了,多下来的钱去租石巧河酒厂,把酒厂整理运作起来。等石巧河酒厂挣钱了,再去买地皮。
  “短视!”晚芽不耐烦地说。
  “那么长视呢?”
  “我明天去邀请几个银行的头头或信贷员到广州旅游,让他们开开眼界。”
  “……”梁能刚一脸的可疑。
  “我想干脆告诉他们,我贷款是为了买地,让他们去看看我买的地皮,并且说服银行再次贷款给我们,我们再买一批地皮。”
  梁能刚心头一热,脸上冒出了大颗汗珠,呼吸也加快了,顿一顿说:“这,这,银行会同意吗?”
  “我想了好几天。”
  “你没说过!”
  “没想好。”晚芽伸了个懒腰说,“哈哈哈!现在想好了。”
  “那能?”
  “大干!”
  “多大?”
  “看银行,他给我放多少水,我就养多大的鱼。”
  小县城里的银行信贷员,主任,甚至行长,都很少到外面观光、旅游的,一般都是为了开会才到城市里去。晚芽和梁能刚把他们几次到广州看到的广州速度,广州的超前,广州人的激情。广州的楼房像春笋一样,一个春雷冒出一大片高楼大厦,当然讲得最多的还是广州的土地买卖,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银行的人觉得像在听故事,新鲜而传奇。土地是国家的怎么能买卖呢?而晚芽确实买到了,红图章、硬钢印都直直地立在上面。平时也听到一些传闻,报纸上也看到一点,而传闻总归是传闻,谁也没有当真过。现在梁能刚和晚芽邀请他们去实地考察,正好可以证实一下纸上的东西。如果晚芽说的是事实,那么银行再给荷花酒厂贷款,也就放心了。银行的钱只有贷出去了,才有收益,买了地皮天天涨价,即使不涨价,地皮还在那里,是个绝对低风险甚至是零风险的放贷。何乐而不为。
  晚芽和银行的人,一行七人,如期来到广州。晚芽第一次来广州时看到的断壁残垣,飞沙走石,已经变成了一排排威武的高楼大厦。坑坑洼洼的道路,变成了绿树成荫的宽阔的柏油路。平滑的柏油路面上,醒目的白线,把宽敞的马路画得端庄而清晰。汽车像箭一样穿来穿去。
  晚芽带银行负责人去广州的时候,正值冬季。她把他们安排在宾馆。广州本来比临海温暖,加上宾馆里开着空调,柔和的暖风不断地从进风口送出。24小时供应的温水,龙头一开哗哗流出来的水,想多暖就多暖。银行的一行人第一件事就是在宾馆里泡个澡。
  晚芽带大家先看了走私一条街,给每人买了一个收录机,小型计算器和涤纶裤子。再到大商场兜来看看,开开眼界,晚芽买些巧克力、芒果干、手撕鱼干等小吃给每人装了一小盒。
  他们又去几处炒地皮的交易所看过,看了晚芽买的地块在交易所的核价,最后到实地看晚芽买的地皮。一行人在广州待了5天,银行的人大开了眼界,晚芽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谐大欢喜回到临海后,晚芽就着手申请贷款。
  银行虽然知道晚芽的贷款是用于炒地皮的,然而,炒地皮是不能贷款的。银行又把晚芽在广州的地块做了一系列的核实,都觉得晚芽是有实力的,放这个贷款不会有风险。于是贷款的名义还是扩建酒厂,先贷100万元建厂房。
  晚芽拿着贷到的100万元又去了广州,到了广州听那些一起炒地皮的人都在说,广州近边的地贵,已经难于再涨了;东莞那边起步晚,还有一手的地皮可买。于是她到东莞去转了一圈,感到确实是这样,于是在东莞买了200万元的地皮,一百万是贷款,一百万是酒厂的利润和预收款。
  三个月后又贷到200万元,她把广州那三小块地皮卖了,得300万元。到东莞一下子买了500万元的地皮,前期在东莞买的200万元的地皮,三个月涨了三十几万。晚芽心花怒放,一年要涨多少呀,她算了又算,啊呀!我的妈呀,按照前期这块地的涨价,现在又买500万元,700万元一年就能挣400万元。梁能刚一拍大腿,说:“400万元,酒厂要干多少年,即使不断的扩大生产,也很难追得上。而酒厂要扩大生产,建厂房要有时间,还要有销路。”
  就在夫妻俩洋洋得意的时候,家里出了一桩大事。跃进突然带着江河来到晚芽家,眼睛已经哭红了,江河呆呆地像换了一个人。晚芽正在打电话,看到弟弟妹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紧,心咚咚直跳,额角头上顷刻冒出大颗汗珠。
  “跃进,你,你们……”
  “是妈咪单位的车送我们来的。”
  “妈咪呢?”
