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极昼纪元（七）

　　于是，这次更像是万三千领着任水，也可以说任水是跟着万三千的步伐——总之到了后来，他们相伴着来到了光狼星，根据光狼文明的指示，会选取第一批志愿者，开启通往上层绝对维度的实验，对于打破相对维度时空平衡的方法，光狼文明的想法是：让志愿者以假死状态通过光狼星下端的黑洞去往生世界，在通过黑洞的途中，光狼文明使用光粒子投射器遮挡住志愿者前方的黑洞时空，并切断志愿者后方及四周的时空，使其于黑洞之中处于被隔绝的孤立状态，就如同一只被装进了玻璃瓶的蜥蜴一般，我们明知他的存在，可组成他生命的物质却于宇宙之中，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个时候志愿者所处空间的时空平衡便被打破，也便形成了使其通往上层绝对维度的条件。
　　“只不过任水，凭借我们现阶段的文明，我们只能够确保空间技术的理想化，对于黑洞里外的时间，我们无法把握。也就是说，我们能够确保把你送到上层绝对维度并把你安全带回来，可在这个过程之中，相对维度的一秒钟究竟相当于上层绝对维度里的多长时间，我们无法确定。”光狼文明的边寻者解释道。
　　“大概范围总有吧？”边寻者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情肃穆地诘问道任水：
　　“你问一个细胞生命——光狼星的一天有多少个小时，即便他能够猜得对，那也只是几千亿万分之一的几率，所以对于我的答案，尚无任何的参考价值。但我们会以一分钟为实验时间，送志愿者通往上层绝对维度，再短就不行了，技术上不好把控；可若是时间再长一点，怕是不存在敢提出这般要求的人吧？”
　　“那第一批的实验对象有几个人？”边寻者听得这个问题之后，便看见了面面相觑的万三千和任水两个。
　　“不必太多。主要是实验一下实验效果，没必要去很多人，明明在相对维度里等一分钟就能够知道答案了，谁也没有必要冒险进入到上层绝对维度里，你说是吧？”
　　“是！是！那……那个于1+N分钟中冒险的志愿，就让我去吧！”
　　“任水，你别先急着答复，等你想好了再说也不迟！”边寻者复劝道任水。
　　“我想好了想好了！再说了，你看我像是个不着急的人吗？我连那一分钟都多等不得了哟！”任水苦笑着说道。
　　
　　“那你即便是去，也得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再去的！以我们对上层绝对维度的了解，我们相对维度里的生物进入到上层绝对维度之后，会以细胞或是更加低纬度的视角存在于其中。言而总之，我们会是很卑微与渺小的，总之这不会是件多么伟大的事情，至少远远比不上看起来的那般。”
　　“你无需再做多解释了，没有人能够比我更加了解上层绝对维度，也没有人像我此刻一样离它如此之近。我并未想过成为所谓的‘伟大’，与其成为之，远远不如见识之。”任水依旧那样作着苦笑，只不过比起先前而言，现在是多摇了摇手，朝着边寻者作出了一副作罢了的样子。
　　“任水！”任水转身之际，万三千却叫住了他：
　　“我刚才是和你一起来的，所以我也想等下和你一起回来。”
　　“你要陪他去吗？”
　　“稍等！”任水一手堵住了边寻者的嘴，继而侧身问道万三千：
　　“你想清楚了吗？这可不是一下子功夫的事情！以你现在的身份，完全没必要跟我一起冒这个险。”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人活到了一定的岁数，生理上没有了任何索求之后，继而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见识未知。不见到未知的人是无知的。我……我也想见识宇宙的终极真理……”任水在一旁忧心忡忡，万三千却在他面前热泪盈眶，或许正是万三千这噙满了一汪泪洋的热烈与渴望，才打消了任水那看似多余的担心。
　　“那……我们就一起去了？”任水轮流审视眼前的二人。
　　“那就一起走吧！”他们异口同声道。
　　“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进入黑洞以后，任水在万三千面前数分掐秒地计算着时间。
　　“进入这里以来，已经接近半个小时了。”
　　“看来，上层绝对维度和相对维度之间确实存在着巨大的时间鸿沟。哎对了，我们现在和相对维度的光狼文明之间还能取得联系吗？”
