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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作品名称:山路弯弯      作者:延河水      发布时间:2019-06-03 16:38:54      字数:7622

  正当农村人忙碌着种麦和收秋的时候,一年中第二轮计划生育紧锣密鼓地又开始了。这真是给农村人忙上加忙的事情,也是一种熬煎之中添忧愁的事情,使人们心慌肉跳的无所适从。
  也许是镇政府趁着这大忙的季节,趁着外地揽工的人都赶回来收庄稼、种麦子的这个好机会,对那些还没有做了绝育措施而逃往外地的人,来一次突击行动吧,以免被那些人再次成了漏网的鱼。所以,仍由胡镇长带队,就像春季时一般,悄然地进了村子。
  胡镇长一队人马一进子,仍由村长黑皮赖虎带着,气势汹汹地不是闯进这家院子里,就是闯入那家的院子去。那些没有做绝育措施而又是刚回到村里没几天的人家就遭了秧,不是这家被罚了款破了产,就是那家的门被封住了。刚将惶惶不安的一颗心平静下来的人们,不由己地再次把心提到半空里,使整个村子里又发生了一场鸡飞狗跳、大哭小嚎的揪心场面。
  当然,胡镇长一行人在村子里翻箱倒柜地折腾,拉走了家具牲口,也将钱揣满了腰包,人照样被拉去了临安镇医院。他们如此折腾了大半天后,才坐下来大吃特吃了一顿;满载着胜利的战利品,掂着装满酒肉的大肚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返回了临安镇政府。
  而村子里则是一片死寂,乌烟瘴气也弥漫了村子四周。那一声声喊爹骂娘和撕裂心肺般的哭嚎声就像被录下了音一般,在空中回荡着,使整个村子里变成了狼藉一片的惨状!尽管如此,勤劳的人们该收庄稼、种麦子的仍然收着、种着,并没有因此而贻误和耽搁。
  这事刚结束不久,人们还没有从恐惧中挣脱出来,又一轮秋季植树造林大会战,在村里人叫嚷声和骂声中开始了。尽管人们的麦子还没有种完,秋庄稼还没有收割回来,但这植树造林却丝毫不能耽搁,也是雷打不动的事情。即使庄稼被秋雨给糟蹋了,麦子误了播种的大好日期,也不能耽搁了植树造林。凡是不去造林的人,必须上缴罚款两千至五千块不等!
  天爷爷,两千块钱,这在当时的农村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一个农民在地里辛苦一年也换不到这么多的钱来。因此,人们只好痛心地放下待收的庄稼和没有种上麦子的地,去参加植树造林大会战。然而,这植树造林尽管每年都要搞两三次,可山还是原来的山,光秃秃的见不到几棵树。究其原因,就是每次植树造林,镇政府将人们赶牛羊般赶到山上,像给山圪梁山茆剃头一般,将原有的野草全部砍掉刮光,根本不栽一棵树,如此的造林能有树木才日怪了。
  可广播里电视上全是这里造了多少万亩的林,那里又造了多少万亩的林,不仅是吹牛皮,更是给那些当官的脸上贴金子。农民心中虽然有气,却不敢说,真真是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有人曾这样戏说:造林造林,年年造林,年年不见林;会战会战,年年会战,年年不见战况。
  当然,对于植树造林的事情,村长赖虎召集村里大伙商量,大伙你一言他一语地吵嚷了半晚上,才定下全村人轮流着去参加植树造林大会战;这样,即参加了植树造林,又耽搁不了收秋和种麦子。至于哪些人先一轮去,哪一些人后一轮去的事情,大伙通过抓阄来决定。赖虎说:“和往年一样,旺财要照护有病的妈妈,就不用去造林了,大伙有盛意见没?”大伙一哇声地回答“没有”。赖虎就写好了次序号,让大伙抓起了阄。旺财一看没自己的什么事情了,就悄悄地离开会场走了。
  旺财从会场出来深吸了几口空气,趁着月色微弱的光亮,向四周望了望,拐进了村间的巷道。而此时,栓臣婆姨白红艳从黑娃子妈妈家出来往回走来,正好走到自家的楼门口前,碰见了刚从会场里走出来往回走的旺财,就问:“散会了?旺财。”旺财停下来说:“还没哩。”
  白红艳“哦”了声问:“开盛会啊?”
