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极昼纪元（八）

　　万三千和任水就这样出生在了极昼世界之中，以细胞生命的形式。虽然来到了极昼世界，万三千和任水二人却无法亲眼见识这个世界，极昼世界之中的一切于他们而言，就如同意识形态的万物一样，既神秘又不可测。
　　“我们……出生了吗？”万三千伴着任水走到了光之尽头，两人双双踉跄一番，仿佛跌入了万丈泥潭，深陷其中又无法自拔。
　　“我想是的。可这对于我们而言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呢？一切还是照旧如故，极昼世界里的一切还是无法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任水若有所思地蹲下了身子。
　　“这段日子持续不了多久的，你没听她刚才说的吗！我们作为细胞生命，很快就会衰老并死亡，继而转化成为极昼世界中的一份子。”
　　“我们该叫这个‘一份子’为非生命体才对，可即便成为了极昼世界中的非生命体，我们还是不能像极昼原体一样直观地观察极昼世界啊！进入到极昼世界以后，我们能够做的，依然是于低于极昼文明维度和等级的文明之中有所行动，对于去了解极昼文明，我们依然无能为力。可这也怪不得任何人，我们总不能强求别人来和一个细胞介绍他们的文明体系吧？不过万三千，我在想，即便只是极昼文明中的非生命体，都能以上帝的视角审视万物，而真正的极昼文明以及超越极昼文明的神级文明，又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呢？以我们这卑微的身份，即便见识不到他们，那也能得到一两次了解他们的契机吧？”任水沉醉地描述着他心中关于这宇宙的乌托邦，带着酒劲儿似的眯上了双眼，陶醉其中彻底无法自拔……
　　任水并无倦意，但这样眯眼小憩的行为着实给了他不少安全感，无论你多大，但只要闭上双眼，那种身为襁褓婴儿的安全感似乎便能够贯穿全身，于是任水也再全然不去顾外界的风起云涌了，万三千的摇晃，也像极了摇篮前母亲的双手，他的愈加焦迫竟愈加使任水能够安然入憩。毕竟，当一个人都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时候，对他来说，宇宙大爆炸和蚂蚁搬家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你该起来了！任水！你看看我们这是到哪儿了！”万三千扒开了任水的双眼，指着眼前满是布娃娃的房间问道任水。
　　“这就是极昼世界吧！”
　　“极昼世界？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布娃娃呢？”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变成了这个世界里的布娃娃呢！”
　　“布娃娃？如果你猜错了呢？”万三千问道。
　　“现在我们连细胞也不是了！这里也不会有人告诉我们——我们是否猜对与否的。但你也不是不心知肚明，我们作为细胞的过程已经成为了历史，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我们已经变成这个世界里的非生命体——布娃娃了。除以之外我似乎也不比你能够多知道些什么了，所以你也别再问我一些让我无法作答的问题，这只会使我们倍添疑虑和焦迫。”
　　“就连我们为什么会变成布娃娃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物体也不能够问你吗？”
　　“哎！”任水苦笑道：
　　“凡事还是往看得清方向的方向看吧！这样也不至于让一切失控！按照那个极昼原体所言，我们现在成为了极昼世界里的布娃娃，那么低于这个维度和文明等级的文明之中布娃娃的世界，便都能够为我们所掌控。”
　　“可你看我们所了解的那些文明里，又有几个之中是有‘布娃娃’这种物体的呢？”
　　“且不论我们所知道的文明里所不知道的布娃娃吧，比起我们所知道的文明，那些我们所不知道的文明又何止多于满天繁星呢？”任水用双手撑着身体立起身来，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那个他原本以为会出现在他眼前的万三千，而是一片在烈日下布满了全身裂纹的灼热焦土，任水凝视着眼前的场景，双目失色，呆若木鸡：
　　“这就是我们这个布娃娃面前的世界是吧？”
　　“没错，我们很有可能是一个被人丢弃在荒漠里的布娃娃，而这里到底是不是我们认识之中的那种荒漠——我认为应该绝无可能，因为我实在是连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究竟是一个星球还是一个次元空间体都无从得知。”
