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山路弯弯>第七章

第七章

作品名称:山路弯弯      作者:延河水      发布时间:2019-06-02 08:39:03      字数:5222

  旺财像往日一样,起了个大早,本想到地里去看看庄稼苗的出苗率和长势,可天竟然下着雨。因此,旺财只好抹胳膊挽袖子地动手做早饭。其实,自从妈妈瘫痪在炕上后,他家的早饭吃得很晚,也就是要等他从地里干一大早活之后,才能回家来做早饭吃;只有下雨天的时候,他无法上地里干活才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能真正地吃个早饭。现在,外边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虽然不大,但也无法下地干活,所以,就只好做早饭了。
  早饭吃毕后,天仍在下着雨,而且比早饭前下的大了些。对于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来说,下雨天下雪天才是农民们的星期天了。农民们只有遇到这样的天气才能够松弛下来,抛开地里的庄稼和一切事情,好好地歇息。有的农人吃过饭之后,便蒙头大睡,弥补夜间没有睡好的觉;有的却聚集在村里的某一人家,抽着劣质的香烟或是自卷的旱烟,呜儿喊叫地玩耍着扑克牌。虽然是闲耍,不带一分钱的输赢,但他们玩耍的是劲头十足,说说笑笑,其乐融融。而满屋子的烟雾缭缭绕绕,味儿挺浓厚,这家的女主人受不了这浓烟的呛味,拉着一张黑青的眉脸,拿着该纳的鞋底或者鞋帮到别家去了。
  旺财是个不喜欢耍扑克和凑热闹的人,他本想也到村里谁家去转转,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多年来很少到村里任何一家去闲转;再说尔格又下着雨,到左邻右舍任何一家去,就会给人家带去一脚地的泥巴,即使人家不说盛,可自己也觉着不好意思。因此,旺财给两头牛添上草料之后,回到窑里,打开电视,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和妈妈啦着闲话。
  当然,旺财他心里更清楚,一年四季,自己忙里忙外,很少有空闲陪妈妈啦话。也只有下雨天或者下雪天这样的天气,他旺财才有空闲陪在妈妈的身边,专心伺候妈妈,和妈妈说一些家常话。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像下雨或下雪这样的天气,旺财很少离开家到村里去闲转耍扑克牌。
  就在旺财和妈妈啦着家常的时候,水生妈拿着没有纳完的鞋底子来了,于是,三个人说笑着,气氛也一下子活跃了起来。旺财看见妈妈和水生妈说笑的挺开心,心里便轻松了许多;况且他也插不上什么话语,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关掉电视,离开妈妈的屋子到隔壁自己的窑里,坐在炕上拿起一张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旧报纸看起来。
  窑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如丝如织,仿佛是受了莫大的悲伤或者是冤屈一般泪水流涌不止,如诉似泣,缠缠绵绵,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旺财妈妈此时正泣声和水生妈说着:“……唉,不晓得我前世里做了什么孽,得了这种要死不活的病,把我儿旺财拖累得连个媳妇都找不下……说心里话,水生他妈,有时候我真想自寻了无常,可又怕给世人落下个口舌,让我儿子们落下个不孝的骂名。要不的话……”
  “这么想就对了,姨。”水生妈劝说着,“人吃五谷得百病,谁也不晓得自己会得什么病,谁还愿意得上这种病啊!得病是不由人的。既然得上了,儿女又这么孝顺的伺候,就要往好处想,不要胡思乱想。至于旺财没对象的事,急也是急不来的,像旺财这么勤快孝道的娃,迟早会娶到婆姨的,尔格只是缘分没到。你就不要哈操心,姨,你安心养病要紧。”
