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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山路弯弯      作者:延河水      发布时间:2019-06-03 12:29:21      字数:5155

  一场透墒雨持续了两天,这天夜里,暴雨才算停了下来;接着便是呼呼的大风从西山头上刮来,像是要把漆黑的夜空上那层黑幕给撕碎一般,搅扰得刚停住雨的夜晚不得安宁。一阵儿劲风吹刮过后,天空中的那层厚厚的黑幕布,被强烈的风势给撕裂的破破碎碎;一团团乌云就像一块块被撕烂变了色的黑布,迅速地向天际的东边漂浮而去,使天空中忽明忽暗了许久之后,显出了它固有的颜色。
  于是,如洗的月光侵占了夜晚的天际,密布的星星缀满了遥远晴朗的天空,一瞬不瞬地显得很明亮。风仍在呼呼地刮着,但比先前小的多了。到第二天早上起来,人们突然感到一股凉飕飕的冷,这才使人们意识到,夏天即将过去,秋天也即将到来了。即使晌午,太阳也没有夏天那么火辣和刺眼,似乎是一种温和的热浪;再经微风徐徐地吹送下,让人感觉到既温热又凉爽。盘踞在心里一整夏天的那种烦闷,随着一天凉似一天的日子逝去,也渐渐地打消了,使每个人的身心轻松了很多。
  而陕北这块神奇的山塬里,随处都飘荡着那粗宏豪放的、委婉缠绵的信天游歌声。山圪梁山洼上,那些杜梨树、白杨树等树木的叶子已经开始变了颜色,再不那么浓绿了,那些野草也结了籽变得有些灰了;这儿一块那儿一块的红高粱挺着红红的头颅,像等待燃烧的火炬,等待着最后的成熟;谷子和糜子都耷拉着沉甸甸的脑袋,渐渐地走向成熟期的金黄。平展一些的地块里,玉米就像开心的老汉老婆婆,笑裂了嘴巴露出了金黄金黄的牙齿。无论是庄稼叶还是树叶,都开始褪去原有的色泽,变成了褐黄色,只有野草的叶子却变得有些灰黄。这些变化的迹象,都在向人们昭示着秋天到了,秋收秋种的大忙季节即将要到了。
  这个时候的人们,又开始了紧张地劳作氛围,从早到晚没有了闲工夫。尤其是刚下过这场透墒雨,更是播种小麦的好时机,因而,庄稼汉们谁也不想贻误了这一难得的墒情和时机;整天吆喝着耕牛或者是骡、马、驴,在村子四周的山洼间呜儿喊叫地吆喝着翻地,为播种冬小麦做最后的准备。
  榆树坪村里那些在外揽工的男人们,因家里还种着地,所以都赶回家来,也吆喝着牲口翻着各自的麦地。只有黑娃子父子俩和驴蹄子,以及栓臣却没有回来,因为他们三家都不种地了,所以没有必要回来耽误他们各自挣钱的事情和机会。
  当然,还有村长赖虎,也不用像村里其他人一样,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忙碌着翻地。整天不是悠闲自得地坐在自家硷畔上的石条上或者是石碾盘上,摇晃着他那颗鸡蛋壳似的脑袋,抽烟喝茶,嘻嘻哼哼地轻唱着那酸溜溜的信天游歌儿;或者是随意拦挡一辆车,坐上到县城里去逍遥闲逛。不同的是,旺财一个人忙碌得团团转。他既要照护瘫痪的妈妈,还要翻麦地,真是顾了这头误了那头。不过,这种忙碌他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当然,尽管如此,他也不愿意叫人来帮忙;再说,大伙都在忙着自家的事,哪还有闲工夫来帮忙!
