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作品名称:今宵酒醒何处 作者:青云之信 发布时间:2019-06-29 14:48:18 字数:5037
这天晚上,当阎肃发现小元子居然把司马浩云的被子直接铺到自己的床上时,不禁大吃一惊。
“小元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急了。
“主君说今晚要和你促膝夜话。”小元子淡定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不行,我晚上睡觉不说话的。”她断然道,“我一上床就睡了。”
“你不用说,听我说就行了。”司马浩云走了过来,小元子上前帮他把外袍脱下,换上睡觉的中衣,然后把所有在房中侍候的小侍从们都带下去了。
阎肃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马浩云毫不客气地坐到床上,钻到他的被子里,侧躺在她的身旁。她呆坐在自己的被窝里,不知所措。前两天晚上,她睡着了不知道那也罢了,如今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呢,她怎么能泰然处之?以后这家伙成了坏习惯可怎么得了?
“肃儿,怎么了?还不想睡么?快躺下,别冻着了,你病还没好利索呢。听话!”他伸出一只手去拉她。
她躲开他的手,瞪着他:“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快说吧,说完就回你自己的房里去睡。”
“你也躺下吧,我们慢慢说。”
“不要。”
“为何?”
“我,我不习惯和别人……”她满脸通红。
“大哥又不是别人。”他一脸坦然,“前两天我们不是都睡得好好的么?”
“那,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她急了。
“那现在知道了,嗯?”
“所以不行。”
“别傻了,你难道一辈子都不和别人同床了?”司马浩云却忘了他自己以前是怎么想的了。
“对,就是这样。”阎肃咬牙道。
“你总有一天要成亲的,那难道你就让阎少夫人一辈子独守空房不成?”他笑道。
“到那时候再说。”她心想,这个世上不可能存在“阎少夫人”这个人的。
“好啦,别任性了,快躺下吧,这么冷的天,要着凉了。听话。”他爬起来,不由分说就把她压在被下了,她挣扎不得,气极,却又无可奈何。他得意地笑道:“乖乖的躺着别乱动,知道么?否则,大哥今晚就受累一点,给你压被子。”她瞪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把头转到另一边,不理他。
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他不禁会心而笑。帮她把被角拽好,他仍旧躺回自己的被子里。
“肃儿……”
“……”
“睡着了么?”
“……”
“真的睡着了?这么快吗?”
“……”
“肃儿,你好好听我说,我,我明日要进宫去住几天,我有机会就会回府里看你,知道么?”
“……”
他忍不住移近她,伸手过去隔着被子抱着她。
“肃儿,小元子会留在府里陪你的。我不在身边,你可要……乖乖的,知道么?”
“……”
“肃儿,有什么事,随时让小元子派人告诉我,知道么?”
“……”
“肃儿,不要单独跟着凤翎到处乱跑。千万莫要跑到,跑到青楼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知道么?”他的声音很是担心。
她哭笑不得,转过头来瞪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那种地方了?”
他笑了:“嗯,我知道你不会去的,就怕被凤翎那家伙带坏了。”
“阎肃只是一名小小的参将,跟凤大公子又不熟,他为什么要纡尊降贵的陪我?”
“凤翎在家排行第三,不是大公子。”
“哼,跟阎肃无关。”
“嗯,对,你跟他当然无关,但是跟我有关呀,他自然想跟你亲近一些……”
“那就怪了,跟着太子殿下的人多了,难道凤公子还要个个都想亲近?”
“小傻瓜,别的人怎么能跟你一样呢?他自然是只想亲近你呀……”
“阎肃和别人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的,没有什么不同。”
他凑近她,痴痴地看着她,低声道:“但是这双眼睛长在肃儿的脸上就是特别特别好看……”
她脸色一变,冷笑道:“原来在殿下眼中,阎肃只是个虚有其表之人。”
他急了,声音一紧:“肃儿,你知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那个凤公子又是什么意思?”她的眼圈不禁红了,凤翎看她的眼神已经让她清楚地明白了凤翎是怎么看她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以美貌来得宠的?
“肃儿!对不起,是我不好!”看着她红了眼睛,他的心都疼了。而凤翎是怎么看待阎肃的,司马浩云自然也很清楚。
她咬着嘴唇瞪着他。
“肃儿,”他急忙转移话题,“你喜欢这越王府么?将来回朝之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殿下,阎肃乃是粗人,只适合呆在山野之中,不适合京城这种繁华之地,还是呆在永州比较妥当。”她冷冷地说。
“肃儿!”他急得直抽气。
“殿下,阎肃对于殿下来说只是一个无用之人,既不能和小元子那样进宫侍候殿下,留在这越王府又不符合身份,除了略通一点拳脚能偶尔上阵之外,更不知道还能为朝廷做些什么,难道朝廷喜欢白养一堆闲而无用之人?”她冷冷地说。是的,她必须要跟他说清楚,她对于他毫无用处,他留她在身边有百害而无一利。
“肃儿!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知道我,我心里有多难受么?”他痛苦地看着她。
“你看,我这种粗人还不会说话,老惹殿下生气,所以呀,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是不是?”
