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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作品名称:赫哲之歌      作者:半袭青衣      发布时间:2019-06-30 22:39:18      字数:3168

  清晨,春寒还没有散尽,笼罩在舒穆鲁岳洪的轻纱似的薄雾,随着冉冉上升的朝阳,已经渐渐消逝了。暮春的天空明净而深邃,四周的空气新鲜而轻盈。
  两只早早从南边飞回来的燕子,落在六根柱脚的塔克吐屋脊上。它们在阳光里,一只用喙梳理着灰色的羽毛,另一只在不停地跳来跳去,扬着小脑袋啁啾鸣叫,好像在说:“嘿,真好啊,春天来了,春天来到乌苏里了……”好像是在应答这只燕子的呼唤似的,天空里出现了一行又一行排成人字形的北归雁阵。
  希尔格已经干了一早晨的活儿了。眼看着大江就要解冻,他在忙着修理打鱼的工具。去年叉鱼的时候,把苏布固(苏布固:赫哲语,一种两齿的连柄鱼叉。)的木柄弄断了,今天早上他精心地削了根结实的柞木杆,把这支连柄的鱼叉重新安装好。院落里的地上,散落着雪片似的木屑,四周飘散着木质的清香。
  现在,有件活儿让希尔格觉得不好干,就是靠篱笆墙的地方,那副得勒肯(得勒肯:赫哲语,晾网架子。)上面挂着的那张旧渔网,这张网早该修补了,但他嫌它补起来太麻烦。这种叫阿的勒的渔网,是用线麻织的网片,在水里不仅滤水慢,起网时费力,而且线麻不经烂,一个渔季里,至少得修补个十回八回的,实在太费事。其实他早就想换张棉线网了,打鱼时棉线网不仅网片轻、滤水快,而且可以用上好几年。只是棉线太贵了,他和阿玛已经商量过好几次,都因为织不起这种好网,只好作罢了。眼下还得将就着用这具线麻网,所以他还得赶紧把它织补好。不过,这实在是件很麻烦的活儿,他得先用柳树皮纤维织成网绦,然后试着再剥下椴树皮的纤维,一点点来做网纲。尼果罗发现他从起身干到现在,还在忙个不停,就做好了早饭,摸索着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希尔格正在用黄泥掺上白浆土,忙着做网坠儿,至于渔网上的网漂儿,他准备等到开江打鱼的时候,用椴树皮临时现做一些就成。尼果罗知道儿子是个聪明能干的人,干起活儿来既能吃苦又能动脑,开江前打鱼用的这些网叉,他估计儿子肯定会准备得十分妥当,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怕是还有个难题儿子解决不了,因为这个难题让他们父子俩都一筹莫展。
  “灰脖”和几条狗从主人开始干活的时候,就纷纷钻出了它们的窝,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亲亲热热地围着希尔格的腿边打转。现在,希尔格有些心绪不宁,嫌它们碍手碍脚的,就生气地朝它们大声呵斥了几句。“灰脖”很是识趣,赶紧夹着尾巴躲到一边去了。在春天的季节里,“灰脖”常常领着狗们到渔村后山的树林里去“游荡”,每次都会有很多收获。它们饱餐着不会飞的小松鸡,或者刚出窠的野兔子什么的,回到家里的时候,几乎个个都是肚皮鼓鼓的。这会儿“灰脖”发现主人心里不痛快,连忙先溜出院子去,然后用一种特别的声调朝狗们叫了几声,狗们便一窝蜂似的挤出院门,跟在它的后边,欢叫着朝后山奔去了。
  尼果罗披着衣服在小屋门前的土台上坐下来。儿子“乒乒”、“啪啪”地又是砍又是削的,手里边干着活儿,嘴里边不停地跟他聊着,可是过了会儿,他发现儿子的活儿还没干完,但嘴巴却闭上了,半晌都没再作声,他明白儿子这个时候一定是在想什么心思了。他知道,儿子力大到能够制服住凶猛的马夫卡,手巧到能条分缕析地理清一团乱糟糟的麻,要论起江上打鱼的本事,儿子撒出去的网,差不多网网见鱼,甩出去的叉,可以说百发百中;就连家里置办不起一张好渔网,他也能想出办法来,用树皮织网来打鱼。可就是自家没有一条渔船,这让儿子实在没有法子解决了。现在,他虽然看不见儿子发愁的眼神,但他能猜得出儿子一定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愣在得勒肯的旁边,正在为打鱼的船只犯难。
  尼果罗咳嗽了一声,开口说:“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咱们还是照往年的样子,去租条船吧。”
  希尔格站在那边没有马上应声,半天才说道:“那些船网主们年年把租价定得那么高,这您又不是不知道——”
  尼果罗又咳了一声,披在身上的衣服滑落在地上。他接过话头说:“有什么办法?租赁他们船和网的人,打回来的鱼,少说得拿出一半来抵租,这租价任由他们定,他们说了算。唉,这些我知道,可咱们也没有别的路啊……”
