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品名称:山路弯弯 作者:延河水 发布时间:2019-06-07 08:20:44 字数:9950
这年冬,全镇对各村的村长进行了一次改选,榆树坪村的赖虎落选了,代替赖虎当了村长的人却是他的侄儿安存。安存一上任村长,赖虎心中虽然不服,但碍于安存是他的亲侄子,况且这村长的位子总算没有落到外姓人的手中。再说了,亲侄子当了村长,往后还不是要听他这个二大(即,二爸)的话嘛。可是,让赖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安存并不听他这个二大的话,只听婆姨红红的话。红红说怎么做,安存就怎么做。但安存所做出来的事情,村里人还是很赞许的。
就在安存就任村长的第三个月,也就是次年农历二月初,安存听从婆姨红红的注意,带领全村人大战了一个多月,给村里的西山梁和李坪茆上各修了一条宽展的拉拉车(架子车)路。这样,使全村人多年只能肩挑背驮的山路变成了拉拉车(架子车)可以通行的山路,人们都说安存为村里做了大好事。修路期间,但凡遇到什么难以定夺的事情,安存就向婆姨讨教解决的法子。红红则说自己一时也想不出盛好法子,等她拦羊时想出来再给男人说。安存觉着婆姨说的对,自己是个男人都想不出盛好法子,婆姨肯定得慢慢地才能想出来。
事实也是如此,过上一两天,红红就会将解决的法子说给了安存后,还会娇滴滴地说一句:“这是我这一两天放羊的时候,给你想出来的。”当一个个问题解决了后,安存高兴地直夸红红是他的好帮手,从不怀疑自己婆姨的背叛。
当然,当了村长的安存,再也无法出去揽工挣钱了。但是,他家养着几十只羊,并不愁没有经济来源。婆姨红红就让男人安存对村里的一些事情多向旺财讨教。晚上,她和男人一番云雨过后,觉着男人越来越不能叫自己过瘾了,尔格她与男人安存做那事只能说一种敷衍,或者说是尽一个婆姨的义务了,甚至三两月都懒得尽一回义务。因此,在夜里她给男人尽了义务后,就把自己这些日子来想好的话说给男人安存:“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二大那年在马路上挡车收钱的事情,县上来人都没处理好的事情,咋就被旺财的几句话说得你二大停手不再挡车了?这不明摆着旺财的肚子里有东西嘛。你再想想,你二大几乎把村里人都打骂遍了,独独没有打骂过旺财一句;还有,你二大那阵儿扬言要收回旺财承包的庙儿梁那块地,咋价到尔格还没收回来?我觉着,不要看旺财老实巴交的像个榆木疙瘩,他心里头一准有好注意哩。我想,你还是多和旺财亲近些,保不准他一高兴,就会给你出些好点子哩。”
安存听了婆姨红红这些枕头边的话之后,觉得婆姨说的对对的,自己确实应该向旺财好好地讨教讨教。因此,安存一有空闲就到旺财家和旺财闲谝,或者是晚上与下雨天的时候,把旺财叫到自己家里来,让婆姨炒两三个下酒的菜,一边和旺财说笑一边喝着小酒。对于男人安存和旺财如此交往的事情,红红的心里暗暗地高兴着,因为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但在男人面前,对旺财和平日一样,既不显得热情,也不讨厌和冷淡。但她只要偷看上坐在炕上的旺财一眼,心里就痒痒地像有团火一样。为了掩饰自己心火缭乱的那种激悦心情,她就假装着给男人和旺财倒酒,趁此摸一下旺财的手,给旺财递个媚眼,心里才觉得平静一些。正因如此,不仅是安存和旺财的关系越来越好,而婆姨红红也与旺财之间逐步地建立起感情来。
赖虎本以为侄儿安存当了村长之后,不仅会向他这个二大(二爸)请教,还会听从他这个二大(二爸)的话,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侄儿安存根本就没把他这个二大瞧在眼里,只听婆姨一个人的话。婆姨让安存往东走,安存不敢往西行,真他妈的丢先人们的脸了。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却叫一个婆姨人呼来唤去地在背后指手画脚地瞎毬指挥,保不准哪一天就会摔得鼻青脸肿了;还说婆姨的话好听哩,真真是个没有骨气的男人!赖虎想到这里,从鼻孔里发出“哼哼”地冷笑声:“要不是看在同一个祖宗的份上,格老子当村长哩,给人家当毬都轮不上你安存,你还日能个毬哩。”
赖虎坐在硷畔上洋槐树下的石条上,心里这样暗骂毕,狠狠地给地上唾了口唾沫后,喝了口茶水,从上衣袋里掏出一盒芙蓉王的香烟来,拿在手心里看了看;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打着火,看了眼悠悠燃烧的火苗,然后点着香烟,深吸了一口,挺有风度地吐出一个接一个在眼前向空中盘旋而起的烟圈。他看着盘旋的烟圈在空中散尽了后,咳嗽了一声,眨动了几下他那双三角眼,拉起了他那粗喉咙大嗓子来——
羊肚子手巾哟!
