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梁》下 四、红卫改行做房地产
作品名称:荷花梁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19-06-15 08:55:17 字数:10980
荷花酒厂在这股恶性竞争中,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订单减少了三分之二。在本县即使能接到单子,价格也极低,卖出去的米酒只能开销工人工资,只够养活工人;连房子地租费都打不进,根本没有挣到钱。所幸,上海几个酒家增加了订货数量,才勉强能让酒厂天天开门,到年底能开销这样那样的费用。银行贷款基本上只还利息,再续签借款合同,亲戚的钱也只还了一小部分。
晚芽本是管理技术的,现在天天在外面跑。梁能刚看着几囤的好糯米和糯稻发愁,因为当时接的订单多,才进了那么多的稻、米。眼看着过完年,人们又要准备插秧了。陈米酿出来的酒,口感要差一点,价格又要低一级,在酒厂艰难维持中,又是一大沉重打击。
那些倒闭了的小酒厂都在忍痛割腕抛售库存。晚芽却心血来潮,把这些小酒厂的稻米统统吃进,肯赊欠的于他们的买进价出欠条,现款的按陈米收进。梁能刚心急如焚,却不敢阻止晚芽收购别人家的库存。那些倒闭的小酒厂都在发愁库存没处卖,听说荷花酒厂愿意吃进,都争先恐后的主动减价赊欠给晚芽。
晚芽等于借到了一大笔无息贷款,于是到上海、苏州、杭州去推销米酒。也是先赊欠,客人吃得满意了,再给钱、下订单。荷花酒厂渐渐有了一线生机。
没想到临海县出了一件大事。有一户丧家做丧事,买了红卫酒厂的酒,喝倒了一大片。医院急救车开到宅上来抢救,然后再送医院治疗。一辆救护车一次挤五六个病人,后来用面包车送。到了第二天,轻的出院,还有十几个重症的留院继续治疗,有两个治疗无效而去世了。这下震动了县政府,县委书记责令职能部门把整个事件彻底查清楚,追究责任人。
县里组织了一个彻查小组,有县委书记挂帅。
彻查小组分头到所有的酒厂抽样检查,一些问题严重的酒厂被查封,负责人被抓了进去,红卫也被关进了看守所。彻查小组把彻查结果交到县里后,县里关停了一些没有条件的小酒厂,法办了几个问题特别严重的酒厂负责人。荷花酒厂虽然没有重大问题,但是设备简陋,单子开下来要求停产整顿。可是,由于关闭了一批酒厂,荷花酒厂的销售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好,接到的订单开足马力生产都来不及。梁能刚不敢违抗彻查小组的决定,又不甘心不接单子放弃客户。晚芽建议立即买进新设备。本来就一天打粮一天吃的酒厂,哪里拿得出几万元的钱卖新设备。
晚芽决定对于新客户、老客户来者不拒,然后把最近签订的合同火急火燎拿到银行,并带着荷花酒厂的抽样结果给信贷员看。信贷员不敢做主,因为荷花酒厂还有陈贷款没有还,再新增贷款是不符合规定的。向信用社主任汇报,信用社主任觉得荷花酒厂虽然设备简陋,但是米酒抽样结果是全县少数几个符合标准的酒厂之一。而其他几个符合标准的酒厂,都是大型的国营酒厂。荷花酒厂用简陋设备生产出符合标准的米酒,实属不易,于是把自己的想法给县银行打了报告,给荷花酒厂争取到了一笔新贷款。
荷花酒厂在这场疯狂的降价竞争中,无心插柳柳成荫,冒着被清出酿酒业的风险守住了信誉,从而获得了新生。
红卫在看守所关了几个月,公社程副书记正好被提升做了副县长。红卫在他的靠山程副县长的斡旋下,没有判刑,拘留了六个月就回家了。红卫的酒厂倒闭了,但是红卫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的落魄,他老酒照喝,香烟还是万宝路。更没有回去和奶奶一起住,还是住在公社招待所,还是有美女侍候着。这让很多人看不懂了,真是仙人不晓得光人的来路。
反正蒋红卫就是蒋红卫。用他自己的话说:“阿拉就是不倒翁。”
