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柳子湖畔歌声扬

　　听见车响，不确定是不是柳书记来了，石斯文等几人放下钓竿，朝这边迎了过来。
　　“柳书记，哎呀，真的是你！你真的过来啦，我还以为你和我闹着玩呐！邀了你几次，都……咦，那位是……哼，还以为是弟妹呢，原来是地主婆！地主婆，你咋也过来了？莫非……嘿嘿！知道，咱不说！”石斯文露出一副地球人都知道而又欠揍的表情。
　　黄淑芳提着钓具，远远吊在后面，听到石斯文的揣测之言、误会之语，也不作任何辩解。
　　柳仲元瞧着石斯文那表情，真想一脚踩扁他的脸，笑着骂道：“石斯文，你他娘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纯洁些？怪不得文章没多大长进……哦，孙宝也在啊。”
　　“哈哈哈，你也叫他孙宝，哈哈哈，笑死我了！”石斯文猛地一听，笑得咳嗽起来。
　　一旁的楚新宝尴尬、窘迫，扭捏地轻声解释道：“柳书记，孙宝是我爷爷对我宠溺的昵称，我叫楚新宝。”
　　“哦，不好意思，弄混了，并非想沾你便宜。收获咋样？”
　　“刚来时，钓了几条，现在没口，看柳书记带不带腥啰！”
　　在石斯文、楚新宝陪同下，柳仲元在四周小小地溜达了一下。黄淑芳趁大伙溜达闲聊的工夫，已经将钓具摆弄好了。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是常干此事，怪不得刚才抢着提包哩，应该是习惯成自然吧。
　　“哟喝，淑芳主任，看不出来，还是个中高手！看样子，就我一人是外行，你们一个个，都深藏不露吔！”柳仲元如梦方醒般惊讶道。
　　“这湖原本就是我们几家承包的，还有七年的期限哩。中央八项规定之前，这儿可热闹呢，尤其是周末，车都没地方停放。现如今冷冷清清的，鬼都打得人死，年年亏本，好在也不指望它赚钱。”黄淑芳随口解释道。
　　“哦，是你家的，那我就放心了。来的时候，还忐忑，担心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咱是侵害性钓鱼呢，现在可以放心大胆钓啦！唉呀，咋不早说呐！”自打来这当第一书记，柳仲元很注意形象，拘谨着呢。这下好了，仿佛牲口解了套、孙猴子卸掉紧箍，兴奋起来，“对了，正好我刚买了两箱啤酒。咱们来个野炊，好不好？！搞个篝火晚会，如何？”
　　“哦耶！柳书记，说好了哈，咱们不醉不归哟！”黄淑芳乐成了一朵花，蹦跳着，仿佛回到了十八九。
　　有好玩的，石期文又露出老玩童的本色，欢喜道：“好呐！那我把我徒弟也唤来，让他把堂客带过来，那样就热闹啦！”
　　“柳书记，溪边那儿有块宽敞点的地，挺干净的，就在那烧烤！你们钓鱼，我去家里搬野炊的餐具。今天钓的鱼，全记在我家的账上，不用黄主任埋单。”看样子，楚新宝是常干也爱干这一行当。
　　“切，快去吧。你个不当家的小屁孩，大人的事，你懂个啥？”黄淑芳笑着斥责道。
　　“对，快去、快去！少说多做，真是个啰嗦嘴！”石斯文也催促起新宝。
　　瞧着眼前的光景，柳仲元恍然大悟，这下算彻底理顺了。心说斯文与淑芳见面就掐，这小老头胆子咋这么肥呢？敢来钓鱼，岂不是捋虎须，老鼠惦记着猫那玩意儿！原来楚玉州也是东家。
　　钓鱼讲究耐心。柳仲元心无旁骛，屏气凝神，老僧入定一般。石斯文本想唠叨几句，被柳书记的气场镇住了。而黄淑芳钓鱼，从来就是陪衬，点缀一下，活跃气氛而已，没耐心。心想，与其这样枯坐，不如直接用网捞，还可腾出空闲，摸上几圈麻将。此时，静静坐在柳书记旁边，偶尔偷看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待新宝摆好炊具，燃起篝火，点上炉子，天色已冥。唐富员夫妇真的赶了过来，还捎带了好些蔬菜，就着溪水，帮着洗洗涮涮。
　　柳仲元钓了两条，大的估计有七斤。黄淑芳早就收了杆子，帮着上鱼饵、抄鱼。石斯文钓了三条，楚新宝三条。
　　唐富员负责剖鱼，手脚麻利。淑芳与富员堂客都是烹饪高手，水煮鱼、烤鱼片、烤鱼串……顿时香气四溢，篝火映照在一张张写满兴奋与愉悦的脸庞上。
