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打欠条入股

　　回到家，夜已深了，黄淑芳犹自兴奋，抑制不住，将柳书记的金点子电话告诉了黄水龙。黄水龙只听了个梗概，如拨云见日，惊叹这才是干事的大手笔，感觉往日里自己在生意场上的滚打，简直是小孩子在玩家家。听说还有录音，第二天，将手头上的事作了简单处理，急不可耐地约上几个股东一起去听。
　　录音很清晰，黄水龙越听越是心潮澎湃，知道了什么叫干大事，明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商机，且机会稍纵即逝，抓住了，干成了，就是事业！也明悟，这个柳子湖就是自己的金山银山！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呀，黄水龙急吼吼的，想与时间赛跑，果断停下了手中的生意，全副身心扑在了柳子湖项目上。
　　话说甄世龙来参观南水宛的农村文化活动中心和文化大院，柳仲元少不得一路陪同。感激他帮忙解决聂秀芝的旧房改造，投桃报李，柳仲元拎出一些“干货”来传经送宝。甄世龙看了听了，频频点头：“好，好，非常接地气，没有高大上，却能以文化人，有内生动力。南水宛的经验，可复制，能推广，也值得推广！古人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其实，物质生活的改善只是一个方面，教育引导，以文化人，须臾不可或缺呀。”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这是人性的普遍弱点，不时地教育引导，非常有必要。而社会教育，往往被忽视了，成为短板。”
　　“对对，我们重视学生时期的教育，社会教育也很重要，是忽视了，因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俩人相谈甚欢，甄世龙最后满意而归。
　　送走甄世龙，柳书记又被冷富贵邀请去观摩指导：“柳书记，我的猪，有人在网上下订单了！已经预付了订金！稀奇，稀奇，真稀奇！做梦一样，我还不敢相信呢！”冷富贵打开手机，指给柳书记看。这个电商平台是柳仲元帮忙建立起来的，“柳书记，没想到，真的有人下单，毕竟是一头猪呀！嘿嘿，他奶奶的，真是不怕想不到，就怕做不到！这个世界也太神奇了，太疯狂了，嘿嘿。”冷富贵脑门发亮，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柳书记，我知道，这跟前期电视台做的节目宣传有关，我自己也坚持天天自拍，天天将生猪养殖情况上传至网上，现在，终于有人肯下单了！为了以示纪念和祝贺，我在这头猪的耳朵上加了个标志牌，将猪主人的信息贴上了。嘿嘿，怕今后订单多了，混淆呗。嘿嘿，我聪明吧，嘿嘿！”
　　“你他娘的，别笑得这么贼好不好，汗毛竖起来了，想笑，就放开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成功啦！”冷富贵真的放开喉咙大笑起来。猪感到莫名其妙，轰然散开，往山上直窜，动作异常敏捷。不得不说，仅一个多月，放养的猪确实精壮多了，结实多了，眼光似乎也锐利些。
　　看着走出困境的冷富贵，看着绿色发展倒逼出来的养殖模式创新，此时此刻，柳仲元倍感欣慰，这些，是以前坐在办公室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冷富贵的成功转型，让柳仲元深思，眼光开始由向外转而向内，停止了化缘，开始找寻内生动力，寻求产业支撑。目前能做的，就是让贫困户加入柳子湖合作社，入股分红，这是最简单最便捷的获取收益的方式，于是竭力推动柳子湖项目。
　　黄水龙也是真正沉下心来，从项目包装，到项目运作，不辞辛劳地上下来回跑，虚心向柳书记求教，项目很快就有了眉目。但俩人都没预料到，原以为最喜庆、最受欢迎、最受爱戴也是最容易的一关，也是最为基础、最为关键的一步，即与贫困户签订协议，却成了最难的一关，完全卡壳了。
　　这段时间，黄水龙几乎成了柳仲元的小跟班，天天陪着柳书记走访，几乎是死乞白赖地求着贫困户，恳求他们与自己一道赚钱，发财，就差跪地叩头叫爷爷喊奶奶了。贫困户并不买账，口袋捂得紧实，一个铜板也不想往外掏，更甭说签订协议，风凉话倒是还不少：
