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极像“苏大强”

　　周末，天气突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气温降低。川子已经出差几天了。
　　我开始担忧在老家住的两位老人，想打电话问问，可是苦于没有邻居的电话，公婆们回去时也没有拿手机。虽然川子出差前给我说过二老在家挺好的，我一直不能真正了解他们在家里生活的情况。
　　后来我想起来有个侄孙我能联系，侄孙住的地方离婆婆家里有几百米远。于是我就打电话让他代替我问候一下两位老人在家里的情况。如果要是感到冷，我就派人回去接他们回来。
　　晚上侄孙回过来电话说他们在家里一切都好，放心，等下周回去。
　　他们是在等他们的儿子出差回来去接他们回来，川子打电话说再过几天就回来了。
　　这中间，表妹小菲也开车回老家看望过他们二老，给他们带去一些营养品，生活用品。我一直忙的没有回去看望他们，但我总是从别人口中了解他们的情况。
　　我在网上看到一副老年多功能拐杖，还带有个座椅，公公要是拄着拐杖出去还能把座椅伸开，直接坐下来，很方便。三天后，快递送来了拐杖，我打开一看，很精致，伸缩方便，还有手电筒，夜间起床还能照个亮。
　　傍晚时分，我就把拐杖先拿到父亲家里，让父亲看看这拐杖怎么样。父亲看了说：“这拐杖可不错，质量也很好，拿着很轻便，不过你公公右腿右手右胳膊已经瘫痪了，没有力量拄。单凭左手用拐杖，恐怕你这拐杖不好用，容易倾斜摔跤。还不如他现在拄的三条腿拐杖，走起路来很稳当。”
　　我忽然醒悟了，是啊！公公右腿不听使唤，如果他拄这种拐杖，连伸开座椅的能力都没有，弄不好还要跌倒。
　　“那咋办？我已经买了，我咋都没有想起来这个问题？”我有点失望。
　　“你买东西时就应该动动脑筋，不能随便买，看看这东西买回来了，退货又不方便，算了吧！你老公公要是拄不成，那你就拿回来给我，我能用！”父亲可在思索着这拐杖的最后归宿。
　　母亲就赶紧斥责父亲：“这是给亲家买的，你腿脚好好的，你现在要这东西干啥！”
　　“可有用，我本来就是个拐子，我现在有时走路时间长了腿就发麻，拄个拐杖稳当。”父亲开始伸开腿，把用手使劲地揉搓着自己的双腿，试图把我们的视线引过去。
　　母亲又开始大声说了：“你就是凑热闹，见不得别人买个东西。亲家腿拐了，难道你走不成路了，腿也拐了？”母亲又转身对我说，“你赶紧拿去送给你老公公，等老俩从老家回来了让你老公公慢慢拄！”
　　“噢，你拿去让你老公公用，我的意思是，他真不想用了我就用，可别送人了。”父亲极力解释着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就当个方便椅子也行，我出去晒暖，或者去公园玩时，累了将拐杖伸开能当个椅子坐坐。”
　　母亲又瞪眼说：“想得真美啊！自己把自己伺候得可美，一天到晚就是闲逛悠，啥事都不想帮我干干，不想拖地，不想做饭，就想着顿顿咋样吃美塞美！”
　　“妈！你咋说多难听啊！少说点话行不？”
　　我把拐杖收起来又装进了箱子里，对父亲说：“放心吧爹，峥峥他爷要是真不想用，我就拿回来给你用。或者等你将来腿脚不便时也能用，反正又不扔掉，放心吧！”
　　母亲抓起地上的盆子，瞪了瞪父亲一眼，然后进入厨房了。
　　“那他爷什么时候回来？你有空了也应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他们两个老人，都回去半月了你询问他们几回？”父亲又开始质问我。