三道道蓝,
咱们见面容易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哟!
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那话儿招一招手。
我瞭个见那村村哟!
瞭不见呀人,
我泪蛋蛋泡在沙蒿蒿林。
……正在黑娃子妈妈刘爱英院子里说笑的几个婆姨,突然听到赖虎大呐二喊般的歌唱声,似乎都有些厌烦地蹙紧了眉头。刘爱英朝着院外“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狗日的,成天起来拉着死驴声,真烦人,咱们还是回窑里去吧。”她这么一说,几个婆姨就相继回到刘爱英的窑里去,把门闭住,一齐上得炕来,一边做着各自手中的针线活,一边继续着她们的说笑。
“我说黑娃子他妈,尔格你做这鞋给谁穿啊?黑娃子和你老汉都买得穿哩,是不会穿布鞋的了。”王怀德婆姨问刘爱英。刘爱英却平静而坦然地微笑着说:“我闲着没盛事,看见旺财总穿着破烂的鞋,他妈又病的做不成了,觉着旺财太可怜了,就想着给他做双鞋。”
“唉。”栓臣婆姨白红艳叹了声,“旺财这娃确实够可怜的,婆姨死了,妈妈的又瘫痪在炕上,还没个人帮衬,整天忙里忙外地操劳,让人看起来他根本不像是个二十多岁的人,倒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尔格正好,我就在你这达(方言,即这里)弄个鞋样子回去,也给旺财做双鞋吧,省得我一天闲的没事还心焦的慌。”白红艳快嘴快舌地说完,拿起炕上的一只未纳的鞋底边看边用手指量着尺寸。
“说心里话,咱都是看着旺财长大的人,尔格看着他遭受这些苦难,谁看着不难受啊。你俩儿个都闲着能给旺财做做鞋是好事情,可我光自己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就是想给做也是有心无力做的!”王怀德婆姨无奈地说。
刘爱英“唉”地轻叹了声:“说起来,旺财娃的命真是苦,十二三上就受了苦,年轻轻的婆姨又死了,就再没个女子愿意嫁给他。听旺财妈妈说,有人给介绍了几个,都嫌弃家里有个瘫在炕上的她,才连累了儿子旺财。”她这么一说,白红艳接着话说:“尔格的女子就晓得嫁个有钱的男人享清福,不要说旺财妈病得动弹不得了,就是好好的没病,也很难说有女子会嫁给旺财的。再说尔格的女子大都不稀图没有老人的,可真没老人的又嫌弃没老人,真不晓得她们是怎么想的。”她刚说完,王怀德婆姨就接着说:“可不是咋的,你看咱村那些年轻的媳妇们,和公公婆婆没有吵架的很少,像红兵婆姨,把红兵妈妈打了好几回了,比打自己的儿女还要顺手。真是造孽,也不怕遭到报应。”
水生婆姨桃花却接过话头说:“红兵婆姨确实有些过分,可尔格的女人和以前的女人想法不同了。再说,一只手拍不响,两只手乒乒乓,哪有无故打骂人的?”
