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古平洋听完沃华讲出匡雅云的难点后，他才有些松动的表情。很不情愿的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你们两个知识分子想太多了。可是，我看见的可不是这样，你们俩人那种粘糊劲，我看着就揪心。不，这样说不正确，就是一闲下来，恨不得一下子让你们走进婚姻殿堂，不在白天还能相见，夜晚又天各一方。”
　　沃华听到古平洋这段话时，他把古平洋的长篇大论给掐断，严肃地说：“哎哎哎，又入戏了吧？喋喋不休的胡琢磨，你揪心不在这儿，别当谁不清楚呢？”
　　古平洋有些急的问道：“你清楚个屁！又在乱弹琴。沃华，别走题，你清楚什么？我对同志、对朋友，从来不搞弯弯绕，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说吧，我揪心地方到底在哪？”
　　古平洋被沃华一段话说的有些生气，所以他发起怒来。可是，沃华心里装的是他古平详自己的大事也没解决，为别人揪心只是用来掩饰自己的里难耐而已。
　　两人谈到关键时刻，沃华不但没躲避古平洋的怒气，反而揭起他的短来。抢过古平洋的话问道：“哎、哎，别竟说我，也别说龙大海和闵文秀。反正我也说个开头，那就再往下来吧。古兄，说说你自己吧。”
　　古平洋在战地指挥所里急的来回踱步，于是说：“沃华，又在转移视线，说我自己什么？”
　　沃华指着古平洋问道：“你是团长也是大哥，怎么说也得先有嫂子后娶弟妹吧？可是，绕来绕去为什么不说自己急呢？非得逼我揭短吗？”
　　古平洋心不在焉的问道：“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你揭我什么短？团长的官职扔在开外，我这位老大哥，在你沃华面前到底有什么短可揭的？说！”
　　沃华直截了当的问道：“团座，您自己还都沒个谱呢，我这位做弟弟的，也不能在婚姻大事上，走在大哥前面吧？我也怕上下官兵说闲话是不是？”
　　古平洋心态又平和下来说：“呵呵，和我来这一手，沃华呀沃华，动心思也许我真的甘拜下风，你呀，真把我好心泯灭了。”
　　沃华赔礼带笑的问道：“古兄，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就是您先解决个人生活问题怕下级说三道四吗？除了这一点，别的还有吗？太可怕了。”
　　古平洋用手指着沃华说：“你，沃华，你太不像话了，我有什么可怕的？”
　　沃华看着古平洋说：“你怕有人说；战争年代，咱共产党人，作战上要积极争先冲锋，在个人生活上，不该把心思放在男婚女嫁上，对不对古兄？”
　　古平洋简直是跳了起来，忽然又安静了下来说：“沃华，你不知道也没说对。看来，你沃华是逼我说家史啊，好吧，我告诉你，我有婆姨。你信不信？她在老家呢，我们俩是娃娃亲，但我很爱她。她更爱我那就不用细说了。”
　　沃华一跃坐到电话桌上，凑近古平洋身边：“古兄，是真的吗？”
　　古平洋点点头说：“是真的，我一直不敢讲，也不能讲。我要讲真话，你愿意听吗？”
　　沃华也来了精神头，又从电话桌上跳了下来。他高兴地回答道：“当然，必须要讲真话。”
　　两人都坐了下来。古平洋四周巡视一下见没人，抓住机会说家事。
　　他一声长叹说道：“唉！沃华，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吧。我老家古庒是农村，我家庭出身成分高，简单说吧，没敢公开。我也怕纠风，一旦纠起家庭那些没用的，会没完没了。我家是大地主，这一条沃华你一定要给我保密。”
　　
　　一九三九年古庄，那年古平洋被提拔为连长。古老爷子坐在堂屋，拉着古平洋的手说：平儿，这次探家把婚事办了吧。战乱年代，家里有个沒过门的媳妇儿住着，说不准有些人早就打过鬼主意呢。岁数到了，过了门子什么麻烦也都少了许多。