　　“我打了电话，他们挺好的，不过他们没拿手机，只能通过村里其他人了解他们的情况，他们一切都好。”我赶紧向父亲交待自己的做法。
　　突然父亲开始唉声叹气，眯着眼睛，又将那顶遮阳帽取下来，用手“齿冷齿冷”地抓着头皮，然后又将遮阳帽戴上，语气低沉地说：“桥南那个老刘前几天死了，死在屋里两天了才被人发现，儿女们可有本事。就是没人在他身边，原来的保姆回家了。这几个月身边没有人照顾了，就生病出事了。”
　　“就是那个经常戴个假发，打扮得时尚的老头吗？”我赶紧问道。
　　“噢，就是他。”
　　我忽然想起来那个老头，身体挺棒的，经常徘徊于公园、行走于河边，怎么竟然悄悄离去，没人发现。老人78岁，三个子女，一个出省了，一个出国了，还有一个身体不好，很少过来。刘爷爷每天基本不着家，去公园看人下棋，或者在小区里看野猫打架，一看就是半天。实在没意思，就随便找个公交车，从起点坐到终点，又从终点坐到起点。
　　母亲说：“这老头可有钱了！对这样的老人来说，不缺钱、不缺穿、不缺吃，唯一缺的是，饭桌的对面能有个人一起吃饭。”
　　父亲又开始说：“最近半年身体不行了，他很少洗澡，说害怕摔倒。老人说，保姆回家去了，晚上没人管他，他尽量少喝水、少吃饭，少去卫生间。老人们也尽可能少洗澡，万一跌倒、摔伤，就太麻烦了。”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惋惜地说：“人老了就要注意自己，不能胡吃东西，免得肠胃不好，有病赶紧吃药。身边没有人照顾，真是孤独可怕，有些人连自己死了都没人知道。”
　　母亲又出来了，她端着两碗粥放在桌上说：“晚上还是要少吃东西，尤其是老年人，不能吃过多东西。”又指着父亲的头说，“就像你，吃东西不注意，哪有红薯一直吃下去，你一天吃两顿烤红薯，这红薯现在不能再吃了，春季发芽的季节，红薯心现在都发硬了，根本都煮不熟。你吃吃能受得了吗？”
　　我们都坐下来随便少吃点东西，母亲边吃边说：“听说那个刘老头就是爱下饭馆，成天去吃窝子面，饺子，卤肉等，看他平时怪精神，一得病就严重，病都是从口里得的，就像你爹，早上稀饭不想喝，非要去吃窝子面，吃吃回来可说胃部撑疼，可再去吃药。”
　　我就郑重其事地对父亲说：“爹，那红薯真不能吃了，你可别买了，一天吃两顿炕过的红薯片，那吃多了胃酸。你吃点面食，胃不好不要吃太硬的窝子面，你不能想吃啥就吃啥，有些东西不能胡吃，注意肠胃！”
　　父亲不做声，只顾喝粥，又拿一块儿油菜卷子吃了起来，边吃边说：“我知道，我晚上尽量吃少点。”
　　母亲又开始揭露他，说：“你哪天晚上能忍住少吃，昨晚上九点多你还有起来找东西吃，还要泡方便面吃。说晚上吃饭没有吃馍，不顶饥，饿得睡不下。”
　　我就忍不住笑了，父亲也笑了，他就风趣地说：“老天爷啊！这社会还在虐待老人，不让吃饱睡觉。我不用你们管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胃部不舒服了就自然不吃那么多了。人老了还能吃几天饭，说死都死了，不要太扣锁，想吃就吃，现在又不是吃不起，吃一点落一点，吃不动了就死了。我现在能吃东西说明我身体好，等我吃不下去了就是快死的时候了！”
　　父亲为他的吃找了太多完美的借口，这些借口似乎天经地义，符合常理，容不得我们去指责。我们真不能说什么了，真的不能“虐待”他，随他吧，想吃啥就吃啥。
　　母亲气得无话可说，就把一盘子菜和油卷馍都推到他面前，说：“随便你吃吧！吃出病来，你可再去掏钱买胃药吃。”