自从水生婆姨桃花生了孩子后,很少到村中闲转,一心扑在抚养孩子身上。当然,她心里清楚,她和水生的婚姻,是父母为了两万八千块的彩礼钱捆绑而成的,其实她心里根本不爱水生。但是,当她第一次来水生家来相对象的时候,就遇见了旺财,使她一见到旺财就迷恋上了旺财。正是这样,在她既拗不过自己的父母,又加上她的哥哥需要那笔钱订婚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的爱情来给哥哥换取娶婆姨的钱。所以,她违心地答应了这门亲事。其实,她桃花答应这门亲事的主要原因,就是她爱上了旺财。在她和水生结婚后,她就想法设法和旺财套近乎,不仅向旺财表白了自己的爱,还利用一切机会对旺财进行攻势;终于使自己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旺财的爱,有了这个爱情的结晶——孩子。
记得那是水生不在家的一个晚上,旺财准备到水生大(爸)家去闲转,恰巧被从婆婆家往回走的桃花给碰见了,桃花就将旺财拦挡回自己的窑里。于是,桃花就不由分说地扑在旺财的怀里,像鸡啄米般地在旺财脸上亲起来,弄得旺财实在招架不住了,只好和自己做那事了。那一次,桃花她才从一个姑娘真正地变成了地道的女人。也就是从那一次初尝了男女之间那种美妙的事后,只要有机会,桃花就主动和旺财幽会,直至她怀上了娃。这一点,虽然水生父母和水生不知情,但孩子会一天天的长大,保不准会让人们从孩子的长相上看出端倪来的。
不过,桃花她不害怕。她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既然自己敢那样做,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况且自己生娃的时候,水生在外地揽工回不来,还是旺财在身边看着生的。水生一旦因为娃的事情和自己吵架打架的话,就和他离婚。离了婚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旺财了。桃花这么一想后,心里反倒觉着很高兴,索性在孩子一岁多后就带着孩子——虎子开始在村里闲转了。
起初,孩子还小,人们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这让桃花的心里稍微安然了些。但是,孩子渐渐地长到两岁的时候,人们就看出了些许端倪。觉得水生的这个儿子,猛看着倒没什么,可细一看,却觉着这个娃隐隐约约地有点像旺财,可具体哪里像旺财,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桃花生下孩子后,虽说一心用在照护孩子身上,但不时地会想起旺财来,可她只能强压住心里的毛乱来照护孩子。孩子满月后,她心里的那股火就再也难以抑制,隔三差五地就会偷偷地与旺财幽会。对于这些,别说村里人不晓得,就是水生妈他们也是毫不知情的。现在,水生妈心里虽说有所怀疑,但她又不能向儿子说。因为,她心里清楚,这种没影的事情,在没有真正把柄的情况下,是不能乱说的,这是关系到自家人名声的大事情。只要村里人不说什么就好。即使村里人说出一些闲言碎语来,也无关紧要,反正自己儿子有后人了,他谁还敢到门上来认娃?看不把他的腿打断才日怪哩。正是这想法,水生妈也就不把孙子的长相当回事了。
现在,桃花的儿子已快满四岁了,乍一看长相,虽然不是很像旺财,但细一看,这个孩子的眉宇间与旺财一般无二。尤其是那双眼皮,大眼睛,还透着一股精明强干的神色,简直就是旺财和桃花俩个人的有机结合。村里人大都没看出来,只有少数几个婆姨看了出来,但都不声张,只是在桃花面前说:“这娃长得没有一点像他的爸爸水生,倒是有些像旺财哩。”