  希尔格看了看自己的两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唉,咱们要是自己能排条船那就好了,哪怕是小一点儿的……”
  尼果罗立刻摆摆手,说:“船是那么容易排出来的吗?真是傻孩子!咱们岳洪里多少人打了一辈子鱼,也没凑上排条船的钱。不要说一条船,好多人家连张棉线的网都织不起啊。孩子,你是有名的打鱼能手,年年都打回来好多的鱼,可咱们家不也是只能使树皮网么。”
  希尔格把和着白浆土的木盆搁到一边,搓去手上的泥巴走了过来,他拾起阿玛滑落下去的衣服,重新把它给老人披在身上,随后他挨着老人坐下来。想了会儿,他说道:“阿玛,有件事我总弄不明白。您说说,这些船网主们也不打鱼,可他们什么渔具都有,什么纯棉线的阿的勒,什么纯铁的丘特尔(丘特尔:赫哲语,一种大型鳇鱼钩。),还有旋网、滚钩、快钩,另外还有那么多条渔船,可我们打鱼人家除了一张树皮网,什么都没有。”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忿忿不平地提高了声音,“他们把这些船网租给咱们,然后入股擘成,渔网按片计数,渔钩按把计数,渔船更是抵一个劳力……咱们打回来的鱼除去交租股外,还能剩下多少了?”
  尼果罗听儿子这么说,清癯的脸孔也变得阴郁起来。停了停,他说:“这些人从来都是这样。当年有皇上的时候,他们当官做老爷,在如今的世道,他们还是照旧在享福。而我们这些老百姓,却始终在受穷、受苦。”
  希尔格禁不住捏紧拳头捶了下膝盖,说:“阿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子!”
  老人沉默了,他额头上那深刻而清晰的皱纹紧紧蹙在了一起,半晌他才说:“是啊,谁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好了,孩子,我们不说这个了。现在到了该打鱼的时候了,毕竟季节不等人啊。我听说咱们岳洪里的汉族兄弟,他们都在备耕准备种地了,咱们没有船的人家,也得抓紧租船准备打鱼了……”
  希尔格听了,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看来只能是这样——”
  尼果罗转变了话题,他阴郁的脸上浮出了笑容,冲着希尔格又说道:“孩子,今年阿玛还有个心愿,就是指望着咱们今年能够多打些鱼回来,该给你完婚了。这件事我都想了很久,都替你着急了——”
  希尔格听阿玛提到他的婚事,他爽快地回答说:“阿玛,我的婚事吗?这您不用着急,我……”
  尼果罗听儿子这么说,立时有些不悦了,说:“哎,这事我当阿玛的,怎么能不急呀?再说,人家那个姑娘我听说都有好多小伙子在追哪,你拖来拖去的,那姑娘还不得让别人抢走了?”
  虽然阿玛没说出那个姑娘的名字,但希尔格知道老人说的莎丽坤,他笑了。因为尽管他和莎丽坤没有按照习俗,经过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他们两人已经相恋很久了,而附近的小伙子们都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没有谁再去纠缠莎丽坤的。于是他说:“阿玛,没有人要抢走莎丽坤的,您就放心好了。她昨天还说她爷爷年纪大了,需要她照看,结婚的事晚一点办也不迟……”
  尼果罗一听,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说:“那怎么成?就照我的意思,今年秋天你们就结婚好了……哎,我眼睛虽然看不见,可心里头清楚。她的爷爷老哈特我认识,那是个好人,当年为了该死的皇贡,他捉海东青的时候,摔到崖下结果腿瘸了。说起来当年他还曾经和乡亲们一道,拼死搭救过我。至于这个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她每次来咱们家,总是抢着把屋里屋外拾掇得干干净净,干起家务活儿也是井井有条。活忙完了,又坐下来陪着我亲亲热热地唠着家常,就是临走的时候,她也没忘记把‘灰脖’和几条狗牵过来洗刷一遍,她是个又能干又懂事的好姑娘……孩子,我能感觉到,这几年你们一直在相爱,我这个当阿玛的,真心祝福你们俩幸福,希望你们早一点完婚哪。”
  希尔格见阿玛这么认真和急迫,也就笑着答应了,他像下保证似地说道:“好吧!阿玛,您等着,今年我一定加把劲多打些鱼回来,到了秋天,第一,咱们家排上一条渔船,第二,嗯,我再给咱们家领回一个儿媳妇来,您说这样总行了吧?”
  尼果罗听儿子这么说,他也开心地呵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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