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进伏俟城

　　（“伏俟”为鲜卑语，汉意“王者之城”位于青海省海南州共和县石乃亥乡菜济河南的铁卜加村，是古代连接东西交通的重镇，东距青海湖约15里，是最有名的古城遗址之一。）
　　此时的唐军即将以胜利者的姿态入城，众将士激动，议论纷纷，大家显得得意洋洋。
　　李靖告诫大家说：“过去汉高祖曾说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今次入城，诸位要遵守，不然败坏了大唐形象，扰民害民，小心我的刀枪无情。”
　　泼了冷水，大家都冷静下来。
　　大家步伐整齐，行进有序，显得军纪严明，让人有文明之师之感。
　　陶昌一路奋勇冲杀，被将士称之为“小李广”。他很庆幸，战斗得很顺利，自己未受伤。当他趾高气扬地跨进伏俟城时，其豪气不言意表。那异邦臣服于大唐，其百姓如今一统于大唐子民，特别是城里的百姓齐喊：“大唐王万岁！”更是得意。
　　陶昌目空一切，马如其人，不快不慢，来回炫耀。然而有不羁之女横穿街道，挡住去路。
　　“吁。”陶昌看到了，赶紧拉住小飞，不禁生气，怒言道，“可曾看到吾马？”
　　那女子抬头，反问：“为何发怒，詈吾挡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此女子，富有野性之美，打扮极富异邦味。
　　陶昌说：“吾若怒之，汝还能言？”
　　那女子冷笑道：“战争使人毒如蝎，果然不假。吾区区弱女，令我不言很易，只怕天下人耻笑将军。唐王权势再大，亦不敢害无辜之人。否则，谁会尊他天可汗？”
　　陶昌思虑之后，作揖道：“休要多言，但请姑娘让个路。”
　　女子说：“我好意相劝，你却不听。凭什么我给你让路？这条路又不是专为你建的。”
　　陶昌拿她没办法，跳下马，去拉她。
　　没想到女子毫不客气地拔出腰上的突厥刀朝陶昌的脑门劈去。
　　陶昌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这个女孩子，来真的！”
　　赶紧往右边一闪。
　　女子左劈，陶昌拔出唐刀抵挡。
　　众兵丁下马要来帮忙。
　　陶昌喝斥道：“莫来，省得人家以为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
　　女子说：“全部上来都不怕。”
　　陶昌想：“这女子，怎么天不怕，地不怕？”
　　女子斩脚跟，陶昌跳起来，左手抓住屋檐，右手持着刀。
　　等女子的刀一过，陶昌跳下来。
　　陶昌觉得她技艺精湛，很有水准。
　　他心想：“跟这个女子多来几个回合，蛮有意思。”
　　陶昌跟她在街道上你来我往地打斗，打得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引来了市民们围观，他们好奇地看着男孩女孩的打斗，不时为精彩处喝彩。
　　女子咄咄逼人，横扫过来。
　　陶昌抵挡，说：“我与你无仇，干嘛呢？”
　　女子说：“你们都是杀人犯，我要执法。”
　　接着狠狠地插过来，陶昌用唐刀相迎，突厥刀尖正碰在唐刀上。
　　这小女子蛮有劲的，陶昌不由得往后退步。
　　陶昌止住，往左一靠。
　　女子一个跄踉，冲到水果摊上。
　　陶昌顺手去拉她起来，那柔软的小手，在陶昌粗糙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让陶昌感觉极其美好。
　　女子抽回来手，说：“竟敢让小女子出丑？”
　　女子报复性地捡起摊上的梨往陶昌身上扔。
　　陶昌不停地躲闪，有一个正好扔在嘴上，陶昌干脆直接吃了起来。