  “唉——”旺财妈妈长叹了声说,“真不晓得我这病还要拖到盛时才是个头啊!说心里话,我是受够了,真不如早死早解脱。我也不再受疼痛的苦,旺财儿也再不用为我的病操心劳累了。每日里看着旺财忙里忙外的忙累,还要操心我这半死不活的人,我心里不好受啊!”水生妈接过话头说:“是哩,为老的人心都是一样的,可有什么法子呢,还是心放宽一些。姨,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再说了,旺财这娃是个好娃,总会有好福报的。”
  ……旺财妈妈和水生妈妈就这样,一阵儿高兴一阵儿悲切地继续着她们的话语,根本不管外面的雨下的是大还是小。而旺财翻看了一阵儿报纸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站在炕头上,拉开门向院里看去。只见如织的雨线在微凉的风轻吹下,密密的,斜斜的,在天空中纷乱的飘洒,天气也似乎因不停的雨丝儿显得阴冷了许多。
  村里,很少有人走动,偶尔会有一两个人顶着雨伞或者戴着失去了原色的旧草帽,踩着泥泞的村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各自要去的院落。而村里几户养羊人家的男人,虽然很想趁着雨天美美气气地睡上一觉,或者是去耍耍扑克;但自家的羊却不管你人是忙还是闲,“咩咩”地在羊圈里叫唤的让人心烦,就不得不带着草帽、披着能够遮雨的大塑料布,拄上拦羊铲放羊了。因此,安存婆姨红红很不愿意在雨天雨地的气候下放羊,但自己的男人安存出去揽工了,这种天气里只有自己去放羊了。
  她推门走出温暖的窑屋,来到羊圈前,正准备打开羊圈的门时,突然想起了娃他爷爷——自己的公公,于是,她停下开羊圈门的手,返身离开羊圈,拐入一个岔道。没走多远,就走进了院子,略微想了一下,就向窑里喊叫:“大(方言,即爸爸),我头痛得不行,今日个你老就给咱拦拦羊。”
  “嗯。”窑内应了声,安存婆姨红红就转身扭捏着离开了公公家的院子。安存大(爸)就在儿媳妇前脚刚走出院子溜下炕来,他自己给身上披了块白色的塑料布,脱下布鞋换穿上高腿雨鞋,拿起一顶破旧的草帽戴在头上;点燃了一锅旱烟噙在口里,边吸烟边从窑内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还在飘洒着雨的天空,咳嗽了几声后,踢踏踢踏地没入淅淅沥沥的雨雾里,向儿子家的羊圈走去。
  安存婆姨红红给公公交代了拦羊的事后,并没有回家,她晓得自己回去,一个人在窑里闷得慌;所以就沿着村巷,躲躲闪闪,像在泥泞的路上跳秧歌舞一般,避躲着路上聚集起一洼一洼的雨水,走进了栓臣家的院子。她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栓臣婆姨那泼辣的声音从窑内传了出来:“滚!你给老娘滚得远远的,不要眉脸的癞皮狗,你先人都在墓子(方言,即坟墓)里圪蹴起了。”
  “嘿嘿,都四十来岁的人了,还跟母老虎似的。”只听安存叔父赖虎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是从年轻时到尔格(方言:即现在)一直喜欢你,要不是的话,你还敢骂老子?哼哼!我是觉着栓臣不在家快一年了,你一个人寂寞才来陪你……”没等赖虎嬉皮笑脸地说完,栓臣婆姨又破口大骂起来:“你喜欢老娘,老娘不喜欢你个狗日下的!你去墓窑(即坟墓)里陪你妈吧,给老娘滚你妈的远远的!”接着就听见有打闹的声音。一阵儿后,只见赖虎像只癞皮狗似的,双手护着一颗脑袋瓜狼狈地从门里奔了出来,而栓臣婆姨却怒气冲冲地拿着擀面杖追了出来。突然看见安存婆姨红红就停下追打赖虎的脚步,而满脸凶狠地站在窑檐下。
