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天早饭后，旺财趁着被枣圪针划破的双手还没好的机会，就坐车到县城去了。当他走出县城车站，走上街头的时候，迎面就碰到了上小学时的同学李志平。还没等他开口问话，李志平就笑呵呵地问道：“嗬！是旺财啊，今天上城来干啥呢？”
　　旺财停住脚步，微笑着说：“没盛大事情，只是上来置办些零碎的，顺便给黑娃子打个电话，让他到那个盛农科城去给我买些葡萄苗子。嗯，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李志平听了旺财的话，既惊讶又欢喜地朝旺财胸腔上轻轻打了一拳，说：“好你个旺财，传言说你是榆木疙瘩，没想到你并不笨，竟然想的这么超前啊！告诉你吧，我就是受县委指派，过两天就和县果树负责人一块到农科会上去考察哩。”
　　“哦，那就正好，不用我再麻烦黑娃子了，你顺便给我买些葡萄苗带回来就行了。”
　　“没问题。你想买什么品种的葡萄苗啊？”
　　“你不是去考察嘛，看盛品种适合咱们这里栽植，又能早挂果，葡萄香甜好吃，果粒又大的品种就行。”
　　“行！你打算买多少株啊？”
　　“买上一千五百株吧。”
　　“你能栽了这么多吗？”李志平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的旺财，又问，“一千五百株可要不少的地哩，你能经营过来吗？”
　　旺财“嘿嘿”地笑了笑，说：“我一个是要不了这么多苗子，还有我哥哩，我兄弟俩个都准备栽哩。”
　　“我就说嘛，这次土地变革，你肯定没有多少地了。不过，加上你哥家，一千五百株倒是差不多。”李志平这么说罢，看了眼旺财，接着又说，“那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我还得到果树局去一趟。最迟也就是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就把葡萄苗给你带回来了。”
　　“那就太感谢你了。”李志平听旺财这么说，笑着又打了旺财一拳，说：“别跟我来这一套，到时候给我吃一斤葡萄就行。”说完，就抬脚走开了。
　　旺财忙说：“那是没麻达的。”他说了句，看着李志平向街道西边走去的背影，觉得自己虽然只念了四五年书，但能遇上这么个同学真是幸运。他就那么看着，直到看不见李志平了，才转身走进一旁的商店里去。
　　旺财在商店里买了些家用的日用品之后，快步来到电器商店，挑选了一台潜水泵和十卷帆布水管及三卷电缆线，又选好两个三相电的闸刀，付了钱之后，商店老板帮他运到车站。正巧赶上一趟开往榆树坪村方向的客车，在商店老板的相帮下，把所有的东西放到客车上，就坐了上去。
　　当旺财从县城赶回家时，天刚晌午（中午），于是，他立马搀扶着妈妈方便毕后。正准备出门时，水生婆姨桃花来了。桃花一进门来，向旺财妈妈打了声招呼，立马给脸盆里舀上水，洗开了手。旺财妈妈似乎觉得不对劲，这两三天来，不管是早上、还是晌午（中午），或者是天擦黑的时候，水生婆姨桃花总是来做饭，而儿子旺财却不做饭了，这究竟是为盛来？她心里的疑云不断地加重；尔格又见桃花来做饭，而儿子旺财却到院子里去了，就再也憋不住了。就问正在和面的桃花：“这两三天你咋价总来给我们做饭，旺财他咋啦？”
　　“这两天我旺财哥的手疼哩，没法做饭，让我来给你们做的。”旺财妈妈听桃花这么说，又问：“旺财手疼，咋啦？”
　　“大概是被䦆头把磨烂了吧。”桃花撒谎说。
