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点石成金

　　眼瞅着承包柳子湖成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忽然听说能赚钱，甚至能赚大钱，有如久旱逢甘雨，淑芳、新宝立马兴奋起来，爽快应道：“没问题！小意思！”不经意撅起屁股，眼巴巴望着，等待柳书记妙手回春、点石成金。
　　石斯文不爽了，拿根拨火棍狠劲地戳着柴火，弄得篝火“哔哔啵啵”作响，火星子顺着烟直往上窜，嚷着：“都掉钱眼里啦！好好的，谈什么商贾营生，殊不知：益我货者，损我神；生我名者，杀我生！”
　　尽管后面的这“乎者也”众人没听懂，但石斯文的酸腐劲，如给兴冲冲的众人当兜头盖脸泼下一盆凉水，也一下激起了众人的脾气。
　　“不爱钱是吧？今晚你来埋单！还真出息了你，什么德性啊，真是的！”黄淑芳杏眼圆睁，眼光如刀。
　　“哼，假清高，假斯文！”楚新宝补上一刀。
　　“对，是真低俗，真流氓，背地里还偷看……”十三伢子痛打落水狗，连续地炮轰，句句戳到痛处、点在死穴，十三伢子作势又要揭老底，吓得石斯文赶紧举起双手，一副秀才遇上兵的憋屈：“哎哎哎，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怕了还不成嘛。”
　　战斗突兀而起，倏然罢战休兵、偃旗息鼓。富员堂客捂着嘴偷笑。
　　柳仲元的话被突然打断，活像小时尿尿，尿到一半，陡然间被大人一声断喝：这儿不许撒尿！只得硬生生将尿憋回去，不爽得很。柳仲元脸色有些阴鸷，心道，石斯文不但迂腐，竟还莫名地憎富仇富，心病还得心药医呀。
　　柳仲元平复了一下情绪，稍一思忖，向着石斯文严肃说道：“不要以为，阳春白雪就一定胜过下里巴人。子曰：食色，性也。啥意思呢？意思是说，食与色，二者皆为人之天性。食者，吃也，民食百谷，民以食为天，唯有食能果腹，才能维系生命的存续；色者，对美的追求和向往也，包括对异性的爱慕。唯有色，文化才能得以传承，精神才能得以升华。唯有色，生命才能得以延续，种族才能得以繁衍。两个字，是高度的浓缩与概括，食，代表的、强调的是物质层面的、生存方面的；色，代表的、强调的是精神层面的，传承方面的。所以说，谈钱不俗，谈诗论文，不一定高尚到哪里去，仅代表个人的兴致、喜好不同罢了。”
　　石期文听罢，依然固执己见，拽得鼻孔朝天，脸现不服之色，清高得不行。
　　柳仲元抱着诲人不倦，耐心继续道：“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石斯文脸色陡变，现出一丝怒气。
　　柳仲元却依然心平气和地笑笑说道：“你不要多心，听清了，再动怒不迟，这是延续上面的话题。‘孝’，有两层意思，一是指老一辈对子一辈的养与育，包括抚养，更包含教育、教导、传授。《三字经》不是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嘛，这个也是‘孝’的一部分嘞；第二层意思，指子一辈对老一辈赡养，更包对老一辈的思想、文化的继承。现在，我们对‘孝’的理解，狭隘了、偏颇了。‘孝’这个字，是由‘老’与‘子’合二为一，才称作‘孝’。
　　“不孝有三，‘三’表示多，不是具体指三种，而是说不孝有许多种情况。无后为大，‘无后’不能狭隘地理解为‘没有子嗣’，恰恰相反，而是强调，对老一辈人创造的、积淀的思想、文化等没有传承下来，后继无人，这才是罪大恶极，是大大的不孝，罪莫大焉！
　　“唉，害人的封建糟粕，对孝文化内涵一路阉割下来，到现在，只剩些皮毛了，而世人却浑然不知不觉，还沾沾自喜、津津有味呢。”
　　石斯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表示认同。十三伢子等觉得耳目一新。
　　柳仲元继续道：“孔老夫子还说过一句话，叫‘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啥意思？是说，道德高尚的人，穷时能固守住底线，而小人一旦穷困潦倒，就守不住底线，容易沦丧，会乱来。‘固穷’，并非鼓励安贫守穷，而是强调哪怕是穷困潦倒、穷途末路，也要坚守道德底线。不要不懂装懂，否则贻笑大方！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假清高才俗！甘当贫困户，潦倒一生，更俗！勤劳致富，才无尚光荣！”
　　柳仲元的话，铿锵有力，犀利，更是入情入理。石斯文听了，暗道惭愧，自己半吊子水，天天喊“安贫守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是贻笑大方了，老脸讪讪的，不敢再聒噪了。
