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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名称:山路弯弯      作者:延河水      发布时间:2019-06-01 12:51:49      字数:7303

  又是一天的重复劳作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了,榆树坪村的人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都开始下种春播了。
  连日来,太阳总是躲藏在云团里不肯露出脸盘来,而今日一早,天空中仍然是被灰白的云彩覆盖着,太阳仍旧是在灰白的云团里蒙头发汗;以至把整个山野和黄土塬坡里的人们都弄得昏昏然,骡马和牛等牲畜们也疲倦了似的,迈动着懒洋洋地蹄步,拉着犁铧在地间的犁沟里蹒蹒跚跚。绿色逐渐增多了,加上早已返青的麦子绿油油的,就像铺着一层发着亮光的绿地毯,“叽叽喳喳”的鸟雀们在孕着果子儿的桃杏树的枝头啼叫。日头虽然闷着,加上前不久村里发生过的事情,人们的心里很压抑,更听不到吼那些酸不溜溜又野里野气的信天游歌儿了。
  旺财耕着地,他的喉咙痒痒的很想唱几句信天游;可他唱出的歌味儿不浓,还会跑了腔调儿。就像村里那些会唱的男人们和那些婆姨们笑话他的那样:再好听的歌儿到你嘴里放出来就变了味儿,连村里那些碎脑娃娃们唱得都比你唱得好听。因此,旺财就不唱任何歌儿了,就是尔格有了想唱的冲动,但他想起人们的说笑,也自顾自地咽了口唾沫。心里说:我唱得好不好听,和旁人没毬半点的关系。
  当然,旺财不唱歌儿的原因,也并不全是因为怕村里人的笑话,而主要是因为他的婆姨早早过世,他的妈妈又瘫痪在炕上,弟弟妹妹还没长大等等的事情压在他的肩头上,所以,他哪还有心情唱歌儿呢?实实的,大凡一个人,在各种灾难和痛苦的境遇中,在生活的重担压制之下,其心里的苦痛是可想而知的。即使他能够发出笑声,也是一种苦涩的强颜欢笑。
  虽然,旺财在村里不怎么言笑,更不和任何人大声争吵或者是骂架吵嘴,在任何人面前总是和颜悦色的说话,以理服人,所以,他在村里的威信很高。即使黑皮赖虎,几乎将村中的人都打骂和讹诈遍了,但他在旺财面前却不敢那么张狂和放肆。以赖虎的说法是:村里其他人都是鬼,只有旺财是个人。他自己是专门与鬼过不去的人。也许正是因了这,所以赖虎看谁不顺眼了,谁就会挨赖虎的拳头,好像他生来就喜欢打人,一旦不打人了手就痒痒似的。村中有不少的人都挨过赖虎的拳打脚踢。而赖虎打人,大都是他自己不占理的。但他就是要那么的逞强耍威风,就是要那么的肆无忌惮地耍黑皮。
  有道是:讲理的怕不讲理的赖皮,赖皮怕麻糜不分的黑皮,黑皮又怕不要命的死皮。赖虎大(爸)在世的时候,他大(爸)对赖虎的行为说教时,只说了一句“你这样不占理地打人,就不怕遭到报应”的话,却遭到了儿子赖虎的痛打。赖虎把大大的(爸爸)一脚踢倒在地上,拽住大大(爸爸)的双脚,拉着他大(爸)在院子里转着圈。而村里的人谁也不劝阻,却站得远远地看着赖虎拉着他老子转圈圈,如同在看西洋景,又似在看耍猴的。
  就在赖虎拉着大大(爸爸)的转了几圈后,旺财挑着空桶从黑娃子妈妈刘爱英家院子里出来。在硷畔上看见赖虎正在大大(爸爸)的身上踢着,赖虎大大(爸爸)叫唤着“你就把老子踢死……”于是,大声喝喊:“赖虎,你在做盛?那可是你亲大大(爸爸),你就不怕造孽吗?”赖虎听见这一声喝喊,转头看了一下,见是旺财,便不吱声;又在大大(爸爸)的身上狠狠地踢了几脚,才扬长而去。从那日后,他的老父亲就气病了,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不到半个月光景便去见了阎王。
  他大(爸)死后,赖虎他把这罪责全归在了村里众人的身上,说:他打父亲,村里人谁也不劝一下,眼看着让他打自己的大大(爸爸),其心太恶了。只有旺财是个好心肠的人,要不是旺财那声响炸雷一样的喝喊,那天自己就敢真的把老父亲给打死了哩。因此,他便变本加厉地用拳脚来整治起村里人了。
  赖虎被胡镇长指定为村长之后,把村里原有的机器等财产全部卖掉,就连村部那一溜六孔窑洞也被他卖光了。他卖这些前,也不和村里任何人商量,待村里人晓得的时候,他已卖掉了。至于他究竟卖了多少钱,谁也不清楚。村里人对此向上反映,上边却置若枉然,如同没有这样的事情一般。
  当然了,胡镇长等上边的人每一到村上来,赖虎就会到村里养羊的人家,强行拉上几只羊去慰劳胡镇长他们,但赖虎从来不给养羊的人家一分钱;再加上赖虎的婆姨莲娥,既能说会道,又会骚情男人家,把个胡镇长以及县上来的人迷惑得心火缭乱,欲火大发,不到半日的光景就会拜倒莲娥的石榴裙下了。也许,正是因为胡镇长他们在赖虎这里得到了最好的招待,所以,赖虎在村里是耀武扬威,并且发下狠话来:谁要是再敢告老子,老子就要他家鸡犬不留,人畜不得好活!
