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意外失火

　　那一幕幕镜头穿云钻雾般地在我脑海里极速呈现：
　　那是一个五月人忙的季节。临近端午节，有一天，天气特别晴朗，母亲悄悄地和另一位卖小货摊的张阿姨，一起去南阳市进货去了。我之前给她讲过，不想让她跑那么远去进货，可是母亲说想去玩玩转转，况且南阳的香囊袋子价格便宜，非要去。她中午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凌美，我今天在南阳进货，现在准备返回，估计两点左右就到家了，你让你爹一点四十或者一点五十开始从家里走，到北环路公园路口处接我。”
　　我说：“妈！你真的跑到南阳了？那好吧，妈，我中午去给我爹做饭，吃完饭后，我就让他去路边接你。你和我张姨路上注意安全哦！”
　　中午下班我就直接去了父亲家中，父亲还躺在床上，果真没有做饭的意思，只要母亲不在家，父亲一般都不去动手做饭，他会去饭店吃碗烩面，拉面什么的。
　　“爹，今中午吃顿饺子，我刚才在超市买点牛肉馅，饺子叶也买了，马上就包好了！”
　　“嗯！行，你妈今天南阳进货去了，你知道吗？”父亲闭着眼睛，半躺着，双手枕在头下，微风从西窗户刮过来，屋子里的抽烟时烟气扑鼻而来。
　　“我知道，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他们已经吃过饭了，现在就坐车返回。估计两点左右就到公园的路边了，你一点四十或者五十从家里走，骑上电车去路边接她。我一点半就得去上班，我接不了她。”我一边包饺子一边嘱咐着父亲。
　　“那好，我记住了！”说完父亲起身走到客厅里，又嘀咕着说，“也不知道能赚几个钱，一个大老婆家就卖个香包香囊布袋，还非要去南阳进货，跑那么远，平时老容易晕车，这下跑恁远的路不怕晕车了。”
　　父亲就会在母亲不在家时，表达着自己的情绪，他索性又坐到窗台边，“咔”一口痰液吐向北窗外面的河水里。我看见父亲满是皱褶的脸上，划过一道烦躁和不满，
　　很快吃过午饭，一点二十左右我离开了父亲的家去上班，临走时告诉他一点五十可以到路边去等母亲下车。
　　我刚到单位，大概一点四十左右就接到母亲打过来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急切地说：“凌美啊！你现在在哪儿？我家里着火了你赶紧去看看，邻居刚才给我打电话说的，就现在！你赶紧回去！”
　　我的妈呀！我吓了一跳赶紧问：“妈呀！不会吧！我刚才从你家里才走到单位，咋能着火呢？我爹就在家里，现在才一点四十三，估计我爹还没有去路边接你啊！”
　　“别说那么多了，我现在还在车上，你赶紧回去看看！你爹是不是烧在屋里出不来了！我的老天爷啊！”母亲带着哭腔催促我。
　　我吓得一身冷汗，放下电话，骑上车子就往回赶。刚走到桥头拐弯处，就看见天空中弥漫着浓重的黑烟，再往前走，只见父亲小区门口站满了人，两辆消防车分别停在桥两岸，消防队员穿着黄色的衣服，正举着粗大的水管对着父亲家的窗台喷着。
　　浓烟从二楼两个窗子喷射式的往外冒烟，像张开大口的黑色野兽，电线“啪啪啪”地燃烧着。父亲的房子北面的两个窗子是临河边的，人根本不能从北边上去救火。消防队员只能在河的北岸隔着河向窗户上喷水。
　　我蒙了，赶紧放下车子，顺着楼梯直奔二楼，到了门口只见有两个青年正在用力撞击大门，门面都已经被踢了个大窝，我也急得用脚踢，用身子撞。终于门被撞开了，那个男子赶紧进屋说：“屋里有人吗？赶紧去厨房把液化气罐搬出来！”
　　我赶紧进屋大声喊着：“爹，爹，你在家吗？”屋里浓烟滚滚，母亲卧室里开着，大火滚滚燃烧着，火势顺着卧室的窗户往外喷着，隐隐约约我感觉到卧室里没有人。父亲卧室门在关着，我赶紧推开门一看屋里没有人。我赶紧捂着鼻子拉着那个男子走进厨房：