　　古平洋坐在爹爹身旁，也是心事重重地说：“爹，我在家住不了几天，也许明天来令我就得走。您的意思我懂，我也知道您二老在家难处多多。”
　　古老爷子双眉紧锁的说：“那好，我和你妈马上张罗，今天就是好日子，今夜就是你的洞房花烛夜。这就是个过程，找些乡邻好友，摆上几桌酒席就算完美了。”
　　古平洋站起来看着老父亲说：“爹，这样仓促好吗？结婚是人生中一辈子大事，就这样草率的办完事，是不是太委屈她了？”
　　古老爷子摇摇头说：“平儿啊，你该为你没过门的媳妇想一想，她娘家那屯被小鬼子炸平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现在住咱家，名不正言不顺的。过了门，她就是咱家人了，一切闲话都云消雾散了，否则，闲话也会至人与死地的。”
　　古平洋眼含泪说：“好吧，爹爹说的也有些道理，儿就听爹爹的就是了。”
　　古老爷子找来三亲六顾屯里乡亲，由他自己做司仪。
　　古老爷子站在大家面前，老伴把儿媳妇打扮一下，和古平洋站在一起宣布道：“乡亲们，今天把诸位找来就是给个见证，我们的平儿死里逃生混个连长，今天回来探家，明天还要走。我呀，趁他媳妇在这，今天就算拜了天地。平儿，和你媳妇给乡亲们鞠个躬，就算拜天地了。”
　　古平洋手拉着媳妇儿给众乡亲深鞠一躬。古老爷子深情的看着众人说：“老亲少顾的，对不住了，这顿酒席先欠着，等把东洋人赶走以后，我一定给补上。”
　　特殊年代的特殊婚礼，就这样又回到了原始社会那样简单，众人散去，古家一片寂静。
　　古平洋讲完了他的婚姻大事，已是满目泪花说：“沃华，看看我的婚姻够仓促的吧？前后不到24小时，完活。”
　　沃华挠一挠头说：“这个？团座，您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听着像编故事呢，我说的对吗？”
　　古平洋两眼含着泪花说：“我在济南大学毕业时，家里遭到鬼子多次扫荡。那时我已经参加了队伍，那次回家探亲，二老把我的婚事就那么草草地给办了。”
　　沃华一声长叹插上一句说：“唉！尽管是草草，还是给办完了吗？应该把嫂子接到队伍上来，在后勤找一份事做多好。”
　　古平洋用袖头擦一把泪说：“真可惜呀，新媳妇被窝我只暖了三夜。接到命令，还是要服从命令，继续参加战斗。这是军人的天职，是啊，没战爭、不打仗，国家养兵干什么？可是，又一想，战争给人们带来多少苦难？这场战争又有几家没受到伤害？”
　　沃华若有所思的表情说：“团座，看来你是对的。咱这些军人真是命运多舛，参加战斗还活着也足矣。咱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战友，又能去和送冤屈呢？为国捐躯没错，小日本不发起侵略战争，又有谁去主动找上他们岛上去打仗呢？”
　　古平洋又接着说：“我总认为东島上的那个大和民族，是个极其凶狠的民族，不讲道义的民族，一定会遭到全世界人民声讨的民族。那是一次国共合作的战役，是中日双方死人最多一次战役、是可载入史册的战役。幸存者不多，但是我古平洋是不多里的一员。”
　　这一阵子两人的谈话又恢复了正常，沃华点点头，他说道：“是啊，哪次战斗结束时我也这么想；幸存者不多，但是我也是不多里的一员。但那些常眠与地下的烈士，他们看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也享受不到胜利的幸福了。”
　　古平洋非常感慨的说：“是那次战役一结束，我被提升营长，又有机会和媳妇儿睡了两夜。没办法，战争就这样残酷吗，接到命令还得走。”
　　沃华四周看了一下，警卫连战士仍然在战壕里待命，于是说：“唉！古兄，稍等，我去查看一下有没有睡大觉的。”沃华跃出指挥所，跑到前沿阵地。他巡视完马上又回到指挥所。
　　古平洋主动的问道：“我估计应该没有睡大觉的吧？都知道战斗结束也快撤的时候，都不会睡的。不过，已是四天三夜了，有打瞌睡的也很正常。”
　　沃华又站在古平洋身边说：“还好，虽然都很乏困，但是还没有睡大觉的。”
　　古平洋说：“这是规律，无论熬多少天，战斗一结束，立马就精神。”