　　“黄总，谢谢你哈。你口吐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你的钱，我们赚不到，也不敢赚。还是那句话，你赚你的钱，你发你的财，我过我的苦日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搅好了。”这还算好听的。
　　“黄总，你一撅屁股，我就晓得你拉什么屎！真有钱赚了，你会想到我们？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股我不想入，协议我也不会签！”这话呛得黄水龙七窍冒烟。
　　“黄总，甭说你拉柳书记来，就是拉来天皇老子，也没用。要钱没有，要烂命，有一条！”
　　……
　　整整一个星期忙活下来，一份协议没签下，好心全被贫困户当作驴肝肺。黄水龙几乎天天被喷，憋屈呀，差点崩溃了。换作以前，早就暴跳如雷，撒手撂挑子不干啦。
　　对于贫困户思想上的顽固、不开化，柳仲元尽管有个预估，但回到现实，对他们抱残守缺、冥顽不化，撬不开，说不动的本事，也是叹为观止。却时时告诫自己：沉住气，保持平和，保持阳光心态。所以时常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劝着黄水龙：“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最难办的两件事，一是将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二是将自己的想法，塞进别人的脑袋。’而今，你正在做这世上最难的事，何其伟大！成大事者，哪有不受点委屈的道理？黄总，你说是吧？”柳书记不停地提气打气，鼓舞士气。
　　黄水龙咬牙，一忍再忍，实在忍无可忍时，就冲柳书记大倒苦水：“柳书记，我知道你心心念念想着贫困户，想搞产业帮扶，但你说，贫困户的脑壳，是不是生锈了啊？我真想扒开来看看！
　　“……哎哟，真是受不了啦！他娘的死老筋、榆木疙瘩，不开窍、朽木不可雕……怪不得会穷，不穷死才怪嘞！
　　“……哎哟，蠢啰，蠢得不拉人屎拉牛屎！完蛋啦……柳书记，这工作，真不是人做的！难怪你们政府，称它是脱贫攻坚！攻坚啊，确实是攻坚呀，想攻下贫困户，估摸着攻铁、攻碉堡都比这容易些！”
　　待他吐槽完，柳仲元总是耐心劝导：“黄总，莫急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不是蠢，只是防备心强而已。人啊，越是穷，就越是怕，口袋捂得越是紧实。思想转换，它有个过程，待冷静下来后，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思考，来处理。你越是热心，他们越是怀疑，越是怕了。所以呀，莫要心急，急也急不来。做思想工作，讲究的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其实呢，你已经把火点起来了，接下来的这些天，他们自己呀，会往里面添柴！嘿嘿，有钱赚，哪个会不心动？他们自己会盘算，要相信，好戏在后头呐！”柳仲元总是信心满满地劝说着。
　　“黄总，告诉你个事。”柳仲元神秘兮兮说道，“昨天，石斯文向我借钱来着，我硬是没借！嘿嘿，却叮嘱他四处去借，并警告：‘如果借不到，一则说明嘴巴子不行，二说明人品有问题，今后就别跟我混了，咱丢不起这人！’知道为啥吗？”
　　黄水龙也是个水晶心玻璃人，一点就透：“你是说，逼他到处借钱，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宣传！比咱们说啥都管用！”
　　“对头，孺子可教也！”两人相互指着，心领神会，哈哈大笑。
　　正如柳仲元所预料的那样，入股柳子湖的事，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贫困户家的饭桌上、枕头边，在田间地头，都在商量着入股的事；在村头巷尾，也是议论纷纷。但莫衷一是，大家既想跟着黄水龙赚钱，又怕亏了本、上了当，闹得是吃不香、睡不稳，又怕错过这次机会，落得两手空空，而别人却腰包鼓鼓。也有向国中老娘、石斯文、单一阿婆等人讨要主意的。对这个新事物，国中老娘也吃不准，又怕失了威信，模棱两可回道：“既然是柳书记上门上户了，估计没问题，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哒。”