  旺财应了声:“植树造林的会。”白红艳听了“哦”了声说:“回窑里坐阵儿再回去吧。”
  旺财说:“有时候了,就不去坐了。”
  白红艳则说:“尔格你还有盛忙得?坐阵儿又耽误不了你睡觉。”旺财站在那里犹豫了下:“有些晚了,改天……”白红艳不等旺财说完,就打断旺财的话说:“到嫂子窑里去坐坐就这么难为你呀?尔格回去你能睡着嘛?”
  “不是为难,而是我熬累的想睡了;再说时候也这么晚了,改天我一定会到嫂子家来转的。”旺财说完话就向前走了起来。白红艳只好轻叹了声没有再说话,看着走去的旺财摇了摇头,走进楼门洞里去……
  此时,散了会的人们那大呐二喊地吵嚷声、口哨声搅扰地寂静的夜晚不安静了起来,霎时间,村里的那些狗被这突如其来的吵嚷声从睡梦中惊醒来,也不失时机地这边刚一“汪汪”,那头也就跟着“汪汪”地狂叫了起来。在吵嚷声渐渐地向四处散去之后,村里的狗们叫了最后几声后就停歇了下来,这才使村子里恢复了夜晚的宁静。
  旺财回到自己家院里时,两头黄牛早吃光了槽里的草料,正闭目站着嚼动着那张大嘴巴。旺财添加好草料之后,回到窑里;一声不响地躺在被窝里,点着一支自卷的旱烟,拉灭了点灯,静静地抽着自卷的旱烟,使旱烟卷在一吸一停之下,发出一明一暗的火点儿。旺财扔掉烟蒂,长叹了声之后,睡入了梦乡。
  次日天不亮,旺财就起来,吆喝着两头黄牛带上麦种和播种楼等家什,离开村子,行走在那条弯弯曲曲的陡峭山路上。路上除了他和两头黄牛,再没有一个人。天空里的星星稀稀落落地闪烁着光亮,使山路两旁的青草影影绰绰,偶尔会惊起乱窜的野兔子向别处奔跳而去。旺财似乎已经习惯了,并不感到吃惊和害怕,仍然吆喝着两头黄牛沿着七扭八拐的山路向山上行走着。偶尔在拐弯处喘息的时候,回头向村子里望一望,村子里仍然是黑灯瞎火的,没有一点动静。
  天亮了后,赖虎穿着一身崭新的西服,脚蹬一双明光铮亮的黑色皮鞋,肩头上挎着黑色的人造革皮包;晃着他那颗鸡蛋壳似的脑袋,嘴里叼着一支冒烟的过滤嘴香烟,就像一名下乡干部一般牛气十足地在村里呼喊了几声“会战走了”的话后,站在硷畔上等着。人们陆续到齐了后,就带上村里二十来个背着干粮袋子,挎着老䦆头、掂着铁锨、推着自行车的男人们,向离村二十里地的柳家沟村赶去。
  柳家沟,村子不大,坐落在一条南北狭长的山沟里,只有不到二十户的人家。村子里长有几棵大柳树,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村子。村子东西却是海拔一千米左右的绵延起伏的山梁,山梁上光秃秃的,很少见有树木,倒是那些杂七杂八的野草长满了山梁和山洼。人们晓得,光在这两面的山圪梁上植树造林就已有五六个年头了,却仍然没有几棵树木;现在又来这里造林,真是瞎子点灯白费力。
  但农民咋能拧过政府呢?即使再不情愿也得来造林啊。当赖虎带着大伙赶到柳家沟村的时候,其他村里的人已经早他们一步先到了。于是,胡镇长就带着百十号人向东边的山梁上爬行起来。大伙都上了半山腰的时候,胡镇长站在山洼的一个地圪楞上,将手一挥:“就从这道楞开始,像挖梯田一样,一条一条地挖;然后把边沿拍的光光的,凡是草全部刮掉,不能留一根草。”他这么一说,有人就嘀咕着:“又要给山圪梁剃光头了。”
  “盛?剃光头,这是在造林哩,为咱们的后代造福哩。”
  “干毬!真正造福后代就该栽树苗儿,使满山洼都长起树来,那才是真正的造林造福后代哩。只给山洼剃光头算毬盛造林?造福后代纯粹就是胡扯淡的事。”