　　“不行！我们无法做到！又或者这样说：他们在外面的那一分钟里，能够说上几句话呢？对了，他们这次的实验时间确实是一分钟对吧？”万三千无奈地苦笑着，任水却用沉默予以默认。
　　“这里——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上层绝对维度中的某个空间吧！这里……到处都挺敞亮的嘛！万三千，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任水，其实……我们不知道也没关系，在这里，渺小并不会使我们感到羞愧，只不过，无知确实会让人感到恐惧就是了，但还好这里有你。”万三千苦中作乐道：
　　“至于亮光，我并不愿意一厢情愿地把它比作光明的代名词，但有亮光的地方，总不会离出口太远吧？”
　　“行了！咱们也别自欺欺人地给自己作心理安慰了，好好看看，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即便不能够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们总得搞明白我们现在是以何种形式存在于这上层绝对维度之中的吧？你看我们还能看清彼此的长相，听到对方的声音，自由地呼吸和自主地思考，证明我们是以生命元素的形式存在于其中的，但我们现在究竟是谁——除了我们自己以外，谁还能够告诉我们？”
　　“我们究竟是谁——等我们走到那亮光的尽头后再看看吧！”万三千提议道。
　　于是他们走了第一天，然后又接着走了一天，等他们继续再走了一天以后，两人才纷纷道出了彼此心中不解的共识：明明在这里已经走了整整三天，可万三千和任水二人为何感觉不到一点点的疲倦。
　　“任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面对万三千的疑惑，任水只顾着摇头去了，并未作半点回答。
　　“因为这里是极昼世界。”一个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充斥于慌不择路的二人耳中，可他们胡乱跑了一圈却也没有找到说话的人。
　　“你是谁？你在哪里？你到底想干嘛？”任水立在万三千旁边，对着紧张的气氛给自己鼓着气。
　　“你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极昼世界，而我的同类则是极昼文明的缔造者，用你们的话来说，我叫做‘极昼人’，但我当然希望你们能用我们自己的称呼来称呼我为‘极昼原体’。你们现在继续往前走吧！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该你们做决断的时候了！”那个未见其人的声音再次在万三千和任水的耳边响了起来。
　　“等等！你先别急着让我们去哪儿，我们还并不了解你们的文明历史，况且我们还没有向你介绍我们和我们的文明呢！”
　　“不需要了！来到这里的文明都是低于极昼文明的文明，我们没有必要去了解你们。”
　　“那你总该向我们介绍一下你和你们的极昼文明吧？”
　　“这个没问题。那你听着，我是极昼文明中的一员，也就是一个极昼原体，而你们两个相当于我身体中的两个细胞，但你们是两个比较特殊的细胞，只要你们愿意的话，通过分娩以后，你们就能够来到我所在的极昼世界了。”那个传说——或许该被称之为听说中的极昼原体进一步解释道。
　　“等一下！我们早已做好了身为一个细胞的准备，可你说我们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全是！你们两个只是组成我肚子里孩子的其中两个细胞而已。老实说，组成我们肚子里孩子的细胞都是来源于更低纬度的生命，其实对于你们的文明也一样，一个新生生命的细胞组成都来自于更低纬度死亡后的生命，低纬度生命死亡后的意识去哪里了——这是你们每个文明自己的事情，但其生命体死亡后的细胞会变成更高维度生命之养分。而我们极昼文明拥有了可以和自己的细胞交流的技术，所以你们现在也就能够听见我说话了。是这样的：你们再往前走，就会顺着我的分娩来到这个世界；但是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来到极昼世界。如果你们选择不来极昼世界的话，我会让你们去到别的和我们同等维度的世界里去，对于我而言，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身上存在着带有叛逆情绪的病变细胞的。”