  尔格的赖虎更加懒惰了,而他那股黑皮劲儿也越发的厉害了。村里人没有一个人不在背地里咒骂他,邻村的人们也在咒骂他,恨不能一句话就能把他咒骂的死去才解恨。本来赖虎还多多少少种些地的,可他成了一村之长,妻哥又是县交通局的局长,儿子是一名合同制的交警,就懒得种地了;就连他不是村长之时耕过的地也不种了,更不用说没有耕过的地了。他整天不是在村里转悠着顺便拿别人家的柴禾,就是讹诈路人。他在村前的马路上横架起一根长木杆,以拦挡过往的车辆来收钱,大有“此路由我开,要想打此路过,唯有留下买路钱”的山大王之霸气。然后,自己坐在自家硷畔上那棵洋槐树下的石头上,喝着浓浓的劣质茶水,抽着高级过滤嘴香烟,那派头不亚于退居下来的老干部。
  这一天,赖虎和往日一样,坐在洋槐树下抽烟喝茶。见村边的马路上过来一辆铲土车,铲土车奔驰到木杆前停了下来。赖虎就快速地奔跳般跑上前去,一把将司机从驾驶楼里拉扯了下来,唾沫星子乱溅,要司机掏过路费。当司机问要多少钱,赖虎开口就要二千块。司机说,你这是抢人吧,过路费哪有这么贵的?赖虎瞪着一双快要掉出眶外的眼珠子,将一颗凸溜溜的鸡蛋壳似的脑袋一挺:“老子就是抢人哩,你还能把老子怎样?”这么骂着,伸手就给了司机两个巴掌。
  挨了巴掌的司机也想回打,但看见旁边站着许多人,而自己只是一个人,心想: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忍了吧。于是,他再没有言语,忍气吞声地掏出钱来,狠狠地甩给了赖虎,可以放行了吧。赖虎点完钱,将横着的木杆拿起来,放铲土机过去了。因铲土机的司机挨了打骂,后边被堵了一阵儿的车辆上的司机,都按赖虎所开的价码一一交了过路费,车辆才一个一个地被放行。
  日子不久,赖虎这样私自在马路上架设障碍向过往车辆收过路费的事情,被许多司机联名上告到了县上。县交通局来人做了处理,但没过多久,赖虎又要收过路费了。他刚把木杆横驾在马路上,正巧遇到旺财从地里回家来路过,赖虎笑着说:“庄稼快种完了没有?”
  “快了。”旺财应了声,看了眼路上架起的木杆,就说道,“你咋么又要挡车啦?”
  赖虎“嘿嘿”地笑着说:“闲着没事,弄几个钱花花;再说这也是致富的门路嘛。”
  “你呀,挣钱的门路多哩,这种挣钱的门路可是犯法的事啊。”旺财平静地说,“再说,前段日子交通局来人不是不让你这么弄了嘛。你也不想想,你这样弄,你自己违法不说,还要牵连你妻哥和你儿子。就说你妻哥快要退休了,可你儿子只是个合同工,你就不怕因为你这样干,儿子被打发回来?咱农村人找个工作多不容易啊。你好好想想吧。”说完,径直向自家走了。
  赖虎看着旺财走去的背影,站在那里将一支过滤嘴香烟抽完,扔掉烟屁股,咳嗽了几声之后,就动手将自己刚刚架好的木杆拿掉,又将路两边的支架去掉;然后,将木杆扛在肩头上,拿上支架送回自己家院子里。他做完这一切,从窑里泡好茶水,端上茶缸子走出窑门,来到硷畔上的洋槐树下;坐在碾盘上,一边腾云驾雾地抽着烟,一边逍遥自在的喝着茶水。
  从此,赖虎再也没有在马路上横架木杆阻挡过往的车辆和收过路费了。现在,赖虎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正要吼唱歌儿的时候,他的婆姨莲娥提着筐子掂着镢头走了出来。赖虎将双眼一瞪:“弄盛去?”
