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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平息战争

作品名称:残阳依依落      作者:杨粉荣      发布时间:2019-07-02 20:22:56      字数:4059

  父亲和母亲提前三天就回老家了,等待着外甥的结婚。
  这几天我忙得没工夫去父亲家里查看他电热毯被烧的事,明天外甥就要结婚,明天下午父亲母亲就要回来,我一定要在母亲返回来之前把父亲床底下的秘密扔出去,不留痕迹。
  天下着小雨,气温骤然下降。我洗完头发后去理发店做了个发型,准备明天参加林林的婚礼,走出理发店的门我直接向父亲家里走去。
  推开父亲的门,看不出有什么被烧的痕迹,低头仔细一看地面,有几片零零碎碎的烧过的黑渣,我就相信床下肯定有更大秘密。
  凌乱不堪的床铺,父亲从来不叠被子,被子胡乱卷成一个团,看上去像一个人还睡在被窝里一样。我掀开被子一看,惨不忍睹:床单皱褶卷在一起,像菜市场上丢弃的废菜叶子,已经被烧烂成花零串儿了。贴身的被子是他花四千元从他那些卖保健品的“儿子”们手里买来的,母亲给他套了新被罩,已经被火烧得黑黢黢的,烂了很大一个大洞,那洞里翻出来黄色的羊驼绒,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黑老虎张开了大嘴,露着长短不齐,歪歪扭扭的牙齿。
  我又揭开铺在下面的毛毯,被套,我的妈呀!毛毯中间有十公分宽的被烧焦烧烂的长道,竟然从脚头一直烧烂到他身子下面,快到枕头边了,脚头被套处已经烧透了,下面的海绵垫子,棕垫都有大洞。
  如此惨烈的烧状,父亲竟完好无损,身上没有烧伤一处,真是奇迹。
  父亲是怕冷的人,可是空调他舍不得开,他把旧沙发垫子也放在身子下面,毛毯,被子,沙发软垫,棕垫全都铺在身下。我找了找火源,怎么也找不到,说是电热毯着火了,怎么没见到电热毯呢?
  我蹲下身子在床下,床边找,后来在一个纸箱里拽出来一捆子被电火烧得黑黢黢,洞洞牙牙的两个电热毯,一个是新的,一个是旧的,不知道是哪一个电热毯惹的祸。还有一卷子被烧烂的床单,枕巾,秋裤,袜子等。
  我把这些黑糊烂边的东西全都扯下来扔在地上,口腔里,鼻腔里都呛着糊味和灰尘,一大堆脏兮兮,糊味十足的衣服,清查一下被烧烂的衣物:一个被罩,两个床单,两个电热毯,一个被套,一个毛毯,两块沙发垫,一个棕垫,一条枕巾,一条秋裤,一件内衣,一双棉袜。
  我把这些东西胡乱卷成一捆,用绳子捆住抱出去扔到靠河边的垃圾场里,不让母亲回来看见。
  我把烧了一个大洞的被子,叠起来放在柜子高处,这条被子不能随便扔,这是父亲四千元购来的,认为一睡能活千年的“长生不老被”,可不能随便扔。
  我又开始整理他的床铺,把随身带来的新被罩套在另外一床被子外面。虽然我扔掉了那么多的床上用品,但他的床上仍然很热闹很凌乱,除了他睡的六十公分宽度外,他床里面还放着一个纸箱,随便脱下的棉衣都在那里扔着,干净的,不干净的都在那里堆着。墙角还放着一台被卖保健品的小伙子,忽悠而购买的腿部按摩器,长一米宽三十公分,价值一千五。
  当时购买的时候,那位一直叫他“爸爸,爸爸”的“儿子”说这按摩仪原价三千元,卖给他只要一千五。父亲以为占了便宜就背着母亲买回来了。买回来后,新鲜了一个月后就放在床上成了摆设,像个听话的沉默的哑巴娃娃,整日就静静地端坐在床头。
  床头还放着一床叠着的旧被套,被套的夹缝里藏有一大包“人参鹿茸片”和几盒治疗高血压的灵丹妙药胶囊。这些秘密估计母亲是睁只眼闭只眼,任他掩藏。
  我从母亲卧室里拿出来一个干净的被单,又把父亲床上放着的被套重新铺在床上,衣服整理叠放,将脏衣服专门放在一个袋子里,准备拿回去洗洗。
  满地都是黑色碎片,我赶紧用拖把彻底弄干净,将父亲屋子整理得相对干净,明天就是母亲回来了也不会太生气。
  天色暗下来了,屋子里更是昏暗,我的思绪一下子又飞向前年的那场火灾。我赶紧摇摇头不去想它,我没有开灯,一切处理完毕,我坐下来想:烧成这样了,父亲竟然能镇定自若。这事不告诉母亲是不行的,根本瞒不住,因为她会发现那些毛毯,被套,床单,电热毯突然间不翼而飞,要追问都哪去了呢!怎样才能让母亲知道此事后,她不生气,或者不过分生气呢?
