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母亲出走
作品名称:残阳依依落 作者:杨粉荣 发布时间:2019-06-10 22:23:09 字数:4392
刚立春,万物瞬间都精神抖擞,这一切都报告着春天的到来,我整个心都飘了出去,飘到那广阔无垠田野上,飘到那刚好没住马蹄的油绿的草地上,飘到碧空如洗的天空里。
阳光喷射出无数条金色的光芒,像根根金针均匀地扎向地面上,房屋上,又像金沙洒在院里的梧桐树上,沙沙沙像音乐家轻轻拔动琴弦,又像蚕宝宝在悄悄咀嚼桑叶。湛蓝的天空像个沉睡很久的蓝色的精灵,朵朵白云棉絮般的在空中舒展开来,在慢慢游走,阳光慈爱地把温热洒满在人们的脸上。
公园里,街道上人来人往,走亲戚串朋友是这些天的主要沟通方式。公婆都病倒了,我和丈夫架起了重担,家里来客人了,我就亲自炒菜,做饭,久而久之我的厨艺也进步了不少,尤其是川子表现得更是出色积极。
从清晨一直忙碌到傍晚,卖菜,炒菜,招待客人,洗刷碗筷,送客人,打扫屋子。真的忙成狗了!夜幕降临了,我又去给自己包点药,又匆匆返回家就又赶紧做晚饭,又给婆婆熬药热药,再端到桌上让公婆起来吃饭。
虽然是晴天,但早晚气温极低,吃晚饭我就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里走,电视剧《乡村爱情》系列剧我年年都追。看看看着我就心不在焉,上下眼皮直打架,我赶紧关了灯,关了电视准备入睡。
突然父亲打来电话:“凌美,你妈去你那里了吗?”
“没有啊?咋了?”
“你妈今天早晨到现在都没见人影,不知道人上哪去了?”
“咋你们吵嘴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肯定是老两口吵架了,不然大年下都在家里招待客人,她哪能随便离家一天都不见人影。
父亲支支吾吾说:“昨天我们拌了两句嘴,今早起来她出去了,我以为她去教堂上了,谁知道到现在天黑了还没回来,她是不是会住在教堂那里?”
“教堂里晚上哪有人,况且都在过春节,谁还在教堂里住着,你给我妈打电话了吗?”
“我没有打,现在都七八点了,人还没有见,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现在在哪儿?”父亲死也不愿给母亲打电话,总是不愿向母亲低头,只是要求我给母亲打电话。
我真的害怕母亲出什么事,因为以前他们吵架,母亲都出走过一整天,后来我还一度认为母亲当天神经有点错乱,都是被父亲气的。我就赶紧给母亲打电话:
“妈!你在哪儿里?”
“咋!我在家。”母亲语气硬生生的,很低沉。
“你啥时候在家了,我就在你家里我咋就没看到你呢?”我故意骗母亲说我在她家里,因为我认为她在骗我。
“我就在家里,我还能跑哪儿了?大年下。”
“你给我说实话,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我现在去接你回来!”
“我都给你说了我就在家里,我在我北间卧室里睡着咋了!”母亲仍然说自己就在家里,听口气不像骗人,估计真的在家没有说谎吧!我放松了心情,就接着问:“你是不是同我爹吵嘴了,都在过年你们吵啥嘴呢!都老老几十岁了,都不会相互忍让一下,我爹这一辈子就是那样的人你还能不清楚。别生气了,该吃就吃,该做就做,别随便出有一天找不到你,这大冷天的!”
母亲显然在牢骚不满,直接对我说:“他老东西不是人,我就是治治他不给他做饭吃,我从早上起来都去教堂,中午在那里吃吃饭,下午五点我都回来了,回来我就直接进卧室睡觉,一直到现在。”
“那你没吃饭能行吗?别生气了,我爹找不到你,他才问我,以为你住在教堂不回去了。”
母亲不想再同我啰嗦了就说:“算了不说了,晚上我不饿,早点睡,你不用操我心,这是我家,我为啥不回来!”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赶紧给父亲打了电话:“爹!我妈就在家里睡着,你不知道?你都没看看卧室里有人吗?我妈说她就在床上睡着,下午五点都回来了!”
父亲说:“哦!我咋都不知道,我下午也在睡觉,估计她回来时我没听见她开门声,她直接进屋睡了。她回来就好,那算了吧!晚上我也不想吃饭,接着睡吧!”