  而此时的赖虎,感觉栓臣婆姨既没有追来又没了声音,就停下脚步来。抬头一看,见自己的侄儿媳妇红红黑青着眉脸就站在楼门洞内,一时间眉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颈,恨不能地下有一条缝隙钻进去,躲避这既丢人又尴尬的宭境。愣是站在那里木偶般地浑身的不自在,任凭雨水劈头盖脸地淋着。而安存婆姨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栓臣婆姨这时已恢复到往日的神色,接过话大声说:“来的正是时候,正好看看这癞皮狗不要脸的臭德行。”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接着喊叫,“毬桩似的杵在那里,还不滚得远远的,看见你都让人恶心。”然后,她又脸带笑容的对安存婆姨红红说,“红红,快回窑来,咱俩啦啦话。”
  本想就此离开的红红,突然听到栓臣婆姨叫自己回窑里去,就无法转身离开了,稍有为难地移步向栓臣家窑里走来。而此时的赖虎才好像是从尴尬中醒了过来,低下他那鸡蛋壳似的脑袋,像条夹着尾巴的癞皮狗般灰溜溜地逃出栓臣家院子。
  此时,雨下得似乎更大了点,整个村子雾蒙蒙地被雨帘罩着,使天地浑然一起。两只春燕从栓臣家的窑檐下飞入雨雾中,过一阵儿又从雨雾中飞回窑檐下,忙碌着衔泥垒着自己的窝巢;像是配合着栓臣家窑内的两个女人,东家长西家短、陈谷子烂芝麻地说笑。栓臣婆姨似乎已经把先前的不愉快忘在了脑后,唱起了信天游歌儿——
  金盏盏开花金朵朵连心隔水想哥哥。
  玉茭茭开花一圪抓抓毛想哥哥想得耳朵挠。
  走着思慕坐着想人多人少没有一阵儿忘。
  灶火不快添上炭想哥哥想的干撩乱。
  白天想哥哥大门上站到夜晚想哥哥胡盘算。
  头枕胳膊腕腕面迫墙人家睡觉我盘肠。
  脚蹬住炕拦头顶墙翻一翻身子好夜长。
  ……红红听着栓臣婆姨这缠绵委婉的歌儿,心里嘀咕:“就你会唱呀,我也会,只是村里人不晓得罢了。只有旺财一个人晓得我会唱歌,谁像你白红艳,就怕村里人不晓得你会唱歌,见个人就唱。”但她仍是微笑着打趣:“咋么,想你老汉了?”
  “他出去揽工快一年了,连个音信都没有捎回来,我能不担心嘛。”栓臣婆姨微叹了声,后问:“尔格安存也出去揽工了,你就不想他?”
  “我才不想他呢。”红红淡然地说。
  “嘻嘻,别装了,你不想安存才日怪了,难不成你在村里有相好的人?”白红艳笑着两眼盯着红红看。红红被看得红了脸,微偏着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烧,但嘴里却说:“我哪里会有相好的啊。”
  栓臣婆姨听红红这么说,又从红红那张通红的脸上和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就笑着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那有个盛?说心里话,咱村里那些和我年岁相仿的男人,我一个都没看在眼里;年岁比我小的男人,倒是喜欢上了一个,要不是年岁上不相仿的话,我就要和他相好。哦,对了,你喜欢上了咱村哪个男人了?”然后仰靠在被子上,看着红红。见红红不好意思地低头不语,心里已猜出红红在村上肯定有相好的男人,只是不晓得那个男人是谁罢了。接着又说,“这有盛不好意思说的?还是怕我给别人说?我可不是说是非的那种人。”
  此时的红红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微笑着低声说:“我晓得你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长舌头人,只是光凭自己喜欢顶屁用,还要人家也喜欢才行。咱不说这些脸红害臊的事,你还是再给咱唱段信天游歌儿吧。”
  白红艳也不便再追问。因为她晓得,这种事情是两个人间那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最好是不晓得为好;不过,她心里不由地有一种隐隐的嫉妒和酸溜溜的醋味。心里暗自嘀咕:“哼哼,我要是尔格和你一样年轻,也三十多岁就好了。可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再有那种心思也是枉然了,唉——不过,就凭我尔格的姿色是不会输给村里任何女人的。只要我加把劲,遇见他就骚情,我就不信他会不和我好。”她想到这里,又拉开嗓子唱了起来——
