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想联翩

　　“第一个谜语，有一种东西，人能进来虫子进不来，是什么东西？”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地摇头。　　
　　尹老师一个一个地检查同志们的表情，这是做老师的一个长项，尤其是在高中，学生们没有举手发言的习惯，当老师提出问题时，主要是看学生的表情，主要是看他的眼神，有发言意愿的学生，他的眼神不会显得迷离，不会躲开老师的目光，甚至会有一种企求的目光或是一种非常自信的目光，这表明他愿意发言，愿意接受老师的提问，尽管他的回答不一定是正确的。相反，没有发言意愿的同学，他的目光会显得很浑浊，甚至是不敢正视老师，生怕老师提问到他的头上。尽管面前的这些人都不是学生，但他们在问题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表情和学生没有什么区别。尹老师注意到，在面前的这二十几位老师中，好象只有一个人的眼睛是最亮的，透射出智慧的光芒，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年龄最小的一位老师，她就是章楚涵。　　
　　“大家谁说呀？”尹老师在做启发。　　
　　没人发言。　　
　　“楚涵你说说。”他把目光对准了章楚涵。
　　也许是他觉得这两天章楚涵的话太少，应该给她一个发言的机会，也许是他觉得他的提议应该得到外语组的支持，也许是他想看一看语外组年龄最小的人究竟是属于孩子呢，还是属于教师，总之，他把任务落实给了章楚涵。
　　“是不是蚊帐啊。”章楚涵低声细语地说。　　
　　“是。是蚊帐。楚涵答对啦”。
　　尹老师有点激动地说。显然他觉得章楚涵不会轻易答上的，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第二个，请大家猜，教师涨工资，打一家用电器。”　　
　　“是空调。”　　
　　田川发言了，他好象才醒过神来，大概也是受了章楚涵的震撼，这个小姑娘确实很聪明。　　
　　“对。是空调。比赛到此结束，语文组和外语组是一比一，下一次比赛，择时进行，请大家做好准备。”尹老师兴高采烈地宣布。
　　人们继续备课，各自看各自的书。
　　田川倒是有点心生感慨，第一个谜语叫章楚涵猜中了，当时自己的精力不够集中，但即使是集中了，也未必有章楚涵来得快，这个小姑娘真是聪明
　　大家继续备课，但都有点心不在焉，宋老师到报架上拿过一夹报纸，是邑州日报，报架上一共有三种报纸，分别是人民日报，滨江日报和邑州日报，宋老师拿邑州日报，可能是考虑邑州日报的内容更适合他看，因为报纸级别越高，内容越广泛，而要看身边的新闻，还是要看低级别的报纸，当然更低级别的报纸还有邑水县报，但好像县一级的报纸满足不了高中教师的口味，所以很少有老师看县报，以至于县报来了都不订报夹，随便扔在哪张办公桌上，也就随时被人另做他用了。
　　宋老师拿过报纸回到自己的座位，刚看了几眼就发现了一个错误。
　　“这市一级的报纸是不行，错误连续不断，几乎每天都有。大家听啊，有这样一个标题。”
　　他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下大家，看看有没有不响他的号召的。
　　因为大家都无事可做，听宋老师这么一说，就都送了顺水人情，全把目光移向了宋老师。
　　宋老师很宽慰，开始念文章的标题。
　　“登高作案不服老，偷窃电线坐牢房。这不服老怎么能用在这里呢，这不是明显的错误吗。？”
　　宋老师气愤填膺地说道。
　　“不服老是褒义词，不能用在这里。”
　　尹老师平和的说道，好像他能够原谅报纸的错误。
　　“市报和省报没法比，市报经常出现错误，我看是编辑的水平不行。”
　　郭老师说。
　　“省报的编辑记者多是专业人员，是大学毕业，市报就不行了，都是转业军人，没有几个专业的。”
　　童老师也说。
　　大家议论了一阵子，好像观点非常一致，没有人说这句话是对的，好像这种意见当然也包括田川，田川没有发言，当宋老师念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句话没有错，不服老是褒义词，但用在这里是揶揄，是讽刺，就像说某个矮子很高，某个瘦子很胖一样，有讽刺的意思，因为登高偷盗是违法犯罪，所以讽刺一下是可以的。