　　“哦——我说哩，这两天你来做饭哩。”旺财妈妈这么说了句后，长叹了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旺财啊，干起活来跟疯了一样，难怪会把手给磨烂哩。唉——也没看见他的手烂得厉害不厉害。”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你老家就放心吧。”桃花说着把案板放在锅台上，拿起刀子切着青菜。
　　……吃过饭后，旺财向妈妈说了声，就向村里走来，他这是准备找赖虎商量用电的事情。他刚走到栓臣家硷畔上时，就看见赖虎正坐在洋槐树下的石碾盘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悠闲地抽着烟，一边吼唱着歌儿——
　　……一根干柴顶门哩，
　　哥哥不来是哄人哩。
　　不来就说不来的话，
　　闪得妹子把门留下。
　　叫一声哥哥快往上爬，
　　干妹子浑身麻上麻。
　　三十三颗荞麦九十九道棱，
　　干妹子虽好是人家的人。
　　我揣你的奶头你揣我的手，
　　……旺财听着这让人肉麻的歌儿，心里泛起一阵恶心的味儿来。如果说不是商量用电的事情，自己是绝不会到黑皮赖虎跟前多待一分钟的，尔格说盛也得在他身边待一阵子了。旺财想着想着就来到了洋槐树下：“唱得口不干的慌啊？”
　　再次当上村长的老虎，听见声音，立马停下了唱歌，看了眼旺财，“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闲得没事，唱两句解解心焦。”他说到这里，端起黑不溜秋的茶缸子，喝了口水，放下茶缸子又问，“咋价？尔格还没到地里去？”
　　旺财在一旁的石条上圪蹴了下来，从上衣袋里掏出两支纸烟来，递给赖虎一支，自己点着一支，抽了口烟说：“这两天手疼得没法干活，正好有点事想和你这个村长商量……”没等旺财说完，赖虎吐了口烟雾就接过话来：“盛事？你就说吧。”
　　“是这么回事。”旺财吐了口烟雾，从面前的飘散着的烟雾中看着眼前的赖虎，接着说，“这些年来，咱们村上不抽水了，村上的动力电表就等于没用，所以，我想自己买一套水利设施回来，就用咱们村里的动力电抽水浇地。至于说电费嘛，用多少度电，我就按国家的用电标准和规定出多少电费，要是你决定不了的话，就召集村里人开个会，商量商量。大伙同意了我就用，不同意了我就另想别的法子。你看咋个？我也不为难你这个村长。”
　　“行，这有盛不行的。只要你按照国家电力的规定，用多少度电给电业局出了电费就行。反正电表挂在那里不用也就成了个摆设，这事没必要放到村里人的会上商量了，我一个就能决定了。”
　　“那好，咱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个就接电抽水浇地了。”
　　“你尔格抽水浇地都没麻达。”赖虎爽快地笑着看了下旺财，又接着说，“你抽水用电既不用我赖虎家的电，也不用村里的电，用得是公家的电。再说，不管电费多少你都是交给了公家，与村里和我赖虎也没有半毬毛钱的关系。”
　　“话是这样的，可你是村长啊，动力电表又是咱村里的，总得跟你这个村长说说吧？我总不能私自用村上的动力表呀！”
　　“村上的电表咋啦？挂在那里还不是挂着嘛，再说一块怂表能值几个钱啊，又用不坏。”就这样，旺财和赖虎又闲谝了一阵儿后，旺财就离开赖虎，向河对面的地里走去。
　　他来到哥哥旺福家的地里，哥哥旺福和嫂子及侄儿正往平填着地里的壕沟，就问：“今后晌能填完不？哥。”
　　旺福停下来，说：“大概填完了，咋啦？”
　　“要是填完了，明日个咱俩架水泵，抽得给里边放水，等葡萄苗子回来了好往进栽。”
　　“能行。就是今后晌填不完也剩一点了，明天泵架好了后，你和刚刚先给你的地里放水，我和你嫂子俩填壕。等我们填完了你的地也就快放好水了，然后再给我们放水。”