“爹,你起来去我妈卧室看看她到底在不在家,或许她在骗我。”
“看啥里看,回来就是回来了,她睡了就算了!”父亲仍不愿去看个究竟。
“爹,你记着现在就去看,你去给我妈认个错,开个玩笑就说以为她丢了一天。你去吧!赶紧去看看,如果没有人在家,你赶紧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找找她!”我急切催促他一定要看个究竟。
“哦哦!行了!就这哦!”父亲说完就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感觉到父亲不一定去母亲卧室里看,他就是个倔强之人,要么他就是蹑手蹑脚地去隔壁偷看了一眼,见母亲在床上睡着,就又回到自己卧室里了。反正后来我问父亲,母亲到底在家吗,他说在家。
第二天仍是晴天,但清晨脸盆里的水结冰了,毛巾冻成了干菜似的,硬扎扎的。饭后我抽空来到母亲家里,在路上正好遇见父亲骑上电车出去玩,他说他要去路边晒太阳,并告诉我家里有人,母亲在家,让我尽管去。
进屋一看,母亲一个人又坐在那台缝纫机旁边开始了她的制作加工,春节还没有过完,母亲的“工厂”可又要开工了。旁边放满了五颜六色的废布料,鞋垫子缝了很高一摞,每一个鞋垫边缘都是用纯白色面部缝制的,很整齐很规格,像一摞芝麻饼,仿佛记录了岁月的足迹,印证着母亲的一针一线的艰辛。虽然不是机器统一裁制,但母亲做这样的鞋垫已经很久了,很熟练,每每一剪刀下去也很标准整齐。
“妈,你可又开始整这东西了!别光顾着干活,你歇歇,过年就是让人歇歇,你倒好见缝扎针地干活,哎!”
母亲看见我进屋,就赶紧放下手里的半成品鞋垫,整理了旁边杂乱的衣物,旧布料。
见母亲脸上没有太多不高兴的表情,我把从家里提来的瓜子,花生,糖果放在了桌上,坐下了。母亲也放下手里的衣物,去倒了一杯水,坐下来。
“妈,你昨天和我爹为啥吵嘴,他以为你离家出走一天,晚上不回来了,所以他打电话问我。”我迫不及待地想对他们拌嘴的原因弄个明白。
母亲就立刻站起来,双手卡住腰,歪着头,把昨天他们老两口吵架的内容过程,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母亲对场景描述可是个行家。每一次都是手脚并用,配表情,配手势,必要时伸出腿脚,尽量把事情的原型还原呈现出来。
昨天,妹妹一家来给他们拜年了,侄女婷婷也在家里,因为侄女在春节时没有亲戚可走,我弟弟死后,她母亲改嫁。婷婷不想去随着她母亲一家去走亲串友。春节几天大家都在到处走动拜年,这孩子就独自在她奶奶家,看电视,没人跟她玩。母亲觉得她孙女可怜孤单,就让我妹妹凌琴带婷婷去他们家玩。
妹妹说:“我明天还要再走亲戚,去我姨家拜年。那我把婷婷带上吧!”
母亲说:“你们去你姨家,让她跟上不太好,春节都流行给孩子们压岁钱,要是婷婷也去了,不带个礼物,去人家那里吃饭不好看,就随便带个礼物吧!”
这时候父亲接过话对妹妹凌琴说:“要去了干脆带婷婷也去你姑家,也让婷婷随便带个礼物去,两家距离太近,去你姨家也得去你姑家。”
然后半开玩笑地对婷婷说:“你去了,你姑奶还能给你个压岁钱!”
我姑姑和小姨两家住在一个街道,每年拜年,我们姊妹三个都是同时去两家拜年。父亲也是这样想的:既然让孙女去给她姨奶奶拜年,也应该顺便去她姑奶奶家拜年。
可是母亲说:“婷婷太小,没有爸妈大人陪伴,去姨奶奶家纯粹是跑着玩的,因为她和她姨奶奶很熟悉,又同她姑奶奶不熟悉,不必要去他姑奶奶家,要是去了,他姑奶奶还得给婷婷压岁钱,干脆就别去了,两省!”
可是父亲又拿出他的理论说了:“能剩一村不错一邻,纯是不通理,要走都得走,要不走两家都不走,就让孩子在家呆着!”