　　“那你能够给我们多一点时间作选择吗？我是说，你马上就要分娩了是吧？你还有多余的时间能够留给我们作选择吗？”任水急迫万分地问道。
　　“这个不急！我和你们交流的时间流逝速度和我们极昼文明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并且我可以控制其时间差，我甚至能够提高思想速度，同时与和你一样的亿万细胞作着交流，但这对于极昼世界中的我而言也才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你们犹豫的原因，是不够了解极昼世界，并且对于我会把你们分到别的哪个世界去一无所知对吧！没关系，这些我也解释给你们听。我们的极昼世界之所以被称之为极昼世界，是因为这里没有黑夜也没有黎明，处于永久的光照之中，并且所有极昼生命即便不休息也不会感到疲倦，我们已经进化并让我们文明之内的生命进化到了能够节约掉休息时间的文明程度了；而且，我们的文明能够看到并且回到低于我们维度和文明的世界的过去和未来之中，比如说你们两位不愿意作为细胞来到极昼文明了，对于你们的去处，我可以提供无限种可能，比如说你们维度中的世界的一千年前或者一万年后都没有问题，至于你们那时又会是以怎样的一种形态存在我就不敢做保证了。”
　　“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就不打算立马回去了，我想弄明白的是，作为你孩子身体的细胞来到极昼世界以后，我们还能够自主思考吗？还能够与你们作交流吗？又还能够有机会看见你们的世界吗？”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极昼原体都能够和你们这些细胞主动取得联系，但你们无法主动与我们取得联系，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你和我们之间不再会产生交流，但你们的意识和思考能力不会发生改变，你们还是你们自己。至于你们何时能够见识极昼世界，我想是很快的，因为任何生命体的细胞都是在经历不断衰老、死亡并新生的过程的，你们作为细胞来到极昼世界后，通常几天或是十几天后便会衰老并死亡，死亡以后你们的主观意识依旧存在，只不过你们就不再是生命体的细胞了，而是会不定地变成非生命体，说白了，你们可能会变成一张白纸，可以思考，却无法自作主张，但来到极昼文明之后，你们将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你们不会有坐牢一样的感受，相反的，整个极昼文明甚至极昼文明以下维度和文明世界中的每张纸面前的景观你们都能够见识得到，并且你们能够随心所欲地选择见到任何想见到的事物，但前提是只能是出现在纸张之前的事物——如果你变成了一张纸的话。也就是说，来到极昼文明，你能够以上帝的视觉去观察并经历某种范围以内的一切。”
　　“我不想做什么上帝，我只想快些见识到你们极昼文明！”万三千激动不已。
　　“像你们这种文明的宇宙文明等级是4级没有错吧？”任水补充道。
　　“我们早已是4级文明了！我一直在想4级文明是不是已经到了头了，我们文明中的所有人也都有着和我一样的疑问，毕竟升级为4级文明以后，这都过了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几亿年了，我们还没有找到5级，甚至不曾见识或听说过5级文明，一直停滞在4级多文明的等级里不前。哎！无论如何也不去管它了！谁又能管的了那么多呢！但我还有最后一点要提醒你们的是，你们要想清楚，经历别人的人生就代表要经历别人的痛苦，你能够观察到一万亿个人之人生的同时，也得承担得起一万亿份的痛楚。任何一个世界都难免不了许多苦痛，尤其是极昼世界更甚，所以，人生很难，前方的路又过于艰苦，那么，你还坚持要走下去吗？你们先别急着回答，在回答之前你得知道，苦难是不可怕，可怕的是要你去经历苦难！”
　　“反正我的一生长得很！而生活本身就是用日子来慢慢消磨不如意的，这世界的苦难和不如意再多，也多不过我接下来的日子！我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学着如何畏难，而是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渡过，是带着心跳走向未知，还是睁着眼睛长眠于此——我想这于我而言并非是选择，而是一道答案明了的填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