  “嗨!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哄人哩。”
  “可不是嘛,哪有造林只刮草不栽树的。”
  “就是,要是给山上栽树种树,那还叫人心甘情愿,可这种造林法实在叫人……”
  就这样,人们一边慢吞吞地干着,一边这么说笑着。
  赖虎同其他村的村长一起,都跟在胡镇长身后,像一群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般,胡镇长说一句什么,就会有人大声喊叫这边干的不行,得返工;或者是那边干得不够好,要把草刮净、楞沿拍光。干活的人却在山洼上骂着“滚你妈的远远的,狗日的,真他妈的是个哈巴狗”。然后就是一阵儿畅快地大笑声,震得崖娃娃都在回应着“哈哈”的大笑,在山梁的上空盘旋着。
  晌午的时候,各村和各村里的人围坐在一起,吃毕带来的干粮之后,一起嘻嘻哈哈地闲谝着。闲谝的内容除了女人还是女人,好像对他们的处境毫不在意一般,倒是女人才能够打开他们开心取乐的话匣子,也能够刺激到他们兴奋的神经来。也许只有女人,才是他们开心的钥匙,才能提起他们的精神头和兴趣来。
  当然,除了谈论女人找乐子外,就是东拉西扯地谝闲传;或者是你说段惹人笑得肚子疼的荤段子,他来段让人笑出眼泪的笑话。总而言之,怎么开心怎么来,使整个造林的山洼上笑声不断。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对这种只刮草不栽树苗的造林方式,怀有不满意的心理稍微有所收敛。
  但遭殃的是那些山鸡、野鸡和野兔等动物了。山野鸡被这群造林的人们惊动得“嘎嘎”鸣叫着,飞向另一山洼,但只能躲藏一会儿,又被惊动地飞起来;而兔子跟山野鸡一样,总是惊魂未定地蹿来蹿去,不知道哪里才是它们的藏身之地……
  近年来,不知是气候变化的原因,还是什么原由,诸如灰鸽子、红嘴鸭、喜鹊、长尾巴麻鸦鹊、种谷鸟以及乌鸦、猫头鹰、苍鹰等鸟类都渐渐地失去了踪迹,不知到哪里躲藏去了;而曾经有的那些黄鼠狼、黄猺、狐狸、野狼等动物也不知道了去向。
  植树造林会战没过几天的时候,水生婆姨桃花从娘家回到村里来了。她从娘家回来的第二天,等水生骑着车子会战走了后,公公和婆婆都到地里去收谷子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旺财家里。给旺财妈妈做得吃了早饭后,就坐在炕上和旺财妈妈边啦话边等着旺财。尽管桃花她已怀有身孕,但尔格月份还不算多大,做一些轻巧的活还是没盛问题的。虽然如此,旺财妈妈不让桃花给自己做饭,说等儿子旺财回来再做饭。可桃花不听旺财妈妈的劝阻,硬是要做。因此,旺财妈妈也只能不再劝说了。
  旺财从地里回来,见桃花在炕上坐着,就微笑着问:“盛时回来的?”桃花喜滋滋地笑着说:“夜天(即昨天)回来的。你把麦子种完了没?”旺财“噢”了声,说着“还没有哩”的话,洗手准备做饭了。桃花就急切地说:“我给我姨做得吃了,你的饭留在锅里,自己拾掇着吃吧。”
  旺财看了眼炕上的桃花,微笑着说:“你尔格怀着娃,再不要给我妈做饭了。”桃花一脸幸福的容颜,娇笑着说:“尔格还不到三个月,不碍盛事,做个饭又不是盛出力活。”桃花刚说到这里,旺财妈妈就接过话头说:“我说等你回来做,可桃花不听硬是犟得要做,真是个犟媳妇。”