这次临海县的米酒疯狂降价竞争,关停了一批酒厂。荷花酒厂因祸得福,得到了一个跨越式的发展,先是更换了全部的老设备。接下来把另一排五架头小厂房翻建成十二米跨度的大车间。又是增加厂房和设备,又全部更新了老设备,所以极大地提高了生产能力,到新稻上市基本上把库存都用完了。赊欠收购其他酒厂的糯米,等于借到一笔流动资金,到年底把银行的新贷款全部还清,原来的陈贷款,银行主动提出让荷花酒厂续贷。
梁能刚从晚芽身上学到了很多积极因子。一改以前缩手缩脚的沉闷作风。
梁能刚一直想找个机会,与晚芽单独去哪个饭店吃过饭,可是,酒厂一直在风雨飘摇中。现在终于稳定了下来。每当有机会与晚芽独处的时候,把晚上想好的话说出来,可是,见晚芽忙里忙外;欲待开口,晚芽又在接电话了。有时候刚说了“晚芽”两字,有人喊晚芽有事。今天终于下了决心要把话说出来了。
他按住电话机,关上门说:“晚芽,你来酒厂这一年多,是荷花酒厂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现在我们终于走上正轨,我们找个酒店犒劳一下自己,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晚芽见他关门,先是红了脸,以为梁董要说感情上的话,心“嘚嘚”地跳着。听到梁董要请她吃饭,脸更红,羞得额头上直冒汗。原来是请吃饭,自己却想歪了。她借着把文件夹放进橱柜背过脸,先稳了稳说:“好呀!梁董今天请客,还请了谁?”
梁能刚见晚芽红了脸,自己也脸红了,见晚芽问,自己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黄……晚芽,还是你决定吧,你说要请谁就请谁。”
这时候晚芽倒是镇静了,笑着说:“你请客么,你做主。”
梁能刚停了停,深吸一口气说:“今晚,我只请你!”
“在哪里?”晚芽说。
“县城,好吗?”
晚芽嘿嘿一笑,说:“那么我回宿舍换件衣服。”
梁能刚如赦重负地站起来去给晚芽开门。
晚芽不会喝酒,梁能刚也不会喝酒,为了助兴,梁能刚要了两瓶红酒,说:“我们都不会喝酒,就喝红酒,红酒度数低不会喝醉。为了救酒厂,我俩奋不顾身地奋斗了一年。今天终于能安心坐下来舒口气,放松地喝一杯酒了。”
晚芽说:“多谢梁董的款待!”
“离开了单位,我们就是两个酒搭档,不必多礼。”梁能刚倒了两杯酒,一杯送到晚芽面前,举起另一杯说:“来!酒搭档,我们喝酒!”
晚芽笑了笑,举起杯与梁能刚的酒杯碰了一下,轻轻地吮了一小口,梁能刚也呷了一小口说:“吃菜,吃菜!”一边说一边往晚芽面前的盆子里夹菜。
晚芽拿起筷子说:“不客气,不客气,我自己来。”
因为都不太会喝酒,所以都认为红酒不会醉。梁能刚心里压着痛苦,晚芽心里何尚不痛苦。忙的时候只说酒厂的事,喝了酒再矜持的人也爱倒一倒深藏内心的私密话。
一开始梁能刚在说,晚芽听,梁能刚讲到伤心处,竟然失声痛哭。晚芽还能控制,还能给他递条毛巾。梁能刚哭过之后,反倒觉得心情轻松了好些,酒也醒了些。可是,晚芽压抑着,越是压抑,越难受。突然拿过酒瓶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放声大哭,她有太多的痛苦。她因为出生成分,在人生道路上有太多的沟沟坎坎,入团拖延,文革中受尽凌辱。24岁为了救父亲,把自己卖给蒋革委会主任,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晚芽是个聪明人,工作上干一行成一行,可是,逃出蒋家后她一直没有再结婚,36岁的她仍然孑然一身。白天风风火火地干着,晚上睡在单人宿舍。多么想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受到打击的时候,又多么希望有个肩膀靠一靠。当同学们带着小孩来看她的时候,她满脸欢喜的给小孩拿糖果,内心却像扎了钢针一样的痛。同学带着小孩回家了,她感到空虚寂寞,他们回家了,自己的家呢?自己有个港湾,落魄时回去养伤,可是,怎能与有男人有孩子的小家比。