桃花听见这话,并不争辩,只是“咯咯”地一笑:“咋会像旺财哩,你的眼神不好吧。”可她心里却说:要不是计划生育抓得紧,尔格我和旺财俩的第二个娃也怀上了。那些婆姨根本觉察不到桃花心里的这一想法,只是顺着桃花的话笑着说:“可能是我年纪大、眼神差了,这娃保不准长得像他舅舅。老辈人常说:生儿像舅舅,生女像姑姑嘛。”尽管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却在暗自嘀咕:这娃肯定是旺财的种,绝对错不了。
几个婆姨一听水生婆姨桃花这样说,都将眼光投向桃花,看了看,栓臣婆姨白红艳微笑着问:“桃花,你儿子咋么越来越长得像旺财了,会不会是你和旺财勾搭……”她说到这里打住了话,两眼紧盯着桃花。
桃花“咯咯”地笑着说:“我倒想哩,可旺财老实地看都不敢看我一眼,怎会有那种事呀。你说我儿子像旺财,我看一点点都不像,倒是很像他二姑姑春花哩。”
白红艳笑着说:“你要是真的想和旺财勾搭,你就天天缠磨着他,我就不信旺财他不会不动心。老话不是说么,母狗不摇尾巴,公狗不上身嘛。要晓得,再老实的男人也会偷吃荤腥哩。不过,男人女人要是真心相好,就不要说钱,要男人钱的女人,才不是真心和男人相好,这种女人就是彻头彻尾地婊子货。”
“就是。尔格有好多女人都是爱钱的主,只要男人给点东西给点钱就脱裤子,根本不管盛真不真心。”王怀德婆姨这么说后,略微停了下又接着对桃花说,“桃花,咱村里年轻婆姨里属你最俊样,我要是个男人家都受不住你的缠磨。旺财他再是个榆木疙瘩,肯定也经不住你的缠磨就爬上你这嫩肚皮了。”
桃花笑呵呵地说:“我要是有那本事就好了,可惜我没那个本事。听村里人说以前安林婆姨花儿都没勾搭上旺财,我就更不行了。再说,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她虽然这么说着话,但心里却暗自得意:这还要你老婆子提醒我啊,我这娃就是和旺财的。虽然明着说我是水生的婆姨,实际我是旺财的婆姨哩……
刘爱英似不经意地说:“那就难说哩,是不是那种人自己清楚,旁人是不清楚也不管的。”白红艳也附和着说:“就是,那种事,就是周瑜打黄盖——两情两愿的事,旁人是管不着的。”
“不说了,不说了。”桃花笑着说,“和你们这几个老婆子越说越说到沟里去了。”
“那有个盛啊,咱们只不过是说着开开心逗逗乐子。”刘爱英笑着说,“像旺财那个榆木疙瘩,哪个女人会勾搭他呀,他只能一边干想着,他那个金犁保不准都生锈了。”她这么一说完,若得几个婆姨叽叽呱呱地大笑了一阵儿后。白红艳打住笑看了眼桃花,又朝刘爱英挤了挤眼,说:“我要是像桃花这么年轻的话,我就会勾搭旺财的,别叫他那个壮实的金犁生锈了耕不好地。可尔格我老了,没那个想法也没精神头了。”她这么一说,几个婆姨又“嘻嘻哈哈”地开怀大笑了起来。
桃花大笑着说:“你也不是多老的,顶多比旺财大十来岁,要是真喜欢旺财的话,那就勾搭他嘛,反正你老汉常年揽工不在家里。”听了桃花这话,白红艳红着眉脸“咯咯”地大笑着,心里暗自嘀咕;这还要你桃花指教我啊,我一定会跟旺财好上的,到那时,你桃花就眼红去吧。但她嘴里却说:“看你说的,我毕竟年龄大了,不如年轻时候了,年轻后生家哪能看上我这个老婆子哩。”
王怀德婆姨“哈哈”大笑着说:“青菜萝卜各取心里所爱,你就说你心气高,像旺财这样老实疙瘩不入你的眼。你还老啊,比起我和黑娃子妈妈来还小好几岁哩。”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又说,“前两年我听峰峰他大(爸)说,孟家圪崂村有俩五十多岁的婆姨,就和村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胡闹哩。俩婆姨还因为这个年轻后生争风吃醋的吵架哩,你们看,尔格的事都乱成个盛了。”
“这倒是真事。”桃花说,“尔格不管年龄大小,只要俩人是真正的真心相爱就行。孟家圪崂村离我娘家村只有五里路,我还没嫁给水生的时候,那俩婆姨和那个后生的事在我们那道塬上就传扬遍了。”
“噢。”刘爱英说,“难怪咱村里的张老汉和安林婆姨花儿明铺夜盖呀,我还以为只有老汉家喜欢年轻女人哩,没想到尔格还有喜欢年轻后生的老婆子哩!喜欢就喜欢嘛,又何必要吵吵嚷嚷地不嫌丢人呀,真是俩糊脑子婆姨。”
