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作品名称:乡里乡亲 作者:玉峡耕牛 发布时间:2019-06-06 08:40:45 字数:3827
单一阿婆家的门廊,两块新挂的牌子格外醒目,熠熠发光。地坪上,村民扎堆立着。
屋内,在安装工人忙碌的手中,棋牌桌、乒乓球台、桌球台、麻将桌渐渐成型。在大大的书架旁,单一阿婆乐陶陶的,石斯文喜滋滋的,正在往书架上摆放一本本新崭崭的、散发着油墨香的书;又一列列的,码放得整整齐齐。
屋外的村民,是安装工人嫌碍事,从屋内给轰出来的。电机转动紧螺丝的声音,上榫卯的拍击声,一阵急、一阵缓的从屋内传出。村民听了,喜得心痒难耐。
“在里头,我瞧见麻将桌吔!”一村民眼睛瞪得老大,止不住地狂喜,“那岂不是,可以从天光,玩到夜里,还免费呐!”
“这有啥稀罕!我真真看到《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四大名著,还都是精装本的!小时家里穷,现在又不舍得掏钱买。这下好,有得看啦!”一村民乐得直搓手,满眼期待着。
一村民由衷欣喜道:“不管怎么说,能有个地方,坐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看看书、下下棋,确实好;要不然,成天呆坐,日子空虚寂寞得紧,还容易患老年痴呆症嘞!”
“是呀,后生还好,抱着个手机,好打发日子。像咱们这些上不上、下不下、半老中时的人,日子最难捱,容易出事啰。”
“是哟,现在事又不多,精力嘛,还旺盛,没个地方消身,嘿嘿,不出问题,还会有鬼!”
“呵呵,你偷着乐吧,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实交待,爬了几次围墙,溜过几回门!”
“切,落伍了吧,说你不懂,你还别不服气呐!现在呀,是流行没本事的xx,有本事的xx,嘿嘿!”
村民口无遮拦的话,不时送入耳朵。柳仲元与谢逵在屋内验货,对帐目,听闻也是摇头,知道村民是高兴,也是闲得蛋疼,满嘴的胡咧咧。
这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柳仲元听杜副部长说:“现如今的农村文化书院和农村文化活动中心,有的长期关门锁屋、无人管护,书籍大量遗失。上面来检查,还要临时开门,临时打扫,反而成为负担和累赘。”
柳仲元一听,灵光乍现,征得单一阿婆同意后,提出“以民房为基础,打造农村文化书院、农村文化活动中心”这一新模式,并向上提出了申请。市、县都觉得这创意不错,贴合农村实际,实惠又管用,当即批下了4.5万元作为试点。
自此,单一阿婆的生活问题算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有钱好办事,石斯文负责管理,还开了工资,自是乐意。每天到场,管得井井有条。
日子静静往前淌,如村前潺潺溪水。转眼知了开始扯着嗓子在榕树上忘情地嘶叫。
“哦哦哦,癫婆子羞羞,露出大白屁股!哦哦哦,癫婆子羞羞,不穿裤子,露出大白屁股……”一群小屁孩跟在癫婆子后面,蹦蹦跳跳,起哄喊叫。
喧闹声打破村内的宁静,村民纷纷出来看稀奇。“嘿!免费人体走光秀!”男人瞪着铜铃大眼,婆娘立在门槛、台阶指指点点。
“不是说好些了嘛,咋又发起淫癫来了!嗳哟,这个样子像啥呐?羞死个人!”待到癫婆子走近,一少妇一脸羞赧,出声道。
“哎呦喂,还别说,满秋确实有几分姿色!这浪笑,真个是迷死人不偿命哟!”一中年妇人拍手乐道。突然发现自家男人跟在一旁一个劲地瞅,顿时火起,“哎哟哟,你这个老色鬼,眼珠子掉哪里啦!”说罢,拎起男人耳朵就往屋内撵。
“田旺真是黑了良心啰!一个月免费的治疗完了,就赶魂样,赶着回来。省下几个钱,留着买棺材板啦!”国南堂客倚着门框,嗑瓜子,愤懑喷道。
一眼尖的妇人,陡然发现自家的娃也跟在后面起哄:“何得了呀,何得了呀!你这孩子,想作死啊!”抢前一步将孩子拎了回来,咬牙切齿地责备,“别的不行,这伤风败俗、不干不净的事,倒是跟得紧,学得非快哟!”一发狠,照着孩子的屁股上来了两下。
有了这个插曲,人们似乎方醒悟。男的更是不好意思光顾着看,装模作样驱赶、轰散起哄的小屁孩,“都回家去!起什么哄,胡闹,都快回家去”;临了,还不忘往癫婆子走光的地方溜上一眼。女人们气得咬牙暗骂。
黄根生、黄贵生也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裤裆间不经意撑起了小帐篷。村民的注意力都在癫婆子身上,并无人留意,而聂秀芝大清早地找村支书龚卫国去了。
刘月桂正无聊空寂得很,听见声响,也出来看稀奇。一见是癫婆子的人体走光秀,嘟嚷道:“就你那屁股,还在外面晃,跟老娘的比,哼……”觉得无趣,正待转身进屋,瞥见根生、贵生两“大男孩”在傻乐傻乐地瞧着,几个老男人也是一副眼馋肚饱的。刘月桂忿忿哼了一声,忽地瞧见那撑起的小帐篷,刘月桂的心突然像少女怀春似的“怦怦”直跳,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想象着小帐篷里的家伙,进屋将门关上,闭上眼睛……
村子里的青壮男丁大多外出打工去了,堂客们在家留守,平时闲得没事,聊聊天、磨磨牙,打打扑克、搓搓麻将,借以打发无聊难捱的时光;偶尔会传出苟且之事,对自家的男人,堂客们明里暗里也看得紧。
话说癫婆子一直在村里闹,村民也是熟视无睹、见怪不怪的。她浑身脏兮兮的,散发一股刺鼻的馊臭味,大家唯恐避之不及。