妈咪知道她的痛苦,极尽全力为她介绍男朋友。可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越是想乘着自己还不算太老,赶快成个家,却欲速不达。不知道是自己心理障碍,还是刘思伟的原因,走马灯似的看人,看得来自己都不知道方向了。对这样的相亲,越来越没有了激情,越来越程式化,见了面客客气气地一起喝杯咖啡,然后你一句我一句的你喜欢什么?你谈谈对我的看法,我有什么什么的优势。相互之间像背外交词令,对于这样的相亲像职业经理见客户一样,热情而虚伪,不存在感情倒是像在做一桩买卖。时间就这样一年一年地滑了过去。
她总是用忙碌的工作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那个晚上梁能刚给她送晚餐后,她想过,有时还很渴望。但一想起来弟,她退却了,退却不等于放弃。前段时间为了酒厂的生死存亡,虽然都心照不宣地关爱着对方,由于紧张、忙碌没有时间说工厂之外的事。心里却藏着对方,相互关爱的眼神,早已把各自的内心袒露给对方,而世俗的道德又把双方打扮得那么的矜持。
晚芽大胆一搏时,她想好了,如果成功了,一切照旧,本本分分地做好她技术厂长的工作。万一失败,酒厂倒闭,梁能刚弄得人财两空了,她就嫁给他,跟着他到处流浪,到处打工。她相信凭她和梁董的品德和能力,只要时间长一点,会还清负债的。她知道梁能刚爱她,凭直觉,梁能刚会娶她并与她同甘共苦的。
晚芽喝完一杯红酒,泪流满面地说:“梁董,我们终于可以一切照旧,我终于可以继续做我的厂长了。”
“晚芽你辛苦了,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厂长而已了,这个厂其实是你……”
“梁董,作为一个厂长有责任……”
“晚芽,你太勇敢了。”梁能刚竖着大拇指说。
“不,晚芽那时也很心虚,记得那时梁董说腿有点颤抖,其实晚芽心中也无底,根本就没有把握,看不清前面的路。这副牌是乱打的,我知道红卫很硬气。但是,我不甘心呀。那时我想我既然不怕死,那么垂死也要挣扎一下。豁出去拼一下,拼得没命了是死,等死也是死,一样是死,等死是百分之一百的死,拼死一搏还有一线生的希望,可能这就是求生的本能吧。”晚芽哭了,过了好久才收住哽咽,说:“梁董,我知道你爱我。”
“谢谢你,晚芽。”
“请别打岔,让我把话说完。”晚芽喝了一大口酒,把酒杯往桌子上一冲,用手指着梁能刚说,“梁董,我知道你爱我。所以,我大胆地冒险。我想呀,如果成功,一切照旧;万一失败,把梁董弄得人才两空,我就嫁给你……”
“早知道这样,我宁愿失去酒厂而得个到晚芽,我宁愿不要现在的浴火重生。晚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梁能刚喝完了杯中酒说,“我不要浴火重生,我要晚芽你。晚芽你为什么要救活酒厂。哈哈哈!梁能刚呀梁能刚,难道你注定是个苦命人。”
梁能刚突然把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摔,说:“晚芽、工厂我都要。不,工厂是晚芽的,是晚芽的,梁能刚也是晚芽的。”
两人都醉了,醉得不敢开车,于是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酒厂,梁能刚送晚芽回到宿舍,晚芽烂醉如泥地躺下了,梁能刚不放心,就在外间沙发上躺着。
“喔,喔喔……”大公鸡把两个醉鬼吵醒了,晚芽踢开被子轻轻地下了床。发现梁能刚睡在沙发上,忙拿被子给他盖上,梁能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抱住了晚芽,亲着晚芽的嘴。晚芽发不声音,只是用手拼命推着梁能刚,梁能刚抱着晚芽顺势一滚,两人滚到地板上。无声的战争到真情的撞击,梁能刚完全征服了晚芽,晚芽接受了梁能刚。
两人整完衣衫,梳洗完毕,到大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又来到这个酒店。这次不是来喝酒,而是来吃早点。两人面对面坐着,梁能刚非常内疚地说:“晚芽,你打我、骂我吧!我真的疯了,我怎么能对我的恩人无理呢?”