  “你懒得盛也不管,我到地里去掏些小蒜回来腌菜吃。顺便割把嫩韭菜,回来包扁食(方言:即饺子)吃。”
  “不要给老子丢人了,老子一阵儿到县城去买菜去,你去看看旺财他妈吧。”
  “全村人早都去看过了,你不叫我去看,今日个咋就叫去看了呀?我拿盛去看呀?”
  “去你妈的,老子盛时不叫你去看了?”赖虎把两只眼一瞪,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眶外了,“前几天不是买回来些鸡蛋嘛,再说不是还有儿子拿回来的几袋奶粉吗?”
  婆姨莲娥瞅了男人赖虎一眼说:“剩下的鸡蛋今早上不是都炒得吃了嘛,奶粉早叫你给喝得剩半袋了,你还说个盛?”说完,提着筐子径直走下硷畔去。
  赖虎不言传了。他想了一阵儿后,抬头一看,见一辆吉普车从前边驶了过来,立马站起身来;也不管茶缸子还在一边的碾盘上放着,就跳下硷畔圪楞,奔跑了几步来到马路上。吉普车司机一看,心想又是来挡道要过路费的,忙踩住刹车停了下来,从车窗探出头来:“多少钱?”
  赖虎拉着个黑青脸,瞪了司机一眼:“把我捎到县城去。”
  司机一听,微笑着连忙说:“好,好,上车吧。”
  赖虎坐上了吉普车,司机讨好似的给赖虎递了支过滤嘴香烟,脚踩油门,吉普车就向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旺财回到家里,仍旧是侍奉着妈妈方便之后,才洗手吃饭。因为,他和妈妈的早饭是水生婆姨桃花帮他做好了的,所以他就没有必要自己动手做了。他吃完饭,洗了碗筷,给妈妈放好所需用的物事之后,迈步走出窑门来;从隔壁放家什的窑里取出一袋化肥放在拉拉车车厢,又拿了半布袋黄豆种子放上,然后将化肥、黄豆种子和一些必用的家什全放在车厢里,吆着两头黄牛拉着车子走出院子,顺着路向自家的地里走起来。他刚走上马路,就碰见安存婆姨红红拿着锄头和背着半袋化肥也去地里,于是说:“往哪里送化肥去?要不把化肥放在拉拉车上,我捎得拉上。”说着停下脚步来。
  红红微笑了下,在旺财的相帮下,把脊背上的化肥放到拉拉车里后,一边走一边问:“去庙儿梁,你种盛价?”
  “正好,我也到庙梁种黄豆。”
  “噢,那咱两家的地离的不远,到地里后,我来帮你点黄豆籽吧。”
  “不用,我一个能行。再说,你家也要点籽的人,还要拦羊,够忙活的了。”
  “点籽儿有我娃他爷爷哩。”红红微笑着说,“送早饭时,说化肥不够了,我送罢饭回来,这是去送化肥的。羊早放一阵儿迟放一阵儿没盛。”
  “噢。”旺财说,“你一天价拦羊也够累的了,我看你还不如回去吧,我给你捎去就行了;再说,我又帮不上你们盛。”
  红红微笑了一下,心想:这旺财真是个会心疼婆姨的男人,难怪巧玲那么爱他呀,到死都舍不下他啊。她想到这儿,说:“咱都是一村一院的人,不准哪天我就要用你哩。噢,对了,过些天,我姨的女儿玲玲要来我家,到时候我把她领到你家来转转;要是你们看准了,今冬你们就结婚,这样你也就有了帮手。”
  “唉,你也晓得,我婆姨死了后,媒人给我介绍了两三个,人倒是没问题,可人家一看见我那个烂摊子家境,都不愿意了。我看你姨妹也未必就愿意到我家来受苦罪。”
