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家庭调解员

　　我和川子因为家庭琐事争吵，已经冷战了两三天了。尽管儿子峥峥也在中间劝解，处在气头上的我就是不想搭理丈夫。
　　峥峥也曾因为我的任性，气量狭小而批评我，无奈时甚至用恶狠狠的语言说：“你为啥非要把我爸想成那么坏的人，难道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全是正确的吗？你要是再抓住他的错不放，那你干脆和他离婚算了，我不管你们了！”
　　我也因为没有被孩子们理解而流泪，就对儿子说：“你该上学你就上学去吧！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放心吧！反正不会发展到打架。”
　　峥峥气得无可奈何，坐在客厅里不说话，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我和川子一般情况下都没有在孩子面前大吵大闹，我也知道当着孩子的面吵架是不好的，但回想起那天川子说话的语气，我就恨之入骨。
　　女儿朵朵一般不去管我们的事，因为她缺乏劝解能力，不知道怎样劝说我们，劝说也都不爱听。索性她就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川子他一直就住在他爸身边，我在家里住，两三天都没有见面了，我也赌气不去婆婆家里做饭吃饭，每天下班后就直接回到自己家里休息。峥峥看我们的现状，心里的确有点担忧，他也批评他爸了，但总觉得不放心。
　　儿子晚上十点多的火车，他要离开家返校去北京了，下午我在家里给儿子准备他晚上坐火车返校的东西，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就等他自己装入行李箱了。
　　“我今晚不走了！等几天再走！”四点左右儿子峥峥在家庭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咋不走了？”朵朵回了他一句。
　　“恋家呗！不想走了！”峥峥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我静静地看着这些信息，心里很明白峥峥为什么改变返校的时间。儿子原本是晚上十点左右的火车，要返北京上学，他可能是看到我和川子还在怄气，不放心，就改变了返校的时间。
　　峥峥是个好操心的孩子，他亲眼看到那天我和他爸争吵的过程。谁对输错他很清楚，那天他已经对我和他爸分别批评了，可是我始终没有消气，相反还说了许多过分过激的话。
　　看似我和川子平息了战争，其实火苗没有彻底熄灭，峥峥害怕他走后，我们还会持续争吵，
　　我就回了峥峥一句：“那你们开学了，你回去晚了咋办？”
　　峥峥说：“我们开学晚，没事，过了正月十五我再返校都行！”
　　我说：“那好！”
　　几十分钟后川子在群里说：“李老师，今晚咱们全家出去聚餐怎样？”
　　显然是他在向我主动开话，已经两天谁也不理谁了，可能他也意识到儿子改变返校时间的原因了，为了不想让儿子担忧，他就主动提出出去聚餐，化解矛盾，和我重归于好。
　　峥峥就赶紧群里发了这样的信息：“姓杜的二老，咱们今晚去外面吃火锅怎么样？”带有幽默调侃的语气。
　　我没有说话，装作没看见，因为我就是一个性格倔强，不愿主动找话的人，尤其是刚吵完架。不过我又是一个说句暖话儿就心软的人。
　　夜色笼罩下来了，毕竟进入春天了，晚风吹到人身上并不寒冷，今晚月色也很好。
　　我和女儿朵朵在家里等着，公公婆婆腿脚不好，只能坐在家里吃。川子和峥峥就给两位老人饭做好，盛好端到桌上安顿好之后，峥峥才给我和朵朵发了一条信息：“一会儿你们打个出租车去文化北路的火锅店去，我们直接在那里等你们！”