  “咯咯”桃花笑了下说:“姨,真的不碍事。你看我旺财哥多忙累,我总是闲着哩,给你老人家把饭做得吃了,你老也不饿了,我旺财哥回来也就不用忙着做了,不好嘛。”
  “是倒是哩,可你不是……”旺财妈妈没说完,桃花就抢过话来说:“不是亲戚,可咱是最近的邻居啊,近邻比亲戚还要亲近哩;再说,姨姨你老看着我旺财哥里里外外地熬累不心疼啊。”
  旺财妈妈一听桃花这么说,就说:“咋能不心疼哩,可我……”桃花一听旺财妈的这话,立马就打断旺财妈妈的话,微笑着说:“所以啊,你老人家就是我最亲的姨姨,旺财哥就是我的亲哥哥,做妹妹地心疼哥哥是理所应当的,姨。”
  “这桃花就是嘴甜,灵醒地很。不过,这听话听音,往后说话可不敢乱说,村里人可灵醒地很哩。”旺财妈妈这么说了句,闭上了眼睛。桃花应了声说:“晓得了,我的亲姨,你老放心。”
  此时,旺财已吃毕了饭,拾掇好自己的碗筷,照护着妈妈方便停当了之后,就走出了窑门。正在放着粮食的窑里准备着麦种,桃花却笑眯眯地来到了他的跟前,娇滴滴地轻叫了声“旺财哥,想死我了”,就扑在旺财的怀里……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榆树坪村第一轮参加植树造林会战的人们回家来了,开始忙碌着给各自家种麦子或者收秋了,而植树造林则由第二轮的人们去会战点替代了。这一批去造林的人们,家里的麦子大都种上了,只有秋庄稼还没有收完,但也大都所剩不多了,由各自的婆姨往回收着。女人就是女人,尽管习惯了在地里劳作,也不怕脏和熬累,但干活总是不如男人们精干。她们虽然是心里急切的往回收着自家地里的庄稼,熬累的满头是汗水,可就是干不出多少活来。
  这天后晌,水生要到自家玉米地里去收玉米,途经安林家的玉米地时,安林婆姨花儿正在地里哼着歌儿扳玉米棒子。水生侧耳听了听,便放下肩头上挑着空筐子的担子,左右看了看,走进玉米林里去。随着一阵玉米秸秆的晃动和“嚓嚓”的响声过后,就传出了花儿“嗷嗷”娇唤的声音来。许久后,水生喜滋滋地从玉米林里走出来,担起自己的两只筐子,嘴里哼着愉快的歌儿,径直向自己家的玉米地里走去。
  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柳树沟的那架山圪梁上,自半山腰起到山跟部的野草,全被刮了个干干净净。远远望去,半架山洼呈现出如同梯田般的楞沿分明的条形来,白光光的连成一片,非常扎眼,可就是不见一棵树苗在其中,植树造林便告结束。
  人们这才算松了口气,回到家里,就像屁股上浇上了热油一般,丝毫不敢消停怠慢,日急慌忙地收着还未收回的秋庄稼。当然,这一个月里,旺财不仅把麦子全部种上了,还将玉米、谷子、黄豆等秋庄稼基本上收完了,只有洋芋没有挖回来。这天早饭后,旺财趁着到地里去挖洋芋的机会,挑着一担红薯送给了黑娃子妈妈刘爱英。刘爱英帮旺财从筐子里往外拣着大小均匀的红薯,喜滋滋地说:“多好的红薯啊,这么匀称。”
  “吃完了言传,我再给你送来些,反正多哩,我们也吃不完。”旺财这么说完站起来,提着两个空筐子抬脚就走出门来。刘爱英跟在后边说:“会的。尔格秋庄稼收完了,也不咋么忙了,坐阵儿再走吧。”旺财说着“闲不下来,还有洋芋没刨回来”的话,向院外走着。