　　“那好。明日一早刚刚就来和我一起架水泵。”
　　“哪来的水泵啊？二大（二爸）”刚刚问。
　　“今日个我到城里买回来的。”
　　“哪里接电啊？”嫂子这么问了句。旺财说：“刚才我和赖虎说好了，在村里的动力表上接电。”
　　侄儿刚刚突然问道：“二大（二爸），你那手咋啦？裹得那么严实。”听侄儿这么问自己，旺财感觉一阵温暖袭入心头，差点掉出眼泪来，他觉得侄儿长大了。想侄儿和侄女小的时候，尽管自己忙里忙外的很熬累，但侄儿侄女一来到家里，自己总是把好吃的东西给侄儿侄女吃，就是给妈妈做饭时，也要多做一些，让侄儿侄女吃。每次到县城里给妈妈买药或者是置办别的什么，总要给侄儿侄女买些好玩的、好吃的以及学习方面的书回来。
　　后来侄儿和侄女渐渐长大，但自己仍然和以往一样地对待侄儿和侄女。就是侄儿和侄女在镇中学念书的时候，自己一旦到镇上去了，总要买些东西或者是衣裳给侄儿侄女送到学校里，交给他俩手上，从没有像村里别的叔叔、伯伯那样，打骂过一句侄儿侄女。侄儿不上学了后，要去学修理机械，自己到县城跑了几趟，让李志平给联系了一个修理厂，使侄儿在那个修理厂学起了修理，听说如今学得蛮可以的。而去年，侄女考上大学后，要动身上学走时，自己又给了侄女一千多块钱。虽然不多，但对于自己来说，这要自己流多少汗水才能积攒下来啊……
　　旺财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这时候又听侄儿问了一遍，他忙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说：“被枣圪针划烂了。”
　　“弄盛来？划得厉害吗？”侄儿又问。
　　“嗯，在山上掏药材时被枣圪针划烂的。不要紧，尔格都快好利索了。”旺财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再不能待下去了，如果再待阵儿，说不定就会让侄儿问得流出泪来。于是，他又接着说了句，“那你们填吧，我这就回去先把水管拾掇好。”说完，就转身向回走了起来……
　　这天后晌，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了榆树坪村里，从车里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西装革履、戴着一副眼镜的男人走向洋槐树下，和气地向碾盘上坐着的几个婆姨打听旺财家。水生婆姨桃花问：“找旺财有盛事啊？”
　　“我这车里给他捎的一些东西，叫他来拿一下。”
　　桃花“哦”了声说：“尔格他在地里干活着，要不你把东西就放这里，过阵儿我给他家捎回去。”
　　“他家在哪里住着？你告诉我，我直接给他家送去。”来人这么说了句后，又问，“车能到他家吗？”
　　桃花说：“车到不了他家，只能到这里。”
　　来人想了一下，说：“那好吧，我把东西放这里，待会儿你捎得给了旺财家。”说完，转身从车里取下来装得鼓鼓囊囊的两个尼龙大袋子后，来人坐到车里过了半晌又下车来；从车里拿下来两盒人们经常看望病人时所拿的礼品和一封信，递给桃花说，“记住，把这些一块交给旺财。”然后返身上了车，开着车走了。
　　面包车刚走，几个婆姨就围着两个大尼龙袋看了半晌，也不晓得袋子里装得是什么，只晓得碾盘上这两个盒子里的东西，一个是老年人吃的脆饼干，一个是营养核桃粉。至于信里写得是什么，就没法晓得了。桃花看着装得鼓鼓囊囊的两个大袋子，说：“我的妈妈哟，这我能掂得动嘛。”
　　“你不是答应给旺财捎回去嘛，咋价看见东西了就稀松软蛋了？”栓臣婆姨白红艳笑着说。
　　“我咋晓得是这么重的东西啊，要晓得就让他自己送到旺财家了。”