　　朵朵就在门口喊了一辆车，我们一起到了文化路北头的巴士火锅店。湍河南岸，张灯结彩，一家很有名气的巴士火锅店里，生意火爆，峥峥带我们到三楼，一张四人顺使桌前坐下。
　　餐厅内差不多都是满座，刚过年人们都很清闲，觥筹交错，起坐喧哗。屋内火锅里冒出来香喷喷的油烟，缭绕在桌子上方，每位客人都在很享受地品尝着，谈笑着。
　　我和川子坐下来都没有对话，川子一直和儿子交流着，他们在谈论着这家火锅的生意情况，评价味道的好坏。
　　峥峥问我：“妈你想吃啥，你先说！”
　　“随便吧！你们想吃啥，我就也想吃啥！”
　　父子三人认真点了一些菜，服务员很快端来了一盘盘菜料，肉料。
　　很快我们都开始吃了，儿子把饮料给每个人都倒上，川子用勺子把每个人的碟子里都捞了些肉。
　　峥峥开口了：“爸，我今晚要提出你几条意见，我奶奶这两天对你有意见，你不注意在恰当时机表达看法或情感。对亲戚的事情要多表达关心，不要太深沉的表情，有话就好好说。今天你借给我姑钱时，不小心转错了，钱又退回到你账户了。你应该及时解释，不能就地不提了，容易给人造成误会，是你不想借给人家钱了！”
　　“另外，我妈吵你也是对的，对亲人要多关心，该说的还是要说的，人人都喜欢听好听话儿。对亲戚要想办法帮助他们，尽管咱们手头也紧，就像我妈说的，要注意到亲情的重要，谁家急就先顾谁家，等他们都宽裕了，也能帮咱！不能直接拒绝别人，讲话时需要委婉点！这一点你不如我妈，我妈都能在我姑面前，主动说借给她两万元，可是爸你就是不开口，让我姑认为你不够人情味，小气，不想帮忙。”
　　川子此时低着头不说话，表现得很诚恳，看起来很谦虚恭听的样子。
　　然后又转身对着我说：“妈，你在处理家庭关系亲戚关系上比我爸强，表现得很亲近，和气。很注意亲情的和睦，让亲戚都感到你是个热心人，我奶奶都夸你对人热情，会说一些让人宽心的话，孝敬老人，关心他人。尤其是我姑买房子的事，你能主动说帮我姑解决两万元。但你有时候说话太过激。”
　　我也沉默着在听儿子的意见，川子见儿子在批评我，也许是故意脱身，让峥峥批评我，就慢慢起身去了厕所。峥峥赶紧趁机批评我的不是：
　　“妈，你心肠很好，可是你说话注意点，你和我爸吵嘴时，不要挖苦，讽刺我爸，说我爸是个冷酷，自私，狠毒的人。你评价得太过分了，妈，我问你，难道在你心里我爸就是这样一个阴狠毒辣的人吗？再一个，你们争吵一件事，不要扯其他事，你最不能让人接受的是，总翻旧账，把我爸几十年前的错事都翻出来，讽刺他，挤兑他，你非要把人逼到墙角，恨不得让他永不翻身，你才解恨。你这种心态不好，年纪大了，别这样，让别人不好受，你自己好受吗？”
　　我没有说话，可是我很想争辩，但我又忍住了，让峥峥说吧，他是好意。
　　这时川子从厕所里又回到餐桌上，儿子立刻就停止了谈话，不再数落我了，大概是给我点面子吧！
　　川子赶紧微笑着提议大家吃火锅里面正在翻滚的牛肉，羊肉卷：“都赶快吃，不然就煮得太熟了！”
　　丸子上下浮动，我的右手总是夹不到丸子，川子赶紧站起来用勺子给我盛了很多，显出热心关怀的样子。
　　我趁机说了几件近些天我对川子明显不满的事情，川子再也没有任性，也没有再辩解，也许是不想和女人一般见识，只是温和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也开始承认自己表达情感时太木讷，容易给人误解。他一再强调自己并没有恶意，自己喜欢实话实说，只想拿真心对人，不会表露情感。
　　朵朵也说话了：“爸，现在的人都喜欢看态度和语气，没有人会去透过你的表面去看你的内心。你对待事情的表面态度不好，就会被人误解，即便你后来再给人家解释，也会对你的真诚和善良用心打折扣，你何必呢！”
