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大结局（上）

　　上
　　一
　　八月末的草原已经是秋风瑟瑟。我们准备打点行装返回呼和浩特。这时候，毕其格图他们抓住了一个偷猎者，偷猎者背着三张公狼的狼皮，两个草原生态保护民警对其进行审讯。审讯的地方就选择和小学校的空闲的教室。我们几个都在隔壁旁听。
　　只听见偷猎者交代说：我们一行三人，老李是我们的头，他参过军，打过仗，而且因为作战勇猛立过功。由于草原上没有路，我们几乎是凭感觉乱窜。有一天黄昏，我们正在草原上自由地穿行。突然，老李来了个急刹车，我问：“怎么回事？”老李示意我们不要出声，于是我们赶紧看看车的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车灯的照射下，我们看到车前方不远处一匹狼蹲在那里。它身材高大，是匹成年公狼，眼睛里喷射出绿幽幽的光，龇牙咧嘴，咆哮着挡住我们的去路。
　　“加大油门冲过去，压死他！”我们两个一起高喊着。这时候老李端起猎枪就是一梭子子弹，嘴里骂着：“这个该死的公狼，嚎叫声实在太可恨了，看我怎么剥你的皮！”枪声划过寂静的夜空，公狼应声倒下。打中了！我们都很佩服老李的枪法，连连称赞老李的枪法好。这时候，透过车窗玻璃，我们吃惊地看见那匹公狼站起来了，前胸出血流不止，公狼一步一步地向着我们的车走来，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架势，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发着光。老李又拿起猎枪，命令我们一起开枪，于是我们的猎枪和自动步枪同时开火，将公狼打成了筛子。公狼皮报废了，公狼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公狼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嗥叫一声，终于没有气息了。我们三个坐在车上，几乎是瘫软得无力走下车来看一看公狼的尸体。说实在的，我们在草原上偷猎也已经好几年了，很少见到这么顽强的公狼！我们被它的精神震撼了！
　　我们虽然胜利了，但是很沮丧，我们没有谋到公狼的皮，它拼尽全力维护了草原之神的英勇形象。我们自愧不如。可是这还不是事实的全部，当我们驱车往前走了几十米的时候，我们在车灯下惊奇地发现：一匹同样大小的母狼正在艰难地生产，它身后的小狼已经露出了半截身体。我们忽然明白了：我们闯入了公狼的领地，那匹公狼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保护了它的妻子和孩子，它和我们人类一样，作为雄性的公狼，有责任誓死保护自己的家园。它是一匹值得尊敬的狼爸爸，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丈夫。它把生存的希望留给小狼和母狼，自己选择了和猎人对峙，最后以生命保卫了妻子和儿子。
　　我们三个不由自主地向着公狼的方向跪下了，同时鸣枪致敬。从那一刻起，我们决定，不再干偷猎者的勾当了，我们要回内地干个正经买卖。
　　“老李呢？”警察问。
　　“他提前回内地了，我们是留下来，想把这几张狼皮卖掉，然后离开草原。”
　　“他为什么要提前回去？”
　　“老李说，公狼的死，叫他很懊悔，他想起在战斗中为了掩护自己而牺牲的班长，所以他决定金盆洗手，再也不做偷猎这一行了。”
　　“除了老李之外，还有一个伙计是谁啊？他的行踪怎么样了？”
　　“他在老李之前就独自离开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听了偷猎者的讲述，我原本就是尊敬和爱护草原狼的，现在更加感觉保护这个物种的生存和发展，是我们人类的责任。
　　于是，警察根据当地的法律决定惩罚偷猎者去养狼。可是那个偷猎者说：“不不不，你们要是打，要是罚款，我都认了，千万不能叫我去养狼，我心灵上受不了。”
　　由于学校要开学了，我们需要赶紧回校开始工作，所以最后怎么处理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按照我的心愿感觉惩罚他们去养狼，应该是最有效的方法，只有让他们了解狼的本性，他们才会感觉狼有生存的权利和必要。
　　二
　　就在我们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哈斯其其格给我看了她女儿的作文本，其中一篇讲演稿引起了我的兴趣，那稿子写的是《毕业季劳动课动员报告》，全文是这样写的：
　　锡林中学毕业班的全体同学们：你们好！
　　今天，我们三年的高中生活就要结束了。按照我校的光荣传统，高中毕业这个假期，无论我们是否考上大学，都要到校办工厂参加一个月的有薪劳动。这是母校为我们创造的体验生活的机会，目的是让我们懂得热爱劳动，懂得劳动对一个人的生存和发展的意义。这一个月中，我们将依靠我们在工厂劳动的报酬养活我们自己，完成一个人的成人礼。
　　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史告诉我们，是劳动创造了人类。自从原始人类使用工具进行劳动开始，人类就开始区别于其他动物。从莫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劳动创造了人类。没有劳动人类就脱离不了动物心态，是劳动让人类需要直立行走，需要开动脑筋，出主意想办法。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人类不断地通过自身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创造了人类的文明史。因此，我们今年所说的劳动，不仅仅是体力劳动，也包括脑力劳动。这次我们去工厂参加实践劳动，会有一些同学去参加铸造车间的体力劳动，也会有一些同学去参加机床自动化车间的程序设计劳动，这是一种脑力劳动。还有一些同学参加仓库保管，车间成本核算等管理者的劳动，无论做什么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希望同学们能够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踏踏实实地劳动一个月。最后，学校会根据大家在劳动中的表现和劳动态度，给予大家适当的评语，这个评语将作为我们进入高校或者就业工作岗位或者参军的基本道德评价。因此希望同学们充分认识这次劳动的意义，尽每个人最大的努力圆满完成这次成人礼。