是国中老娘逮着柳书记说:“癫婆子,不穿衣裳,像么子哒?她毕竟是个人哒,不是畜牲哒。这事,柳书记呀,你得管管。”
柳仲元没亲眼目睹过,但考虑到对小孩影响不好,家属也是个莫大的阴影;加上国中老娘反复嘱托,少不得多方打听。得知国家现在对重型精神病患者的政策,每年可在市级以上精神病院免费治疗一个月,又帮着田旺联系好了。这不,在精神病院住了一个月,病情有所好转,回来在家静待了一个多星期,谁知又发作了,跑了出来。
癫婆子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住了一个月的院,太阳晒不着,又有人侍候着,人长好了些,白净了许多,衣裳干净了,所以这次,动静闹得有点大。癫婆子没人去招惹她,反而一个人安静地在一栋老屋的墙边蹲着。
富员堂客等几个女人闻知此事,赶了过来,连哄带骗将她送回。送到家里,都是邻里乡亲的,少不得要劝劝,做做工作。农村人讲话直,批评几句也是少不了的。
“田旺,你堂客不是说好些了,怎么又犯病了?!”这是兴师问罪的前奏。
“唉,听人讲,精神病的药吃多了,对肝脏损伤大。这不,见她好些了,就没给她吃药了。不晓得是没吃药,还是受了啥刺激,又犯了,唉!”田旺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替自己找起理由。
“你不要假装心疼满秋!医院不是说了,满秋的病情比较重,得多住几个月。你这么早就将满秋接回来,是不是心疼几个钱呀?”问者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哪能呢,不是没人照顾嘛。请一个护工,一个月要花2000多至3000元,后面的治疗,要收钱的;加上满秋的生活费,真是承担不起哟!你们也晓得,虽说不是家徒四壁,也就剩这空壳了。我是想啊,穷人家,没这么娇贵,扛一扛,说不定病也就好了,唉!”
“田旺,这个钱,省不得啊,你要站在孩子的角度想。尽管你两小孩听话、懂事,成绩也好,但娘是这个样子,他们心里肯定自卑呐。你省这些钱,留给孩子上学,想法是好,就怕结果,不会如你所愿嘞!”
田旺夫妻是村里的种烟能手,又勤劳肯干,早早走上了致富路,建起了小洋楼。谁知妻子得了这样的怪病,羞于启齿不说,四处求诊问药,总也不见效,治愈的希望日益渺茫;积蓄早被折腾光了,只剩下这一栋房子了。
“唉呀,就是为两孩子着想,才不想再去花冤枉钱。说实在话,对治疗,没抱多大的希望了,有时压力过大,气得打她一顿;现在,她对我有一些抵触,稍有不慎,就想逃出家。”田旺道出了原委,还家暴。
为了供两孩子上学,田旺今年种了40亩烟,起早贪黑的,累得够呛,哪还有精力照顾满秋?也怕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听说有一个月的免费治疗,自然欢喜,但一结束,就接回来。
“田旺,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底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你掂量掂量!你现在就放弃治疗,说不定两小孩长大后都会责怪你,恨你!到时莫要后悔哟!”这一句戳中了田旺的死穴、命门。
田旺蹲在地上蒙头抽起烟来。田旺自己也越来越明显感觉到,两孩子嘴里没说啥,但眼里已经隐隐现出了不满。
“田旺,你和满秋,原来在村子里是人见人羡的一对。满秋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跟着你,捞着啥好了?白天,在烟田里除草施肥,日晒雨淋的;尤其是剥烟,烟比人高,又不通风,闷热,湿气又重,一钻进去就是一身汗,出来就湿透,身上哪有半根干纱;还要一担烟、一担烟往家里挑。原本细皮嫩肉的姑娘,硬是晒得是乌黑乌黑,她啥时有过半句怨言!晚上,还要熬夜赊瞌烤烟,任是男人都吃不消,何况是女人家?这都是累过头了,透支了,才会落下这个病根。天地良心,满秋她愿得这个病?!将心比心,换作是你,我敢发誓,满秋她,绝对不会放弃治疗的!她绝对不会干这样没良心的事!”
这些话,句句诛心,也触碰到田旺内心最柔弱处。是啊,作为满秋的男人,何曾尽到一个男人责任!满秋确实曾是个美人,当时不知羡煞多少男子,独独自己抱得美人归。婚后为自己生下一男一女,人又勤快,夫唱妇随的,日子过得是红红火火、节节攀升,早早盖起了小洋楼。可以说,满秋是把心掏给了自己,也把一切奉献给了这个家。换作是自己得了这病,满秋她是绝对不会放弃治疗的!
田旺想到此处,尤其是满秋眼里时常流露出恐惧与无助,亏自己还下得了手!想罢,不禁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越哭越伤心。
几位堂客也淌起泪来。富员堂客收住泪,劝慰道:“田旺大兄弟,别哭了。谁家没个七灾八难的,有困难大家帮衬帮衬就是了,没有过不去的坎!好了,田旺大兄弟,莫要哭了,日子难过,还是要过不是。待会儿,我叫十三伢子再跟柳书记说说,让他再帮你想想办法。”劝着劝着,富员堂客自己也又淌起泪来。
后来,柳仲元再次帮助联系住院后,与市义工协会取得联系,市义工协会答应派志愿者去照顾满秋的生活起居;再后来,柳仲元又与市文明办联系,帮助田旺俩小孩进入市一中读“宏志班”,俩小孩也加入了市义工协会做起了义工。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