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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作品名称:山路弯弯      作者:延河水      发布时间:2019-06-14 15:05:10      字数:8170

  入秋了,天气虽然还是炎热,但没有夏天那么毒辣辣地热了,而且吹来的风也是凉凉的,不像夏天的风那么热乎乎的了。人们感觉舒服多了,连山野里的那些草也觉得舒服般不那么灰塌塌地耷拉着脑袋了。各种庄稼正在走向一生中的成熟期,这个时候,人们就不咋么忙了,只是一边等待着庄稼最后的成熟,一边翻耕着空置了两个多月准备种植麦子的平地。
  想往年没有退耕还林那阵儿,人们种的地多,翻耕麦地也就早。而今那些坡洼地都栽了树,只剩下平地可以种庄稼,人们就没有往年那么忙碌了。像其他村子平地少,种了秋庄稼就无法种麦子,种了麦子就没地种秋庄稼。而榆树坪村多亏安存当村长的时候,把村里的李坪茆和西山梁这两架山让修成了平地,才使村里的平地不仅多一些,而且除过种一些秋庄稼外还能腾出一些地种麦子。因此,旺财已将种麦子的地耕完了,他喝停两头黄牛,卸下牛绳索及犁后,让牛在空地里歇息着,而自己却挥动着老䦆头,掏着没有被耕到的地边边。
  两头黄牛似乎熬累了,卧在空地上闭目养神,一张大嘴巴却不闲着,在慢慢地嚼动,尾巴也不时地在自己屁股上左右甩动着驱赶牤蝇。旺财掏完剩余的地边,喝了几口水,拾掇好牛绳索等农具后,才吆喝起两头牛来。两头黄牛“哞——哞——”地叫了两声,偏过大脑袋看了看主人,迈起蹄子慢吞吞地前边走了;旺财抗上犁等农具跟着两头黄牛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回走着。
  吃过晌午(即中午)饭,旺财躺在炕上睡了阵儿后,出了窑门,拿上绳子和镰刀穿过院子走出楼门。锁上楼门,见两头黄牛卧在树下的阴影下,慢慢地嚼着大嘴巴,闭着双眼,一副悠闲的样子。他并没有去惊动两头黄牛,而是站着望了望天,太阳高高地悬挂在西南的天空上,光芒四射。天空里晴朗地没有一丝云彩,瓦蓝瓦蓝的。微微的凉风轻轻地吹拂,树上只有梢头在微微地摆动,如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树梢摆动的迹象来的。
  旺财看了一阵儿后,将头转向村子的对面,对面已出现了稀稀拉拉去往地里的人。于是,他回身解开两头牛的缰绳,拿上家什,吆喝着慢吞吞地离开硷畔来到河岸,两头黄牛看见潺潺流动的水就跑了过去,将大嘴巴伸进河水里去,“嗞——嗞”地喝饱之后才抬起头来。旺财随即吆着两头黄牛过了河,向麻鸦渠里走去。他将两头黄牛赶到一处草旺的地方,用长绳子栓好之后,才去割牛草了。
  太阳刚落下西山,旺财背着一大捆青草吆着两头黄牛回到了家。他把青草放在院子里,又把两头黄牛赶回牛圈拴好之后,就般来铡刀,一个人边往铡刀口塞青草,一边一只手狠劲地压铡刀忍,被铡成一寸多长的草节在铡刀一边滚落在地。他铡完青草,将垫进铡刀口里的青草掏尽后,把铡刀放进牛圈旁侧经常放草料的小窑洞里,才拿起一个大筛子装满青草,端上倒进石槽里,两头黄牛立马将头插进石槽里去啃吃起来。那样子,不亚于饿急了的人,吃什么都是那么的津津有味。旺财看着只顾埋头吃草的两头黄牛,眉脸上流露出欢悦的笑容。从上衣袋里掏出根香烟,点着深深吸了口吐出烟雾,转身离开牛圈,回到窑里稍稍歇息了阵儿,就动手做起饭来。
  人们把该种的麦子全部种上了,秋庄稼也全部收回来了,时光逐渐进入了冬季。劳累了一年的黄土高坡里的人们都将农具搁置了起来,隔三差五地奔忙在村子与县城间的马路上。让牲口驮的、拉拉车拉的、背的挑的人从四面八方拥进县城里,叫卖各自的土特产品或者是余粮,把个县城拥挤得似乎庞大了起来。尤其是农贸市场里,叫叫嚷嚷闹闹混混的声音不断,仿佛就是一处没了蜂王的蜜蜂聚集地,使人的耳鼓里装满了“嗡嗡”声。