　　“这就没法子啦？真是蚩脑（傻瓜）上的肉能刮两尿盆子。桃花，你到我家把拉拉车（架子车）拉来，咱们几个把这些东西弄到车子上，拉得送到旺财家不就行了。”王怀德婆姨笑嘻嘻地说。桃花一听，高兴地拍着手叫了起来：“对呀，我咋就没想到这个啊。”说完，就到王怀德家去寻拉拉车了。
　　一阵儿后，桃花寻来了拉拉车。于是，几个婆姨七手八脚地相帮着，把两个尼龙袋子抬得放进拉拉车的车厢里；又把两盒礼品放上，然后，桃花在前边拉着，白红艳在后边推着向旺财家走去。
　　第二天，天空中出现了许多灰色的云彩，使太阳时而露出了云彩，将她那温暖的光照向大地，时而又像害羞似的钻入灰色的云层里，半晌不肯露出来。微微的东南风吹着，仿佛在轻抚着人们的脸面，让人们感觉温润而舒坦。旺福和儿子刚刚来到妈妈家里，与刚吃毕早饭的旺财一起，拉着两袋子葡萄苗子，带着老䦆头和铁锨走进村巷里，不一会儿就出了村子，来到咽屈河河岸。三个人都穿上高腿子水鞋，拉着车子渡过了咽屈河，径直来到旺财家的地里；放下车子，打开尼龙袋子，取出葡萄苗，开始栽了起来。
　　当村里人看到旺福父子俩都在旺财家里地忙活着栽植葡萄苗时，这才恍然醒悟；原来旺财给地里挖壕沟并不是因没娶上婆姨而脑子里有了麻达，而是日能地给地里栽种葡萄。
　　这还得了啊！要说旺财脑子没有麻达，可放着好好的地不种庄稼，却日能的要栽葡萄，就不怕一旦社会有个盛变故或者是再来次割尾巴，不仅要被拉去挨批斗，栽上的葡萄还要被公家给连根铲掉，这以来就损失大了！可要说旺财脑子里有麻达，谁都懂得给地里栽种果树比种粮食强。只是全村人谁也没想到，就是想到了也不敢这么大胆地行动，大概也只有像旺财这样的榆木疙瘩人，才敢想还敢真做。不管咋说，还是到旺财正栽着葡萄的地里去看个究竟。于是，村里人大都怀着各种心思，相继来到旺财家的地里，见旺福和儿子刚刚也在帮着旺财栽葡萄，张老汉就问：“旺财，你这是栽盛哩？”
　　旺财抬起头来，见来的不光是张老汉，而且还有王怀德等许多村里人，就笑着说：“栽葡萄哩，你们这是弄盛价？”
　　“听说你给地里栽着什么，才来看看。”王怀德手里拿起一棵葡萄苗看着说了这么句后，放下苗子来又接着问，“这一棵葡萄苗子多少钱啊？”
　　“一块五毛钱。”旺财应着，看着大伙有的圪蹴下看他已经栽好的葡萄苗，有的拿着还没栽的葡萄苗细细地看着，好像没见过似的。其实，村里人大多数人确实是没有见过葡萄树的。因为，村里从建国起到尔格的几十年里，从没有栽植过葡萄，别说见了，就是吃也很少有人吃过。硬要说吃过的话，那也是个别人在商店里买得吃过葡萄罐头而已，要说真正吃过从葡萄藤上摘下来新鲜葡萄的人，那恐怕是没有的。王怀德听旺财这么一说，就说：“哦，一块五，还很贵啊！”
　　“是贵了些，说不定再过两三年，比尔格还要贵哩。”旺财仍然微笑着说。
　　“前些日子村里人都说你脑子里有麻达了，越来越憨（傻）了，尔格看来你一点都不憨（傻），比村里任何一个人都精明的古里古怪。”王怀德这么说了一句后，他的儿子峰峰接过话头来说：“我早就说过，谁要说旺财憨（傻）的话，他才是实实的憨憨（傻瓜）。我前些日子在我丈人家里耕地直到前天才回来，要是我早些天回来的话，今日个肯定和旺财一样也在栽着葡萄哩。”
　　“栽的迟早没盛，只要你想栽，明年也可以栽的嘛。”旺福回身拿葡萄苗子时，微笑着说。峰峰接着话头说：“那倒也是，不过还是比你迟了一两年的时间。嗯，你也栽吗？旺福。”
　　“给旺财栽完了，就给我家栽哩。”旺福说完，拿了几棵苗子又去栽了。峰峰想了想说：“不晓得你兄弟俩把地栽满了后，苗子剩得下不，要是剩下的话，给我，让我也栽几棵。”
　　旺财一边载着，一边说：“尔格不好说，买苗子前，一亩地栽多少都是算计好了才买的苗子。等我和我哥家的地都栽满了后，看能不能剩下苗子再说。”