  这天早饭后,旺财索性骑着被翠叶上学时骑旧了的破自行车赶到县城里,掏了五六十块钱买了个山地播种楼。这种播种楼,既轻便,又能播种小麦、谷子、黄豆、玉米等作物,只需在播种前,自己在家里调试好各种作物的株距就行了。在播种的时候,把所要种植的籽种倒进播种楼的箱子里,让牛或者是骡马及驴前边拉着,人在后边扶着播种楼;就像耕地一般,既简便又不需要过多的人手,一个人就能种了。
  旺财在买这一播种楼的时候,经销售人员这样一点拨,喜出望外,随即掏钱买下了这个播种楼。这个播种楼既能在山洼地上播种,也能在平展的地里播种,可谓是一取三得的农具。旺财把播种楼绑在自行车的后衣架上,离开农机用品店,来到街道里,在百货商店里买了些日用品之后,推着破旧的自行车沿着人来车往的街道。走出县城,才骑上自行车向村里行驶起来。
  晌午(中午)时分,旺财就回到了家。他先照护着妈妈方便完之后,才洗净手,开始做午饭。母子俩吃毕午饭,旺财洗了锅碗瓢盆,把窑里该拾掇的拾掇停当,然后走出窑门;从自行车后衣架上卸下播种楼来,他先在给院子里铺了快塑料布,又从麦囤里舀出一大碗麦子来,倒进播种楼上的铁皮箱里,拉着播种楼在塑料上走动了一趟;停下看落在塑料上麦子的间距,如此方法,经过三次调试之后,才调定好。于是,他挑上水桶,到村中水井里挑水了。他将自家的两条大水瓮全装满水之后,又给黑娃子妈妈刘爱英家挑着水。
  他挑着一担水走进刘爱英的窑里,把水倒进水瓮里。刘爱英笑眯眯地问:“今日个咋这么早就来担水了?”
  “前晌去了趟县城,后晌我就想给你把水担下,柴劈好,明日白露一过,我就要开始种麦子了,怕忙得没了空儿。”旺财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身红色线衣线裤来,“这些年里,你一直给我做鞋穿,我没盛好给你的。今日个见这线衣不赖,就顺便买了身给你穿。”
  刘爱英接过线衣来,看了看,温柔地说:“你真有心。这线衣的质底这么光滑柔软,挺好的。我看你还是拿回去给你妈穿吧,我有哩。”
  “我给我妈买了两身,这身就是给你的。这些年我都记不清自己穿了多少双你做的鞋了,我没盛值钱的东西给你,你就不要嫌弃。”
  刘爱英“噢”了声,柔声说:“看你说的盛话啊,我嫌弃盛哩,就是你不给我买盛东西,我也会给你做鞋的。自从黑娃子父子俩到省城包工到尔格这些年里,你那么忙,给我担水劈柴的不说,我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劳烦了你不少,往后,你没盛言传一声,我都会给你弄哩。”说着从炕上铺着的毛毯子下边取出一张百元大钞,向旺财的衣袋里塞去。旺财不要,刘爱英装出生气的样子来,“再推辞我就不要这身线衣了。”旺财抬眼看着眼前似乎真生了气的刘爱英,不再推辞。
  刘爱英将钱塞入他的上衣兜里去后,看着旺财那张俊眉脸,“嘻嘻”地微笑着用手指轻轻地在旺财鼻梁上刮了下:“这就对了,往后到我这里来就当在你自己窑里一样,随便些。”说完,又附在旺财的耳朵上嘀咕了几句话后,才抬起头来。