“人都一样有七情六欲,谁不喜欢年轻的。老牛都喜欢吃嫩草哩,不要说人了,还不是一样的啊!”白红艳说着问,“那她们的老汉就不管啊?她们的儿女不晓得吗?俩个儿老婆子也真是的,既然喜欢同一个后生就该悄悄地,压得稳稳的,何必要像年轻人一样争风吃醋地吵嚷,就不怕人晓得了笑话啊。”
桃花说:“她们的老汉一个在外地揽工去了,一个拦羊的时候给摔死了。儿女们也都揽工不在家里,谁管哩。”
“难怪哩,这俩婆姨的那种性头还旺得很哩,只是俩个儿都五十多的人了,就是都喜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就该把关系弄得好好的,不该相互乱嚷嚷地骂架。”王怀德婆姨说。
“……”几个婆姨就这样东拉西扯,嘻嘻哈哈地啦着无关紧要的闲话,根本不知道赖虎什么时候停下他那拦羊嗓子回牛声的吼唱,只顾闲谝着她们认为开心的秩闻趣事……
时隔不久,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人们都无法干活,只能闲在家里或者到村里某一家去耍牌取乐。旺财趁下雨天,早早地吃过饭,照护好妈妈的一切之后,打上雨伞就向安存家走去。当他快要到安存家的时候,见黑皮赖虎戴着草帽正往张老汉家走着,回头朝自己这边看了眼又回过头去,继续向张老汉家走去。旺财并没有停下来,仍然径直走进安存家楼门里去。
旺财来到安存家里,恰好安存也在家里,他就坐在炕上和安存啦起闲话来。快到晌午的时候,安存拦羊走了,而安存婆姨红红从茅房回到窑里。刚上了炕就听见楼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来,接着就是“踢踏踢踏”走动的脚步声。这一瞬间,旺财怕遇见人而说不清楚,就下炕来钻进后窑掌放红薯的小窑里去。红红麻利地将旁边的橱柜挪得堵住了小窑的口子,然后上了炕去刚拿起鞋底纳了两针,就见自己的公公赖锁和安存二大(二爸)赖虎气势汹汹地闯进窑门来。兄弟俩都拉着一张黑青脸,谁也不说一句话,就在窑里的大衣柜等地方翻寻着什么,寻找了一阵儿却什么也没寻到。赖虎眨动着三角眼说:“日怪,大天白日的活见鬼了,明明看见来了嘛,咋价就没有人哩?”
“你就是心眼多,我说不会的,你不信。你看这哪里有人啊?咱都寻遍了。”赖锁这么说。坐在炕上的红红的脸色刷地沉了下来,大声说:“哦,我还当你们寻盛哩,原来是寻人呀,你们寻谁哩?”
公公赖锁不言传,赖虎却说:“寻谁哩,你问的好,你把嫖客藏哪里了?”红红“呼”地一下在炕上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鞋底“啪”地摔到赖虎的头上,哭着大声骂道:“好你个驴日的,下得雨淋淋地天你欺负老娘来了,嫖客你大(爸)在哪里?你给老娘寻出来!你个驴日的,婊子养没人教的给老娘说,老娘嫁上哪个你大(爸)啦?你驴日的今日个给老娘寻不出个人来,你就是臭婊子养的。”
赖虎也不示弱:“老子明明看见旺财你大(爸)到你家了,你把你大(爸)藏到哪里了?”红红一听就怒声哭骂道:“旺财你大(爸)是来过,可你大(爸)和安存你大(爸)一撘里就走了,你驴日的就没看见你那俩个儿大大(爸爸)?眼睛叫儿马叫驴的松水子给糊住了啊?我把你这个驴日的龟孙子王八蛋,你妈那臭婊子叫哪里的野驴日下你这么个野种!”
赖虎一听这话就稀怂了,心想,自己确实没看见安存拦羊走,尔格算是惹出事了。但他还是仗着自己是长辈,仍然骂着:“老子早就看出来了,自从安存当了村长后,旺财常常到你家里来,以为老子不晓得他是为了盛?就要安存那憨怂看不出来哩,老子你是瞒哄不过的。”
红红一听,哭着破口大骂:“你个驴日的,旺财你大(爸)为了盛?为了你妈那个臭婊子呀?婊子早就死了!说老娘藏了,你看见老娘藏了?给你妈的藏还要刨开墓子(坟墓)藏哩!把你个婊子养的。你早想打老娘的主意了,没个说法,你想日老娘就当着你这个大大(爸爸)上来日啊,何必诬赖人家旺财。村里哪个人不晓得你驴日的是嫖脑子啊!”