  “这倒也是啊。不过,那也说不定哩。说心里话,我打心眼里都想让我姨妹嫁给你,这样咱就成亲戚了,往后弄盛都顺畅。再说,你又是个说铁就是钢的人,又勤快,保不准几年后,你家就发达了;那时候,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就跟上沾光了。”
  “但愿吧。要是你姨妹不嫌弃我家,真和我成了一家人的话,你家有盛忙不过来的事,只要言传,我就是再忙也二话不说地帮你们。”
  “那要是我给你把婆姨说不成了,你就不帮了?”红红“咯咯”地笑了笑说。
  “我是那种算了卦不给卦钱还扣瞎眼的人嘛?就是你姨妹不愿嫁给我也怨不着你这个媒人,只怨我没那个福气,该帮的照样会帮,只要你言传一声。”
  “我晓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是逗你开心的,看把你急的脸都红了。”红红仍笑着说,“要是我姨妹不行的话,我再到我娘家村里给你瞅一个来。说心里话,要是尔格我还是没出嫁的女子,我就不嫌你家,愿意嫁给你哩。”
  “你真会说笑。你要真是没出嫁的女子的话,也不愿意嫁给我这个二婚的穷人家来吃苦受罪。”
  “那有盛不愿意的?就怕你看不上我哩。要晓得,弟弟妹妹会长大,老人谁家没有?做儿女的就应该孝顺伺候老人啊。不管穷穷富富,只要我嫁的男人心疼我爱我又勤快就行了。”
  “尔格的女子都和你这么想就好了,可惜这样想的女子实在是少的可怜,尔格几乎就没有。”
  “是哩,尔格的女子家寻女婿就是看重钱财,光想着一到男人家就享福,根本不想受一点点苦罪;可她们也不想想,农村人能和城里人比嘛。”
  “她们才不管你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哩。”
  “老话说的好‘没眼子雀天照应’。你不要灰心,保不准哪个女子就会嫁给你哩。”红红看了眼有些心灰意冷的旺财,“这几天你把窑里拾掇好点,说不定哪天我就带着我姨妹到你家来了,要是你两个能相准人就好说了,万一不行了咱再说。不要怕你积攒下的没地方出,迟早会有你出的地方哩。”
  俩人一路说着话来到了山根下,旺财停下脚步,和红红两人用绳索把化肥等家什绑在两头牛的脊背上,将拉拉车藏在一旁的圪崂里后,吆喝着两头黄牛沿着那条蜿蜒的黄土小路向山上行走着。红红跟在旺财身后,因身体有些肥胖,向上走了一忽儿,就喘起了粗气;于是,她伸手拽住旺财的后边衣襟,眉脸上布满了亮亮的汗珠儿。旺财回头看了眼,微笑着说:“你要掐死我呀?看把你熬成个盛样子呀?来,还是我拉着你吧。”说着伸出一只手来。红红立马放开旺财的衣襟,将一只手拉住旺财伸来的手。绯红的脸上露出欢喜的色彩:“这坡太陡了,我也有些胖了。”
  “胖了说明身体好。”
  “人胖了,但凡上个坡坡就会气喘嘘嘘地出汗,还好呀。”
  旺财“嘿嘿”地笑了笑,看了眼红红说:“人胖人瘦,只要没毛病就行。再说,人胖了还绵乎。”
  红红“咯咯”地笑着说:“绵乎顶个盛?安存总是谈嫌说我胖的跟猪一样,没有花儿的身段好看。你的看法和安存也不会两样。”红红说着话喘了口气。旺财听了这话,微笑着说:“那是,白菜萝卜各有所爱。花儿有盛好?猴脸尖嘴的比你可差远了。”红红听旺财这样说,又感觉到一股力道很强,心花怒放了,不由地升腾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想法;抬眼看了下前边走着的旺财,“咯咯”地笑着问:“你喜欢吃白菜还是萝卜?”