  旺财说了句“我晓得哩”的话后,挑起水桶就出了窑门。他又一连担了几趟水,才装满了水瓮。放下水桶和扁担,拿起劈柴的大斧头,将院子里的一棵干枯了的树桩破开,挥舞着斧头劈着。刘爱英也不闲着,一阵儿将旺财劈成一尺来长的干柴片,拾掇着往一起摞;一忽儿又拿上毛巾喊停劈柴的旺财,给旺财擦开着额头上沁出的汗水,那样子就像母亲疼爱儿子般的亲昵疼惜。
  一棵树劈完了后,刘爱英叫旺财回窑里歇歇,他应了声,麻利地和刘爱英一起将柴摞齐整之后,才回到窑里。刘爱英忙弄了一碗鸡蛋汤,端放在炕沿上:“快趁热喝碗蛋汤。”
  “嗯,你也喝吧。”旺财说着端起了盛着鸡蛋汤的碗。
  “这是专给你喝的,我不喜欢喝。”
  旺财抬眼看了下黑娃子妈妈刘爱英,就不再说话,三下五除二地将鸡蛋汤喝了个精光。刘爱英把空碗放到锅台上,然后看着旺财说:“你准备盛时种麦子?要不我帮你点个麦籽什么的吧。”
  “不用了,今日个我买回来个播种麦子的楼,我一个忙得过来。
  “噢,要是忙不过来了言传一声,反正我在窑里闲着也没盛事情,帮你点个麦籽还是没盛问题的。这些年闲着都有些懒散了,到地里帮你种麦子心里也能畅亮些。你回去把牛草寻回来,给你妈做得吃了饭后,早点来给菜园浇浇水吧。等你种完了麦子,刚长起来的菜就旱蔫蔫了。”
  “嗯。”旺财应了声溜下炕栏,走出了窑门。刘爱英跟在后边,一起走出院子站住脚。眼看着旺财挑着两只空桶,向水井的方向走去后,才转身回去。
  旺财挑着水回到窑里,放下水桶,见天色还早,问妈妈要不要方便。妈妈说:“尔格不方便,你要弄盛就去吧。”于是,旺财便返身出了窑门,拿着镰刀和绳索,快步走出村子去给两个黄牛割野草了。
  他今日很幸运,碰到了一处从没有人割过的野草地段,立马放下绳索,猫下腰身来,迅即挥动着镰刀割了起来。到太阳快要落入西山梁梁的时候,他已捆起了一大捆野草,就将野草背在脊背上,往回赶着。
  半路上,遇见了陆陆续续往回走的人和牲口。水生问旺财:“嗬,到哪里割这么大一捆子好草?”
  “野鸡壕里割的。种麦子了?”旺财并不停步地问水生。
  水生“嗯”了声说:“今后晌才开始种,西山梁那块三亩多的地还没种完,还把人熬得够呛了。”
  “你婆姨尔格怀着娃,要不是怀娃的话还能帮你点个麦籽盛的。”
  “她呀,懒得要命哩,就是不怀着娃也不会跟我到地里点籽的。结婚到尔格,你见她盛时到地里帮我干过活?尔格她去了娘家还没回来哩,弄得我和你一样要挽袖子撸胳膊地做饭了,这一个人的日子真他妈的不好过。我真想不出你是咋熬过来的。”
  旺财长叹了声:“还不是那样一天天地就熬过来了,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不觉得有多难熬的。”两人就这么说着话,一阵儿工夫就到了分路口,于是,各自向各自的家走了。
  旺财回到院里,放下脊背上的青草,抽掉绳索,用绳索拍打了拍打脊背上的泥土之后。刚走出院子,就见安存婆姨红红将自家的两头黄牛赶着来了:“我正要去吆牛哩,你倒给我送来了,真是劳烦你了。”
  红红一笑说:“这有盛劳烦的,我拦羊回来顺便就给你吆回来了。”
  旺财微笑着问:“安存回来了没?”
  “晌午才回来。”红红应着问,“你家盛时起种麦子价?”
  “明日个。”旺财应着问,“安存尔格回来了,你家也该开始种麦子了吧?”