　　“酒不用倒碗里，拿瓶子喝，野炊就得有点野味，甭装斯文，慢点喝就是了！”柳仲元看见石斯文用碗盛啤酒，出声制止。
　　“是啰，石叔爷名号斯文，最为假斯文了！喝酒最不爽快，像个娘们！”十三伢子趁机贬损挤兑。
　　“你不要一竹篙打一船，娘们咋啦？我与嫂子，你随便挑一个！”黄淑芳不乐意了。
　　“就是！就是！嘿嘿。”难得见黄淑芳帮衬着自己，石斯文眼睛又不老实在她胸前挖了一眼，黄淑芳习惯性赶紧用手去捂，才意识到这老小子又在捉弄自己，窘得恨恨瞪了他一眼。
　　众人安静下来喝酒，黄淑芳突然问起：“柳书记，你后备箱里，怎么放这么多桶方便面？不会说，是天天啃方便面吧！岂不让人心疼死……”拿杆子时就发现了，一直纠结着没问，搁心里难受，黄淑芳本想大大咧咧说出来，话未说完，先哽咽起来，不能自已。
　　一语点醒梦中人，众人惊讶：“对呀，村部是不开伙的，柳书记吃饭怎么解决？没人邀请，总不可能自己上门来蹭饭吃吧？”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柳仲元没料到黄淑芳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还哽咽，太煽情了吧？赶紧道：“哪里，大鱼大肉吃腻了，方便面留着偶尔换换口味而已。”仓促应对，假话说得实在不像，柳仲元愈是遮掩，众人愈发愧疚。
　　“柳书记，你也是的，太讲礼数啦！唉，怪我们，是我们大意了。”十三伢子自责道。堂客听了，接上话：“柳书记，你不愿弄饭，上门来吃就是，横竖我们吃啥，你也吃啥，添碗添筷不添菜。你这样子，见外了不是？瞧把大家心疼的，今后不许这样苦了自己哈。”
　　农家人的纯朴与忠厚，令柳仲元感激：“好好，听大家的。呵呵，今儿个高兴，不说这些个哈。难得聚在一起，光顾着海吃猛喝的，多没劲！要不，我给大家唱首歌吧……唱一首《青花瓷》吧，希望大家喜欢！”起先一段时间，柳仲元也做饭，偶尔还喝点小酒，很小资。但辛辛苦苦做了，最后一个人吃，实在没意思。有时累了，没心情做，就用方便面对付，时常一长，也就习惯了。这阵子下乡少，方便面告急，今天到镇上补充了一些，搁后备箱里被黄淑芳发现。
　　“好！好……”众人一扫悲悯情绪，鼓掌热烈响应。
　　柳仲元用手机找到《青花瓷》伴奏曲，一时音乐响起，只听得：古筝撩拨，牙板清脆，琵琶淙淙，仿佛山泉溪涧在石上静静流淌，清泠透亮又蜿蜒回环。而此时，旁边正是溪流，头顶是明月，围着的是篝火，倒也应景，歌声响起：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一曲下来，宛如天籁。这样的歌声，只有电视上才有；没想到，现在，就身边，就柳书记，和着优美旋律如痴如醉的演唱。所有人都融化了，一时呆愣了，柳仲元笑笑说道：“不好意思，唱得不好，让大家见笑了。”
　　直待此时，大家才回过神来，报以热烈的掌声。新宝双眼蓄满崇拜的小星星；淑芳强忍着想上前拥抱的冲动；富员夫妇看着柳仲元越瞧越喜欢：“多好的一个后生伢子！”平添一份怜爱；石斯文还沉浸在歌曲营造的意境中，捻着几茎稀疏的山羊胡子，意犹未尽，侃侃而道：“细腻，婉转，韵味十足，音色干净，洗尽铅华。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太美了，太美了！”
　　“石叔爷，你老整天屌屌的，也哼几句，来听听？以解众人思慕之渴，也不枉大家对您老的一片仰慕不是？”唐富员学着石斯文的腔调，文绉绉的。俩人几乎逢事必掐。
　　“你晓得啥？！柳书记唱得这么好，谁还敢唱？这不纯粹找不自在？找虐嘛！你胆子肥，你脸皮厚，你唱！”石斯文瞪圆了小眼睛，拽拽地顶了回去，最后却把眼光飘向黄淑芳。
　　“别看我，我也胆小，我想与柳……哼，要唱也不唱给你听。”说着说着，黄淑芳目光飘向柳仲元，小心思展露无余。
　　“都别掐了，弄得跟仇人似的。淑芳妹子的意思，我也看出来了，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就跟柳书记合唱一首吧。”富员堂客直言不讳，有话说话，透着一股爽劲。