　　沃华问：“古兄，说到哪了？接着坦白。古兄，我真想走进古兄内心世界。”
　　古平洋思索一下：“对了，讲到这里了吧？我的小媳妇儿也是知识分子，她恨东洋鬼子。”
　　沃华像似自言自语，但很严肃的说：“是啊，家被炸没了，怎能不恨那些畜牲呢？”
　　古平洋站起身背对着沃华，用袖头擦了一下眼睛，勉强一笑说：“沃华，临别时我媳妇儿和我说：小平，你的名字再加上个洋字吧，做个有血性的军人，平了东洋人咱才能有太平日子过呀！”
　　沃华不忍心看古团长伤心样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呵！嫂夫人还真的有才华呢，一字之赠，却让你难退抗日阵线！古兄，看来您说的是真的了。就凭二老的希望，嫂子的真爱，又赐予你一字之情，也要把这场战争打到胜利，让东洋人从中国大地上早日滚出去。”
　　沃华也想起一些事，他走出指挥所，到外面透透气。他在耐心的等撤回命令，出来进去心里不安，走出指挥所，在阳光下晒了一下，又走了进去。
　　古平洋接着说：“我原来是老爹赐给个平字叫古平，意思是古氏家族永远平安。娶个好媳妇儿，又赐个洋字，好吗，这两字凑到一起，不平了东洋人咱还太平得了吗？沃华，我急的因素中，有一半是想家情怀。上有高堂，又有爱妻，怎会不恋家呢？”
　　沃华插上一句：“呵，嫂子还蛮有爱国情操的，给古兄赐个洋字，足以证明她内心是何等的憎恨东洋鬼子啊？由此可见，嫂子绝不是平庸之辈女性。”
　　沃华的这段话，勾起了古平洋心中许多往事。一位铁铮铮血性汉子，驰骋疆场时从来没有闲情逸致去回想往事。在四天三夜煎熬中，与战友谈起家事时候，他想起一双父母，想起和他度过五个夜生活的爱妻。今天向好友泄漏家中秘密时，勾起他魂牵梦萦的爱妻赐字一事，引起他思潮颠狂、如醉如痴。
　　古平洋仰面大笑，这样的笑声很吓人，有些让人听到恐惧，让人胆战心惊。他现在又想到了什么呀？如旁若无人，泪流满面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让你沃华一评价我媳妇儿，我心里甜丝丝的，我也觉得我媳妇儿的洋字赐的好。好一个东洋小日本，别怪我古平洋不讲人情，我古平洋是一个最听媳妇儿话的好男儿，更是一个有血性的中华儿女一分子。不平了来中国干坏事的东洋人，也对不起我媳妇儿的五夜温柔啊，沃华，我说的对吗沃华，我是不是喝醉了吧沃华？为了国也是为了家，我古平洋这堆这块一百六十斤交出去了。小鬼子，还扫荡吗？扫吧，扫净一块地，做埋葬你们的墓地吧！”
　　沃华听到团座这段激昂慷慨的言词，一直摆手制止，但没起作用。他看到平日里对战友相待如亲兄弟一样的团长，此刻是他心里堆积已久的肺腑之言，说吧，让他说完。觉得面前满脸泪痕的古平洋，此刻是他心里爱家的大释放。
　　在古平洋停息下来时，沃华语重心长的说：“团座，其实，咱八路军中的每一位官兵心中都有一段故事，您这段念家情怀，要比别人浓重许多。古兄，平静下来吧，人人心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弟兄们就是没机会讲出来罢了。等把东洋鬼子赶出中国以后，我把咱团官兵的家史编出一部书来，让全中国、不，让全世界的爱好和平的人们都看看，记得在人类发展史中，中国人中的八路军官兵们，身后还有更多耐人寻味故事。”
　　古平洋有些歉意的说：“对不起沃华，你看我失态的样子吓着你了吧？看看哥哥的德行，我都说些啥呀？扯哪儿去了啊？”
　　沃华动情的一笑说：“团座，多好的题材，可惜还要保密。我的古兄，我的团座，够得上浪漫主义分子了啊。这样好媳妇儿咋不带在身边呢，嫂夫人要是参加革命，一定是巾帼英雄。说不准兴许是女将军呢。”
　　古平洋长长叹口气说：“唉，是我二老离不开她，我也不想有个赘脚人。唉，沃华，我家庭一切一定要给我保密啊。”
　　古平洋说完，两眼向营地方向，又在神情焦灼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