  “要不我跟你一撘里刨洋芋去。”刘爱英说着跟在身后也向外走着。旺财就说着“不用了,洋芋不多,我一天就刨完了”话走出了楼门。刘爱英看着旺财挑着筐子走出院子后,回到窑里,拿上一只还未纳完的鞋垫出来,锁好楼门;向对面看了看,径直向栓臣婆姨白红艳家走去。
  旺财离开黑娃子家,顺着马路走了半截,便拐进一个名叫鸦鹊沟的沟渠里。沟渠里,寂寂静静的,连个鸟雀儿鸣叫的声音都没有。秋风顺着沟渠刮着,使那些已经枯萎了的野草摇头晃脑,仿佛就要被折断了腰。旺财来到自家的洋芋地,放下肩头上的框担,挥起老䦆头,开始挖起了洋芋。
  眨眼间就到了县城的集日,早饭一过,刘爱英穿着一身挺时髦的衣裳和一双红色半高跟皮鞋,肩挎一个乳白色女式皮包,从自家的院落里出来;走到马路边停下脚步,向四处望着。这时候,只见白红艳也穿着一身挺时髦的衣裳,肩挎着一个淡红色女式皮包,急匆匆地赶上来,这才看清白红艳也穿一双红色高跟皮鞋。两个女人一见面,相互嬉笑着夸起了各自的穿戴。
  就在两个女人互相俏骂说笑的时候,一辆客车鸣着喇叭从村口开来了,两个女人停止了说笑,几乎是同时扬起了手。客车放慢了速度,慢慢地停在了两个女人身旁。车停稳后,车门也随之打开,两个女人便不再停留,先后上了车。司机待两个女人上车后,关了车门,鸣了下喇叭,启动起向县城的方向疾驰起来。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客车已稳稳地停在了县城汽车站的大院里,于是,两个女人先后走下客车,相跟着走出车站,混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一边啦着闲话,一边向街道中心的大商场里走去。
  刘爱英和白红艳相跟着刚走进商场里,就看见水生和花儿在买衣裳的柜台前,拿着一件女人衣裳与售货员讨价还价着。她俩看着那个境况,心里已然明白了一切。但白红艳还是低声对刘爱英嘀咕:“黑娃他妈,你看那不是水生和花儿吗?”刘爱英“嗯”了声,也嘀咕了句:“我早看见了。不管他们咋么黏糊,咱买咱们该买的东西。”于是,两个女人并没去惊动水生和花儿,而是走到另一边人多的地方,挑选着自己要买的东西。
  她们俩一起挑来选去地买好东西,正付钱时,看见水生笑嘻嘻地搂着花儿的腰身,说笑着走出了商场。白红艳看着水生和花儿走出去的背影,对刘爱英嘀咕说:“你看他们俩,真不要眉脸,比真正的俩口子还要亲热黏糊,也不怕碰见村里人后那张脸往哪里搁了。”
  “尔格的人还管那些呀,只图自己一时的快活哩。”刘爱英嘀咕了这么句。付完了钱,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咦”了声接着说,“我尔格真是没脑子了,来的时候还记着哩,这转来转去的就给转忘了。红艳,要不你到门口去等我阵儿,我去再买身衣裳。”
  “刚才不是买好了嘛,怎价还要买呀?”白红艳睁大奇怪地一双眼看着刘爱英微笑着问。刘爱英淡淡地笑了下说:“我是给旺财买身衣裳。旺财给我担水劈柴的,给钱争气的还不要,咱又不能白使唤人家,可又不晓得给他盛才是好。思来想去,只好给他买身衣裳,要不的话,叫村里人晓得了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哩。虽说我想认他做干儿子,可还不晓得旺财愿认我这个干妈不。”
