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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

作品名称:赫哲之歌      作者:半袭青衣      发布时间:2019-06-30 22:51:37      字数:3181

  希尔格跟阿玛又说笑了一会,然后拿起装着白浆土的木盆又抓紧干了起来。他盘算着,租船的事情应该按照阿玛的意思,这两天他就得到哈拉达那里去,得抓紧把船租回来。
  自从进入民国以后,这些年从山海关里来到关外的人,也就是俗话说的“闯关东”的人们,逐渐增多了起来,很多汉族农民从山东、河北、安徽、河南等地迤逦迁徙到了东北三省。他们差不多都是在天灾人祸的打击下,失去了土地和家园的人群,或者是因为家乡人多地少,没有办法糊口的贫困农民。生活逼迫他们忍着心里的疼痛,洒下一把热泪,抛下了他们祖辈们生存的故土,背井离乡,拖儿挈女,千里迢迢来闯关东。这些被生活的暴风雨,抛到他乡异域的一颗颗草籽,到处流徙漂泊,历尽困苦艰辛,有的就辗转来到了这乌苏里江流域,在这块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落下了脚,并且逐渐扎下了根。
  这两年来,舒穆鲁岳洪这个赫哲人世代生活的渔村里,也陆续迁进来了一些从山东逃荒过来的汉族农民。其中从胶州湾来到这里安下家的李茂,就是这样的一户人家。
  去年春上,李茂这个三十二岁的普通汉子,肩膀头上挑着一副柳条筐,跟其他闯关东的人群一道,沿途乞讨来到了这里。他前头的筐子里,装着一条旧棉被和几只讨饭碗,后头的筐子里,坐着他八岁的丫头冬妮儿,身边紧紧跟随着的是媳妇春兰嫂和十一岁的儿子秋虎,他们误打误撞地就这样走进了这座赫哲人的渔村,跟同样穷苦的赫哲人共同生活在了一起。从此以后,舒穆鲁岳洪也就成为了赫汉两族人杂居的共同家园……
  春风吹拂着冰雪已经泛黑了的乌苏里江面,空气里掺杂着逐渐浓烈的土地返浆的味道。春天啊,不仅仅在叩打着岳洪里赫哲族渔民的心,也同样叩打着汉族庄稼人心灵的大门。
  节气到了,农民到了该翻地、种庄稼的时候了。
  昨天,李茂在土地上烧了荒,把地里去年秋天留下的枯草和庄稼茬烧尽了。今天早上,他把犁杖插进了黑土地里,一双大手稳稳地掌起了犁把。犁头前,媳妇春兰嫂和儿子秋虎肩头上套紧了犁绳,娘儿俩弓着腰,罄着劲儿,拉着犁杖走在了前边。在他们身后,黑油油的泥土沉睡了一个冬天,今朝被犁铧一片片翻开了,那野草的灰烬味儿、黑土的芬香和土块翻浆的潮湿气,一齐扑鼻而来。
  李茂这一家人现在已经干了半晌了,就连九岁的小冬妮也没闲着,她早上起来就挎着篮子拾粪,这会儿,她在地头守着盛水的瓦罐子,时不时地给她爹娘和哥哥倒水、送水过去。穷人家的孩子是没有闲饭吃的,早早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只是她和哥哥秋虎毕竟年纪太小,从早上干到现在,两个人都有点儿累得不行。
  十二岁的秋虎有一张圆圆的脸,一双圆圆的眼睛,头上留着像他爹那样板寸头发,一说话还露出一对小虎牙。不过,这个时候他可顾不上开口说话,因为他得铆足了劲儿,哈着腰跟在娘的身边,一块儿拉着犁杖。他身子后边的粗棕绳绷得紧紧的,那犁绳透过身上的薄棉袄,把他的小肩膀头勒得火辣辣的疼。他没功夫褪下袄袖子去看,不过他估计那里一定已经又红又肿了。从早晨干到如今日上三竿,他浑身冒着热汗。现在,他小脸胀得通红通红的,脑瓜顶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气,汗珠子一个劲儿从脑门子上滚下来,经过眉梢、脸蛋、嘴丫和下巴颏,砸在了脚板上,摔成了八瓣,还给他蒙着一层灰土的圆脸上,留下了一条又一条“沟沟渠渠”。
  这会儿,秋虎多盼望着爹能言语一声“歇了”,那样他就可以一下子甩掉肩膀头上的犁绳,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下子解开棉袄襟,然后好好地喘上一会儿大气啊。可是,不行,他拉着犁绳抬头朝前边看看,地头离着他们这儿还远着那,何况娘在他身旁也拉着犁,可以说这拉动犁杖的力气,大都是由娘出的。娘不光是满脸淌汗地拉着她自己的犁绳,而且一只手还伸过来,一直在帮拽他身后的犁绳,帮助他使劲呢。这么想着,他往手心上“呸呸”地吐了两口唾沫,又埋下头去,用肩膀头和两只手更紧地拉起了犁绳,挨在娘的身边,继续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地头上的小冬妮喊了起来:“爹!快看,你快看,希尔格叔叔他——”
  李茂边掌着犁把边扭头去看,只见希尔格迈着大步跨过了几处田塍,从地边斜插着走了过来。只见他乐呵呵地在秋虎的红腮帮上捏了一把,一只大手摘下秋虎拉犁的绳子,很自然地套在了他自己的肩头上,慌得李茂忙把犁杖停了下来。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大兄弟,哪能让你帮俺们拉……”李茂手把着犁杖,看着眼前这个异族兄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春兰嫂站在旁边,愣怔怔地张大了嘴,半晌她才把两手一拍,说:“这怎么成?去年秋天收庄稼,正好也让你赶上了,你看见俺家忙不过来,就伸手帮俺干活,现在又要帮俺拉犁杖……”
  秋虎忍不住在一边补了句:“前些天,希尔格叔叔还给咱家送来一大块黑瞎子肉哩!”