  “大姐,你只管炒地皮,家里出大事了。”
  “阿爸呢?”
  “阿爸去上海了。妈咪车祸,现在重症监护室。家里乱成一锅粥了……”跃进低头看了一下江河,把后面的话刹住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晨,妈咪开车去一个配套厂检查生产,被一辆货车撞了。江河直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吃过一口水。”
  “啊!江河。”晚芽把江河抱进屋里,说,“妈咪在医院,医院里有好多好多医生,他们都是很有本事的。”
  江河低着头掉眼泪。晚芽用手绢擦着江河的眼泪,自己也哗哗地躺着泪水,用手轻轻地拍着江河说:“我的弟弟妹妹都有和大姐一起生活的经历,江河还没有过呢。先和大姐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妈咪出院了再来接你回家。”
  “妈咪不会死吗?”
  “妈咪是车祸,又不是生病,车祸病人,进了医院都是越来越好的。”
  “哇……”江河靠着晚芽的肩膀大声哭了。
  “我的好弟弟,听大姐的话,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让妈咪来接你时看到一个胖胖的儿子,妈咪会开心的。”
  “这孩子,终于哭了。”跃进把江河的衣服放在沙发上,说,“大姐,江河交给你了,我坐原车回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大姐,重症监护室管得很严,去了也进不去。你就照顾好江河,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电话与你联系的。”
  梁冉华出车祸,断了腿骨,并且烧伤的面积很大,万一处理得不好,就有生命危险。公司里准备把她直接送到美国,但是,失血太多,怕路上颠簸不起,上海对于烧伤的医术也是很高的,于是就先在上海医院治疗。
  跃进因为家里有小孩吃奶,急着要回去。晚芽放下江河说:“等等,给阿爸带点吃的去。”晚芽这段时间忙于炒地皮,又怕父亲这个老朽干涉他们。所以那天跃进回家时与父亲见过之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与父亲碰头了,即使打电话,因怕父亲啰嗦、说教,总是快言快语讲完了,就拜拜。
  那天跃进带着满月的孩子回娘家,晚芽给小外甥从广州买了几套新潮的套装。黄常衡见晚芽一个人来,他知道晚芽和梁能刚疯狂地炒地皮,晚芽一个人来,一定是梁能刚在广州回不来。晚芽总是躲躲闪闪不愿意把他们炒地皮的事全告诉父亲。
  黄常衡晓得他们不爱听他的话,还是找机会对晚芽说,一定要把酒厂办好。办好酒厂,不单是酒厂挣的钱越多越好。只顾眼前挣钱,没有远景规划,总是重复昨天,那么总有一天要被后来者淘汰。办企业当然要挣钱,然而企业要生存,需要靠创新。昨天的制酒方法要传承,但更要提高,更要创新,创新才是企业立足的根本,真正的发展就是靠创新,不是复制昨天。如果整个社会都只会重复昨天,即使挣了比昨天多得多的钱,这个钱的价值还是昨天的价值,也许还不如昨天。酒厂的生产率提高了,酒的质量提高了,那么这个钱的价值才会增值。
  你们酒厂的生产率提高了,酒的出品质量提高了,就是给社会创造了财富。最好的生产关系就是把生产力发挥到极致,不思进取的重复他人也是浪费。用同样的生产消耗,生产出比以前或者比同行多的、好的产品,就是生存的保证,就是给社会的增值。
  黄常衡话锋一转,再说说你们炒地皮,听说挣了很多钱,这个钱是个没有价值的钱,因为他没有给社会创造财富。钱越多社会价值越低,炒地皮挣钱,实际上就是把钱搬家,在搬家过程中还消耗了社会的财力。
  晚芽炒地皮炒得热血沸腾,父亲这个老朽的说教,她只当耳边风。
  跃进把江河送到晚芽家,每天早晨,晚芽开车送两个孩子上学。盼盼和江河相差6年,江河五年级,盼盼也上大班了。梁能刚的母亲帮着带带孩子,酒厂里调个工人来做做杂活,晚芽和梁能刚忙的时候,就让酒厂的工人送他们上学。
  盼盼的户籍落在美国,在美国江河和盼盼是兄妹。盼盼上幼儿园的时候,晚芽在给盼盼填表时,父母一栏里,她坚决填上父亲梁能刚,母亲黄晚芽。他们没有在亲戚朋友和队里公开宣布,晚芽决定让表格里的内容,慢慢流传,让人们去猜,去议论。过了一段时间,大家自会觉得没趣,也就自然冷却了。至于连弟知道了,无非要点钱,现在钱不成问题,给她就是了。连弟与梁能刚已经离婚,而且她又嫁了人,吵也是瞎吵吵,闹也闹不成气候的。