　　边上的人随时躲避他们。
　　卖水果的说：“都没给钱呢，吃我的梨。”
　　女子扔给他几文钱，说：“我请。”
　　女子一正身，举起刀朝陶昌的胯下劈去。
　　“啊，还动手！”陶昌敏捷地往回退。可惜晚了点，腰带给割断，裤子掉了下来，露出了裤衩。
　　女子收起了突厥刀，得意地看着，格格地笑。
　　陶昌脸一红，赶紧系好腰带。
　　众兵丁要帮陶昌出气。
　　陶昌摇头，对大家说：“不要为难这个小女子，我们男子汉不欺负小丫头。”
　　陶昌对女子说：“这下你满意了，我丢了丑，让你取笑，开心了吧？该让路了吧？”
　　女子嫣然一笑，说：“让，当然让了。有人表演了这么精彩的节目，本姑娘看了非常高兴。看在好心情、好天气的份上，给你让路。”
　　说完，她真的让了路，靠在一边。
　　陶昌上了马，看了看这个特别的女子，带人进城。
　　陶昌怅然若失，转身又看她，其身影消失了，才回过神来，继续前进。
　　前面的人停止前进，陶昌很纳闷，驱马过去。
　　原来有老百姓挡住了去路。
　　陶昌旁观。
　　一个头扎白带的妇女带着三个小孩子，拦在薛孤儿前面，哭诉：“有人说你将我的老公杀死的。我老公死了，叫我和孩子怎么过啊？”
　　路人在旁边指指点点。
　　薛孤儿傻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说：“你小小年纪，就学会杀人啊。菩萨，罪过啊。我的老公啊，你怎么就这样丢下子女和我？就这样走了？”
　　妇女悲惨的声音刺痛了薛孤儿的心，他显得茫然。
　　陶昌过去解释道：“战场上，刀剑无情，要怪就怪伏允可汗，都是他挑起的战端。这位大姐，你指责的兄弟，他的父母可都死在伏允可汗带领的军队手里，这又怎么说呢？”
　　薛孤儿哽咽地说：“要不是我父母被吐谷浑部杀害，我小小年纪必然还在学堂读书，跟着父母玩耍呢。父母被杀，我从了军，来报仇，才杀了你老公。这一切，非我本意啊。”
　　妇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老天爷，为什么让大家过上仇恨、凄惨的生活啊？”
　　妇女哀伤地不再纠缠薛孤儿，带着孩子离开了，脸上一片茫然。
　　薛孤儿显得心灰意冷。
　　不知从何处射出一支冷箭，“嗖”地朝薛孤儿射来，薛孤儿似乎一点都没反应。
　　陶昌赶紧闪到薛孤儿身边，用盾牌挡住。
　　冷箭在盾牌上溅落。
　　岔口弄里有个男子逃跑，陶昌赶紧追上去。
　　薛孤儿说：“不用追了。”
　　陶昌回头问：“为何？”
　　薛孤儿说：“我觉得生死命中注定，再说我死了也好解脱，可以和亲爱的父母会面。”
　　陶昌说：“你年纪这么轻，岂可如此消极？”
　　薛孤儿说：“多谢你救我，只是我觉得人生好像没什么意义。因此，有人放冷箭，我都不愿意躲闪。没报仇的时候，一心报仇。报了仇，也就这样。父母是再也不会活过来了，永远是死了的。”
　　陶昌想安慰，可找不出什么话来。
　　陶昌跟薛孤儿继续赶路。
　　前面又有人阻拦，是个老婆婆。只见她拄着拐杖，缠着阿史那.骨碌，说：“还我儿子，我就这么个独子。我儿子死了，谁来养我啊？”
　　阿史那.骨碌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
　　摩诃说：“老人家，别弄错了，你怎么知道你儿子死在他手里呢？”
　　老婆婆说：“是儿子的战友说的，怎么会错？”
　　薛孤儿看到婆婆白发苍苍、悲哀的样子，心情带些抑郁。
　　陶昌过去说：“老人家，我们也有很多兄弟被你儿子杀死，那怎么办呢？他们也有你这样大的父母，像你这样伤怀啊。”
　　老婆婆说：“是啊，怪来怪去，只怪命不好，怪命不好。”
　　老婆婆自言自语，凄凉地拄着拐杖走了。
