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车内的旖旎

　　车内，金属质感的劲爆音“叮咚、叮咚”震撼着、宣泄着、鼓荡着，车像一骑受惊的野马，在山道上驰骋，在田畴小路上狂奔，后面扬起滚滚灰尘。
　　柳仲元不是高亢、在嗨、在癫狂，而是在挣扎、在抗争，是情绪坠入谷底，一时半会儿上不来。感觉自个就像压在五指山下孙猴子，蹉跎了岁月，伤透了情怀，情不自禁地吼起：他多想是棵小草/染绿那荒郊野外/他多想是只飞雁/闯翻那滔滔云海/哪怕是烈火焚烧/哪怕是雷轰电闪/也落个逍遥自在/也落个欢欣爽快……
　　一阵伴随劲爆乐的驰骋狂奔，一阵发自心底的嘶吼，裹挟着满腔愁绪，仿佛携万钧之势的怒涛，轰然冲出了堤坝，自此无拘无束、酣畅淋漓！
　　一番宣泄后，柳仲元感觉好多了，不由长长吁出一口气，人也慢慢缓过劲来。如果说，刚才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现在已是大海的平波在缓缓退却。
　　前面要穿过一个村子了，时间不赶，柳仲元干脆松掉油门，关了音响。车缓缓向前，恍如疲惫了。路两边，伫立的民房、开门营业的店铺、歇凉闲聊村民、麻将桌的洗牌声，一一自眼前漫过，无不呈现自在、静谧、悠然、安闲之态，恍惚亘古如此。
　　柳仲元情不自禁吟道：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明悟般，心绪渐渐平和，心境超脱。
　　“喂，喂！柳书记！柳书记！”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柳仲元的目光开始聚焦，注意到前边道旁有人正挥手，定睛一看，是黄淑芳正蹦跳着，朝这边挥手叫喊。
　　车稳稳停下，柳仲元还没来得急按下玻璃，探问个究竟，黄淑芳已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卷上一股淡淡香水味，混合着酒香。
　　“嘻嘻，在一亲戚家喝小孩满月酒，正想搭趟顺风车回去，没想到一张望，就瞧见柳书记你的车！真是想啥来啥哈，太幸运了，嘻嘻。对了，柳书记，刚才想啥呢，慢吞吞的，还魂不守舍呢！”黄淑芳喝了点酒，两腮泛桃红，娇嗔的样子，平添一股妩媚。
　　柳仲元有些愣神。这副驾座，常坐着妻子，陡然间换了个女人……
　　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发痴的眼神，令大胆的黄淑芳，心不由“怦怦”直跳，低下了头，“嘻嘻”娇笑两声掩饰着。
　　柳仲元回过神来，瞧着黄淑芳小女人姿态，情不自禁揶揄道：“哈哈，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没想到，平时凶巴巴的，也有温柔的时候。嗯……刚才呀，正难过呢，感觉人生了无情趣，有着无尽的烦忧，差点一蹶不振。哎呀，心里正想着，要是有个美女，来安抚一下这颗受伤的心就好，嘿嘿，这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柳仲元笑得很灿烂，像个阳光暖男，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伤感与颓唐。“他与自己一般大，表面阳光，内心指不定藏着许多事呢。”黄淑芳的心不由一疼，轻声道：“你哄女孩的嘴，真甜。”随即乐呵道，“美女就不敢当啦，老妈子倒是一枚。都说男人三十，是一朵花；女人四十，是豆腐渣！”转瞬又疑惑道，“柳书记，又遇上啥烦心事？昨天那事，你甭放心上，那纯属意外，不是没事了嘛。唉，第一书记的压力确实太大。检查也太多啦，还动不动就要问责。要不，晚上我炒几个菜，叫上大家一起聚一下，喝两杯，解解压。你就别硬扛了，行么？”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此时有人体贴关心，柳仲元倍感温馨暖心，想一口应承下来，陡然想起他们刚闹离婚的事，委婉拒绝道：“不了，淑芳主任，谢啦。我没事，真的！哪里真的就这样弱不禁风了？我呀，是在装可怜呐，以期博得美女同情，哈哈！”柳仲元装出一洒脱不羁的样子。
　　黄淑芳心思玲珑剔透，柳仲元那点小伎俩，岂能瞒过她？不禁轻声嗫嚅道：“切，是避嫌吧，小男孩的心思而已……”女人，天生有一种母性情节，总想呵护她们想呵护的，总想爱抚那个能轻轻拨动心弦、触动内心深处最柔处的人。