  然而,我们的旺财,到县城卖了几趟余粮后,就吆喝着两头黄牛把自家的地全部深翻了一遍,然后,他又给李坪茆和西山梁两处的苹果树上施肥。这两处的苹果树栽上还不到两年,所以肥料不能施得过量,只能少量的施一些,因此,他只用了六、七天时间就全部施上了肥料。接着,他又到葡萄地里,将葡萄枝修剪好,为防止冬季葡萄受冻,他就用土把修剪好的葡萄树埋了起来。如此这样,使他又忙活了几天,才把地里该做的活忙停当了。于是,他就整天上山里砍起柴禾来。
  退耕还林后,公家就禁止人们上山砍柴了,但人们还是在靠近村子的那些平地的地楞上砍些柴禾回来。不够烧了,就买些煤炭回来,搭配着烧火做饭和取暖。虽然,人们在县城里卖自家的土特产时,常能听到从邻省来购买土特产品的许多商贩说,公家为了禁止人们上山砍柴禾,每年给农村那些退了耕还了林的每户人都有专门的拨款,让农民买煤炭烧火做饭和取暖,目的就是不让人上山砍柴。还说他们那边每年公家给的煤炭就够烧了,根本不用偷偷摸摸地上山砍柴来烧,怎么,你们这边公家没有给煤炭啊?人们只能哑口无言了。
  因为这样的好事情人们只是刚刚听邻省来的商贩们说,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真实的好事情落在受苦人的头上。所以,人们为了节省开支,仍然只能偷着上山砍柴了。当然,人们既没有听到或者见到过,有哪个农村人因为砍柴被处罚或者被拘留过的事情。尽管如此,人们砍柴还是提心吊胆、蹑手蹑脚地,不敢放开手来的砍柴禾。只是今天砍一捆柴明日再砍一捆柴回来,慢慢地累积起来,砍回来的柴也是不会少的。
  旺财妈妈过世二周年的日子到了,旺财的三个姐姐姐夫们先后来到旺财家里,来给妈妈过二周年了。于是,旺财哥哥旺福一家人和三个姐姐们都聚在旺财家里,吃毕早饭后,拿上祭奠物品到祖坟里去祭奠祖辈和父母了。一行十多个人,都穿着白色的孝服,沿着曲曲弯弯的山路来到祖坟里,稍微歇息了下,先祭奠完祖辈们后,便全跪倒在父母的坟头前祭奠着。
  旺财看着父母的坟头,心里一股酸楚,真想大哭一场。但是三个姐姐和哥哥旺福叮嘱过自己,不让哭,所以,他强忍着心中的悲凄,两眼眶里的泪水直打着转儿。祭奠完毕后,一行人回到旺财家里,已经是晌午(中午)了,于是,三个姐姐就忙碌着做起了饭……
  午饭吃毕后,三个姐夫先后离开旺财家回各自家走了,三个姐姐却留下来,要帮旺财拆洗被褥和棉衣棉裤。哥哥旺福一家人也回他自己家了,因此,旺财家里,就只剩他和三个姐姐了。虽然如此,但旺财觉着一股温暖在心里盘踞着,感不到有多么孤单了。虽然旺财他晓得,这种温暖只是暂时的,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三个姐姐在家里,自己也就没到山里去砍柴或是到村子里闲转了,就在家里帮着三个姐姐做这做那,心里特别高兴;整天笑呵呵的,甚至还哼起了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歌儿。
  当然,在旺财三个姐姐给旺财拆洗被褥和棉衣的这些天里,水生妈妈、安存婆姨红红和栓臣婆姨白红艳每天都到旺财家里来,一边做着各自的针线活,一边和旺财的三个姐姐们闲谝着,使旺财家里充满了活跃的气氛。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天后,天气起了变化,在西北风肆意的吹刮下,天气更加寒冷了,天空中也出现了一团团的灰云彩,而且逐渐地浓密起来。三个姐姐害怕被雪挡住回不了家,就都回各自家走了,热闹了几天的院落里,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惨淡寂静。