　　她的身影让陶昌和这些趾高气扬的士兵们心里的骄傲荡然无存。
　　战争，没有让大家高兴的事情。
　　四位小将继续走。
　　前面一片嘈杂声。
　　原来在广场上李靖与慕容顺一起谈话。
　　慕容顺对李靖说：“这个人就是刚才偷袭唐军的人，是我们吐谷浑人。他交代射死了唐军两人，未射死一人，现在交由你们发落。”
　　一个被绑住的男子，被按在李靖面前。陶昌仔细一看，原来就是刚才朝薛孤儿放冷箭的那个人，薛孤儿差点成为他的第三个被害者。
　　男子坚毅地说：“我是为吐谷浑人报仇而杀唐军的吐谷浑汉子，不像有的人象奴才一样跟着唐军。”
　　慕容顺生气，说：“你。”
　　唐军人人齐声说：“杀了他，为唐军报仇。”
　　旁边站着各位大将，都看着李靖，看他如何表态。
　　李靖说：“不杀，放了他。”
　　有人不服气，问：“为什么放了他？”
　　李靖说：“现在吐谷浑部已经投降了，战争结束了。既然战争走了，和平应该到临了。我不想因为今天杀了一个吐谷浑汉子，导致战争又开始了。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制止战争。
　　过去，伏允可汗听信谗言，抢掠大唐财物，屠杀大唐人员，我们不得不派兵制止战争。如今伏允可汗已死，吐谷浑新可汗慕容顺谋求和平，和平有望了。诸位，大家都看到了吐谷浑百姓丧失亲人的悲伤情景，我们大唐人的父母失去了亲人也是如此。大家应该相互体谅，让仇恨远去，和睦来临。
　　我在这里宣布，大唐和吐谷浑永远不再有战争了，老百姓再也不必承受战争的痛苦。所以，我决定放走这个汉子，希望众将士理解。”
　　大家不再有异议。
　　慕容顺命人将汉子松绑。
　　汉子活动了一下身子。
　　慕容顺说：“还不谢谢李将军。”
　　汉子却说：“哼。”
　　李靖说：“这次绕你不死。下次如果再刺杀唐军，那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的手下不会再放任你了。”
　　汉子悻悻走了。
　　李靖说：“生命都是宝贵的，不仅是唐人，还有吐谷浑人。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活了，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珍惜。死去的吐谷浑部人的遗物，我们都好好保管，已经移交给新可汗慕容顺了，百姓们可去认领。唐军的遗物，我们会带回长安，让他们亲人认领。”
　　李靖的话极富人情味，吐谷浑人听了，虽然没有鼓掌，却化解了唐朝与吐谷浑之间的仇恨，敌意逐渐散去。而唐军兄弟们呢，也体会出李靖“和为贵”的思想。是啊，太宗李世民一心追求的“自古皆贵中华，轻夷狄，朕独爱之如一”不正是如此么？李靖显然在贯彻皇帝的思想。
　　唐军们找好了自己的宿营地，各自安顿好。
　　李靖对各将言：“慕容顺为表降意，将排演《秦王破阵曲》，届时，吾等看胡乐、胡歌、胡舞，可一饱眼福。”
　　陶昌对此很感兴趣，期待良宵快点到，好欣赏精彩的异邦节目。
　　吃完，大家早早来到了可汗点兵场，坐好位置。
　　可汗点兵场上，早已安排好了娘子军，120个女兵演练来回刺杀。其中一女子扮秦王或独舞，或与另一女将对舞，旁有琵琶、箜篌、羌笛、羯鼓等合奏龟兹乐。激昂的乐曲、火辣辣的热情鼓动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大家不时高声喝彩。
　　浩浩之乐中，那女子犹显“秦王”之帝王风采，威风凛凛、骁勇有谋，充满着青春气息。
　　陶昌深深被吸引，仔细打量“秦王”，如此美丽，莫非路女乎？那矫健的身姿，潇洒的动作，雄壮而又不失妩媚。