　　田川没有发表意见，大家议论几句也就结束了。好像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田川其实没有忘记这件事，他觉得语文组的老师有问题，昨天孙主任一通歪论没人反对，下午又确定文言文不讲了，因为没有参考书，今天又说报纸标题错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理解不了呢，还笑话人家报社没有水平，这不是夜郎自大吗。
　　但田川也没说什么，下班的铃声打响了，老师们陆续走出了办公室。
　　他和章楚涵仍然是最后走出办公室，骑车的时候，他俩的速度也比较慢，离前面的老师越来越远。
　　上坡了，田川下车，他回望一下，章楚涵走在他的后面，他停住脚等她。
　　“登高作案不服老真的是错误吗？”
　　没有铺垫，章楚涵一开始就说。
　　田川心里又是一愣，他没想到章楚涵会问出这句话，其实这一路，他都没有忘记这句话，只不过他没想和章楚涵说，昨天，他俩已经就语文组的事情讨论一番了，今天继续讨论，是不是有点过了。语外组的老师真的都很笨吗？昨天的矛头主要是对孙主任，可今天的事情没有孙主任啊，都是语外组的老师，尤其是语文组的老师大多都是田川的老师，这样连续地讲究老师是不是不太好，但这句话他确实没有忘，他觉得语外组的老师不应该异口同声说这句话是错的。
　　“这句话没有错，这是讽刺用法。”
　　他非常肯定的说。像是释放了一股怒气，他心里畅快了很多。
　　“名牌就是名牌，和他们就是不一样。”
　　章楚涵咬着嘴唇说。　　
　　“咱俩是不是孤芳自赏啊，人家可都说是错的呀。”
　　田川笑着说。
　　“我断定，你永远是正确的。”
　　章楚涵说话那口气根本就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姑娘，而是一个深谙世事的长着。
　　“谢谢你夸奖我了，但有可能叫你失望的。”
　　田川低着头，好像有点承受不了这个小姑娘的夸奖了。
　　“我不会失望，当然你也有可能不是全对，因为全对的人是没有的。”
　　田川抬头看了看章楚涵，他总觉得走在他旁边的这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其见识要超过一般的成年人，就是四十岁五十岁的人都有可能说不出她这样有哲理的话。
　　“以后在工作中需要你多帮助我呀。”
　　这是一句发自内心的话，因为田川觉得章楚涵太聪明了，一点都不亚于刘葳蕤。
　　“还是你帮我吧，我没你聪明。”
　　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我们互相帮助。”
　　这个话题好像结束了，但田川觉得还应该说点什么。昨天上坡的时候他俩就是说了一路，今天上坡又说了老半天，和她走在一起，不说点什么好像不正常，但说什么呢，田川有点找不着话题了。　
　　田川真的有好多话想和章楚涵说，比如为什么是中专毕业，为什么能到一高中来当老师，但这些话好像都不是当面问的，认识的时间还短，还不到整两天，问人家这些私事好吗？如果以后成了好朋友倒是可以问，但两天的时间不能决定他俩就是好朋友。
　　“今天的天太闷了，哪有大雨啊。”
　　没事说说天气吧，他想起了早晨的天气预报。
　　“大雨就是大概有雨的意思。”
　　章楚涵不紧不慢地说。
　　“嗯？”
　　田川又楞了一下，他没想到章楚涵会这样延续他的话题，太有意思了。他说这句话本来是山穷水复疑无路，而她的接续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小雨呢？”
　　他大胆问了一下，因为他害怕章楚涵不能像上一句那样说得漂亮。
　　“小雨就是小心有雨。”
　　她说得轻松自如。
　　“那中雨呢？”
　　他想叫她再接再厉。
　　“中雨就是中午可能有点雨。”
　　“那暴雨呢？”
　　“暴雨就是报道有雨，实际不一定有雨。”
　　章楚涵把声音提高，像是说三句半那最后半句。
　　“这是对天气预报的最好的解释。”
　　田川不住地点头，以表达对章楚涵的钦佩之情。
　　“叫你见笑了。”