　　此时的黄淑芳，内心希望柳仲元来吃饭，自己也乐意为他做饭，想好好安抚他，慰藉他，又着实怕土豪多心。柳仲元还人小鬼大，懂得念及自己的家庭，顾及自己的感受，挺懂得怜香惜玉！一时又爱又恨，气得白了柳仲元一眼，一时竟风情万种。
　　这一娇嗔、一瞪眼，柳仲元骨头都差点酥了。怪不得有人说，最美最有风韵又最懂风情的是少妇。俩人在车内，有些旖旎，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在潜滋暗长，似乎期待着、似乎渴望着。
　　都说男人常常是用下半身来思考的，一点也不夸张，柳仲元此时，荷尔蒙分泌突然就爆棚了，一霎那，竟萌生将黄淑芳搂在怀里的冲动！
　　柳仲元猛一咬舌尖，清醒过来，大声提议道：“哦，对了，淑芳主任，石斯文在柳子湖钓鱼，正叫我去呐，不如咱们去钓鱼吧。我车后备箱里有钓杆嘞！”
　　突然间的正儿八经，暧昧一扫而空，绮丽荡然无存，有些大煞风景。正享受着这种浪漫瑰丽，正沉浸在这种小资情调的黄淑芳，感觉美好戛然而止，有些怨嗔，木头人，不懂风情，没有情调……
　　“……啊，好呀！反正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趣得很。哦，你说谁？石斯文，这小老头，他叫你？柳书记，你节奏变化太快了吧，被你弄得一上一下的，快晕了！”黄淑芳有些走神，随口胡乱应承下来。待反应过来，瞧着柳仲元一脸人畜无害，又不好反悔。但一想到石斯文那猥琐的目光，就来气，就有些幽怨。
　　“呵呵，不乐意与石斯文处一块呀。他呀，人不坏，挺好玩的，看相是差点，但人家一脑子智慧不是？”柳仲元随口辩护道。
　　“切，怕是一脑子猥琐吧？不过，柳书记，让他管文化中心，还真是一着妙棋。起先我们还担心你所用非人哩，还别说，确实管得好，不佩服都不行。”黄淑芳渐渐回复常态，话匣子打开，成了个唠叨、嘴碎的女人，“……开张那会儿，照着上面规定，不许耍钱，结果村民兴致淡淡的，没几人愿去，文化中心成了剃头担子一头热。
　　“嘿咦，小老头脑瓜子一转，提出一角钱一个子。有人嫌小，说没味道。嘿咦，小老头说呀，别嫌小，有本事，你赚呀，蚊子腿小，吃到口里也是肉啊！村民想想也是，反正是打发时光呗。嘿咦，人硬是被他聚拢起来了。现在，一天玩到晚，输赢也就几块钱，有的赢家干脆呵呵一笑，不了了之。大家的心思，不在输赢上，少了往日的争执，玩得其乐融融。渐渐地，村民也明白了，凑在一起，其实也就图个乐子，耍不耍钱，倒是其次。慢慢地，赌博风气淡了，单就这一项，就功德无量！
　　“光是这样，还算不得高明。嘿咦，小老头又提出象棋赛、军棋赛、扑克赛，还搞诗文赛，比赛规则，模仿星光大道，什么周冠军、月冠军、季冠军，好玩有趣得很嘞！奖品呢，由我家土豪赞助……
　　“他自己也写，但不参赛，只挂出来让村民看。嘿咦，写了一首，题目叫《习惯了》，写得真好……习惯了，送孩子上学接孩子回家/习惯了，庭院洒扫关鸡笼鸭/习惯了，家里冷锅冷灶/习惯了，公婆跟前替丈夫尽孝/习惯了，春插犁耙，苦了累了，眼泪自己擦/习惯了，仰望那轮空月，想着丈夫回家……
　　“嘻嘻，戳中泪点，当时呀，令许多女同胞泪目呢。”
　　一路是叽叽喳喳，此时，黄淑芳眼角噙着泪花。对于书院，柳仲元的定位是，不拘泥形式，提供一个场所，让村民乐在其中，达到以文化人。这很对石斯文的脾胃。文化大院的名气渐渐大了起来，时不时有人来参观，石斯文还牛气得不行。
　　“柳书记，走错了，是走这边。柳子湖你没去过？！”黄淑芳很是诧异，纠正道。
　　“湖边还真没去过，刚才叫石斯文发个地址过来的，这家伙，一忙，可能忘了。”柳仲元有些尴尬地倒着车。
　　“切，他能有多忙？”黄淑芳一脸不屑。
　　黄淑芳指路，柳仲元开车，倒是没啥故事，又拐了几道弯，地势豁然开阔起来。突然，面前出现一大片水域，斜阳下，波光粼粼，恍如泼翻一湖碎金，光影律动。湖畔垂柳，披着霞光，宛如含羞的新娘，婆娑着倒影。燕子贴着水面飞，轻盈如精灵。天际的云纹霞彩，倒映湖底，水天一色。
　　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草腥味。一艘木船搁浅在岸边，野渡无人舟自横，随波而荡。几台饲料投放机延伸至半水间，斑驳破败，大煞风景。
　　“终于见到了柳子湖的真身了……”柳子湖早已在石斯文的诗作中明灭浮现，成为记忆的珍藏，成为梦里的一泓！如今，远处点缀着几道身影，诗人正宛在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