婷婷看到两位老人在吵嘴,她却哭了,她内心很想跟着姑姑凌琴去乡下跑着玩。看婷婷哭了,母亲心里也很难受,她心疼她的孙女:孙女五岁就没了父亲,母亲改嫁,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童年是黑色昏暗的,没有父母的呵护陪伴,如同没有阳光的岁月,孩子很孤单。
母亲性格也倔强,她就是不想让她孙女内心有负担,婷婷实在不想去她姑奶家,她只想去她姨奶奶家,姨奶奶家里有几个小孩,她能和他们一起玩儿。
父亲骂母亲不通理,母亲骂父亲不像个男人,爱占便宜,想让他孙女去他姐家挣压岁钱。老两口真的就像两只灰黑干瘦老柴鸡,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对咬对方,唇枪舌战,相互扣挖讽刺,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谁也不服谁,满屋子火药味。
妹妹凌琴生气了说:“都别吵了,我带着婷婷就在我家玩,谁家都不去,你们都别吵了!这么小的孩子你让他去给一家一家的拜年,太寒心了。走走,婷婷咱们走!”
说完拉着婷婷就出去走了。屋子里留下更浓重的火药味,父亲选择了闭口缄默,一般遇到这情况父亲就妥协了,不想持续吵下去,就干脆关门去自己卧室里睡觉去了。母亲可一个劲儿地在客厅里叫骂着,发泄着,然后也把自己的卧室门“嘭”的一关,客厅上面的电灯碎铃就会被震得叮铃响。母亲就这样也去睡觉了。
不用猜测,这老两口晚上肯定都没吃饭。
母亲把事情过程描述很详细生动,我甚至觉得她不当演员就亏了,她只要谈起我父亲的坏话就浑身有劲,能一直站着说到底。我认为她描述中肯定有添油加醋的嫌疑,她越说越生气,声音忽高忽低,低的时候如同患哮喘病,气若游丝,高的时候估计是高音“2”,震天动地。那张老枯树皮似的老脸憋得气得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一会儿站起来比划着说,肺都气炸,一会儿坐下来伸着两腿,唉声叹气。
我真的不想听她过细地道说这些事,我顺势起身要走向窗台,故意扯了话题说:“今天天气真好,妈你看窗外阳光多好啊,闲了你出去晒晒太阳!”
没想到母亲硬生生地回了我一句:“我不想晒太阳,没那闲心情。”
母亲似乎不想让我分散注意力,就快步走到窗台把窗子猛的一拉开,将凳子用力一挪动,继续申诉着。我中间插话劝说她不要生气,她就会大声整我:“我咋不生气,我肯定要生气。我说完你再说,不然要把我气死!”
我只得听她把冤屈苦闷倒完,然后她静等着我评理,假如我稍有偏向父亲,她就会火冒三丈,更加生气,对我也想讽刺挖苦。因此我就顺着她的话说,或者闭口不言,由着她,等她说足说够就停止不说了。
母亲终于累了,她不再高声发泄了,她开始坐下来说:“昨天我就是故意离家出走,我就是不给他做饭吃,我让他试试家里来客人了没有做饭的滋味。不过幸好昨天也没有人来拜年,他自己也没见饿死,家里肉多的是,他自己有手,难道他不会做?”
母亲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都想了,以后我就不将就他,要是他再对我南腔北调地说难听话,我就治他,把家里吃的东西都藏起来,不让他吃!”
我笑了说:“妈,你还是治不住我爹,我爹他不傻啊!人家不会拿钱去饭店吃吗?现在我看他早饭都在饭店吃,中午晚上吃窝子面,烩面。妈,你别再生气了!”
说完母亲起身走到里屋打开冰箱,拿出来我年内送给他们的熟牛肉,说:“这牛肉你还拿回去,我们吃不着,牙齿不好,牛肉不好咀嚼。今年也没啥客人,客人来了大多都是因为我年龄大了,不愿留在我这里吃饭,都是丢下礼物走了。”
“我不拿,我家里有,这是我拿来让你们吃的,我咋能再拿回去?你不吃,让我爹吃!他牙齿能嚼动。”我转身就要走。
“不让他老鬼吃,我让他吃不成!一天到晚大吃大喝,还光睡懒觉。”母亲死死抓住我的包,把两块熟牛肉装入塑料袋,塞到我包里。我又把它扔出来说:“我家里冰箱里牛肉多的是,你先放冰箱,你们不吃,过几天我过来吃行不!”
“那好,你不拿了就先放入冰箱里,等过几天你们过来吃!”母亲才又把牛肉放回冰箱里。
屋里怒火浓重,屋外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