　　当曲已终，喝彩已过，陶昌依旧呆愣。直至更换舞乐，陶昌才醒悟。看看女“秦王”和她的战友们早已退场，另有新人表演歌舞。
　　“慕容可汗，不知，不知扮秦王者去往何处？”陶昌厚着脸过去问慕容顺。
　　“莫非将军很喜欢？场口酒家女便是。”慕容顺道，指了指方向。
　　陶昌红着脸点点头，说：“谢谢可汗！”说完，辞别兄弟顾自去。
　　场口酒家门口，人声喧哗，甚是热闹，陶昌径自进去。
　　“将军要喝酒？”
　　“不，要找人。”
　　“不知找何人？”
　　“店家女儿。”
　　那店小二好生奇怪，这店主女儿何时结交了一位唐朝将军，莫非得罪了他，他心慌道：“人？她不在。”
　　“那是何人？”
　　店小二张口结舌，本想隐瞒，偏偏她在楼上嬉闹。
　　“哦，她刚，刚回来！”
　　陶昌直奔二楼。
　　店小二马上去告诉店主。
　　“吐谷浑的羊肉鲜美无比，吐谷浑的青稞酒浑厚有力，吐谷浑的汉子强壮有力，吐谷浑的姑娘漂亮多姿。来，美人，共干一杯美酒，”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在对那女子说，像是求爱。而女子似乎爱理不理的，没有表态。
　　陶昌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刚才李靖将军释放的吐谷浑人么，白天他差点射死了薛孤儿。
　　他问：“你这汉子不就是刚才被抓的刺客么？”
　　汉子说：“是，没错。怎么了，也想让我射一下你这唐人？”
　　陶昌说：“只要你有这个胆量。”
　　汉子说：“来啊，我还怕你？”
　　女子说：“拉罕哥，你在战争结束了，放人家的冷箭，自以为是英雄，其实什么都不是，我倒觉得是小人，专门做暗地里的勾当。人家已经宽宏大量，释放了你，对你仁至义尽了，你就别生事端了。”
　　拉罕听了没生气，醒悟过来，有些自惭。
　　陶昌对她很感激。
　　“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陶昌直接插话道，“姑娘之舞，如嫦娥飞天，婀娜多姿，真是美丽，让人陶醉。我本无心打扰，实是大路上差点撞上了姑娘，来此表示歉意。对姑娘的教诲，我铭记于心。”
　　拉罕面对陶昌，又是晴转阴，很不高兴，说：“杀人犯！不要搭理他。”说完，拉着女子避开了陶昌。
　　未料到那女子走开后，转身对陶昌略施一笑。
　　陶昌看了有些心花怒放，可眼前明明吃了个闭门羹，又有些不快。拉罕与姑娘既然走了，陶昌叫了些酒，独个儿喝闷酒。
　　陶昌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如今无所作为，却卷入了战争，做了个屠夫，手里沾满了别人的鲜血，不禁更为困惑。
　　“年轻人，这酒够劲吧？”
　　陶昌点点头，拿了一个空杯，倒满，给他，说：“老人家，一起喝。”
　　老人家坐下，不客气地拿起就喝。
　　陶昌问：“老人家，您是这家店的店主吧？”
　　陶昌问起了于此话无关的问题。他问：“老人家，小生不知人情世故，想请教与你。天下之人，为何经常相互间拼杀不兼容呢？”
　　老人家说：“人谋已利，损及他人。”
　　“唉！”陶昌深深叹口气。
　　老人家说：“刀光之灾，最好远遁。”
　　陶昌问：“但看老人家的手，却是握刀一辈子的手，莫非您是哪国的将军？”
　　老人家很惊讶，说：“你这小伙子洞察力不错，连我的老底细都看得出，我隐藏江湖十年多，没人知道我是行伍之人。”
　　陶昌嘿嘿一笑，说：“常握刀的手有刀痕，这是你一辈子都别想隐藏的。刀痕越深，证明越久，我可以推测你年轻时是个很厉害的武士。”
　　老人家点点头，说：“没错。”
　　陶昌问：“不知道您是哪个国家的？你的模样像似波斯人，是不是波斯国的？”