  “还不晓得哩,我也不管他盛时种,反正种麦子有娃他爷爷和安存,我只管做饭拦羊的事。”红红这么说罢,看着旺财又说,“好些日子没一搭里挖药材了,我又发见一处远志草多的好地方。尔格你要种麦子了,要不是的话咱俩一搭里拦羊拦牛挖药材。”
  “噢,种完麦子了再说。”
  红红“嗯”了声,抬眼看了下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冲旺财笑了笑:“等麦子种完了一起挖去。”说完转身向回走了。
  旺财看了眼红红那微胖的背影,吆着两头黄牛回到院子里。将牛赶入牛棚里拴好,给槽里倒上野草,然后回到窑里,动手做起了晚饭……
  晚饭过后,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没有心思看电视里的那些节目,大都是给牲畜添加好草料之后,就关灯睡觉了,使村子里显得静悄悄的。只有那么几家的灯还亮着,但都是已经六七十岁又不种地的老人,或者是像黑娃子家、赖虎等这样子人家的灯还亮着。旺财等妈妈睡下了后,关了电视和灯,走出窑门来,给两头黄牛添加好草料,出了楼门,径直向村里走去。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村里人还都在梦乡里没有醒来,旺财就吆喝着两头黄牛,拉着麦种以及农具,沿路来到西山梁山跟。将麦种和播种楼绑在两头牛背上,让牛前边顺着蜿蜒而上的山路向上行走,自己跟在两头黄牛的身后,向山上行走着。赶到地里时天还没有亮,于是,旺财从牛背上卸下麦种和播种楼来,趁着月光给牛套好绳索,一手扬着鞭子,一手扶着播种楼,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种麦子。
  天蒙蒙亮了的时候,村子里吵吵嚷嚷,鸡鸣狗叫,马嘶驴嚎地纷纷乱乱,说明人们都陆陆续续地起来了。但当人们吆喝着牲畜赶到西山梁时,天色已大亮,见旺财已将一块地的麦子播种了大半,旺财正停下让牛歇息着,自己给播种楼内装着麦籽,这让人们觉着自己起得太迟了。于是,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甩向牲畜的屁股,一声喝喊,急匆匆地向自家的地里赶去。
  旺财看了看陆陆续续上山来的人们,然后卷了支旱烟,点着火抽了起来。他抽完旱烟,起身吆喝着两头黄牛,扶着播种楼在地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种着麦子。快到早饭的时光,剩下的地就种完了。旺财喝停牛,卸下绳索,将两头牛吆到地边,把剩余的麦种和农具绑在牛背上,才吆着牛沿着弯曲的山路向山下行走起来。
  偶尔会碰见给自家种麦子的男人和公公们提着筐子送早饭上山来的婆姨们,顺便打个招呼说笑一两句后,就吆着牛继续往下行走着。当旺财他快要下到山跟底的时候,就将两头黄牛赶往右边的一个缓坡洼的地里,再走了一阵儿,来到长着一棵杜梨树的地畔上喝停牛;从牛背上卸下麦种等一切,然后又给两头黄牛脖项里套好绳索,坐下歇着。
  约莫一袋烟工夫后,旺财觉得歇息好了,吆喝着牛,又开始种麦子了。他一边呼喊着耕牛,掌着播种楼种麦子,一边竖耳听着被秋风从对面吹刮过来的信天游歌声——
  ……白日里想你穿不上针,到夜晚想你吹不灭灯。
  后半夜想你翻不转身,擦根洋火点上个灯。
  长下个枕头短下个人,一个人睡觉好灰心。
  长下个枕头短下块被,一个人睡觉好灰气。
  ……
  就在旺财买回播种楼种了一天麦子的第二天,村里人都晓得了旺财买回来一个种麦子的洋玩意,先后来到旺财正种着麦子地里看究竟。当人们看着旺财吆喝着牛,一手扶着播种楼在地里来回走动,既不慌也不忙,而后边出现了和犁过去的一样的小沟;而且一沟一沟的,宽窄很匀称,就像当时农村实行的“山地水平沟”一样,可那是硬用人工弄出来的。眼下这个“洋玩意”种过的麦地,根本不用人工来弄那种“山地水平沟”了,照样是一沟一沟的“山地水平沟”。人们都觉得这个“洋玩意”真真是好,既不怎么费力,也不用人来点籽;更重要的是用人不多,而且还种得特快。人们一合计,在看罢旺财种好的麦地之后,先后到县城去买回了播种楼,让旺财指教着学会了调试,都高高兴兴地用播种楼种起了麦子。
  这一来,榆树坪村用播种楼种麦子的事传了开来,一时间,县城里卖农具的商店也火爆了,买播种楼的农民逐渐多了起来;使农具商店里的播种楼在不到几天的光景里就断了货,出现了供货不足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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