　　朵朵夹起菜放到他爸的碟子里，又说：“尤其是女人，她最在意的就是对方的语气和态度，你和我妈吵嘴，一开始你如果语气和态度好一点，我妈就不会有下面的争吵了，更不会有那么多的旧账新提。态度和语气就是引发矛盾争吵的主要导火线。女人就是计较的是你一开始的语气和态度，即便是你后来再去解释和认错，她都过不去那个坎儿！”
　　我的老天爷啊！没想到我的孩子们都能有如此精辟的生活哲理，或者说情感维护的理论学说，比我们这对倔强的父母强得多。我在心里为他们的劝解之辞点赞。
　　我见谈话时机成熟，就尽量压低声调，心平气和地对川子说：“你那天开始的态度语气让我不愉快，我就会想的多，你给我的直接感觉是，你不够有人情味，不会顾及别人感受，太自私太不善良，与我对你的期望反差太大，所以我才情绪激动。”
　　川子一脸无奈，点了点头，似乎在反思，也许他在顾及情面和场面，总之，他态度很不错，九十分吧！他端起饮料给我们每个人杯子里倒满了，又从翻滚的香辣汤里给我叨了一些羊肉卷，鱼丸子。转身对服务员说：“服务员加点汤水！”
　　这时我觉得整个屋子热烘烘的，温度在升高，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有了笑容。那一瞬间我对他的所有怨气都化为乌有。
　　峥峥从开始到结束，都是面带笑容，微微倾斜着身子，很真诚很亲切，极力地在我和他爸之间变换脸色，调整话题，看似和解的语调中夹杂着中肯的批评和指点。
　　我忽然感觉到，儿子是个良好的家庭调解员，起码在那天晚上。
　　我们一家人一直在餐厅里吃着，人流慢慢褪去，火锅店里只剩下两桌人了，我们还在那里有说有笑。儿子最后说了很多让我们夫妻俩都不得不检讨深思的话题：“我爷奶身体以后只能越来越糟，你们的担子肯定是越来越重，你们要学会调整自己心情，不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纠结，去争个高低对错，把精力放在怎样照顾老人，和怎样爱护自己身体上。有时间了可以出去旅游走走，把心放大点。晚点你们想出去了，我在网上给你们定个旅游票，可以出去走走，尤其是我爸，你更应该有生活乐趣，别太深沉。我外婆外爷，你们常去看看，多关心他们，主动为他们做点事，尽点责任。至于我，你们不用太操心，除了还要花你们钱，其他我自己会操心自己的，我会慢慢规划我自己的生活的。”
　　我们都在沉默，沉默就是在自我检讨，沉默就是在思索深悟。只听见火锅里“嗞嗞嗞”的翻滚声，已经九点多了，一家人坐在火锅面前竟然都没有赶快回家的意思，火锅底料水也快干了。
　　“服务员，再加点儿汤水！谢谢！”
　　盘子里的东西也都被倒入了锅里，进入了每个人的肚子里，热到每个人的心窝里了。
　　离开火锅店，我们又打车回家，川子到文化路口下车继续回到婆婆家，我和孩子们又坐了一段路程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路上我调侃峥峥：“峥峥，妈明白了，你为啥突然改变了返校时间，原来你是为了调解我和你爸的矛盾，你真是个优秀的家庭调解员！以后你若找不到工作，就去当个调解员吧！你放心，我和你爸之间没有大的矛盾，都是对话时的语气和态度不对，以后我们都注意检讨就好。”
　　朵朵也笑了，开玩笑说：“妈，今晚我也在调解啊！我是调解员的助手啊！”
　　下车后我挽着儿子和女儿的胳膊，大踏步笑着走向家中，笑声荡漾在小区里的上空，钻到楼道里，飘进家家户户的窗户里。
　　今晚，月光似乎很明亮很柔和，明晚正月十五，月光肯定会更皎洁更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