  三个姐姐回家后,天气却阴的重了起来,到第三天后晌(下午),天空里零零星星地飘起了晶晶亮亮的雪花;渐渐地,雪花飘落得一阵儿比一阵儿稠密了起来。而且,起初的小雪花也变成了一片一片的大雪花,在寒风的吹拂下,密密斜斜地在空中飞舞着不断地落下地来。旺财正坐在炕上看着电视,栓臣婆姨白红艳推门走了进来。她一进窑门,也不等旺财开口让座,就爬上炕来,坐在热炕上说:“这该死的天,真够冷的。”
  “天这么冷,还下着雪,你来有盛事啊?”旺财微笑着问了句,看着白红艳。白红艳将两手塞在被子下暖着,说:“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女子琴琴要回来寻我到她那里去哩。”旺财一听,微笑着说:“那你就去看看琴琴家好不好嘛。”白红艳轻叹了声,接过话头来说:“说心里话,我实在是不想去。可不去又不行,琴琴家娃要我帮着带啊。”白红艳说完,从被子下抽出手来,轻抚着旺财的胸部,又娇柔地说,“尔格咱……”她没把话说完就打住了,一张口就在旺财的脸上亲了一下去……
  腊月里的一天,栓臣婆姨白红艳的大女儿琴琴开车从商汉市回家来了,她是回来寻妈妈到商汉市去的。因为白红艳的小女儿秋季考上了省医学院,放寒假后就到姐姐琴琴家去了,家里就只有白红艳一个人了。所以,琴琴就专门回家来寻她妈白红艳到商汉市的,再没了借口的白红艳只好跟着女儿琴琴去了商汉市帮女儿带娃了。
  大年过后,村里去年秋没有考上学的那些年轻女子和小伙子们,都相继离开家出门去揽工走了;而这几年一直在外揽工回家来过年的人们,如安存、水生、粪蛋等人也先后离开家揽工走了。因此,留在家里的那些婆姨们又要独守空窑和守活寡了。当然,她们的男人并不会想到,留在家的婆姨在他们揽工走后,就像叫春的猫、没了笼套的野马,安静了近一个月的心,在这春意萌动的氛围中蠢蠢泛动起涟漪来。好久都没有和自己的相好一撘里快活,不安分了的心中那种奔放地情欲在胸腔里燃烧起了熊熊地烈焰,恨不能立马就和相好的人聚在一起,倾诉近一个月来的想念之苦。
  这天,天阴沉沉的,西北风呼呼地吹拂,仿佛是要下雪的阵势,冷得人几乎不敢出门。前两天就感冒了旺财,感觉这次感冒使自己抵抗不过去了,所以,他早上起来给水生婆姨桃花说了声,让给自己拔火罐。现在,旺财正面朝窑掌躺在自己窑里,桃花坐在旺财旁边,正给脊背上拔着火罐。她给旺财脊背上拔上两个火罐,盖好被子说:“凉厉害了,这火罐印子都是黑红黑红的。”旺财接过话来说:“难怪这几天咳嗽地好不了。”
  桃花笑着说:“年后的这段日子天变得快,一时热一时冷的,在山里砍柴时不要一热就脱衣裳,这样就很容易着凉感冒。尔格都快四十的人了,不要老耍二杆子了。”
  “晓得哩。”旺财这么答应着。桃花撩起被子一角,拔掉两个火罐,将火罐里燃烧过的棉花取出来,又重新给火罐里换上棉花,拔上旺财的脊背去说:“子村里没了学校,我要到县城里照护俩娃念书,这几年咱俩见得面少了也相互照应不上。”旺财“嗯”了声问:“准备盛时到城里去?”
  “后天俩娃就要报名,明日个就得领着他兄弟俩到城里去。”旺财听了后,接话说:“那就让虎子他爷爷送你们去。”而桃花则说;“不要那跛老汉送,反正也没盛要拿的。该用的东西年前没拿回来,还在城里放着。水生揽工走时,又把炭、油和面都买得放好了,我到城里就是买些菜和零七八碎的就行了。”
  就在旺财和桃花这么说话的时候,楼门“吱”地响了下,水生婆姨回头透过窗玻璃看了眼,转回头来低声嘀咕:“卖x老婆子来了。”一听这话,旺财低声说:“你咋么又说这话了,得改改你这张嘴了。”桃花刚低声“嗯”了声,水生妈就推开了门。
  她走进窑里一看,见儿媳妇桃花也在,就问:“咋啦,旺财?”