　　“照这样说，即便我们好不容易脱离了细胞生命之存在，也无法见到除了眼前之外的任何场景了对吧！”
　　“没错啊！我们只能探索低于极昼文明维度和等级的文明。”
　　“而在极昼文明里，我们只不过是荒漠里的一个空瓶子，孑然一身，空有一肚子的故事。哎！也许甚至根本就没有这么复杂，倒不如说我们就是荒漠里的一个破娃娃来得痛快！”任水转过身子走到了万三千面前，两人不觉相视一笑，沉寂的空气之中又泛起了一丝苦涩。
　　“这么说来，我们在相对维度里的时候，其实每个布娃娃看似没有生命，但它们的身体里却蕴藏着来自其他空间维度里的智慧和文明，大到无限大，小到一粒尘埃，其中原来都有着万千世界甚至是纵贯了亿万年的故事啊！我记得我以前总爱呆着双目望着布偶公仔或是书床桌柜，我以为我是孤独一人，却没想到这宇宙之中竟有着无数双眼睛同时在凝视着我……也不想那多了罢！既然都到这里来了，那我们就一起看看其他布娃娃的世界吧！看看这错综复杂的宇宙之中，还有多少我们未曾谋面的事物。”
　　任、万二人最先到访的，还是相对纬度，那个无论距离多么遥远都不会感到陌生的空间纬度内，在那里，他们找到了一个选离银河系和光狼系的星系——三明系。三明系之遥远，从银河系到达其边缘的时间足够来回于银河系和光狼系之间数十万次了，于是在三明系中，任水和万三千也便见识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其中之一便是在三明系之中竟然也存在着布娃娃这种玩意儿；再者，便是关于这布娃娃面前的一切了。
　　“任水，没想到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竟然也存在着人类文明中的布娃娃！”
　　“细想下来这也不稀奇，由于纬度的限制，在相对纬度里的宇宙文明都很难突破宇宙4级文明阶段，所以无论距离多么遥远的文明，其文明程度和文明产物都存在诸多雷同甚至完全吻合的可能。”
　　“那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在这偌大的三明系之中，我们的搜索对象要锁定在哪个布娃娃身上？”
　　“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不言而喻了，当然是离这个文明最尖端科技最近的那个布娃娃啊！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难道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一个普通人的吃喝拉撒吗？万三千，你帮我锁定三明系中离最尖端科技最近的那个布娃娃！”还没等到任水话音落下，万三千的回答便拔地而起：
　　“找到了！是这个！”任水指着眼前的历史博物馆叫道：
　　“这是三明系的历史博物馆，也是三明文明之中最尖端的科技产物了，而我们所处之处，正是这个博物馆照看者随身的布娃娃玩偶，幸甚至哉，我们离他不过十几厘米，而他离历史博物馆也才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我们有办法知晓关于这历史博物馆的一切吗？”任水屏气凝神地问道。
　　“当然啦！在这里我们几乎是神！除了不能主宰这些文明的命运以外，我们几乎是无所不能，这‘无所不能’之表现最为彻底的地方，便是无所不知了。所谓的历史博物馆，可与我们印象中的博物馆不同，这个历史博物馆实际上是一个人造的时间长河，长河的两边，一面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另一面是从瀑布这边逆流而上的小船。小船上承载的正是此时此刻的时间，它逆流而上并缓慢前行着；而小船身后的瀑布，是宇宙的历史，它正夜以继日地往前奔流不息，以成千上万倍于小船的速度奔流不息……这就是历史博物馆！”
　　“所以我们通过历史博物馆……”
　　“可以看到两种状态：第一种是时间的流动和万物的变迁，也就是此时此刻；第二种则是历史，通过历史博物馆，我们能够逐渐看见宇宙中几十万、几百几千万、几亿几十亿年前的历史。具体能够追溯到宇宙多少亿年前的历史，这还要看历史博物馆的建成日期。三明系的历史博物馆已经存在了十几万年，而它追溯历史的速度是正常流动时间的近十万倍！也就是说，通过历史博物馆，我们能够观察到宇宙这近一百多亿年来的历史。”
　　“那我们这还得多亏了这个布娃娃恰到好处的位置了洛！”万三千和任水四目相对，频频发出了这孩童般稚嫩得不掺杂任何其他情愫的憨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