此时的赖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烫,额头上竟然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没想到,自己来捉奸没逮到,反被侄儿媳妇当着自己亲哥哥的面这么骂着诬赖自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现在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低下灰溜溜的头出门而去。而安存大(爸)赖锁却是装了一肚子的暗气,极为尴尬地离开儿子家回去了。
兄弟俩走了后,红红立马跳下炕来,站在院子里骂了阵儿回到窑里,把旺财从红薯窑里放出来;然后和旺财一起把橱柜挪回原位就出了窑门,又哭又骂地向赖虎家走着。
她走进赖虎家里,见赖虎拉着一张黑青眉脸正在炕上坐着抽烟,赖虎婆姨在和着面团。于是,红红大声哭骂着:“我把你个驴日的,你把老娘欺负够了就回来钻到你妈的里来了?你不是要日老娘吗?老娘尔格就当着你妈的面叫你婊子养的日,你不日就不是墓子(方言,即坟墓)里婊子你妈养的。”跳上炕去,三下五除二就脱去身上的衣裳,赤条条地仰面躺在炕上,大声哭骂道,“驴日的,你快来日老娘啊!嫁汉、婊子老婆子养不下你个野驴日的,你野驴日的,不是早想日老娘吗?”
就在安存婆姨红红哭骂着走进赖虎家院的时候,村里人都跑来看热闹了。此时,赖虎家院子里聚集了许多打着雨伞戴着草帽披着各种颜色塑料布的村里人,悄悄地嘀咕议论着。这是咋回事啊?咋价侄儿媳妇光不溜溜地躺在叔老子的炕上啊?黑皮不是厉害嘛,咋价在侄儿媳妇跟前就成了稀松囊包了?连声都不敢吭。哈哈,嘻嘻,人们就这样嘻嘻哈哈悄声嘀咕着。窑里的红红仍在哭骂着:“你个驴日的,死下了?你不是想日老娘吗?婊子那阵儿咋价把你驴日的养下的啊!”
……此时,赖锁却在弟弟赖虎院外向院里看了看,悄没声息地离开硷外,寻找拦着羊的儿子安存去了。就在安存婆姨离开家走后,旺财也迅即离开安存家回到自己家里,麻利地做好饭,喂着妈妈吃起饭来。
然而,安存被大大(爸爸)赖锁找到后,急忙回到村里,来到二大(二爸)赖虎家里。他越劝说自己的婆姨红红,红红仍旧光溜溜地躺在炕上越是又哭又骂地厉害了,弄得安存也是束手无策。这时候,和安存同族还没出了五服的叔伯弟弟狗蛋子从人群里挤进窑来,说着“嫂子,看你们做的这是盛事啊,让村里人笑话不说,还丢人”的话,给红红身上盖了块被子;连同被子一起抱起红红就走出门来,快步向安存家走去。安存则拿着婆姨的衣裳紧跟在后边,一声不吭地离开二大(二爸)家和叔伯弟弟一同向自己家走了。
这时,院外的雨淅淅沥沥地比先前下得大了许多,透过雨帘,远远望去,整个山野都笼罩在雨雾里,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好一场贵如油的春雨啊!
看热闹的人们却开心地嘻嘻哈哈地笑着一哄而散,纷纷向各自家走了。一时间,赖虎家院子里就没了一个人影,显得安静了许多。赖虎婆姨莲娥此时却在窑里开始数落着骂起了赖虎:“真是不要毬眉脸的,连里外都不分,竟然骚情起亲侄儿媳妇了。这倒好,侄儿媳妇睡到跟前了,却怂包软蛋了,真是亏先人了,咋有毬眉脸见人哩……”她这么数落地骂着,赖虎听了半晌吼道:“滚远远的,再给老子叨叨阵儿,老子把你狗日的弄死哩!”婆姨莲娥仍然在数落着:“晓得你打我是手里拿捏着哩,可你嫩妈妈撵到窑里来欺负人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既然敢惹逗你那嫩妈妈,就稀松地不敢打啦?咋不拔跟毬毛吊死!还掂着七个窟窿子咋敢见人哩,不要毬眉脸的。”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的赖虎“呼”地坐起身来,顺手在被子上拉起个枕头就向婆姨摔了过去:“滚!”婆姨莲娥一看这架势,张了张嘴再没敢言传,坐在灶膛前烧起火来。