  “受凉了,让水生婆姨给我拔火罐哩,坐炕上。”旺财这么说着,但没法回转身来。水生妈“噢”了声,坐到炕栏上说:“怪不得你楼门没有上锁。这天时好时坏的,最容易着凉感冒了。你看今日这个天,阴的黑暗暗的,怕是要下雪了。”她说到这里,停了下,看着儿媳妇桃花又问,“快拔完了没?”水生婆姨桃花应了声说:“快了,再拔个五六罐子就完了。”然后一边撩起被子一角,往下拔火罐,一边问,“虎子他俩尔格弄盛了?”水生妈说着“在窑里呜儿喊叫地乱跳弹着耍哩”的话,看了下旺财脊背上的火罐印子,接着说:“哟,凉厉害了,火罐印子这么黑。没拿酒点着火给洗洗?”
  “洗过了。”旺财这么应着。桃花又拔上两火罐,盖住被子。然后对婆婆说:“要不你把剩下的给旺财拔了,我回去拾掇到城里去的零碎东西,走时就不忙乱了。”水生妈“嗯”地应了声说:“要些盛都拾掇好,不要刚到城里就捎话说这个没拿那个又没拿上,虎子他爷爷跛天塌地又指靠不上。”桃花没言传就溜下炕出门走了。水生妈则挪得坐到旺财身边来,边和旺财啦话边等着拔火罐。
  桃花走了后,旺财问:“虎子他爷爷弄盛去了?”水生妈回头从窗玻璃向外看了眼说:“吃了饭就到村里峰峰大(爸)家串去了。俩孙子在窑里叫唤着跳弹我闲烦,就来了。”
  旺财呵呵地笑了下说:“有盛烦的?有孙子多好……”水生妈打断旺财的话说:“大概是上岁数了,就觉着烦躁得厉害了,总想清静地过日子。”
  旺财“噢”了声说:“看来往后我不能到你窑里去串了,你麻烦……”水生妈立马打断旺财的话,笑着说:“看你说盛话,姐姐我咋会闲弟弟麻烦哩。”说完揭起被子一角,拔下火罐来,和桃花一样给火罐里放好未燃烧过的棉花,又将火罐拔在旺财的脊背上去……
  第二天早饭过后,水生婆姨桃花就带着俩儿子坐上客车向县城走了。水生大(爸)并没有跟着到县城去,却掂着䦆头到村子对面山洼里去砍柴了。水生妈看着儿媳妇和孙子坐上车走了后,没有回家去,直接到安存家和村里那些婆姨们啦闲话了。
  后晌(即下午),当太阳只剩半盘脸还在西山梁上空就像羞红了脸面的少女一样,羞羞答答不依不舍地不愿离开天边时,村子里已没有了耍扑克牌的老汉们,显得比较冷清起来。此时的村巷里,偶尔才会有稀稀拉拉背着柴禾往回走或者往返担水的人行走,一些家院里的窑背上,用砖砌成四方形的烟洞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说明天快黑了,人们开始做晚饭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车喇叭长鸣响过后,一辆黑色小轿车缓缓地驶进村子来,稳稳地停在了黑皮赖虎家楼门外那棵洋槐树下的石碾子前。车门缓缓地打开后,随着两只红色皮鞋落地的瞬间,轿车里下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当那女子回转身来时,人们才看清原来是多年没有回过村子的赖虎女儿秀秀。
  秀秀一下车,刚好遇见几个担着水走过来的人,就急忙向担水的人说了声:“张叔王叔李哥,你们年过的好?”被问的人笑呵呵地回应着:“好,好,好!回来了?秀秀。”此时,正在院子里捣鼓着给自己烧茶水的黑皮赖虎听见人们说秀秀,就向窑里的婆姨莲娥说了声“秀秀回来了”,就从楼门里出来,急切地来到女儿身边。接着莲娥也从楼门里出来叫了声“秀秀……”就抹开了眼泪。赖虎则说着“还晓得回来啊”的话,忙帮司机从轿车后备箱里拿起了东西。一阵儿后,村里的那些老汉们老婆子们和一些较年轻的婆姨们都来到洋槐树下看秀秀了,使村子里在即将天黑下来之时热闹了阵儿。