　　“耶！”“哦耶！”“哦！”其他三人兴奋得如打了鸡血，赶紧起哄，热烈捧场。
　　黄淑芳的小心思被戳穿，羞得偷偷地瞪了柳书记一眼，那意思是：“还不快答应了，难道还要人家开口求？那多不好意思，多难为情呢。”
　　柳仲元倒是落落大方：“行呀，那我就与淑芳主任合唱一首吧。”俩人商量了一下，开始挑选歌曲，突然邹总电话打进来了……
　　黄淑芳那个恨呀，真想掐断他的脖子。柳仲元深表无奈，接听起来：“……好啊，感谢邹总对脱贫工作鼎力相助和慷慨解囊，具体事宜，你与唐富员村长商量，行不……对，对，正好他在我身旁，你与他说……”手机转到唐富员手中……俩人就聂秀芝旧房改造的事，商量着一些细节……
　　下午刚说的事，现在就有了结果，想起自己与邹总合作的一波三折，柳仲元感慨，“甄世龙书记的效率，那才叫效率！这就是权力的神奇魔力……”
　　黄淑芳暗骂邹总扫兴，只得耐着性子等。唐富员哼哼哈哈又商量了半天，交还手机时朝柳书记竖了个大拇指。
　　大家一起干了一口酒，由柳仲元宣布：“下面由我和淑芳主任为大家倾情演唱一首《一剪梅》，希望大家喜欢。”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耀你我……”
　　“好！太美了！绝配！”刚唱几句，众人开始高声喝起彩来。
　　黄淑芳起先有些小小紧张，好在柳书记很会带，很快找到感觉，逐渐放开，渐入佳境，唱到：“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心境竟然产生共鸣，宛如置身于一片如梦似幻、绚烂的、美得令人心颤的梅花园中，正与柳书记踏雪而去，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一曲终了，楚新宝、唐富员夫妇等拼命鼓掌，手掌拍得都疼了。石斯文老不正经，边鼓掌边向十三伢子暗示：他俩绝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十三伢子却直接无视，末了，还做了个鄙视的中指手势，气得石斯文吹胡子瞪眼。
　　楚新宝兴奋得两腮通红，还能留心不时添柴加火，还忙里偷闲烧烤好几串鱼，待柳书记与黄主任唱完，赶紧如献花般献上。
　　待石斯文反应过来，伸手来拿时，众人恰好分掉了，石斯文气鼓鼓嚷道：“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嫌老憎贫，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结果，众人不为所动，选择无视。黄淑芳瞧他那副委屈的可怜相，从手中分了一串小的送给他。石斯文喜从天降，接了过来，正待要说声谢谢。黄淑芳却哄孩子似的说道：“乖啊，莫哭哟，哭了，容易尿裤子滴。”
　　石斯文听了，举着一小串，僵在当场，吃又不是，扔又不舍。又看看大家，众人都硬憋着不笑。“想笑就笑呗！哼！不吃白不吃。”说完，慢条斯理吃了起来，还刻意吃得啧啧有声、津津有味，末子，尚不解气，瞥了众人一眼，不屑嗤笑道，“快笑，赶紧笑，小心憋坏啦，不然真的憋出尿来啦！”
　　“唉！人，能厚颜到无敌，还没交手，就已立于不败之地了！瞧瞧，待会儿，估计竹签都会吃掉。算了，我投降，竹签您老就别吃了。”楚新宝盯着石斯文手中的那根竹签，冷不防来一句，正替它求饶嘞。一句冷幽默，一个搞怪卖相，顿时点爆了，众人口中的酒菜喷洒得到处是。黄淑芳、富员堂客笑得弯了腰，捂肚子，“哎呦哎呦”喊疼。
　　“新宝，你个小免崽子，现在了得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为师恭喜你，你正式毕业了！”石斯文也扛不住，笑了。
　　待众人笑定，柳仲元突然认真道：“淑芳主任、新宝，柳子湖的事，我有个点子，包管你们赚钱，还可能赚大钱，但要答应一个条件，让咱们村的贫困户也入点股，到时也分点红，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