  现在江河是盼盼的舅舅,江河的性格没有桐江那么的倔,但是比桐河犟。跃进说我们都是由大姐带着长大的,唯独江河12岁了,一直没在大姐身边生活过,这下好了,江河也补上一课,接受大姐的家族教育。
  晚芽是忙惯的,而且有梁能刚父母帮着,还有工厂里的工人一起帮着。所以她没有放弃炒地皮。去广州的时候正好去医院看看妈咪和父亲,顺便带点东西过去。
  可是,梁冉华还没有离开重症监护室,晚芽自己却摊上了大事。家里资产成倍成倍的翻番,而酒厂发展越来越缺钱,有时候库存只有一个星期不到。而预收款越收越远,甚至收到下一年。晚芽虽然在酒厂的时间比到广州炒地皮的时间多得多。但是,回到酒厂,一条心还是在广州,总是不停地打电话问,根本静不下心来看看酒厂,想想酒厂的事。
  酒厂里有很多跟他们很贴心的老工人,晚芽待他们也不薄,工资、福利都比别的厂高好多。所以酒厂仍然能平稳的营行,车间主任拿了高薪,也能负责任。但是,酒厂一直用老设备,老房子,晚芽和梁能刚的思维还停留在节俭节约的层面。草房好几年了,仍然没有翻建,蒸米饭还是用龙格。
  几年前看了李记酒厂的发展,对他们的冲击让他们夜不能眠。他们也想过要改良设备,改造厂房,用老牛车肯定跑不过汽车的。一些比荷花酒厂小的,起步晚的酒厂,现在都用了李记酒厂的那些设备,而李记酒厂已经开始生产高粱酒了。
  有一天,一个小酒厂的小老板跑来借点酒曲。看到荷花酒厂的老旧设备和破旧的厂房,惊得目瞪口开。跟梁能刚父亲结账时,老人还用算盘,于是说你儿子经常跑广州,为什么不给你买个计算器。老头摇摇头说,他们忙得想不起来了。那人说那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几十元能买一个很好的了,走私的只有几元。
  老人真的给在广州的儿子打了电话,梁能刚这才想起来了。这么个举手之劳的事,自己怎么就老是忘记,怕再忘记了,于是当即跑出去买了计算器。
  梁能刚买了计算器,又给孩子买点吃的,就去火车站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回到宾馆,见晚芽失魂落魄地斜躺在沙发里。
  “晚芽,怎么啦?不舒服吗?”梁能刚过去摸了摸晚芽的额头,说,“去医院看看。这段时间你太累了,你身体不适,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几天再走,我把火车票退了。”
  “我们完啦!”晚芽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都好好的,身体有不适可以去医院呀。”
  “我们的地皮没啦!”
  “怎么会呢?地契、合同,红章、钢印都立着,怎么会呢?上星期我们还卖出去了一块。如果是假的,怎么能交易?”
  “就是我们上星期卖了一块后又买进的那块……”
  “不可能,我们到现场去看了才付钱的。”
  “地皮是真的,可是,那家公司,一家丫头吃几家茶,他利用银行交割的时间差,把这块地在几天里卖给了三家。”
  “走,我们找他去,要求退货。”
  “跑啦!”
  “谁跑啦?”
  “骗子卷款跑啦!”
  “啊!这可怎么办呀!500万元呀。”梁能刚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晚芽抱着他放声大哭。服务员过来,一起把他扶到床上。用凉水喷了几下,梁能刚才慢慢苏醒过来。晚芽说能刚是我害了你,我们离婚吧,你回去好好地守着酒厂,把盼盼抚养长大。所有的负债我一个人承担,我变成鬼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晚芽太天真了,还没等她回到家里,临海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晚芽刚踏上临海码头,就被警察带走了。
  “为什么抓人?”梁能刚紧紧地拉着晚芽,怒目圆睁着问。
  “我是荷花酒厂的技术厂长,我们厂一直规规矩矩的,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晚芽说。
  “你是荷花酒厂的黄晚芽?”警察说。
  “是呀。”
  “没错,抓的就是你。”
  “我犯法了吗?”