　　终于安定下来，众人心无杂念，再次齐齐看向柳书记，等待他化腐朽为神奇。
　　柳仲元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口，用手一抹，气势十足，说道：“承包，不要局限于养鱼，不要画地为牢，不能一叶障目，眼界要宽，要善于登高望远。柳子湖村不是正在搞美丽乡村建设吗？可以搭乘这趟列车呀，将柳子湖放到里面去。县里正在搞全域旅游，可以朝乡村游这边靠呀；还有，农业局那边有个退田还湖项目。你们看看，柳子湖周边，农田不像农田，湖泊又不像湖泊，是不是可以申请退田还湖项目呀？还有，城乡建设局那边有个湿地公园项目，保护湿地，是一种趋势，这里完全可以打造成湿地公园。还有，咱们这儿不是有湖南移民吗？县扶贫移民办也有类似的项目呀。你们随便将哪支活水引过来，都够喝上一壶了。你们肯定会想，这不是投机取巧，套国家的钱吗？不是！只要办好了事，办成了实事，就不是投机取巧，怕就怕，只想套取国家的钱，而不办事！
　　“二、不要缩手缩脚，小家子气。要办大事，就要有大气，要有前瞻性、有超前意识，规划起点要高、设计标准要高。咱们是井底之蛙、见识浅薄点，没关系呀，可请专家来规划、来设计，借力使力呀，有巨人的肩膀为啥不站上去！这点钱要舍得花，规划设计是成功的一半。建议你们去请浙江大学设计院的专家来规划设计，相信定然会物有所值、物超所值！
　　“三、走绿色发展、返璞归真之路。现在，不单单是咱们这儿发展遇到些瓶颈，各地一样。为啥？还不是杀鸡取卵、舍本逐末造成的，得矫正，得回归。这里的湖光山色、一花一草、一茎一木，都是宝啊，是老天的眷顾，是大自然的慷慨馈赠啊！我们要千方百计、绞尽脑汁，让它们变成上品，成为纯天然的绿色上品！像这些饲料投放机、增氧机等等乌七八糟的，统统不要。鱼，要人放天养，要以质取胜。柳树，可以做文章，编织柳筐、篮子什么的。水质，是重中之重，就好比是人的眼睛，得有灵性才行。保护好这一湖水，是当务之急。搞野外健身，沿湖可以建几条游步道、栈道，让城里人来郊游，把城里人吸引过来。但千万要记住，不要搞得花花绿绿，像个暴发户！比如说垂钓，可以来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弄个小木船、蓑衣、斗笠什么的，取其意境，城里人要的就是这种感觉。鱼好，不怕不识货，城里人的嘴，刁得很，他们不怕贵，就怕不对味！
　　“四、要敢于借船出海。前面讲的这些项目，谁不想要、谁不眼馋呢？僧多粥少啊，怎么办？要善于借势，懂得借船出海。现在，什么叫得最响的？什么是重中之重？脱贫攻坚呀！咱们把做大做强柳子湖与贫困户的脱贫联系起来，用脱贫攻坚作为项目来包装、来运作，这样成功的机率就大大提高了！况且，这些项目还可叠加。一旦打造成功，就是亮点和看点，领导也喜欢，贫困户也受益，你们也赚钱，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但话又要说回来，光盯着上面，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得靠市场，是成是败，最终还得市场说了算。这是后话，首先得出海不是！
　　“五、酒香还得勤吆喝，要找市场，找金主啊。如何找？可借助互联网呀、微信群呀、朋友圈呀。没事时，就多拍些照，多发几张，赚赚眼球、刷刷人气也行呀。这儿，原来不是有上海知青、上海垦民吗？听说，他们对柳子湖感情特别深，可以与上海知青联谊会联系，建个微信群呀，将这些乡愁发给他们，可以邀请他们来这儿重温激情燃烧的岁月啊！可先将这儿的鱼，做成鱼干，寄送给他们，让他们尝，一旦喜欢上了，一传十，十传百，这就是市场，就是钱呀。上海人有钱呐，是金主啊。在宣传造势上，到时我邀请市作协的作家、市摄协的摄影家来采风，这样一弄，名气就出去了，酒香还得勤吆喝呐！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里的一花一草、一茎一木都是钱啊，手捧金饭碗，何愁钱不来！我提个思路，算是抛砖引玉吧，具体的事宜，你们几个股东商量着办。丑话说在前头，项目做起来了，到时别忘了贫困户哟。”
　　原来还可以这样！一路听来，黄淑芳感觉豁然开朗，惊喜连连；石斯文惊叹这真是神来之笔，救活了股东，也救活这片湖，柳书记的脑壳真是好用啊！十三伢子羡慕不已啊，恨不得也成为股东！楚新宝最是机灵，怕记不住，直接用手机录音了，早已听得是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了！
　　富员堂客听完，快人快语笑着说道：“柳书记，我们年年种田，你是在种钱嘞！”
　　当晚，众人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