　　我赶紧说母亲：“妈，我爹他能吃饭，的确是好事，说明他身体好，这点不假，就让他吃吧！”又对父亲说，“不过，你要吃出健康，你可以吃点鸡肉，鱼肉，熬点排骨汤什么的。明天我去给你们买点排骨去！”
　　“别买，不想吃排骨，肉类东西不稀罕。我们想吃了自己去买，你别操心。”母亲赶紧阻止我。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母亲开门一看是妹妹凌琴来了，后面还有我老姑，从南阳过来的，专门来看望我父亲母亲的。
　　“嫂子，我可想你们了，我这几天在南阳有事，今天回去时在路上碰见凌琴了，我就让凌琴把我送到你们这里，晚上来看看你们，明天我就要走，还有急事要办。”老姑进来坐下就拉着母亲的手说着。
　　母亲让他们吃饭，她们说刚刚在街头吃过饭了，老姑顺便又打开一个塑料食品袋子，里面是几块猪蹄，板鸭，他们刚刚在街头吃剩下的打包回来的。
　　凌美拿出两块板鸭递到正在吃饭的父亲面前说：“趁热吃吧！还在热着呢！”
　　父亲其实是吃饱了，今晚已经吃了两个菜卷子馍了。可是看到猪蹄和板鸭，他还是忍不住要吃几口，他说：“板鸭我不吃，我要吃块猪蹄。”
　　说完就大口啃了起来，母亲劝说也无用，只是警告他：“小心你今晚胃部撑疼哦！家里可没有治胃的药了噢！”就索性不管他，随他吃吧！
　　母亲和老姑亲切地交流着，我赶紧收拾完饭桌，就去厨房里刷碗。
　　妹妹凌琴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吃东西可笑的样子，就笑着说：“爹，你可像一个人，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中的老人！”
　　“哪个电视剧？”母亲接过话问道。
　　“《都挺好》中的苏大强。”我脱口而出。
　　“姐，你真说对了，你咋也感觉那个苏大强像咱爹。真是太像了！”凌琴笑得合不拢嘴。
　　母亲说：“我咋都没有看到，在哪个电视台播放？咋像他？”
　　“我们是在网络上看的，具体哪个台不清楚。”我应了一声。
　　“那真是太像了，苏大强作天作地的，搞存款投资被骗，爱吃零食，折腾儿女，生病住院不愿回家，逼迫儿女照顾他等等，言行举止可像了！”
　　大家都说他像苏大强，父亲似乎感觉到那个人物形象肯定不受人喜欢，就没有笑，一脸严肃。但他在默默调台，寻找电视上哪个台在播放，大概他也想看看那个和他一样的老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吧！
　　我怕父亲没面子，就赶紧缓和了场面说：“不过，爹可比苏大强强多了，爹年轻时能当家，挣钱供应咱们上学，爹还是心疼儿女们的。”
　　父亲还是不做声，拉长了脸看着电视，只是“吭吭”咳嗽了几声。袖头上全是吃饭时蹭的油灰，放浪形骸，不修边幅，双脚使劲摁着地面慢慢伸直，裤角处已经落在地面上，耷拉着双肩，静默着，背影很沉重。
　　大家都在继续议论，其实我早都感觉那个苏大强身上有父亲的影子，之前川子在看这个电视剧时也曾经调侃道：“这个苏大强可像峥峥他外爷！”
　　我当时只是笑笑，细看看有些性格真的很像。
　　相同点都是不知道心疼他人，只顾自己，不想卖力干活，光想搞投资，梦想一夜暴富，折腾儿女，虚荣心强。不同的是，父亲年轻时也是不干活，但在家里有地位，爱发号施令统治别人。而苏大强年轻时怕老婆，在家里没有地位，不当家，不给孩子们做主。
　　仔细想想父亲当年投资被骗的事，我觉得他比那个苏大强还愚昧还让人可气。那次被骗一事差点把母亲气神经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