  “去了就晓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梁能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呆呆地跌坐在码头的地上,失魂落魄地看着码头上一天到晚熙熙攘攘的人流,渐渐散尽。一个扫地的老人把他扶起来,端一张椅子给他坐,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小伙子,天快黑了,你身体不适吗?要不要我给你家里打个电话。”老人说。
  “家里。”梁能刚疲惫得像个久病的病人,耷拉着头,身子歪在椅子靠背上。老人的话把他拉回到现实。他想起了家,又想起了晚芽,对,我要救晚芽,给家里打电话。他第一个想起岳父黄常衡,然后摇了摇头,眼泪瑟瑟地往下淌。心里喊着梁冉华生死未卜,我怎么能给他打电话。给父母亲打电话,农村人经不起风浪,万一把他们吓着了,还有两个孩子怎么办?给谁打……他想了想说:“大爷请你打这个号码。”他把桐江的电话号码给了老人。老人帮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包裹,说:“我看门的传达室就在前面,到我那边坐坐吧。”
  桐江叫了一辆出租车,把梁能刚送到酒厂后,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住在姐姐酒厂了。梁能刚把他们贷款炒地皮的事说了一遍,桐江心里想,姐姐被抓一定是这件事引起的。可是,他们的贷款还没有到还款日期,贷款没有逾期,这件事是谁捅出去的呢?违规贷款也不至于被抓。
  梁能刚有气无力地半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迷茫,他看着桐江的嘴巴一张一合。他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转动,桐江每说一句他都表示同意,其实他也不知道桐江说了些什么。他如一尊石雕坠入深渊,等着他人把他从深渊拉上来,桐江问到什么了,他回答什么。
  梁能刚的父亲见桐江来了,过来问晚上烧点菜吧,桐江说姐夫身体不适,伯父你就熬点稀饭吧。梁能刚的父亲站着没走,用眼睛看梁能刚一会儿,然后说:“那么我去买点熟菜,再买碗鱼,切一刀肉,能刚你说好吗?”
  “爸,我们还有点事,你去办就是了。”梁能刚说。
  “盼盼有点发热。”梁能刚的父亲又说。
  梁能刚随手把一个马夹袋递过去说:“我们有要事商量,您把这些小吃给孩子拿去,不要让他们打扰我们。”
  “伯父,要不我送盼盼去看医生。”桐江说。
  “爸,我们有事,您叫个工人送一下。”
  第二天,桐江找人了解到,晚芽涉及到一桩行贿案。有人举报她,说她贷款炒地皮,银行收了她的贿赂,违规给荷花酒厂放贷。荷花酒厂拿了贷款去炒地皮,根本没有发展再生产。数额巨大,银行的信贷员也抓了起来。可能信贷员和晚芽都要判刑。
  “判刑!”梁能刚额头上的汗又淌了下来,“不,不,要吃官司,我去,我去换晚芽出来。”
  “姐夫,都是我姐签的字。吃官司是不能代替的。”
  “不行,酒厂离不开晚芽,两个孩子离不开她,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还有广州被骗……”
  “啊,被骗了?”
  “身家性命。”
  “什么意思?”
  “是,是,是这样的……”梁能刚把这个500万元买地的事,说了一遍,桐江听得心惊肉跳。握着茶杯的手,颤抖得把杯子里的茶水撒了一地,叹着粗气说:“姐夫,这样说起来,你们忙了几年,根本没有挣到钱,还,还亏了。亏了多少?”
  “晚芽为了这500万元,在广州急病了,拖着病体发疯似的在广州乱撞了几天,实在没有办法,准备回家再借钱买地皮,希望能翻本。还准备……”
  “还准备什么?”
  “请律师!”
  “请律师,对,请律师。”桐江说。
  “现在,广州那边的事,只能,只能……听天由命吧。先把晚芽救出来……”
  桐江擦着额头上的汗说:“我打听到大姐是为行贿被抓的,姐夫,你现在实事就是的告诉我,你们贷那么多的钱,到底给银行的工作人员送了多少?”