　　“液化气罐在这里，快快搬出去！我爹估计没有在家里。”
　　那个男子动作很快，拔掉管子，把液化气罐抱出去，我的手也被灶台的玻璃切了个口子，血流不止。我已经被浓烟呛得上不来气，用眼睛瞟了一眼火势，火势开始蔓延到客厅里了，屋顶上的大吊灯“啪”的一声掉落下来。
　　这时候那个男子又返回来对我说：“赶紧出来，危险！这火势你控制不了，消防队员来了！”
　　两名消防队员来了，他们蒙着口罩，带着防护面罩，手里拿着水管子，把门又撞得更开了，喊了几声：“屋里有人吗？”
　　我赶紧跑到楼下看看父亲电动车不见了，就猜测他肯定去路边接母亲去了，只要没有被大火困在屋里我就放心了。
　　我又跑到楼上去，两名消防队员已经把卧室，客厅里的火扑灭了。屋子里黑乎乎的，残桌断椅，一片狼藉，满屋子里都是湿漉漉的，散发着滚热的蒸汽。他们又在狼藉的房间里仔细地查看一遍，直到没有一点火源才走出来。
　　其中一名消防队员说：“好了，火已经灭了，以后要注意安全！”然后就走出去顺着楼梯下去了。
　　这时候我已经吓愣了。原本热闹的，五颜六色的屋子瞬间变得面目全非，一切都那么无力地静卧着，凌乱横躺着。母亲卧室里那张宽大的白色床，被烧成了塌架，断了床面，成了碎骨，衣服被褥，以及母亲精心制作的一摞摞的鞋垫变成了一堆黑灰。窗户成了空壳，玻璃融化了，窗帘烧成了灰烬，部分星星点点地残布条粘在窗户的边框上，像一堆黑蝙蝠趴在那里。客厅里墙上原本挂着五颜六色的香包香囊包，此时像吊死鬼一样，成了细瘦的黑碎片，耷拉着膀子挂在墙上。
　　面对十几分钟前还完好无损，瞬间就面目全非的房间，刚才还在“噼噼啪啪”燃烧的财物，瞬间一片寂静，无声无息。
　　我站在空旷闷热的房子里，战战兢兢，双腿发软，眼泪刷地流下来了。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咋回事啊！你爹呢！”母亲从楼梯上走上来，她手里还背着包，一同进来的还有和她一起去南阳进货的张阿姨。我赶紧擦干了眼泪，怕母亲看见，用流着血的手拉着母亲进屋。
　　母亲站在客厅里浑身发抖，脸色发白，惊恐万分，仿佛遇到了魔鬼附身一样，她双手也开始抖动着。我赶紧握住母亲的手说：“妈！没事，我爹没有在家，他是去路边接你去了吧！”
　　母亲瘫坐在已经烧得只剩下半只座的沙发上，喘着粗气，哭着说：“这是咋回事啊！你爹去接我，我咋在路边没有看见，估计是他去路边接我，他刚走出门家里就着火了吧！”
　　张阿姨和我就开始将屋里的棍棒，残渣，烧过的被褥往外挪。我顾不上自己衣服上被弄脏，我脸上，鼻孔里，手上全是黑乎乎的烟灰。我使出很大的力气将床腿，烂席子，烂被褥，顺着湿漉漉的地面奋力往外拖。我已经忽略自己是个女娃，我干了男人们才能干的活，背着烧烂的沙发往外扔，一趟又一趟的，像在拖着一堆又一堆的残骸废体。
　　我万万没想到，我年迈的父母在历经重创之后，又面临如此残酷的天灾人祸。我满脸都是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混合着烟灰全都成了黑泥巴，拧巴在脸上，脖子上……
　　为了消除母亲的惊吓，我一边收拾一边说：“妈！你别怕，没事，只要人没事就好！这火势来的太快了，我吃完饭一点二十离开这里，这火是一点四十左右燃的。我都给我爹交代过了，让他一点五十从家里走，去路边接你，我爹肯定是一点半都出去了吧！他走得太早了！不过，妈！没事，只要没有烧住人就好了，损失点东西不算什么！”
　　母亲哭着说：“也不知道啥原因着火的，家里又没有烧煤火，是不是电线着火了？你给我买的手镯，项链还在盒子里放着，我还没来得及戴，这下全烧毁了，找不到了！”
　　这时候母亲让我去路边看看父亲，喊他回来。我就赶忙放下手中脏兮兮，黑乎乎的残渣，顾不上形象，浑身黝黑就下楼骑上电动车去北环路找父亲。