晚芽默默地喝着豆浆。梁能刚又从窗口端来了香肠、红枣、螺丝菜、小笼包子说:“晚芽吃点菜,吃一个小笼包子吧。”
晚芽慢慢地转着杯子,过了好久说:“等会儿,你送我回家。我被大舅舅猜中了,到那里都做不长的。”
“不,晚芽,你不能走,要走我走,酒厂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
“梁董。慢吃。我走了”
“不!”梁能刚想拉住晚芽,晚芽脱下外套,出门拦了辆出租车。
梁能刚心灰意懒地在酒厂一天天地混,酿酒师傅来问,库存不多了,什么时候订新米合同?梁能刚说:“大家辛苦了一年多,库存用完了,先放假休息几时。”
“不能呀,梁董,我们的酒厂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多的客户。我们的酒好不容易在市场站稳了脚跟,有了一席之地,要珍惜呀,商场就是战场,失去客户就失去希望。”
“我要酒厂做什么?”
酿酒师傅以为来弟又来吵了。于是知趣地退了出去。
有个工人来问:“黄厂长出差啥时候回来呀,有几个新配方的单子都在黄厂长手上。”
“她,也许不回来了。”
“啊!被别的厂挖走啦。梁董,快去求她回来,那怕我们工资少要一点,您一定要高薪留住黄厂长。她是酒厂的灵魂,酒厂很多的商业秘密都在她手上,要是被其他酒厂挖去了,我们酒厂就完蛋了。”
“放肆,你敢污蔑晚芽,你在找死!”
“不,不……”工人吓得退了出去。
没有晚芽的工厂成了一盘散沙,梁能刚也没有心思管理,产量日日下降,质量也不清楚,终归也差了点。梁能刚没有去处,虽然白日黑夜都在酒厂,却昏昏浩浩的混着。白天在办公室昏睡,晚上整夜整夜睁着眼睛。一天晚上,梁能刚也睡不着,睡不着时就敲打自己,恨恨地骂自己到底读书少,干出这等的鲁莽事。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突然接到晚芽的电话,叫他去接她。
晚芽坐出租车回家后,又害羞又害怕,又悔恨又担心。她想恨梁能刚,却很思念他,晚上睡觉总是梦见梁能刚在哭,梦见酒厂摇摇欲坠。
在三奶奶的照顾下,休息了几天,晚芽又去别的酒厂做临时工。酒厂知道晚芽在荷花酒厂的作为,想与她签合同,出高薪留住她,但她只愿意做临时工用来消除内心的惶恐。她决定先临时稳定几日,等到心定了再从长计议。做了三个星期,觉得身体不舒服,老想呕吐,于是领了三个礼拜的工资回家休养。她想也许这一年来压力太大,现在身体提意见了。
回家休息几日后,越发不舒服,于是去医院看医生。检查结果是怀孕了。她第一个念头打掉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后离开临海,去外地找事做。
于是回家拿了一些必须用品,又回医院。她挂了号,坐在走道的长椅子上排队。那些超生的妇女都由妇女主任和家人陪着,就自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于是来到医院的花园里坐着等,估计要轮到她了,才恍恍惚惚地来到流产手术室走道,医院突然停电了。医院广播里说自发电只保证手术间和急诊科,希望其他科室避让。于是女护士出来说排队的请回吧,拿到号头的明天优先,明天先做完今天的号头,再从明天的一号开始。
晚上,月亮特别的亮,晚芽翻来覆去睡不着。睡不着就胡思乱想,想来想去自己是多么的需要个孩子,常常因为羡慕同学的孩子而睡不着,现在真正有了孩子却要杀了他,我这是为什么呢?我都36岁了,也许错过了这次,以后永远生不了孩子。以前的无奈,以前的苦难都是外界造成的,如果杀了这个孩子,那么没有孩子的痛苦是自己造成的。
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难道还要自己为自己再加一个苦难吗?留下他吧,别人能做母亲,我为什么不能做母亲。留下他。
可是,这个不明不白的孩子算什么呢?我没有丈夫呀,人家有丈夫的还要准生证才能生下,不然妇女主任就要上门来做工作。她想起妈咪怀上江河那时的情景,不仅打了寒颤。唉,还是主动打了吧,不然不但保不住他,自己还要丢人现眼的,又要增加一个痛苦了。
翻个身睡了,想闭上眼睛数数羊群,却放声大哭起来,非常伤心地哭了。想控制却嚎啕大哭不止。
于是起床给梁能刚打了电话。
他们又来到这个酒店,这次要了几个素菜,两瓶果汁。
“晚芽!”梁能刚双手握着晚芽有点凉的双手,轻轻地说,“只要你们娘俩好好的,那怕把我抓起来吃官司,我也愿意。几年以后,我们就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万一,妇女主任来……怎么办?”