　　老人家说：“你这小伙子真行啊。好吧，对你，我就不隐瞒了。我是萨珊王朝武士，一辈子在战争中度过的。”
　　陶昌问：“萨珊王朝是个怎样的王朝，现在怎样了？”
　　老人家说：“萨珊王朝（公元226年至今）系古代波斯最后一个王朝﹐因其创建者阿尔达希尔的祖父萨珊而得名。它长期与罗马、拜占廷帝国、哒人作战，疆域常有变化，科斯洛埃斯一世（即库思老一世）在位时，王朝处于极盛时代，其统治范围西抵幼发拉底河，南临波斯湾,北达高加索、亚美尼亚，东至帕米尔高原，此后势力渐衰。当时萨珊王朝与中亚的印度贵霜王朝、东亚的东汉及欧洲的罗马帝国并称，四国雄霸欧亚。萨珊王朝在最强盛之时，曾多次威胁比邻的贵霜王朝及东罗马帝国。后来由于王朝连续两位国王被刺杀，帝国中心崩溃。这些年，阿拉伯人入侵,，王朝岌岌可危。”
　　陶昌问：“萨珊王朝是个了不起的王朝，沦落到这个地步真为可惜。不知老人家尊姓大名，当时做了些什么？”
　　老人家反问：“你几岁了？什么时候入伍？”
　　陶昌说：“十四岁，第一次打仗，就是同吐谷浑打仗。”
　　老人家说：“我叫霍达，波斯帝国武士。我是14岁入伍的，这么小打仗，很少见的。我曾参加了波斯与拜占庭的第四次战争，第五次战争。571年，查士丁尼二世停止向波斯支付年金，我随库斯鲁一世以敌人毁约为名率军进攻德拉城，之后进去该城，这么小就见识了战争的可怕。589年，库斯鲁一世在内乱死，被人篡位。拜占庭皇帝莫里斯派7万大军援助库斯鲁二世夺取王位。591年，拜军在幼发拉底河畔击败波斯军，杀掉篡位者，攻陷泰西封，扶库斯鲁二世登上波斯王位。波斯则将亚美尼亚的大部分和伊比利亚的一半割让给拜占庭，并订立“永久和平协定”。我这时幸好没有参加篡位者军队。
　　“第五次战争，受拜占庭帮助的库斯鲁二世却乘拜占庭内乱之机于606年率大军西征，战火又起。我去过德拉城、帕多西亚、比西尼亚、卡拉奇亚、耶路撒冷城，去过埃及、亚历山大里亚，这时候感觉波斯特别强大。其后被拜占庭然皇帝希拉克所带的军队反击。国家其实已经不稳定了，常年战争，百姓生活极其艰难，发生了内乱。后皇帝被人刺杀，631年，继任的皇帝科巴德二世与拜占庭议和，偿还一切，结局一无所获。而付出了无数的生命与无尽的财物。
　　“我打仗到老，杀过很多人，一直忏悔，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啊？让我更可怕的是，同罗马四百年的战争，使得我们的祖国已经越来越虚弱，不堪一击。想不到昔日是我们手下的阿拉伯人，逐步强大，不服从我们的管理，甚至要征服波斯。我的家人就是被阿拉伯人杀光的，我组织人力反击，可是得到的是失败。昔日战胜拜占庭的气势已经不复存在，波斯没有反击能力。我看不到希望，决定离开祖国，找一个让我养老的地方。我时常听到波斯商人说东方有个大唐帝国，老百姓生活得很幸福，战争很少，甚至没有。因此，我才长途跋涉到这里。”
　　陶昌问：“但这里不是大唐啊，是吐谷浑。老将军，为什么半路停止了？”
　　霍达说：“是啊，这里不是大唐，但离大唐不远了。至于为什么，是因为我的女儿。”
　　陶昌问：“你女儿难道不想去大唐？”
　　霍达不语，叫女儿下来，说：“唐云，快点来陪客人。”
　　半天没有动静。
　　霍达见其女迟迟不来，他埋怨地说：“拉罕，别老缠着我女儿不放。”
　　拉罕说：“我只是同你女儿一起玩，她喜欢同我一起玩。”
　　霍达说：“你跟我女儿年龄相差太大，不适合一起玩吧。”
　　拉罕说：“说是玩，其实我在教她读书。她只懂得你们萨珊波斯的一些文化，也就你教的一些皮毛，我可是在教他汉字。”
　　他说完下楼，同霍达道别，就是不跟陶昌辞别。
　　霍达起身相迎，说：“谢谢你这位先生的热情教育，我替女儿谢了。”