  第二天,仍是烟雨蒙蒙的天气,林林婚礼现场,我见到了父亲母亲,他们都很开心,我忍住不能说昨天我扔他床铺东西的事。父亲没有想到他女儿已经知道了他深藏几天的秘密,他看见我进去,一脸幸福的样子。看到他这高兴的样子,我心里暗暗为他的行为感到好笑,我也很开心。
  婚礼上新郎搀着新娘走向礼台,在欢快音乐中,在亲友们幸福的祝福中,他们分别向他们的长辈们行拜礼。当婚庆司仪在台上说:“有请新郎新娘的外公外婆上台!这对外公外婆一看就像个文化人!”
  因为父亲戴着一副茶色镜,一看上去倒真像个文化人,父亲一听笑得合不拢嘴,站起身来就拖着笨腿一瘸一拐地直接走上去,母亲落在身后。这时主持人又开玩笑了:“外公应该拉着外婆的手,老两口亲亲蜜蜜一起走来才对啊!”
  这时父亲赶紧扭过身来去找身后母亲的手,不料母亲笑着狠狠地说了声:“走球你的路,谁叫你拉我的手!”说完周围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父亲在台上仰着头,一直把嘴巴咗皱起来笑成了“O”型,当他的外孙和外孙媳妇给他们行拜礼时,主持人引导着父母亲掏钱,父亲这时简直就是个憨子,老傻,他一个劲地咗着嘴巴笑啊笑,就是不知道掏钱,惹得人们又哈哈大笑。后来还是母亲在旁边狠狠拧他一下说:“你赶紧掏钱啊!笑啥里笑!”终于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了他外孙媳妇。
  我今天一定要对父亲说说,他的床已经铺好了,意思是他的秘密我知道了。下午返回时,我把父亲拉在外面小声说:“爹,你的床重新铺好了,我给你换了新被罩,被单重新都换了!你原来那些烧烂的床单,被套,毛毯,电热毯都扔到河里了!”
  父亲一惊,脸一红,牵强地笑了一下,没有作声。我没有让他再辩解什么,就又说:“我妈要是知道了也没事,就说是电热毯老化了,这次你不是故意的,不是你的错,都是电热毯惹的祸。不过你以后小心一点,不再用了。我都统统扔到河里了,就是我妈想看也看不见了,她不知道烧成啥样子!”
  父亲低着头“嗯哼”了一声,笑了,脸色越来越红,接着又皱着嘴巴笑了笑,似乎心头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返回城里时,父亲和我们没有乘坐一辆车,他坐在另外一辆车上。我和母亲坐在一辆车上,我就趁车上有别人就对母亲说了实话:“妈,我爹床上的电热毯老化了,他那晚上插上电热毯后,电热毯着火了,把被子,床单烧了个洞,我爹当时没有给你说,怕你生气,你这次别骂他,不是他的错,是电热毯老化了。我昨天下午去他床前,把烧烂的东西扔了,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旧床单,烂沙发垫子,我把它扔了,不稀罕这些东西。”
  母亲赶紧转身说:“老天爷啊!咋能着火了,咋没有把他烧死,电热毯,被套都着了,没有烧住他?”