“好,我知道了。”他呆呆地看着她,眼神痛苦。
“是吧,你终于明白了吧?那就好。”她又惊又喜,他总算是想明白了?
“是的,我想明白了,明日,我不进宫了,我要天天守着你。”
“什么?你说什么?”她大吃一惊,这跟她刚才所想的完全不同呀。
“我要天天守着你,省得你这个脑袋瓜里整天胡思乱想,尽想些莫名其妙的事。一不小心,还可能被凤翎乘虚而入带坏了,到时候更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还是在我的眼皮底下呆着才让人安心一些。”他咬着牙恨恨地说。
她呆呆地看着他,无言以对。她干脆转过身去不理他。任他万般的热情碰到这么冰冷的回应也该凉了大半截了。
“肃儿,肃儿……”他靠近她,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她,内心竟是百转千回。他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诉说此刻的心情,也更无从说起此种复杂心情的来源。他就如一个误闯进情网的少年,不知道来处,也找不到出口,更糟糕的是,他是无法向对方倾诉的。而且,他也不清楚这种古怪而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只要能看到“他”,他的心才能安稳一些踏实一些。
次日一早,司马浩云便悄悄起来,看看仍在熟睡的阎肃,踌躇再三,还是不忍把她唤醒。他把小元子细细地吩咐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上朝去了。
其实阎肃早就醒了,她听到他小心地爬起来,悄悄地出去了,过了不久,他又进来了,坐在床头呆呆地看着她,看了半天。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皮动,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和,似是仍在睡着。当他终于又出去了,而且久久也没有回来时,她知道他一定是上朝去了,不会再来烦她了,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紧爬起来。她早就想起床了,因为一直“憋着”很难受。
好在房中并没有其他人。她马上下床先去解决问题了。
当她换上外裳的时候,小元子进来了,他连忙上前道:“公子起来了?怎么不叫人侍候呢?”一面说,一面帮她套上雪貂夹衣。进京之后,阎肃突然多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华丽衣裳。她原来带的衣裳竟是几乎一件也用不上。
阎肃笑笑:“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有手有脚的,用不着侍候。”
“公子,你也要替下人们想一想啊,如果主君看见了,一定会责怪下人们侍候不周的。”
“小元子,现在你们那位尊敬的主君又不在,你不用担心,他看不到的。”阎肃没好气地说,唉,整天就是因为那个太子殿下,弄得她现在的处境真是尴尬,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她是有多么嚣张跋扈呢!
“唉,公子,你呀,不是小元子多事,你实在是……”小元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小元子,有话直说就好了。”阎肃惊讶地看着他。
“公子,你,你昨晚是不是又跟主君吵架了?”
“吵架?小元子,你胡说什么呢,我哪里敢跟太子殿下吵架?不要命了么?”阎肃冷笑道。
“公子,你这般模样,正是说明了,你昨晚又惹主君伤心了。”小元子叹气,其实,不仅仅是因为阎肃的态度,还因为他的主君临走前对他的一番叮嘱。
“小元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公子,大凡,稍有点……怎么说呢,要珍惜主君对你的厚爱呀,可不要因为一时的小性子而坏了大事呀,对不对?”小元子苦口婆心地。
“什么?小元子,我算是明白你了,你也觉得司马浩云对阎肃实在是太过分了,对吧?而阎肃偏不识抬举,还恃宠生骄,不懂把握机会,对吧?”阎肃怒了,推开小元子准备为她穿上的锦绣外衣。
“公子,小元不是这个意思。小元跟公子也相处这么数月了,知道公子的为人。”小元子恳切地说,“正因为知道公子不是那些营营役役之人,所以才想劝一下公子。公子就算不为自身着想,也请为家中的老夫人和小姐着想一下,她们定是希望公子能平安归来与家人团聚的。如果公子因为一时的不慎而惹来祸端,那时,就不仅仅是公子一人的问题了。”
“小元子?”阎肃愣了,如被当头棒喝。
“所幸主君为人大度,不计较小事,而且,对公子又是这般的……望公子能好好珍惜,就算不能回报主君,也至少,不要老是拂了他的意,少惹他生气,这样的话不算过分吧?”