　　拉罕说：“给天资聪慧的女学生授课是我的荣幸，我求之不得呢！”
　　陶昌心想：“世间什么事情都有，授课的还主动且自愿的，稀奇，少见。”
　　霍达热情地送他走。
　　陶昌想起有两个兄弟死在他手里，就不舒服，人哪，真矛盾。
　　霍达转身过来，同陶昌说：“我这女儿很好学，文武全才。”
　　陶昌说：“怪不得我白天差点死在她手里。”
　　霍达说：“不会吧，她虽然喜好枪棒，却从来没有杀过人。”
　　陶昌说：“开开玩笑，反正觉得她挺厉害的，哪个男子日后嫁给她，可有得苦吃了。”
　　霍达说：“那倒未必，她生性善良，哪个男子娶了她，是他的福分。我这辈子，她是我最后的一个希望了，也是唯一的希望了。”
　　陶昌说：“真不错。”
　　唐云终于下来了，她撅起嘴。
　　“不，我不跟汉人来往。”唐云似乎在找借口，避免与陶昌接触。
　　陶昌不高兴地说：“汉人怎么啦？昔日汉代，匈奴单于最喜欢像王昭君、蔡文姬这样的汉人美女。”
　　唐云知其史，反问：“这和你我有何相关？”
　　陶昌不客气地说：“同样，汉人俊男喜欢西域美女，也很自然。”
　　唐云不禁脸红，不再搭话。
　　“唐云，好生待后生。大唐人最幸福，农耕生活，安居乐业。不像这草原、沙漠、戈壁气候恶劣。”
　　唐云不情愿地给陶昌倒酒，撅着嘴。
　　霍达说：“不知后生姓名？”
　　陶昌说：“姓陶名昌。”
　　霍达说：“不错的名字，跟我女儿一样是单名。”
　　陶昌好奇地问：“你女儿是波斯人，为什么取个汉名，怎么姓唐？”
　　霍达说：“好啦，这个问题留待我女儿亲自跟你说罢，来来来，继续喝酒。”
　　陶昌同霍达聊得起劲，很投机，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两人一起喝酒，一起天南地北地吹嘘，过了子夜，不知不觉到了黎明，陶昌在坐席上都快睡着了。
　　薛孤儿到这个酒店找到了陶昌，说：“小弟，找你真难，怎么躲在角落里喝酒？”
　　陶昌说：“战争结束了，我该好好放松一下呀。”
　　薛孤儿脸上严肃，在陶昌耳朵旁边说悄悄话。
　　陶昌脸色一变，赶紧告辞而去。
　　吐谷浑国库竟然失窃了？天大的事情啊。陶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有人做内应，趁大家在狂欢的时候，将吐谷浑国库财宝运走。
　　陶昌跟薛孤儿进了吐谷浑王室，室内一片狼藉，最为珍贵、值钱的财宝大都不见踪影。
　　地上残留着一块八卦，估计人家以为不值得一留，似乎要当作垃圾抛弃。陶昌捡了起来，打量着，隐隐约约这个字是“天”。这看上去极其普通，只是为什么不全呢？一般八卦都是整块的，为什么这个却只是其中之一呢？
　　陶昌很奇怪，带着疑问，拿在手里，要知道现在放在怀里，反倒让人家误会，在做小动作。
　　陶昌跟着薛孤儿溜了一圈，两人都惊诧，这些打劫的不留下一点痕迹，做事真绝了。
　　既然看不出什么，他俩出来，一起去李将军那里。
　　陶昌他俩到帐内时，慕容顺早就在了，还有侯君集、李大亮、陶昌、李道宗等。
　　慕容顺说：“晚饭后，我们这些人都去参加欢庆会。这时候，有一批唐军到国库处，声称有我的指令，要与吐谷浑部换防，他们可以参加晚会，大联欢。他们看到手谕确实是我的笔迹，就换防了。子夜，防守城门的看到一批唐军要出城，据称要到外驻扎，城内住不下。他们确实有李靖将军的手谕，因此放行了。黎明，换防的吐谷浑部去驻守国库，发觉库门口比较凌乱，打开库门一片狼藉。综合以上情况，大约子夜时，里面少了2/3的国库银两。”