　　石斯文不负众望，摇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东借西挪，凑够了一万元，并第一时间告诉了柳书记，正在家里数着，嘚瑟着。
　　单一阿婆最为鬼灵精怪，自己吃不准，又怕驳了柳书记的面子，思前想后，大胆地写了一张5000元的借条揣在怀里，亲自送过来，惴惴不安地小心地递给黄水龙。
　　黄水龙接过借条，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喜悦和冲动：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有苦尽甘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的喜悦；有“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终于冲破重重藩篱……
　　黄水龙举着借条，激动不已，眼角湿润，抑制不住兴奋：“老嬷亲，你老太有才啦！你老太可爱了，我爱死你老人家……这算入股股金，我收下了，谢谢你啦……”为表示感谢，黄水龙掏出500元：“老嬷亲，感谢您这个伟大的创举，这个作为奖励，您老帮我宣传宣传：贫困户没现钱交，写借条也行！您签个字，按个手印。”
　　单一阿婆被弄得一愣一愣的，钱不拿嘛，又不舍得，说了句“怪不好意思”就收了，高高兴兴地在协议上签字画押！
　　老百姓爱随大流，有样没样，看看世上，此先河一开，结果可想而知，贫困户纷纷跟风，愿意打借条，黄总的嘴都乐歪了，协议签的是异常顺利。
　　一路上，黄水龙哼着歌儿，左一句右一句地唱，乐得屁颠屁颠的，仿佛捡拾了大元宝：“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咱老百姓，今儿啊要高兴！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要高兴……”
　　柳仲元打趣道：“黄总，别光顾着乐呵，你攥着一大把的借条，到时他们赖账，有你哭的时候！”
　　“嘿嘿，柳书记，他们赖账，咱求之不得，正中下怀嘞！”黄水龙瞧着一份份协议上的签字与手印，看着眼前的借条，不但丝毫不愁，还乐得合不拢嘴。
　　“黄总，你甭告诉我，说你的境界又提高了，俺是实在人，内心脆弱，禁受不住，你还是悠着点！”柳仲元一脸的疑惑，笑道。
　　黄水龙还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柳书记，单一阿婆真是我的福星嘞！真真是谢谢她老人家，帮我出了这么个金点子，我想破头，恐怕都想不到呢！柳书记，你有所不知，如果贫困户都拿现金入股，我还肉疼呢！借条在我手上，他们不还钱，那他们手上的股份，岂不还是我的啦？嘿嘿，我都担心，到时候数钱，数得手抽筋嘞！哇哈哈，哇哈哈！”
　　一语点醒梦中人，柳仲元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层！哎呀，真是无奸不商啊！瞧你乐成啥样子，德性。对了，丑话说在前头，每年的股息或分红，你要给足。”
　　“这没问题。柳书记，天地良心，也不是真图他们那点小钱，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样也不厚道不是？关键是这个点子好，问题迎刃而解，高手在民间啦！”
　　黄水龙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柳仲元也没去干预，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思想转变总会有水到渠成的一天。一方是贫困户，因小农意识作祟，追求零风险；一方是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一方贪图对方的利息钱；一方要利用对方的身份，拿项目。就目前而言，是互惠互利的，况且，协议签订要双方自愿，想一厢情愿是不现实的。何况，前景如果看好，贫困户也不傻，肯定会拿回欠条！目前以这种形式成交，也算不错。
　　有了贫困户这块敲门砖，有了扶贫攻坚这一利器，又时不时得到柳仲元的指点，黄水龙还真有几把刷子，无往不利，一个个项目被拿下，很快成立了柳子湖股份有限公司，生拉硬拽将柳仲元“弄”了进去。柳子湖项目如火如荼、有条不紊迅速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