“你不要出差了,以后我管外勤,你管酒厂,到肚子大了,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生下了,一切就是我们的掌控中。”
“我……”
“晚芽,不怕,到临产了,医院总不能把你推出去的。”梁能刚摇了摇晚芽的手说。
“我怕一生下来,就被他们杀了。能刚,我爱他,我们的儿子,女儿也好的。如果被他们杀死了,我会疯了的。”
“去香港生。我们有香港的业务……不怕!”
晚芽破涕一笑说:“回家去。”
“又要回家了。”
“回我们自己的小家。”
梁能刚兴师动众地翻建了办公室和宿舍,把晚芽的宿舍安排在办公室的旁边。那时候的办公室的后面都有一个休息室,实际上是一间布置得不错的卧室。梁能刚自己动手把大衣柜的后板卸下。在晚芽那边同一个地方也放一个大衣柜,卸下后板,山墙本来就是空斗墙,梁能刚说:“现在厂里产量上去了,质量也好,给每人发一笔奖金,放假两天,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后上班了,干劲更足。”工人兴高采烈地去商场给家人买东西,梁能刚把两个衣柜之间的墙头拆了,装上门,万一衣柜搬走,别人以为这门本来就有的。衣柜的板子都是活动的,能装上,也能拆下。不搬衣柜,后板就卸在一旁……
一对天下沦落人,经历了青春期的坎坷,都为家庭出生成分,为保护家人错配了婚姻,为错配的婚姻流尽了辛酸泪。相同的遭遇,相同的志气,为了救酒厂,风雨同舟并肩作战。在米酒价格大战疯狂时,两人都默默地关心着对方,担心对方睡不着就发个短信鼓励一下,发现对方吃饭时呆呆的,就送个新鲜菜过去。风浪之后,压抑的爱情终于蹦了出来,然而,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夫妻相称,却是偷偷摸摸地从大橱柜里钻来钻去。他们有着火热的爱情,可他们是真真实实的地下夫妻。梁能刚属于在外面搞女人,晚芽是插足者。
当然连弟还不知道晚芽怀孕的事。老光棍好吃懒做,他是养不了连弟,有时候还要连弟吵着跟梁能刚要钱,供给老光棍买烟酒。梁能刚的父母知道晚芽怀上了梁能刚的孩子,虽然开心得眉花眼笑。当然也只能偷偷地乐。但是,算起来梁能刚应该是晚芽的舅舅,这事怎么好呢?而且梁能刚还有个连弟。梁母既高兴又很焦急,还不能找人商量。梁能刚第一反应设法与连弟离婚,可是,头脑简单的连弟听从老光棍的教唆,不愿意离婚。
梁能刚的父亲是个见多识广的人,说孩子到外面生,然后抱回家说从安徽领的。这样更不能离婚了,离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生孩子要从领取结婚证这天往后推九个月,如果孩子早出生了,妇女主任还是要来做工作的。没有结婚证书也不允许领养个孩子的。那么就这样维持着。先保护好孩子安全回家最要紧。
虽然没有结婚证书,他们真情相爱着,虽然夜夜钻大橱柜,苦尽甜来的两个苦命人都觉得很幸福。甜甜蜜蜜地等待儿子、或者女儿出生。然后梁能刚领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晚芽再做自己孩子的后妈。这种等待并不煎熬,他们快乐地计划着怎样去说服老光棍。