　　李靖说：“这批人有特征，他们持突厥口音，如突厥人模样。这是守城门打火把查看得到的记录，很明显这是突厥人做的。可以推测这批人换上唐装，随我们一起进城。而出城，又用了我的假令箭，做得天衣无缝。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他们之前必然已经来过伏俟城了，另外还有内应，否则怎会如此明了。至于谁是内应，很难说，因为唐军中有不少突厥人。这是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拿这么多钱财，不可能是普通强盗做的，极可能是一个集团，我怀疑是西突厥人干的，突厥人已经依附大唐，只有西突厥还是一个独立的整体。”
　　大家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是好。
　　李靖说：“我同慕容可汗讨论过了，决定将这件事情低调处理。因为一旦判断失误，导致忠心的突厥人会怀疑唐朝人在猜忌他们，会惊动圣上，说我们办事不力。因此，这次通知与会的都是汉人、吐谷浑人，怕引起突厥人误解，毕竟绝大多数突厥人对大唐忠心耿耿。当然，不予追究，正中了那个突厥内应的计谋。不过，也没办法。钱财乃身外之物，慕容可汗也这么认为，因而不想深度追究了。但希望望大家日后留意，这个人要那么多钱财，极可能有政治目的，或许用来招兵买马，与大唐做对。日后有关钱财的方面，大家一定要谨慎对待。”
　　众将士都同意，犯困，各自回去休息。
　　陶昌有话想说，等大家走完了后，陶昌感慨说：“人心险恶，真是难测啊！”
　　李靖说：“人最复杂了，有正有邪，在不停地变化。一个人正直正派，什么时候变得很坏，很难说。自始自终保持一颗正直善良进取勇敢的心是很难的，贵在坚持。我喜欢善良、勇敢，希望别人也是这样。”
　　“保持善心，贵在坚持”这句话深深刻入陶昌心里。
　　陶昌说：“我想做个正直的人，特别敬佩李老将军对大唐的忠心耿耿。”
　　李靖感慨地说：“没错，我是忠诚。不过我差点死在忠诚上，但也因忠诚才未死。”
　　陶昌问：“何以见得？”
　　李靖说：“当初察觉李渊要造反，我赶紧向隋炀帝汇报，结果没人重视，自己被李渊逮住，差点杀了我。后来他们敬佩我的忠诚，念及我会打仗，才饶我不死。后来，我跟随了太宗李世民。其实，我虽然变了忠诚的对象，但我不是盲目地忠诚。太宗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作为极可能超越秦始皇及汉高祖，他将为中原开创出繁华盛世，老百姓可以享福了。”
　　陶昌问：“为什么呢？”
　　李靖说：“李世民是一位心中有百姓，有深谋远虑的能人。”
　　陶昌问：“有这么一位好君主，是我们这代人的荣幸。为何这次作战我们唐军这么快胜利了？”
　　李靖总结这次战役获胜的经验是：“1、师出有名，占据道义的制高点。针对吐谷浑的反复无常与挑衅，唐朝政府进行了艰苦的工作，在工作无效的情况下，毅然出兵，而且师出有名；2、根据实际，制定灵活的战略战术。无论是侯君集的建言还是何力的长途袭击，都是根据战场实际，灵活机动的作出。而我作为主帅，也能从善如流，将帅一体相得益彰；3、唐军将士战斗精神顽强，是这次战役胜利的保证。唐军将士英勇顽强、克服困难，人吃冰、马吃雪，甚至没水喝马血，这些顽强的战斗精神是这次战役胜利的保证；4、运用长途奔袭的战术，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此役是唐初对外战争中的一次重要战役，对于安定陇右(今甘肃六盘山以西、青海湖、西海湖及新疆东部)，打通河西走廊，建立起一个多民族的唐朝都具有重要意义。”
　　陶昌说：“李老将军深谋远虑。”
　　李靖笑笑。
　　陶昌辞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