  春兰嫂过来,伸手就要解下希尔格肩上的犁绳:“不行,不行,俺们哪能老是劳动大兄弟你呀?你歇着,可别干了……”
  希尔格看着面前李茂这一家人,笑着说:“我这也是凑巧路过这里,乌索库的高堂大屋传出话来了,说今天开始租船网,我这是准备去高堂大屋的。不过,现在时候还早,正好看见你们一家老小干活……我阿玛常说起你们汉族人,说你们千里迢迢地来到我们这里安家落户,实在不容易——”
  李茂接过话茬,感激地说:“要说尼果罗大叔,那可是让人敬重的老人。去年春天俺们刚来这里落脚,人生地不熟,两眼一墨黑,他就摸索着过来探望。他跟俺们提起他当年曾经有过许多汉族朋友,如今岳洪里头一回有了俺们这些汉人邻居,所以他感到挺高兴。后来,他还让你给俺们送来些鱼条鱼毛吃的。”
  希尔格也实实在在地说:“我们赫哲人只会渔猎,从古至今都不会种地,阿玛常让我过来向你们汉人学学农活。去年秋天我跟你李茂大哥学会了打场,今年春天,正好再学学翻地。”
  一边像开玩笑似地说着,希尔格一边已经把肩膀头上的绳套拽得紧紧绷绷的,就等开犁了。
  李茂和媳妇春兰嫂见希尔格诚心实意地过来帮助他们,心里很是感动,也就不再谦让了,把犁头重又插进了黑土地里。
  李茂这一家人来到舒穆鲁岳洪,算起来正好一年了,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个渔村里的所有赫哲人。但是,他们最先认识的却是眼前这个年轻的赫哲兄弟,并且很快就跟这个热情直爽、肯帮助人的异族朋友熟谂起来。以后,李茂一家又认识了希尔格的父亲,那位虽是眼睛失明了,却善恶分明、德高望重的老人。后来,李茂跟希尔格成了好朋友。
  俗话说,穷帮助穷,富偏向富。希尔格有时到李茂家坐坐,送给他们些赫哲人吃的鱼条兽肉,帮助这个人地两生的汉族大哥搭起马架子房屋。春兰嫂跟随丈夫来尼果罗老爹这儿串门,她见两个男人做不惯针线活儿,就毫不迟疑地把老爹家许多缝补的事揽了下来。虽然说这是两个民族的家庭,可是彼此却相处得十分融洽。就连李茂的两个孩子秋虎和冬妮,他们也都喜欢这个异族的叔叔,愿意听他讲打鱼狩猎的故事,还常常跑去找尼果罗爷爷,缠着老人给他们讲赫哲族的说胡力呢。
  犁铧在解冻的土地上稳稳地前行,希尔格和春兰嫂说笑着一块拉着犁杖走在前头。希尔格学着春兰嫂的样子,往手掌心吐吐唾沫,用手挽紧身背后的犁绳,煞下腰,抬着头,两脚用力蹬着脚下的硬土,铆着劲拉起犁杖,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进。
  沉睡的土地在犁杖下渐渐苏醒了,油黑的泥土不断像波浪一样,在他们的身后翻卷开来。广阔平整的大地又开始恢复了勃勃生机,空气里弥漫着人们的汗水味儿和黑土地的芳香……
  犁铧触到地头了,耕地终于全部翻完了。那平展展的黑土,就像女人们蘸着发油刚刚梳过的头发,一条条齐刷刷的田垅,笔直地展现在了李茂、春兰嫂和希尔格他们的面前。
  两个男人并排坐在地头的田埂上,两人都是汗涔涔的。春兰嫂站在地头,她也是满头热汗,脸上涨得红通通的。秋虎和春妮更忙碌了,秋虎拿起水罐,在几个粗瓷海碗里挨个倒满凉开水,冬妮则端起水碗飞快地跑过来,一碗一碗地递到了希尔格叔叔和爹娘的手里。希尔格碗里的水还没等喝完,冬妮已经又把擦汗的手巾给他递了过来。
  看着眼前黑油油的土地在他们几个人的手里,变成了一道又一道整整齐齐的田垅,几个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孩子们更是高兴地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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