  太阳落入地平线后,天也暗了下来,洋槐下热闹的场面随之降温了,人们渐渐地回各自家去了。秀秀才跟随她大(爸)和她妈回到自家窑里。秀秀妈莲娥忙跌跌地重新洗了手和面做饭,而赖虎一改往日的懒惰,自动帮着婆姨拣菜洗菜。他将菜全洗干净放下让婆姨切,然后自己又坐在灶膛前烧起火来……
  秀秀回家来后,和她以前在家里时一样,基本上不到村里转,只是在自家窑里待着,仿佛自己就是没有出阁的秀女一般,把自己关在闺房里等待着出嫁那一天的到来。秀秀妈莲娥则是和往常一样,仍然在村里和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老婆子们在一起啦闲话,只是她不像以往秀秀没回家来时那么大咧咧的了。尽管总是乐乐呵呵的,眉头舒展地跟开了花儿般,仿佛她一下子年轻了几岁,但在村里又变得谨慎起来。
  当那些老婆子们问秀秀回家来是盛(即住)段日子还是过两天就走时,秀秀妈莲娥欢喜地连眉梢间都挂着笑容,神秘兮兮地说:秀秀回来要盛(即住)段日子,还要在村里办婚事哩。这两天秀秀她大(爸)正忙着一边叫测结婚的日子,一边准备过事情(方言,即办婚事)上用的东西哩。听秀秀妈这么说,人们都说,尔格公家人都是在县城大酒店里办结婚的事情嘛,秀秀她咋价想起在村里办结婚的事情啊。秀秀妈笑眯眯地说:“秀秀说要让村里人都晓得她结婚的事情,要不是这样的话,她就不回来。”其实她和女婿年前就在大酒店里办过结婚的事情了,尔格秀秀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离秀秀在村里办结婚的日子农历二月初六还有几天时间。在这几天里,黑皮赖虎忙来忙去的准备着女儿婚事上的一切,而秀秀妈也忙起来,再不到村里和那些老婆子们谝闲传了。当然,赖虎哥哥赖锁以及秀秀的两个姑姑、两个姨姨们也来帮着忙,在县交警队上工作的赖虎儿子也回来帮忙了。一时间,黑皮赖虎家院子里的人出来进去叽叽哇哇地很热闹,满院子都笼罩在欢欣喜庆的氛围里。
  当然,尽管黑皮赖虎家忙碌着要办喜事,家族人和亲戚们都帮着忙,但安存婆姨红红却没去给帮忙。因为,她还记恨着黑皮赖虎,所以,她好像根本不晓得秀秀要结婚的这码子事;仰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仍然是拿着针线活和粪蛋婆姨爱红及峰峰婆姨兰兰一起啦着她们之间的奇闻趣事。在她们几个闲话中,她听说旺财生病了后,到后晌(下午),红红就拿着礼品来到旺财家看望旺财了。她一到旺财家里,就问旺财吃了没有;听旺财说还没吃的时候,她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忙活着给旺财做起饭来……
  安存婆姨红红麻利地给旺财做得吃了,又洗涮了锅碗等家什,把窑里细细地打扫了一遍之后,才在炕上坐下来边歇息边和旺财啦着闲话。这时候,院外的楼门“吱——”地响了声,红红偏头从窗玻璃向外看了下,低声说:“是水生妈妈。”说完,从旺财身边挪到一边的炕栏上。她刚坐好身来,水生妈就推门进来了:“哟,红红也在啊?”说着话也坐到炕栏上。
  红红微笑了下说:“今后晌听说旺财病了,就来看病得厉不厉害。你弄盛哩?”水生妈听了后说:“今日个好多了,前两天要厉害些。我给拔了两回火罐了,尔格来再给他拔次火罐,好的快些。”红红听了这话,“噢”了声说:“还是你们离得近好,弹丸有个盛事早早就晓得了。”
  “是哩。要不说‘远亲不如近邻’啊,离得近了就有这点好处。”水生妈说完,溜下炕栏,从柜盖上拿起火罐等所用的物事放到炕上来,又接着问,“你没给秀秀家帮忙啊?”