　　章楚涵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这样钦佩她的人是她最钦佩的人。
　　“是受益匪浅。”
　　田川慈祥地笑着，目光更加温暖。
　　田川有点找到答案了，章楚涵作为一个中专生能够分到一高中当老师，这说明她是有这个实力的，自己和她刚刚认识两天，但教育局，高校长可能对她了解更多，也许自己这个名牌在她面前是微不足道的。
　　不由不觉地这段上坡路又走完了，其实这段上坡路能占总路长的三分之一，应该是每一个下班的人都非常讨厌的，但田川觉得这段路是最美妙的，他可以毫无知觉地走过它，一点力气都不费。　　
　　下午，教导处又开了一个会，孙主任讲讲新学期的教学打算，落座以后，田川发现章楚涵坐在了他的身边，会议室摆的是那种双人木椅,两边分别留出两个过道,象电影院的那种格局,章楚涵并没有和田川坐在一张椅子上,而是和他隔道而坐,但即便是这样，也叫田川浮想联翩了。　　
　　自打上小学，他发觉自己对异性有了感觉，也许那时，他的男性荷尔蒙就起了作用了。他非常愿意和漂亮的小姑娘坐前后位或同位，非常愿意和漂亮的小姑娘交谈，但在小学三四年级以后，他发觉自己的对异性的这种感觉还增加了条件，他非常愿意和漂亮又聪明的小姑娘在一起，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女生的交往越来越不随便了，所以，他对自己喜欢的姑娘也只能是放在心里。记得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物理考试，老师故意出了一道错题，他一下子就看透了老师的把戏，毫不犹豫地写上了“机械效率不能超过百分之百”的答案。在发布成绩的时候，他的这道题得了满分，但他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因为班级还有一位女生给这道题做的答案是“此题无解。”他觉得这个答案要比自己的答案漂亮多了，他觉得自己的答案不应该得满分。全班只有他们两位在这道题上得了分，其余的人都没有得分，从此，这位女生就成了他心中的偶像，但到了初中，男女生是不随便说话的，虽然他俩也都是班级干部，但在一起交流的机会也极少，他只能是默默地在心里想着她。毕业的时候，班级拍合影，这位女生站在了他的前面，她的头发挨着他的衣襟。他感到很满足。因为她不仅聪明，而且漂亮。但这位女生没有考上高中，她的乌黑的秀发是他最后的纪念。到了高中，虽然班级也有几名女生也很聪明，但似乎都不够漂亮，所以，并没有谁能够打动过他，到了大学，刘葳蕤打动他了，可惜，妈妈有了病，他不能和她分到一个城市，他只好放弃这个美好的爱情了。
　　章楚涵可以说是既聪明又漂亮，但她的年龄太小了，不能把她放在搞对象的范围里，这世界上的事真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如果章楚涵再大三岁，或五岁，或六七岁，他都有可能去追求她。如果他有了结果，刘葳蕤也就不用等他了。
　　即便如此，他仍然感到很欣慰，因为他觉得在他的身边有一个聪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自己产生共鸣，他觉得在整个语文组，都没有比章楚涵再聪明的老师，和他们一起共事，他会感到很别扭的。
　　他觉得在优秀的男人身边天经地义地就应该有聪明漂亮的女人，孙中山身边有宋庆龄，梁思成身边有林徽因，钱学森身边有蒋英，他虽然没有这些人伟大，但也不是平庸之辈，念大学的时候他身边有刘葳蕤，到了一高中也应该有一位聪明而漂亮的女人，那就是章楚涵。
　　刚刚踏上家乡的土地他还有点失落，一个小县城怎能和繁华的大都市相比，不用说别的，就是马路上的人群，大都市会叫你眼花缭乱，一个个摩登女郎叫你目不暇接，县城的马路上有几个人，就更不用说人才了，大学百分之五的录取率，把人才都集中到了大城市，毕业了回来的能有几个，重点大学的几乎都留在大城市了，他要不是因为妈妈有病，他也留在大城市了，可没想到，在他的身边，居然出现了一个章楚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看来在这个小县城也不会委屈他这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