  旺财头也不回地说:“咱是受苦人,当然是白菜萝卜都爱吃了。”
  红红微笑着说:“我最爱吃萝卜。”旺财“噢”了声回过头来,正好与红红的眼神相碰,于是,俩人相视笑了下,谁也不再说话了。
  此时陡峭的山路上,只有两头黄牛和俩个人,沿着盘盘绕绕的黄土小路向山上继续而行;仿佛是一条吞噬了猎物的蛇,为了消化肚子里的食物而爬行在蜿蜒而上的路面上一般,蠕蠕动动。
  山路不再陡了,心火有些缭乱的红红,一只手仍被旺财拉着,跟在旺财的后边,心中涌起一股想唱歌儿的冲动。她向四处望了望,就上气不接下气似的低声开口唱了起来——
  沙梁梁招手沙湾湾来活络门的裤带好解开。
  车车推在路畔畔把朋友引在沙湾湾。
  梁梁上柳梢湾湾上柴咱那达达碰见那达达来。
  一把搂住细腰腰好象公山羊疼母山羊。
  粉红的衫衫怀敝开白格生生的奶奶露出来。
  哎哟哟双手手揣着奶头儿呀哎嗨哟。
  红格当当嘴唇白格生生牙亲口口亲的溜溜麻……
  “嗬,还没发见你歌儿唱得蛮好听的哩。”
  “那当然啦。”红红得意地说,“从我嫁给安存起到尔格这七八年来,咱村里谁也不晓得我会唱歌,今日个嫂子我是头一回唱歌儿哩。”旺财“噢”了声,没有言传。红红继续说,“只要你爱听,也不嫌嫂子的嗓音不好,我就唱给你听。”
  “我连唱都不会,还有盛谈嫌人的哩。不管你唱得歪好,我都喜欢听。”
  “那好,往后只要咱俩遇到一撘里,嫂子就唱给你听。”说完,又开口唱了起来——
  ……青草牛粪救不着火,黑夜里梦见你和我。
  芦花公鸡在墙头上叫,想你想的我睡不着觉。
  刮阵风来下场雨,不知我的情人在哪里。
  四两棉花纺成线,活人见不了活人的面。
  红豆角角抽了筋,什么人留下个人想人。
  ……暖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温软的春风轻轻地吹拂,一股新鲜的泥土芳香弥漫在清新的空气里,让人感觉到神清气爽。远远望向四野,仍是一片白化化的荒凉,似乎没有新绿。然走近一看,野草却是冒出了片片新嫩的绿色,加上一块块返青的小麦绿油油地长势,让人才觉得春天的脚步并不慢;尤其是那些落完了花瓣的桃杏树枝上,嫩绿的叶片中夹杂着已结成如豆子般大的果实,让人觉得春天就是美丽的萌发季。
  虽然四处再听不到信天游的回唱声,但仍能看见到处有辛劳播种的人们。那一声声大呐二喊般回牛的吆喝和“啪啪响”的鞭子声,回荡在上空里,也震得崖娃娃那一声声地附和着,让人听起来并不会感到寂寞和压抑。尽管眼下的劳作方式不像是在集体那阵儿一样群体劳作时那般热闹了,但人们的肚子却圆了起来,腰包也不那么羞涩地可怜巴巴了。
  想在集体的那个时候,人们起早贪黑地劳动,仍摆脱不了囊中羞涩,吃不饱肚子;又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还要勒紧裤腰带大喊“学大寨”的口号,在这样的春播好时季里却奔跑在春季大会战的工地上兴修梯田。尔格这种会战倒是少了,人们可以自由地耕作自家的责任地,打得粮食也就多了。当然,这也全亏了以前兴修的梯田,不然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平展的地这么好的收成。要是人们一直是在那牛都站不稳的山圪梁上、山洼洼上种庄稼的话,就是再好的年馑也打不下多少粮食来。因为植被严重的破坏,水土的流逝,那些山梁洼地里的一点肥沃之土都被磅礴的大雨山水冲走,种上的粮食又怎么会生长呢?又怎么会有好的收成呢?所以,以前会战兴修梯田还是功绩很大的。
  尽管尔格有好多的人对以前兴修梯田不赞赏,仍然说那是一种劳民伤财,但只有农民心中清楚。无论如何,这只能留待以后的史学家们进行评判了。在这里,我们姑且不加以评说它的是非曲直。总之,尔格人们的生活比以前好的多了。
  又上了一道弯坡路后,是段五十米长左右的平展路面,旺财喊停牛,一边解着牛身上的绳子,一边对红红说:“到了,我看你就在这达(方言,即这里、这儿)等着,我把化肥给安存送过去。等我送罢来了,你就能回去了。”
  “能行,我也懒得再动弹了,就在这达(方言:即这里)歇着等你。”红红说着便坐在土圪楞楞上歇息着。
  旺财解开绳索,从牛背上取下安存家那半袋化肥,扛在肩膀上拿着锄头就向安存家地里走了。红红稍微缓了口气,立马到路边的土圪塄下圪蹴下身子来。一阵儿后,她搂起裤子系好裤带就上了土圪塄,将旺财从牛背上卸下来的家什,慢慢地拿到旺财家的地边上去。这时候,旺财返了回来,扛起化肥,吆喝着两头牛走进地里,立马给两头黄牛套好绳索,把化肥撒入地里;然后,一手拿鞭一手扶着铧,吆喝着牛在前边犁着沟。
  红红端着一碗黄豆跟在后边往犁沟里点着黄豆种子。此时,一对喜鹊欢叫着从俩人的头顶上空盘旋了几圈后,向一边挂着满树白花儿的杜梨树上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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