  梁能刚两眼一绿说:“晚芽说银行方面对炒地皮,没有实地的感觉肯定不敢贷款给我们的,要说服他们,带他们到广州实地考察。所以邀请他们一起到广州。回家时买了点干果,每人买一台小型收录机和一个小计算器。都是走私的,不值钱。哦,还有一条7、8块钱的涤纶裤子。加起来不到100元。”
  “姐夫,你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避重就轻?”桐江听到这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内心又不太相信,这么一点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对律师一定要讲真话,不然,后果对我们更不利。”
  “真的,就这些,我一点也没有隐瞒。银行虽然晓得炒地皮是不能放贷的,到广州后,觉得没有风险才贷给我们的,并非是我们送了礼。”
  “好了,姐夫你吃点东西,振足起来,守在家里等消息。找律师的事我来办。”梁能刚抬头看了看桐江,可是眼神又不是落在桐江身上。木木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桐江。
  桐江请了律师。而检察院也对晚芽进行几次的谈话,因为在码头上带走晚芽的,所以晚芽不可能与银行有串通的机会。但是所说的经过以及送的东西,跟前边招谈银行信贷员等人说的完全吻合。又有律师的据理力争,晚芽在拘留所待了一个星期,和银行的信贷员等都放了回来。但是,先前那个违规贷款必须马上还清。
  可是500万元买的地皮,那个老板已经卷款逃跑。马上卖掉200万元买的那块地皮,现在市场价到了280万元。可是,立时三刻变现的话,250万元也难,而前前后后一共欠银行360万元,还相差110万元。炒地皮的时候,100万元就是一张纸,钱在手里来来去去,110万元算个什么钱。而现在要筹到110万元,就是把酒厂买了,也只不过卖个几十万元,酒厂的设备置办起来很花钱,真要卖出去,都是旧东西不值钱,而且荷花酒厂的设备,在市面上都属于淘汰的旧设备。这些厂房和设备,只有对口的同行才用得着,对于别人就是一堆垃圾,对口的人又要正好有这个需求,所以一时三刻很难出手。到下边去收点预收款,已经不可能了,能收的都收过了。
  晚芽回家了,如果不能及时还款,有可能还要进去的。前边说她行贿,查清楚了,回家了。如果不能及时还款,那么就可以论诈骗来处理。
  “借高利贷。”梁能刚说。
  晚芽沉默了许久说:“要不问问看。”
  两人出去找放钱的人借高利贷,人家也叼得很,你要借110万元,先要看看你的家底。找了一家,他们来看过酒厂后说,贷20万元,一个月内归还24万元。晚芽伸一下舌头,利息高到如此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月能做什么呢。
  桐江来了,他觉得这件事一定告诉父亲,父亲做了几十年的校长,也许办法多一点。认识的人多一点,晚芽和梁能刚觉得妈咪已经让父亲担惊受怕的,再给他加一个大码,实在于心不忍。晚芽说先到广州去把手中的地皮卖了,再慢慢想办法。桐江和梁能刚说两手一起搞,叫晚芽去广州卖地,他们在家里想法筹钱。
  到了广州,晚芽住在交易所旁边的小旅馆,住在小旅馆的人,大多新来的炒客,手里捏着不多的钱,舍不得住宾馆。
  晚芽白天在交易所等,晚上不急着回房间,而是在餐厅、茶室、前台闲逛,看到有买地皮意向的人,就主动上去攀谈。可是,住在小旅馆里的人,都没能力吃进250万元的地皮,于是晚芽就找一个,留一个电话号码,等到差不多了,把这些人召集起来。晚芽说,我这块地要买280万元,可是,你们都是小户头,我找人帮你们分一下,可以吗?这些人,因为钱少,交易所也不太看重他们,现在能买到地了,而且有人帮助划分,都表示接受。晚芽说,大家都是商人,批发和零售,总归不能同价的,你们说对不对。这些人都是、是、是表示认同。
  晚芽心里一喜说,我也是为了急用才卖了地皮,这块地皮肯定会升值的。我也不多要,零售价290万元,大家能接受吗?大伙突然都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站出来说,我分30万元的地皮吧,接着又站出一个,要20万元的。晚芽召集的人,如果全部要买,起码要再有这么多的地皮。买地的人看看济济一堂的买地人,又想把价格压下一点,又怕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打破沉默,变成了哄抢。
  晚芽拿了290万元的支票,回到房内,给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付了2万元现金。这是晚芽预先想好的一遭,万一冷场,叫这个人站出来先买,返还他2万元。第二天,晚芽拿着288万元收获回家。
  黄常衡得到消息后,赶回临海,他找了他的学生跟银行疏通,最后银行认定前边的60万元,可以晚一点还。他们到酒厂看了,酒厂盖了一栋草房和原来两栋之间,加了屋顶,这60万元确实属于扩大再生产用的。当然大家心里明白,整个酒厂全算进去,也不值60万元。就这么一栋草房和一个房顶能值几个钱,熟人办事就是熟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晚芽和梁能刚在炒地皮上吃了大亏,只好把心收回来,放到酒厂。毕竟还有60万元的债务,其实不止60万元,还有几十万元的预收款。而要重振酒厂,要想靠酒厂赚钱还债,那么必须要加大投入。晚芽说借20万元的高利贷吧,利润总比利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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