“小元子……”
“主君他真的很不容易!小元跟了主君那么久了,从来没有看到过主君对一个人能如对公子这般的上心,不,确切地说,十分一的好也没有。就算是主君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也得不到主君的百分一的关切,甚至连王后娘娘也……”小元子叹了一口气,“如今,主君对公子是如此看重,主君他真的是一片真心……小元只希望公子能对主君好一些,哪怕只是陪他说说话,陪他用膳,那便能让主君无比欢喜了。”
“小元子……”阎肃苦笑,“在你看来,阎肃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你的主君欢喜了,对吗?”
“不,公子,你也是那个唯一能让主君那么难过的人……”小元子看着她,是的,既能让他欢喜,也能让他悲伤,让他牵肠挂肚,让他吃不下睡不着,让他……小元子心想,如果阎肃是女人,那么很多问题就可能解决了。阎肃,你为什么不是女人?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不出凤翎所料,太子果然被王后娘娘明令留在宫里。而楚王则说,太子应该呆在旭阳宫中帮忙处理宫中事务,特别是年前年后事情特别多,应该替王后娘娘分忧;而且,朝中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太子跟进处理,以方便数月后回朝后能更快地参与朝政。
司马浩云也早有心理准备,他虽然昨晚跟阎肃发狠说要天天盯着她,但,事实却是他无法分身,所以,他一大早就仔细叮嘱小元子一番。他本来想跟阎肃再好好说说的,但是,她还在熟睡之中,他实在不忍心把她吵醒,只得心神不宁地走了。
而小元子也早已料到,他的主君是必然要在宫里过年的。无论如何,太子是不可能在宫外过年的。小元子心里很希望能跟随在主君身边,随时侍候,但是,他也很明白,他必须要代主君好好照顾只能呆在越王府的阎肃,否则,他的主君只怕是一刻也不能安心了。
听说司马浩云被留在宫里,阎肃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被他纠缠不清了,然后,内心居然生出了一丝落寞的情绪!她今年只能一个人过年了!她不禁想起了上官天宇,过去的十年里,都是天宇哥陪她守岁的。每年的除夕之夜,他们会围着一个小火炉,慢慢地涮着各种肉和菜,喝上一小盅,也只有在除夕或中秋佳节之时,天宇哥才允许她多喝一点酒。不知道天宇哥如今是否仍在京城里?大概他已经请假回青州探亲了,相信当今楚王也会体恤这些长年在外驻守的将军的。也许天宇哥会趁此佳节回乡完婚吧?她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他们的大婚盛典,也不能亲口跟天宇哥道一声喜了,更遗憾的是不能亲眼看一看新娘子的姿容啊!她却是忘了,她是“男客”,根本不可能入内堂看新娘子的。
阎肃只是在心里胡思乱想,脸上那不经意流露的落寞之意,却是全在细心的小元子眼中,小元子心里居然有一种欣慰之感,他想:阎肃就是嘴硬,其实“他”心里仍是希望有主君的陪伴的,看来主君的一番心思并没有白费。等主君回府,他一定要好好跟主君报告,主君听了可能会很心疼,但也应该会觉得很欢喜的。
当晚,司马浩云躺在摘星殿,久久无法入眠。他心烦意乱,辗转反侧,直到三更过后才矇眬入睡。他刚一闭上双眼,眼前便出现了小肃的身影,“他”居然是个宫装美人。一袭红色宫装长裙裹着她窈窕娇小的身子,长发在顶上拢着一个小鬟,用一只黄金小凤冠罩着,其余长发披散在脑后,她脸上不施脂粉,只是唇上淡淡地点了一点胭脂,是那么娇媚可人。她斜靠在廊柱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忧怨地看着他,仿佛在责怪他狠心把她一个人扔在外面。他急急扑上去抱她,当他刚刚要触碰到她时,她却忽然消失了,他扑了一个空,茫然四顾,却看到她坐在花园的秋千架上。他的花园里怎么会有秋千架?他不知道,似乎是真的有的。她坐在秋千板上,小手轻轻地扶着秋千,仿佛娇不可支,仍是那样幽幽地看着他。他又急急跑过去,当他以为要抓到她时,她又消失了。他急得大叫“肃儿,肃儿,你在哪里?”他忽然发现自己置身在那个通往五花寨的山路上,小肃站在那块大石头上,回头看着他,那红色的长裙在风中轻轻飘动。他想起那石崖下有一条大蛇,大急,叫道:“肃儿,小心点,别乱动,哥哥来救你!”他发足狂奔,突然一阵狂风吹来,那袭红裙被狂风吹起,小肃不胜风力,竟整个人被风吹起,倒向石崖下。他急疯了,拼命纵身向前一跃,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抓到那条长裙的时候,她又消失了,崖下却是一条水桶粗的大蛇,正伸着扁平的大头向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