  “那倒是哩。”白红艳应了句后说,“要不咱俩一撘里买去,我也好帮你给旺财挑选挑选。”说完,两个女人又返身来到卖成衣的地方。东瞅瞅、西瞧瞧,拿起件衣裳翻来覆去地一边挑选,一边嘀嘀咕咕,或者是相互问对方这一件怎样,那一件又如何。如此这般地挑选了好大一阵儿后,才挑选了一身黑色的男人西服和一件白色衬衫;然后来到买鞋的地方,挑选了双黑皮鞋。
  她们买好这一切后,离开百货商场,随着人流一边说笑着,一边走走停停,在其它小商店里转悠着置办各自所需的日用品。一切置办好后,白红艳突然对黑娃子妈妈说:“你就在这达(方言,即这里)等着我,我上趟茅房去。”黑娃子妈妈应了声,坐在一个小店旁的阶梯上等着白红艳。
  其实,白红艳并没有去上厕所,而是直接来到百货商场里,因为她在帮刘爱英给旺财挑选衣裳时也看准了一套;所以她直接来到卖衣裳的地方,把自己看准的衣裳买了,又买了一双男人皮鞋和一身蓝色线衣以及两条男人短裤头。她买好这一切,会心地笑了笑,装入自己的包里,走出商场,急匆匆地向黑娃子妈妈歇息的地方走来。她一到黑娃子妈妈跟前,就说:“这城里的茅房真难寻,寻找了好半晌才寻着。”
  黑娃子妈妈微笑着说:“这㞎屎尿尿是下坡坡路,你咋价费了这么久啊?我还以为你栽倒茅坑里了,正想着叫几个人到茅坑里打捞你哩,你倒自己爬出来了……”
  村子里,旺财正蹲在河边洗着衣裳。在这一段秋收秋种的大忙中,旺财没有闲暇工夫洗衣裳,使穿脏的衣裳和妈妈的衣裳铺盖堆放了一大堆了;所以,旺财便将自己的脏衣裳和妈妈的脏衣裳以及被套、炕上铺的褥子、单子拾掇到一起,拆洗了整整两天,才将这一切洗完。然后,把院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拾掇整齐,就给秋庄稼还没收完的新平家和水生家,断断续续地帮忙收回来,一心用在了砍柴禾上。
  每天一大早,旺财就掂上䦆头出去,到早饭刚过的时候就会背上一大捆柴禾赶回家来。给妈妈和自己做的吃毕饭,照护着妈妈方便之后,就到山里去不是挖药材就是再砍一大捆柴回来。如此,月余后,自家的硷畔上就摞起了一摞子柴禾来。于是,他断断续续地给黑娃子妈妈刘爱英家砍了一些柴禾。
  村里人对旺财给刘爱英砍柴禾的事情并不说什么,因为全村人都晓得,旺财和黑娃子及驴蹄子从小三个的关系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现在黑娃子在外包工程赚了大钱,堪称是大老板。旺财不顾自家的事儿让他忙里忙外的熬累,还抽空给黑娃子妈妈刘爱英担水或者是砍柴,肯定是当大老板的黑娃子掏钱雇着旺财的。听说如今黑娃子妈妈想把旺财认成干儿子,要不然旺财怎会长年累月地给担水劈柴?
  说实在的,尔格社会上白给人干活的人少之又少了,无论大小事,没钱是说不上话的。因此,人们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都明白得很。旺财虽说还没被黑娃子妈妈认成干儿子,但也是迟早的事儿。即就是被认成了干儿子,那也不会白给担水劈柴禾,说不定黑娃子给旺财的钱会更多。管他哩,不管怎样,尔格是没有白给人干活白效劳的,或多或少都要挣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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