然而有一件事打碎了他们甜甜的美梦。连弟也怀孕了,她与老光棍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是从好奇男人那儿摆渡过去的,但是算起来也已经有半年以上。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了。时间比晚芽稍微早一点。梁家又不能说,这是老光棍的孩子,只能说梁能刚有的。反倒老光棍觉得帮梁能刚挣了点面子,堵住了闲人说梁能刚性无能的闲话。
梁母只好好菜好饭的侍候连弟,当然她还是把最好的东西送到酒厂。她欣喜若狂地要把晚芽照料好。她为了面子要给连弟做好吃的,她为了孙子要想尽办法让晚芽吃好。
可是,却把梁父的计划全打乱了。既然梁能刚婚姻中有了孩子,那么就办不到领养证,这个孩子怎么抱回家呢。
梁冉华出主意说:就说这个孩子是她生的,到公司开个证明,户口报在美国,在上海生也可以。在上海找间房子,两个人在那里住三个月,就说梁冉华休假待产。证明上又没有照片,谁知道那个是梁冉华,那个是晚芽。反正一个是生孩子,一个是侍候产妇。不知道是晚芽侍候梁冉华,还是梁冉华侍候晚芽。反正两个人都在这病房看着孩子。
晚芽先回家几日,再由梁冉华送孩子回家,说要去美国,把小孩子寄放在晚芽这里。晚芽带着小妹妹上班,梁能刚抱着小外甥女。这个外甥女像极了舅舅,抱到外面都说是父女,其实就是父女。
老光棍没有子嗣,内心也想要连弟生的孩子。但是,为了钱,他坚决否认。等连弟生的孩子稍稍大一点,梁能刚给老光棍一笔钱。他拿了梁能刚给的钱说梁家不要连弟,我愿意娶她。我老了虽然没有了房事的需求,家里有个女人更像个家。但要是连弟拖个油瓶来,这个开销是吃不消的,大家都知道的一个小孩子从小到大要花多少心血。当然罗看在连弟的份上,如果连弟一定要带着孩子,辛苦一点我认了,而培养一个孩子到大要多少钱。自己的孩子自己养,我花钱帮别人养孩子,我岁数一年年大了,实在是……
他看了看梁能刚,梁能刚看着这个像透老光棍的儿子说:“那么,孩子我养,连弟你看怎么样?”
“孩子不给我带走,我不离婚。我虽然不想再在梁家待下去,可是,为了孩子,我也要待下去。”连弟突然说出了一句超聪明的话。老光棍对她挤了挤眼睛,得意地朝梁能刚笑着。
“姆妈,我不要离开姆妈。”小男孩奔过来,扑进连弟的怀里。
最后协商成功,连弟原来的嫁妆全给连弟带走,房子作价,梁能刚买下属于连弟的那一半,再给连弟一笔改嫁费。抚养孩子的费用,连弟不到酒厂上班,可以到酒厂领一份正式工人的工资,直到孩子参加工作。老光棍同意了,他是既得女人,又得儿子,而且还得了一笔养老金,儿子的成长由酒厂负责。老光棍一下子成了富裕户。空空如也的破房子,酒厂派人帮他稍微修正了一下,墙面粉刷得白亮,屋里放着一套还不算太旧的连弟带过来的嫁妆。
连弟和老光棍都很满意。可是,连弟的父母和姐姐都反对连弟离婚。觉得老光棍好吃懒做,靠不住的。
“连弟,讲好了吗?”连弟的母亲小声问:“能不离婚还是待在梁家有靠帮。”
“梁能刚已经给了钱,而且以后每个月还可以去酒厂领一份工资,我平时追着喊着也拿不到一个月工资那么多。”
“妹妹,可是,酒厂是你家的,过去酒厂效益不好,现在好了,你不是追着要几个钱,而是想要多少是多少。”
“姐姐,老头说办企业的风险很大的,别看现在好了,说不定那天倒了。”
“倒了,不是一样的吗?你的那份工资去哪里要?”