　　“不管咋说，那怕只剩下一棵苗哩，我都不嫌少，到时候我把它栽到院子里。”峰峰说完，和村里其他人一起，你一言他一语地就旺财栽葡萄的事吵吵着离开旺财家的地，到各自家的地里去了。
　　旺福和旺财兄弟俩把各自的地按葡萄树的间隔度都栽好后，买回来的苗子只剩下三棵了，刚刚说：“爸，把剩下的苗子拿回去给咱院子里栽上两棵吧，那一棵让我二大（二爸）拿去栽到院子里。”
　　旺福说：“能行。栽到院子里，到时吃葡萄近些。”
　　旺财说：“尔格葡萄已栽上了，咱也该种其它的庄稼了。等把玉米和其它庄稼都种上后，咱就能给葡萄地里再放一次水了。”
　　侄儿刚刚没等爸爸旺福言传，就说：“我看再过两三天就能放一次水。”听侄儿这么说，旺财看了眼侄儿，微笑着说：“那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让你爸和你妈给你家种其它的，咱叔侄俩给葡萄地里放水。”
　　“能行。反正我再过三、四天就该到修理厂去了，正好帮着给葡萄地里浇一次水。”三个人这么说着离开旺福家地，边往回走边说笑着。
　　然而，也许是应了那句“天随人愿”的俗话吧，一后晌（下午）都是乌云密布的天，竟然在旺财兄弟俩给地里栽上葡萄的当晚下起了雨。旺财听着院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声，心里特别地高兴。他想，要是今夜能下一夜的雨，自己栽上的葡萄准定会成活，不仅不用急着给地里抽着浇水，还能种其它的庄稼了。等把其它庄稼都种上了后，再抽水浇葡萄地也不晚，这场雨下得真是时候。他就这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旺财醒来，隐隐地听见院外还有“沙沙”的声响，就像下雨的声音一般。于是，麻利地穿好衣裳，拉开窑门一看。嗬！我的天，真的是还在下着雨。旺财看着那不断线似的往下滴落的雨，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他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对面山野上那雨雾蒙蒙地景致，耳听着淅淅沥沥地雨声；突然觉得，这些年来，老天只有这一次才随了自己的心愿。他不由地双手合十，朝着天空虔诚地拜了三拜后，才离开门口，走向妈妈的窑里……
　　当然，旺财给地里栽植葡萄的事情只过了一天，村子里就传得就沸沸扬扬了。村里人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而村长赖虎听到后，觉得这旺财也真够胆大妄为的，竟敢瞒着自己这个村长不说；还敢瞒着镇政府的领导们给承包的责任田里栽葡萄，旺财这是跟社会主义对着干，分明是要走资本主义路线哩，这还了得啊！他想到这里，雨一停，他就立马坐车去往了临安镇，向镇政府做汇报了。
　　他坐在苗书记的办公室里，信口开河地卖弄起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来……旺财不仅把自己这个村长不放在眼里，还把镇政府领导不放在眼里，而且还是现行的走资本主义里。当他汇报完后，苗书记微笑着问：“就这些吗？”
　　“嗯，就这些。”赖虎喝了口茶水，吸了口烟，吐出袅袅的烟雾，接着又说，“这事很明显，他旺财是带头走资本主义路线，跟政府、跟形势大好的社会主义对着干哩。人民决不答应，必须要彻底的打掉他这种嚣张气焰，要不打掉的话，以后村里人都跟着他走资本主义的话，那还了得啊！”