  “没有,我爹完好无损,东西烧了算了,人只要没事就好。你可别说我爹,这次不怨他,都是电热毯惹的祸。你放心,我昨天去房间都把他床铺重新铺了,烧的东西都扔了!”我一再试图安抚即将喷射怒火的母亲。
  “烧了算了,扔了,都是旧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人没有被烧住就好。人老了就是不机灵,别吵他,他也怕惹你生气一直没说。”姑姑也在车上劝说母亲。
  母亲表面虽然没有很生气,但还是牢骚说了一句:“反正他老鳖娃儿就是癔症,啥事都不操心,这天气还在用电热毯,就他怕冷,冻死鬼托生的!成天给我气的,我就不想管他,随便他!”
  我们都不想再说话了,不想再谈论这话题,一路上我恨不得早点到家。
  天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阴森森让人心紧紧皱着。大概父亲也回来了吧!到了晚上,母亲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浑身直冒冷汗,就赶紧接住电话就问:“妈,什么事?”
  “我问你,你爹的被子上被罩哪去了,你是不是也扔到垃圾桶里了?”母亲气冲冲地问。
  “贴身的被罩烧烂了我扔了,外面的被罩我拿过来洗洗,还有衣服,过两天送过去。”我已经意识到她一定生气了,就赶紧解释。
  我赶紧骑车去他们家中,母亲一进门就说我:“你把被罩扔了干啥?我还能砸鞋垫子用,毛毯烂个洞,剩余部分也能砸鞋垫用。”
  我就直接对母亲说:“扔了算了啥稀罕,你屋子里废旧的衣物,布料多的是,别收藏那么多烂东西!”
  父亲躺在自己卧室里不敢吭声,不用猜测就知道他挨训了,厨房里没有做饭的动静,知道他们老两口晚上都没有吃饭。
  我问他们:“你们不吃饭?我给你们做点饭吧!”
  “不吃!上午吃场子吃得很撑,晚上不饿!”母亲恶狠狠给了我一句,显然是对我随便扔她东西的不满。
  母亲又强调说:“这次就说是电热毯老化了,不是怨他,不过他就是一个不省心的老头儿。前不久他垃圾桶里有烟头,没有熄灭,他晚上在床上吸烟,烟头直接扔进垃圾桶,后来垃圾桶都烧化了,后来他闻见塑料桶的塑料气味才看见,赶紧用水扑灭了!”
  母亲这样一说,我又吓了一跳,就直接进入父亲的房间对他说:“爹啊!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啊,水火无情啊,你可别大意,吸烟后的烟头一定要先熄灭在扔到垃圾桶里。我现在就怕你冷不防弄些不冒烟的事儿!”
  父亲看见我进去,仍然闭着眼睛,长檐帽子还在戴着,茶色眼镜也在戴着,穿着袄子半躺在床上。盖着新的被罩,铺着干净的床单,看样子很享受的样子。似乎几天前那场火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似的,一脸平静地躺在那里,对于我这个为了平息战争,帮他销毁火势现场,下了很大功夫的女儿不是很热情。
  对于我“教育”他的话,又是“嗯”一声,他似乎在认真听。
  母亲在客厅里又是满腹牢骚说:“你们给他说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跑,全当耳旁风,今天说明天都忘记了!我现在对他没救了,他要是以后再没有记性,再出现着火的事,就把他烧死算了,都别救他。老天爷这次瞎眼了,被子,床铺都烧烤烂了,咋会都没有把他的老皮烧烂,烧死!”
  父亲这时候竟然闭着眼睛笑了,笑出声来说:“这次我不当耳旁风,可能记住,我现在都不要垃圾桶了,我弄个垃圾盆,里面盛点水,我把烟头直接扔到水里,就会熄灭。你放心,你别咒我,我要是以后再发生火灾,我就自焚自灭,都别救我,我自觉死了算了!”
  对于父亲,我算服了。我觉得他又气又可笑,母亲也笑了说:“人啊!要是不要脸皮子,谁也没法,你要是想死了,别在屋里找事,别给人们找麻烦,自己出去到外面河边,坑里,脱个净兜儿跳里面算了!”
  我笑得肚子发疼,悄悄走出了他们的家门。
  外面的雨停了,拉面馆的大锅里冒着热腾腾的白烟气,香辣牛肉味飘到了街上,街灯仍雾蒙蒙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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