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间至寒事

　　他们在里面贴着窗户，听那道脚步声逐渐靠近又逐渐远离。
　　等到几不可闻了，南希才低低开口：“士兵晚上不是都撤出去了吗？”
　　“可能是负责巡逻的。”奥利尔道。　　
　　经过这两天连续的疲惫，南希有些瘫软，站不住脚。
　　奥利尔走两步将她抱住。
　　南希也完全倚靠在他的身上，她的声音有些呜咽：“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乖，不哭，会有办法的。”奥利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将她带到一把祷告椅前坐下，继续安慰着她。　　
　　柯拉也缓缓走过来，坐到了旁边。
　　满腔的怒火在此刻撒不出去，她只能压低身子两手抱住头，努力地想着对策。
　　南希的情绪渐渐平息，三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谁都不再说话。　　
　　遽然，奥利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在阒寂中响起，“你们说，一个人把几十年的生命奉献给了自己的事业，在离职后，那些日夜创造得来的心血，他会怎么处理？”
　　南希听不懂他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有些不知所以。
　　可柯拉却一下子有些激动，“你是说...”
　　“是。”奥利尔点点头。　　
　　南希正一头雾水，就被柯拉一把拉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南希一边随柯拉往教堂深处走，一边问道。
　　柯拉搀着她的胳膊，“奥利尔的意思是，这里有可能还有关于奎尔城的构造设计图纸。”
　　南希结合了奥利尔刚刚的问题，一下子恍然大悟。　　
　　他们摸着黑穿过了礼拜堂，来到了后面的办公区域。
　　没有光的环境给他们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阻挠，三个人都走得很慢。
　　终于，他们走到了头。　　
　　旁边的一扇小窗照进来几抹月光，让他们能够勉强辨清面前的事物。
　　面前有几个房间，个别的门合住了，剩下的都大开着。
　　他们借着月光，分头在屋子里寻找，为了避免错过图纸存放的位置，防止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们的动作格外小心谨慎。
　　可一间、两间，又一间房间，他们都没有发现类似图纸样式的东西。　　
　　天再有不超过两个时辰就该亮了，天一亮士兵们又会重新回来继续杀人，白天根本无法在街上行动，所以他们必须要在夜间就想办法找到出口。
　　南希心急如焚，她觉得奥利尔和柯拉此刻肯定也是这样。　　
　　忽然，奥利尔停住。
　　南希心里一惊，奥利尔的听觉一向很好，所以......
　　“我们的脚下有动静。”奥利尔道。
　　“脚下？”南希惊讶地向下看，“可我们不是在一楼吗？”　　
　　“地下室或者......”奥利尔停顿了一下，“地道。”
　　奥利尔和南希走出房间时，柯拉刚好从另一边的屋子出来。
　　南希摆摆手，柯拉也停下来站住。
　　随后，他们一齐看向中间那扇紧闭的房门。　　
　　三个人逐渐靠近，奥利尔推开门。
　　这是一个相较之下更为空旷的房间，只是在两侧堆了些垒起来的盒子。
　　奇怪的是地面有一片稍微不规整的地方，可他们看不太清。
　　奥利尔让南希和柯拉先停住，然后自己慢慢走过去。　　
　　他蹲了下去，双手在四周摸索着什么。
　　过了几秒，他掀开了一块木板，晃眼的烛光便穿透过来。
　　“啊——”南希听见有个小女孩在尖叫，但传上来的声音并不响，很快这道声音就被人为地止住了。
　　“不是士兵！”下面有人说。　　
　　奥利尔观察了一下，言道：“我们可以进去吗？上面不安全。”
　　南希和柯拉瞧见没有危险，也走过去。
　　入口正下面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仰着头看了看她们，然后回头在和另外的同伴商量。　　
　　然而此时柯拉的注意力却不在地下，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朝着窗户那边走去。
　　南希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太大在意，她更期待这个男人的答复。
　　“行吧，你们先下来。”男人招招手，让开了路。　　
　　奥利尔先就着梯子爬下去，紧接着伸出一只手，准备搀扶南希。
　　南希一边爬着，感觉身后有些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争执。
　　落地后，她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里不是地道，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正方形地下室，大约有十几个人，有人坐着有人站着，贴墙还放着很多箱货物，显得十分拥挤。
　　方才那个中年男子正在和几个人争论，南希右边几步开外有个妇人，妇人怀里有个小女孩。
　　南希细细打量了一下小女孩，不出所料刚刚应该就是她受了惊。　　
　　柯拉还没有下来，南希回头向上面张望，轻声叫道：“柯拉。”
　　“来了，稍等。”
　　南希感觉她在上面翻找着什么，但地下室内嘈杂的声音还没有停止，南希也听不清她究竟在做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柯拉才下来，顺带关上了木板门。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南希问道。
　　奥利尔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说道：“他们在讨论要不要留下我们，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在这时，南希感觉到柯拉拍了拍她。
　　南希回头，柯拉凑过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找到奎尔的构造图纸了。”
　　南希一喜，“真的？”
　　柯拉颔首，南希正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奥利尔，可争执的那些人突然停了下来。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走过来，神情严肃：“抱歉，我们不能留下你们，我们的食物和水也十分有限，不知道还能再撑几日，所以你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希望你们谅解。”
　　“这里是教堂，应该也不属于你们。”奥利尔有些生气。
　　“牧师死了，这里没有负责人，当然是先来后到。”人群里有人说道。　　
　　南希有些不敢置信：“这是什么道理？而且我们只有三个人，占用不了你们太多资源的。”
　　“抱歉，那也不可以，请你们谅解。”中年男人回应道。
　　“求你们了，这可是三条生命。而且我们刚刚找到了奎尔城的修......”