“梁家不是还有房子吗?可以扒他的房子,是老头说的。”
“你总什么都听他的,一天到晚老头老头的,离开了他就不活了?”
“是的,我是离不开他。你是饱汉不知道饿汉的苦,姐夫夜夜骑着你让你快活。”
“你,真是无聊。”来弟红着脸重重地关上门出去了。
“我无聊,你知道什么?你们换一个男人试试看,让你夜夜面对一个怎么弄都硬不起的男人,你还会……”
“连弟,姐姐也是为你好,少说两句吧。”
“少说,少说,是你们叫我回家来的,我本来连少说也没有打算说。”
“连弟,离婚书做了吗?”连弟的父亲李书记问。
“我决定了。我不想失去老头,姆妈你别看老头老,比那个、那个软蛋强多了。”
“连弟!”李书记拍着桌子说,“真不知害羞,你老是说自己男人不行,你现在生了孩子,别人问起来?你怎么回答。”
“偷汉子偷来的。怎么回答,就这样回答。”
李书记气得鼻子冒烟,抖着右手食指朝连弟点了好几点,说:“你,你真不要脸。”
连弟跳起来,一脚把椅子踢翻:“你要脸吗?你在办公室睡了多少女人,你在外面有多少私囝……”
“啪”李书记给连弟一个巴掌。
“我晓得个,你就是不喜欢我,所以才把我嫁给这个软蛋。你心里只有张晓燕,还有那些小婊子、老婊子。呜……”连弟放声大哭
“啪,啪啪”李书记铁青着脸,使劲地真打起连弟来。连弟的母亲抱住李书记,推着连弟大喊:“连弟,快跑,还不快跑。”
“哇!哇!”连弟被打痛了,哇哇地大哭着说:“唉!就叫有种像种。你打我,我才偷了两个汉子,你戳了一群的婊子,怎么不打打你自己的巴掌。”
李书记气急败坏地拿起门闩追过去,连弟母亲大喊着:“来弟,快来劝劝你爸呀。”
来弟出来接住门闩,说:“爸爸,你不是不知道妹妹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的,你越刺激她,她越人来疯。出去散散心吧!”来弟把李书记劝到西宅上的康公公家。
连弟不但没有听母亲话逃走,反而要追过去再骂,母亲抱住她说:“那是康公公屋里,不好乌吵的。”
连弟不敢到外面乱来,却觉得刚才吃了亏,就滚在地上大哭大闹。
李书记在西宅上听着连弟的吵闹,摇着头流着泪对来弟说:“来弟,你看你妹妹。”
“爸爸,你自己当心,别气坏了身子。她就像喷粪,样样说得口。若要跟她当真,不全被她气死了。”
“来弟,你妹妹现在要离开梁家,我们也渐渐老了,她以后怎么办?你看在我们父母面上,你要关心好妹妹。为了连弟,我一直睡不好觉,本来看梁能刚本分,让她跟着梁能刚,也算有个吃穿不愁。你看、你看她就怎么个傻到家了。偏要离开梁家,叫我死不瞑目。”李书记老泪纵横,说到痛心处,用手敲着胸口。康好婆给他递上条毛巾,说:“侄孙女再大点,渐渐地会明白的。她就是有点任性,人是好人。”
“就是啊,都是被家里这张浑怂坏的。”
“爸爸,妈怎么辛苦了,你还要……”
“来弟,你爸爸现在气头上。你听好婆话,别气你爸爸。”康好婆在李书记背后,朝来弟使劲摇着手。来弟淌着眼泪说:“妹妹是有点弱智,但要是家里对她好一点,她也许不会……”
“来弟,你听康好婆的话,别说好吗?”