狗蛋子把红红抱回去后,劝说了阵儿后就离开安存家走了。安存等狗蛋子走了后,问婆姨红红究竟是咋么回事,红红哭着就就把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了一遍后。哭着说:“你说,我嫁到你家来这些年,哪里做得对不住你们家老老小小的人了?你二大(二爸)今日个不仅仅是给我脸上泼脏水,还给你这个侄儿脸上泼了污水子,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气。不要说我没有偷人嫁野汉了,就是真的嫁得有野汉子,那也有你安存管哩,他驴日的凭盛要这么欺负我?还把人家旺财牵扯进来,往后你还咋有脸问人家旺财这事那事啊。我尔格卯上了,驴日的给我寻不出个野汉来,我就不活了,吊死在他驴日的门上,叫你一家人都安宁不成……”
安存只好劝说了婆姨红红:“你是咋样的人,我心里清清楚楚的,你不要和我二大(二爸)一般见识……”
就这样,安存劝了一后晌,直到天黑还没有劝说好,安存只能让大大(爸爸)叫来狗蛋子婆姨看住自己的婆姨,自己则和大大(爸爸)俩一起来到赖虎家,让二大(二爸)赖虎给红红下话(方言,即赔礼道歉)。赖虎不愿意,但赖锁却气恼地恨声说:“你看得办,要是安存婆姨有个长短,可不要说我这个哥哥不认你这个弟弟,咱就法庭上说理去!不要以为你妻哥当着官,你就这么欺负人!安存婆姨她娘家人也不是没有当官的人!咱回去,安存。”说完,和儿子一起离开弟弟赖虎家,向自己家里走回。
第二天后晌,黑皮赖虎就叫来王怀德和张老汉,拿上礼品来到安存家里,给安存婆姨红红赔礼道歉了。此时,安存婆姨红红躺在炕上“唧唧呜呜”地哭着,安存和大大(爸爸)赖锁把王怀德和张老汉让到炕上坐了,而赖虎则坐到炕栏上,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将一颗鸡蛋壳似的脑袋夹在腿裆里不言传。
王怀德和张老汉就轮番劝说着安存婆姨红红:“自你和安存结婚这些年来,村里人都晓得你是个贤良婆姨,不管是对老人和娃还是对村里的老小人都没麻达。至于说你勾三搭四地事情,那都是胡说八道,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王怀德这么说后,张老汉接着说:“就是哩,村里人都晓得你是个正经女人,说你和人有那种事都是瞎说。人常说‘捉奸要逮双’,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哪来的奸情?你就想开些,赖虎你二大(二爸)他上了年纪眼花了,要把树桩子看成个人也有可能哩。你尔格也是三四十的人了,又是个明理的人,你就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了,该弄盛照样弄盛;不要因这事就想不开,觉得丢了脸面。其实,真正丢脸面的不是你!”
“是哩,你看尔格你二大(二爸)来给你下话(方言,即赔礼道歉)来了。你不看僧面要看拂面,此后,就把这事给忘了,该弄盛就弄盛;好好和安存过光景,再不要寻死灭活地让人笑话……”
赖虎溜下炕栏,站在脚地,低着头说:“安存家的(方言,即安存婆姨),你也晓得我就是个哈怂,你不要和我这种人一般见识。你就权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当我不是个人!不该胡乱猜疑人,我就是个糊脑子怂。你千万可不要想不开走绝路啊!”说完,伸手“啪啪”地在自己眉脸上摔了两个耳光,然后坐到炕栏上去。
就这样,直到天黑,几个人才离开安存家。赖虎领着王怀德和张老汉回到自己家里,让婆姨莲娥做得吃毕饭后;又让莲娥炒了几个菜,和王怀德与张老汉坐在炕上,喝起酒来。从此后,赖虎离远看见安存婆姨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一边了,再不敢说红红的一句坏话了。就是赖虎他见到安存婆姨和旺财一起打情骂俏,他也像看不见一样不敢言传。因为,自那回事过了后,村里人都骂他赖虎是个烧脑子(即长辈与小辈乱伦的意思)人了,他只能是听见当作听不见,不敢像以前那样打骂村里人了。
然而,安存仍然和旺财来往着,关系不仅没有因此事而消减,反而更加密切了起来。婆姨红红则一反常态,就是男人安存在身边也不像以往那样对旺财不冷不热了,而是和旺财嘻嘻哈哈地打情骂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