　　随着社会分工的发展，人类劳动中脑力劳动的份额越来越多；体力劳动越来越多地被机器人所代替，这是人类社会的进步需要，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需要。如果我们的同学在生产劳动中能够通过技术革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使车间或班组的劳动效率提高，或者劳动条件改善，并且能够降低成本的话。那么这个同学将被保送到省内一本大学就读。不管其高考成绩如何。因此这也是我们又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每一次人生的机会都是一次更高级的人生挑战。也许有的同学吃不了苦，半途而废，不能坚持到最后，那么，我们也会将其在生产劳动中的表现通知他的新学校，或新的工作岗位。
　　同学们，在未来的社会中，重要的劳动分类已经不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那么简单，而是创新性劳动和非创新性劳动之分，比如华为企业员工的劳动就是创新性的，他们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们要用自己的劳动创造出一个属于中国人自己的民族制造业。这就是劳动的光荣所在。
　　今天，我作为你们中的一员，是普通学生，也是学生会主席，今年我和你们一起站在庄严的国旗下宣誓，一定要做一名热爱劳动的好青年，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承担起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荣使命，做一个新时代的合格的共产主义接班人。同学们，让我们高唱《毕业歌》开始我们热爱劳动的第一天吧！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看了这篇作文，我问哈斯其其格：“锡林中学真的有那么大规模的校办工厂吗？真像她作文中所说的那样，有一个毕业班的劳动课程吗？”
　　哈斯其其格笑笑说：“这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富于幻想，那都是她的幻想，其实学校只是组织他们到牧区参加劳动，他们这些学生清一色的是学兽医的，就是给牛羊马看病，改良牛羊马的品种，这个学校已经不是普通高中了，他们应该算是职业学校。可是女儿不满足现状，她想报考内蒙古大学，去当年妈妈就读的大学深造。”
　　我问：“这是很好的想法啊，为什么不可以呢？”
　　哈斯其其格说：“我是支持她考大学的，但是当年她的学习成绩不够上高中的，就阴差阳错读了这所学校。而且男朋友都找好了。”
　　男朋友？难道她的男朋友不是……
　　“她的男朋友是曾经救过她命的小伙子，是个初中毕业生，现在在牧场养马。”我一听愣住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救过命的人是救命恩人，不是未来丈夫，好吗？于是我决定好好与哈斯其其格谈一下这个事情。不能为此耽误了女儿的一生幸福。
　　哈斯其其格的女儿，在我心目中也是我自己的女儿，她的名字乌兰娜仁花一直在我心中。她马上面临着职业中学毕业，是考大学，还是回牧区做兽医的问题。我能等闲视之吗？哈斯说，十年前，乌兰娜仁花从马上摔下来，单脚脱蹬，被马匹拖着奔跑在草原上，当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乌云巴图用套马杆套住惊马，救了乌兰娜仁花。当时哈斯其其格很感动，就答应了小伙子的求婚。定下了婚约。
　　可是这十年，乌兰娜仁花开始向文学方面发展，她的作品经常出现在《草原》月刊上，她想去内蒙古大学文学系深造。可是乌云巴图希望她职业中学毕业就结婚。为了乌兰娜仁花，我打算去锡林牧医校附中看看。
　　三
　　一早晨起来，我们没有吃饭就出发了，我和张渤海还有哈斯其其格一起骑着牧场的骏马，想早一点到达锡林浩特。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乌兰娜仁花的学校。由于时间紧迫，我见面后就约大家一起去草原饭店吃饭，想边吃边聊。
　　这时候乌云巴图也来了。我说：“好的，你来了真好，我们一起说说乌兰娜仁花升学就业的事情。”乌兰巴图哈哈笑了，说：“升学就业？这都是谁的馊主意？我们乌兰娜仁花就要做妈妈了。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我们一起把眼光对准乌兰娜仁花。她很平静地说：“深造的事情等明年再说吧，我现在想赶紧结婚。我们蒙古族女人是不能做流产的，那是长生天反对的。他给了我做母亲的机会，我必须珍惜这个生命。”
　　我还想说点什么，哈斯其其格示意我不要说了，她悄悄地对我说：“对于草原上的女人来说，当母亲比当作家更重要。明年我给她带孩子，她一样可以上大学。”
　　于是下午我们就乘坐锡林浩特到呼和浩特的飞机，回到了我们的内蒙古大学。我们准备迎接新生活的考验。
　　多年以后，我才慢慢理解了蒙古族女人的心思，一个未出生的小生命，比女人的个人前途、上学深造更有意义，更应该优先考虑。可是我们的同胞有多少人重视过未出生的孩子呢？谁把他们看成是生命呢？在这一点上，我赞成草原女人的价值观。
　　第二年乌兰娜仁花来到了内蒙古大学中文系，我还在经济系，张渤海去了草原系。哈斯其其格仍然在杜根塔拉小学做草原女教师，哈丹巴特尔也回到了草原，在杜根塔拉牧场当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