　　到了北环路口，在往常客运车停放的地方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我又朝西边看了看，才看见父亲在那里笔直地站在路边。我急忙过去大声喊到：“爹，你咋还站在这里，赶紧回去，我妈都已经回到家里了！”我不想猛地告诉他家里失火的事，怕他受惊。
　　父亲说：“我一点半都从家里出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你妈下车，她咋可回去了，她是从哪儿下车的？”
　　我也没有接他的话茬，保持沉默，父亲边说边骑上车子跟我一起返回家，和我继续说着：“你午饭后刚走，你姨也带着她孙子来了，见你妈没有在家，她们就说要直接回家。我那时正打算来路边接你妈，我让你姨在家里等等，可是你姨非要走，后来她们走了，我也就跟着他们出来，就直接来北环路等你妈下车。一直等到现在没有见人。我手机也忘在家里，所以也给你妈打不成电话。”
　　一路上，父亲一直在说话，我就忍着情绪一直没有吭声，当快走到家门口的桥头上时，我下车开始问父亲，尽量语气平缓一点：“爹，刚才家里失火了，我问你，你从家里出来时，想想卧室里有什么正在燃烧的东西吗？”
　　“什么？着火了？咋能着火了！”父亲一脸惊愕。
　　“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因为啥，家里着火了，就在你刚走出家后几分钟，我在单位里，我妈给我打电话说，邻居告诉她家里就起火了。消防队都来了，刚才把火势扑灭了。你别急，你想想，你一点半离家出去的，火是一点四十左右燃的。我都给你交代过，让你一点五十从家走，你咋一点半就离开家了，走那么早干啥！”
　　父亲赶紧抬头望见附近的黑烟，又看看小区门口挤满了很多人，才相信这是真的。他思索了一下说：“可能是我点那支蚊香着火了吧！”
　　“爹啊！大白天你咋想起来点蚊香呢？”
　　“我把床底下大纸箱子拽出来时，床底下有很多蚊子，我就想着点根蚊香把它们熏死，我把蚊香卡在大纸箱子的边缘缝隙处，就又出了家门，想着很快我就回来了！”父亲一字一句地交代着事情的过程。
　　我无语了，竟然将燃着的蚊香放在易燃的大纸箱上！我明白了，气得不再说话了，推着车子往前走，当走到楼下时，我对父亲说：“爹，我妈现在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的，你不要说出真相，就说不知道啥原因着火的，否则我妈会吵你，她会更生气。”
　　父亲点了点头。他把车子放在楼下，拿起楼梯处那把铁锨，慢慢走上楼，进屋一言不发，就赶紧奋力地铲屋里的残渣。几个人都在帮忙收拾屋子。母亲坐在那里已经吓呆了，她双手并拢，心里默念着什么，她在祷告。
　　看见父亲进屋，母亲一脸疑惑，她总想从父亲身上找原因。就问：“你走的时候是啥情况，咋为啥无缘无故着火了！主啊，求助保佑啊！”
　　父亲理亏，低着头用力铲垃圾，编着谎言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点半从屋里出去，当时她姨也来了，说你不在家，她非要走，就跟着我也下楼走了！”
　　父亲极力掩盖自己，他怕谎言被揭穿，就不再多说了，赶紧又进卧室里去收拾屋子。
　　一场惊心动魄的火灾就这样发生了。父亲家里财产损失了两万多，所有家具，电器都被烧毁了。
　　后来，在几个表弟的帮助下，父亲的房子又重新装修了。
　　再后来，父亲找准一个时机，将自己的“罪行”如实向母亲坦白了，母亲的多次数落臭骂肯定是不可避免。
　　父亲的粗糙马虎，疏忽大意，是造成这场火灾的根本原因。母亲也从此落下了一遇到急事，生气的事就会浑身发抖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