　　苗书记微笑着听赖虎吐沫星子乱溅地说完后，说：“你反映的这件事很好也很及时，说明在农民里还是有思想开放与超前的人嘛。其实，前段时间我们在县上开会的时候，县上就要求各乡镇要大力发展果业生产哩。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咱们县要以发展种植葡萄、苹果、梨、桃杏等果树来振兴经济，让农民们以果业生产来发家致富。你们村里的旺财兄弟俩在这方面不仅想在了前头，也走在了前头，是件好事。”
　　赖虎一听苗书记这么说，一双三角眼瞪得很大，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眶外了，大张着口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只听苗书记对胡镇长说：“这件事不仅是咱们这个镇的典型，在咱们县来说也是个典型。我们镇政府不但要提倡农民们这么干，还要大力支持所有的农民都这么干。从现在起，老胡你就和县果树局多联系，看看到秋季能不能给咱们镇调一批苹果等苗木来，咱们要给各自然村的农民分下去，让农民自己栽植。”
　　“行，我今天就给县果树局打电话联系。”胡镇长这么应了句后，又问，“今秋退耕还林的事……”没等胡镇长说完，苗书记说：“退耕还林，到秋季了正常进行……”
　　赖虎听着听着，觉得没自己的什么事了。自己今日个算是没打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真是丢人现眼，要晓得是这样的话，就不来汇报哩。尔格这社会看来就这样了，像旺财私自给地里栽葡萄这事，要放在以前肯定是挨批斗的对象，可眼下反倒成了好事，不仅不批斗，还要提倡还要支持哩。唉，自己还是回吧，要是再坐着听下去的话，自己恐怕就该找个地缝往进钻了。于是，他不再说什么，站起身来，悄然地离开苗书记的办公室，离开镇政府大院。走上街头，在商店里买了些烟酒和肉、蔬菜，坐车向自己村——榆树坪村而返回了。
　　当然，赖虎向镇政府反映旺财给承包的责任地里栽葡萄的事情，不仅是旺财不晓得，就是全村子的人也不晓得；直到后来安林婆姨花儿与村里几个婆姨们啦闲话的时候，有些得意的花儿说露了嘴，说出了赖虎到镇政府反映的情形。因此，村里人这才晓得，赖虎还把旺财给地里栽葡萄的事向临安镇政府告过，但可笑的是并没有告倒，反而还碰了一鼻子灰。这样一来，村里人都在背地不仅骂赖虎真不是个人，自己懒毬地盛也不弄，别人弄还眼红地上告哩，心眼子真是坏透了。而且还一哇声地说：旺财给地里栽葡萄时，都说旺财是白栽了，要吃大亏了。尔格看来，那榆木疙瘩似的旺财并吃不了亏，也不憨（傻）哩，憨（傻）的是村里人。要早晓得公家支持的话，自家也该栽一片地的葡萄或者是其它果树。唉，不管咋说，往后还是看榆木疙瘩咋么营务他家的地，自家就跟着咋么营务吧。
　　尤其是一个月后，村里人看见旺财兄弟俩栽葡萄的地里，长着绿油油的葡萄树，都非常的羡慕。而且，葡萄地里还套种着西瓜和甜瓜，那长势真是喜人。这期间，临安镇的苗书记还亲自带着全镇的村干部，专门来到村里，参观了旺财兄弟俩那长势喜人的葡萄地。
　　苗书记他们走了后，全村人就像吃了定心丸一般，一哇声地吵闹着准备来年也要栽种果树。其中，有一些人还给旺财的葡萄地算了笔帐后，更是吃惊。吃惊地是这片地虽说这两三年葡萄没有收入，可套种的西瓜和甜瓜的收入要比种其它庄稼的收入多。按这么算来，一旦葡萄开始挂果有了收入，再加上套种的其它作物的收入，那么这片地一年下来收入就会更多。人们这么一算经济账后，人们不仅眼红了起来，心也跳跃了起来；都暗自在心里盘算着，到秋季或者是来年春季，自家也要栽一片或者是两片地的葡萄以及其它果树，以增加各自家的经济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