  “没有。”红红应了句后说,“那你给旺财拔火罐吧,我这就回去。”说完话,看了眼炕上躺着的旺财,溜下炕栏,走出门去。红红走后,水生妈就坐到旺财身边,一边给旺财拔着火罐,一边和旺财啦着话……
  初六这天,黑皮赖虎家院子里更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呜儿喊叫声不断,在吹鼓手们那喜庆的鼓乐和唢呐的吹奏声中,穿着一身婚礼服的新郎官和新娘子秀秀满脸挂着幸福的笑容,在人群中穿来梭去地给人们倒着喜酒。院外的洋槐树一旁,鞭炮声烟花声时不时地响起,空中的烟雾缭缭绕绕来不及散去;而穿着崭新衣裳的黑皮赖虎和婆姨莲娥,则是满面红光,欢喜、开心地笑声不断,一天都合不拢嘴。这样的热闹气氛直到太阳落山后才结束。
  第二天早饭过后,旺财把两头老黄牛从牛圈里牵到硷畔上拴好,抱了两抱玉米秆放在牛面前后,返身回到院子里,把院子扫完,拍打了拍打落在身上的灰尘。刚准备起身时,黑皮赖虎的女儿秀秀就从楼门走了进来。她进来一看,微微笑着说:“准备干盛去?旺财哥。”听见问话声,旺财转身一看,见是秀秀,就应了声微笑着问:“哦,是秀秀呀,回窑里坐,弄盛哩?”旺财说完推开门让着秀秀。
  秀秀回到窑里坐到炕栏上说:“没想到旺财哥还是个爱干净的人,把窑里收拾的这么干净整齐啊!”旺财微笑了下:“闲的没事了总是个弄上的。”秀秀微微一笑,看着旺财接着问:“我旺民哥尔格是不是还在部队?结婚了没?”
  旺财看了眼秀秀说:“还在部队,尔格听说是连指导员。他结婚几年了,娃都五岁了。咋么,你们俩没联系?”
  秀秀流露出一脸的尴尬,说:“自那年我去上班了后,我们就再没有联系上。嗯,旺民哥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地方,有没有联系的电话和地址?”
  “有哩。”旺财应了声说,“我这就给你寻去。”说完,立马在箱子里拿出一个自己用白线缀起来没有封皮的白色小本,翻了下说,“地址和电话都在上面,你自己记一下。”说着撕掉一张纸片同小本一起递给了秀秀。
  秀秀接过小本,从自己裤兜里掏出笔来,将地址和电话抄写好后,把小本递还给旺财说:“那你忙吧,旺财哥,我这就回去。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号码我写在本子上了。”
  旺财“嗯”的应了声,说:“再坐阵儿回去吧,你有不忙。”
  “不了,我打算下午就回单位,回去要收拾些该带的东西。”秀秀说着就溜下炕栏出了门,于是,旺财跟着把秀秀送出楼门外,看着秀秀向村里走了后,他才转身回到院子里。掂上䦆头走出楼门,将楼门锁了,径直向村后的那条去往李坪茆的山路走去。
  晌午(即中午)刚过不久,旺财背着一大捆子柴禾回到了村子,看见张老汉和赖锁他们几个老汉正围坐在墙根下,说笑得挺开心。而黑皮赖虎则和往常一样,圪蹴在洋槐树下的碾盘上,身旁放着他那个被烟火熏得黑不溜秋的茶水缸子;他那张一直以来都是拉着黑青的眉脸上,如今被欢喜的容颜所替代,连眉宇间都充斥着开心和欢欣的色彩。赖虎两个指间夹支拇指粗的雪茄烟,摇晃着他那颗鸡蛋壳似的脑袋,嘴里像猪哼一般地哼唱着——
  ……沙梁上白草风沙埋不因为看妹妹我不来。
  山又高来路又远好骡子好马得几天。
  三十里五十里不算远紧一紧马蹬加一加鞭。
  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看妹妹。
  ……旺财停下略微缓了口气,看了眼黑皮赖虎那个开心的样子,仍然背着柴禾径直向自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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