  花椒树上结核桃想哥哥想的好心焦。
  黑夜点灯没有油哥哥不来发了愁。
  满天星星没月亮干想你来见不上。
  月亮照水水不明等哥哥等到大天明。
  揭开窗子亮堂堂哥哥不来好心惶。
  ……
  天色已渐近晌午(方言,即中午)时分,但雨仍在下着,只是比先前下得小了些许,旺财回到妈妈的窑屋里,动手要给妈妈做午饭了。而正和妈妈啦话的水生妈妈也溜下炕来,告辞回自己家走了。这时候,妈妈要撒尿,旺财只好停下手中的活儿,搀扶起妈妈,伺候着妈妈撒完了尿;然后又照护着妈妈靠着垫高的被子上,重新洗了手,开始和着面。妈妈似乎有些累了,闭住双眼养着神,不说一句话。旺财也不便打扰,只顾做自己的饭。他把午饭做好后,叫醒妈妈,先给妈妈喂着吃毕,自己才坐在灶前的小凳上,“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旺财拾掇完锅灶上的一切后,妈妈说她想睡会儿,旺财就照护着妈妈躺下,给妈妈拉盖好被子;等妈妈睡去后,才走出妈妈的窑屋来。抬头看着天空中淅沥的细雨不停地飘洒,竟然见不到那些叽喳鸣叫的飞翔的鸟雀,好像它们也和人一般,在各自的窝巢里歇息;或者是同家人闲聊和谋划着一年之中的事情,仰或是与同伴在窝巢里翻云覆雨地缠绵着。空中只有一对儿辛劳的燕子从窑檐下飞入雨雾中,一阵儿后又从雨帘中飞了回来,它们就这样往返地飞来飞去忙碌地穿梭着。旺财晓得,这是燕子们在衔泥给自己垒窝巢呢。他看了阵儿,像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走进自己的窑屋里去。站在墙壁上悬挂着的一个相框前,静静地看着相框里一张年轻漂亮的女人照片出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水生从粪蛋家耍毕扑克出来,恰巧看见张老汉从花儿家走出来,东张西望地四处看了看,才抬脚往回走去。水生并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自家走去。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婆姨桃花却坐在炕上,纳着鞋垫儿,头也不抬地说:“干盛去了,这阵儿才回来,饭在锅里放着。”水生看见婆姨那张没好气似的脸,微笑着说:“到粪蛋家耍扑克了。”说着揭开锅盖,端出面盆来,舀了一碗面条,“哧溜哧溜”地吃起来。
  桃花狠狠地瞅了眼男人,继续纳着鞋垫,再不说一句话。水生吃毕饭,把碗放在锅台上,点着一支廉价的纸烟,又要出去了。桃花看都不看一下地问:“又要到哪里去?”
  “和旺财啦闲话去。”
  桃花不再说盛了,只顾纳着鞋垫。水生看了眼婆姨桃花,走出门去。水生走出楼门了后,桃花不再言传,仍坐在炕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纳着鞋垫。想着想着,她那张红扑扑的俊样眉脸上挂着那一种美妙无比的娇媚容颜,心花怒放般轻声哼唱着歌儿——
  朋友交在门边边上门边边的朋友露水地草。
  没吃没喝我不嫌嘴里不说谁知道。
  八月的谷子排上黄想你想的日子长。
  圪梁地羊肉不吃香不如咱本地喝米汤。
  新开大壕这么宽我交得朋友实在好。
  大壕畔上牛萌草左看右看数你好。
  三叶叶白菜两叶叶黄我心疼哥哥没老婆。
  灯里没油添上酱哥哥没钱我倒贴上。
  三十三颗荞面九十九道棱你才是妹妹心上的人。
  ……唱着唱着,桃花似乎感觉有些困地打了个呵欠,紧接着便伸了个懒腰;然后,她放下手中的鞋垫和针线,背靠在被子上躺了下来,睁着双眼看着白格生生的窑顶,渐渐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