　　柯拉从后面推了南希一下，打断了她说的话。　　
　　“好，打扰你们了。但外面太黑了，至少给我们一个蜡烛可以吗？”柯拉冷漠地说道。
　　他们最后还是从里面被赶了出来，仅带着那些人施舍的一支蜡烛。　　
　　中年男子合上房门，“祝你们好运。”
　　蜡烛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幽幽的光下，一滴烛泪缓缓溢出。　　
　　南希想，也许狄鲁族的人真的像传闻所言，自私且毫无人情味。再或许，这早就是个人情淡薄的世界了。
　　南希回过神，看了看身旁的奥利尔和柯拉。
　　心头的寒意被温暖驱散了些，至少，她还有所爱之人。　　
　　“我们需要找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蜡烛的光太过显眼了。”柯拉道。
　　南希经常来这里，提议道：“可以去圣器室。”
　　“在哪里？”柯拉追问。
　　“在我们走过的路上。”奥利尔提醒道。　　
　　柯拉思索了一下，“你们先过去，我去刚刚的屋子里拿一下笔和墨水，我们需要做些标记。”
　　方才他们就走了一条路，南希和奥利尔倒也不怕她会迷失方向，只安顿一句：“小心点。”
　　柯拉“嗯”了一声，就转身走开。　　
　　他们进入了圣器室后，将门半掩。
　　奥利尔在门后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南希就先坐在地上，借着蜡烛的光研究起图纸来。
　　柯拉因为时间关系没有检查，将盒子里放着的一摞羊皮图纸草草取出塞进了衣服里，出地下室又直接递给了南希。
　　最上面是几个公用设施的设计图，南希一张一张看过去，然后依次放到旁边。
　　南希收回视线，下一张纸印的是......奎尔城全图。　　
　　“找到了！”南希激动出声。
　　“嘘。”奥利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南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夜里格外响亮，立时有些愧疚。
　　恰在此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慢慢靠近，南希看着奥利尔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也提到了极点。　　
　　“光有点亮，快把门关上。”
　　还好，是柯拉的声音。南希舒了一口气。
　　柯拉侧身经过，奥利尔立即关上了门。
　　“有什么发现吗？”柯拉问。
　　“看到了奎尔城的构造图，但是这幅图画得太过粗略了，看不出细节。”南希解释道。　　
　　柯拉也坐了下来，接过南希递来的图纸。
　　她只大致看了一下就翻到下一张，“这是瑞德区。”
　　然后一张一张翻过去，直到翻到了第六张。
　　“狄鲁区！”　　
　　奥利尔离开了门，也靠过来。
　　他们的目光紧紧聚焦，在羊皮图纸的每一个角落里找寻着出口。
　　“这里有一个特殊标记的位置，在城墙的边缘，是什么？”
　　南希一边指给他们看，一边问道。
　　奥利尔端详着地图，对南希说道：“这些线都是排水渠，他们通向的是西城的排污口。”　　
　　“那这个排污口能出去吗？”南希疑惑。
　　柯拉和奥利尔一齐摇摇头，“不行，这里在军队的包围圈之外。”柯拉回答道。
　　南希有点沮丧，但也只好继续寻找。
　　“诶？”柯拉突然发出一声疑问。　　
　　“怎么了？”南希看向她。
　　柯拉拿起一旁刚刚放置的其他羊皮纸，从其中挑出了两张。
　　“你们看这个蓄水池。”
　　南希和奥利尔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去，以蓄水池为起点，有条虚线标识一直连通向地图的边缘另一头。
　　虚线连接的另一边正是瑞德区，柯拉将瑞德区的图纸摆过来，和狄鲁区的拼在一起。
　　蓄水池延伸出的虚线连向了瑞德区的另一个蓄水池。
　　“这两个蓄水池居然是连通的！”南希惊呼。　　
　　“我记得这个蓄水池十年前因为闹鼠疫被封住了，这些年一直干涸着，所以或许值得一试。”奥利尔说道。
　　“我们并不知道进水口的大小能否过人，既然被封了这么多年，进水口也有可能被堵住了。”柯拉蹙了眉，“况且，去了瑞德区我们又该怎么办？”
　　“这个好办，我们可以从东城的排污口出去，那里可没有坚守的士兵。”南希回应柯拉。
　　奥利尔和柯拉同时看向南希，奥利尔微笑着抚摸了一下南希的头顶：“我的南希可真聪明。”
　　南希也笑了笑，柯拉紧接着说：“那接下来我们——”　　
　　门外传来很响的“吱”的一声，打断了柯拉要说的话。
　　他们三个连忙静了下来。
　　刚刚这道应该是教堂大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