来弟只好默默掉眼泪。
晚芽生了一个女儿,梁冉华说女儿随母亲姓,取名梁盼盼。晚芽带着孩子在上海生活了半年,梁能刚也常去上海看望她们。家里连弟生的孩子,满月时见过一次后,后来没有去看过,一直有梁母带着。
梁盼盼会走路的时候,梁能刚名正言顺地娶了晚芽。盼盼的户籍在美国,晚芽和梁能刚都舍不得孩子离开半天。所以只好说妈咪48岁生个小女儿盼盼,身边还有个小男孩江河,又要上班,所以盼盼就一直寄养在大姐晚芽家里。
红卫悠闲地玩着,今天在这里串串,明天又去城里租门面。大家都觉得红卫在硬撑面子,酒厂开不起了,租门面还能做什么生意?
可是,装修工人天天在那里忙着。把三间房子打通了,吧台、经理办公室,展厅,洽谈咖啡室,都是欧式装修。又过了几天,在一片锣鼓声中,一辆装点得浑身上下一片红的客货两用车,徐徐地从城东头开过来,车上有一群穿着红衣红裤的男女把锣鼓敲得震耳欲聋,人们纷纷走到大街上来看热闹。只见客货两用车两边是锣鼓,中间有两个美女扶着一块红布裹着的又大又气派得牌匾。正在大家叽叽咋咋地猜,这是那家公司开张,这么地气派,这么地别出心裁。只见客货两用车后面跟着几辆轿车,带头的一辆车头插着“金海房地产公司”。一个梳得油光锃亮的头,慢慢地从天窗升起来,人们好奇地等待着,可是,这个头一点一点升上来,慢得让人心焦。梁能刚跟几个酒店结完账,听到喧天的锣鼓声,也过来看好看。
小轿车刚挨到红卫新装修好的门面,油光锃亮的头全部出来了。人们刚认出红卫的脸面,红卫突然从桥车的天窗里站出了半个身子,高高举起挥舞着的双手。众人见到这样精彩的一幕,情不自禁地“乒乒乓乓”地拍起手来。还没等拍手的人醒过来,红卫拍了三下手,前边的客货两用车上突然下起暴雨,大家定睛一看,原来下的是巧克力糖和十元、五元、两元的钱,还有云片糕。哗啦一下,人们不再看热闹了,都争着弯下腰去挣拾地上的糖和钱、云片糕。
当拾糖、云片糕和钱的人,直起腰看着满是尘土的手里,捏着的糖、钱、云片糕时。鞭炮齐鸣,烟花砰砰地升上了天空,虽然白天没有夜间那么绚丽,但也把天空装点得十分华丽。一阵热烈的锣鼓声后,美女徐徐地把红布裹着的牌匾推到车箱后边,四个男人抬着匾,挂在早已预留好的门楣上。这时候从后面的桥车里下来一群穿着考究的大人物,在美女的引领下,各就各位站到红卫新装修门店前的红地毯上。接着又来了几辆素身的客货两用车,车子停下,从上面跳下几个小伙子,把花红柳绿的花篮抬下来,整齐地摆放在门口两边,花篮上的红绸飘带上写着:工商局祝贺“金海房地产公司”成立、土管局的祝贺、银行的祝贺、县办公室……都是有着大佬头衔的祝贺。
“董事长到……”司仪站在花篮旁边喊道。
红卫像魔术师一样,西装笔挺地从里面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先跟各路大人物点头握手,又从小姐手里拿过万宝路香烟给红地毯上的人发了一圈。
发过香烟,红卫从西装袋里抽出一张纸,哽哽咽咽地念了一通。梁能刚站在后面,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说了点什么。只听见司仪喊着:“董事长致词完毕,现在由程县长剪彩。”
程县长从小姐送过来的罩着红绸布的盘子里,拿起一把红柄剪刀,左手按了一按纹丝不乱的头发,右手里的剪刀把小姐拉直了的红布剪断。然后与红卫一起慢慢地揭下牌匾上的红布,人们终于看到了“金海房地产公司”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爆仗、小鞭齐鸣。在一遍祝贺声中,坐汽车来的又纷纷钻进汽车,一溜烟开往饭店。
留下一地纸屑,一群放学回家的小孩,争先恐后地在纸屑里寻宝,有的能捡到一颗糖,有的捡到一块糕,有的欣喜若狂地还能捡到一张纸币。
梁能刚也跟着渐渐散去的人们,离开了一地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