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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7)

作品名称:赫哲之歌      作者:半袭青衣      发布时间:2019-05-31 21:47:44      字数:3110

  尼果罗走过去,在角落里摸到了这只足有三四百斤重的死熊。因为刚死去不久,这头熊尸还没有冻硬,伸手摸上去,那兽毛和粗糙的皮肉还软乎乎的,散发着些微的热气。他摸索了一会,也没找到让这头庞然大物致命的伤痕。后来,他的手触到了那大熊脖子下面,凭经验,他知道这是熊胸脯上那撮月牙形白毛的位置,是熊的咽喉部位,在那里他摸到了一片血迹。他不由愣住了。
  赫哲人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称得上百里挑一好渔猎手的,应该是能在急流里叉鱼,在险峰上猎熊的人。叉鱼的时候,甩手飞出的鱼叉,要又快又准地叉到游鱼的分水(分水:鱼背鳍俗称。)上,那叉获的鱼身,不许有丝毫的损伤。猎熊的时候,先要敲响熊仓(熊仓:熊冬眠时的洞穴。)旁边的树干,想法把睡在树洞或山洞里的熊激出来,然后端起激达等候在熊仓前边。等到大熊怒吼着挤出了熊仓,像人似的站起身来,张开血盆大口,伸出蒲扇似的爪子向人扑过来的一刹那,要求一个出色的猎人,应该是身不摇晃,手不发抖,出手一枪,就不偏不斜地深深刺进熊胸前那块月牙形的白毛里去……而他尼果罗就是在这头大熊的要害地方,摸到了一滩鲜血,黏黏地、湿湿地凝固在了那里。他不禁暗自为儿子叫好,看来勇敢的希尔格,一出枪就猎到了一头大熊,而且把这个庞然大物轻松地扛回了窝棚。
  “如果孩子的亲生父母亲地下有知,他们可以放心瞑目了。”尼果罗坐在雪橇上,他抖了抖手里的缰绳,默默地在心里说,“我总算没有辜负临危受命,对得起死去的老朋友了。”
  一阵山风从侧面吹过来,只见从右面森林漫过来一片白色的轻雾,那是山风卷起了林梢和地上的雪片,在阳光里飞舞着。希尔格觉出了一股寒气在向他脸上扑,往脖子里钻。这一段下山坡的雪路,他一口气滑行了有四、五里的路程。此刻他脱下了手闷子,习惯地搓搓手,摸了摸脸,雪花落在他胀红的脸上,凉凉的,透着一股寒意。他赶紧嘱咐雪橇上的阿玛,让阿码把狍皮大哈再裹紧一些,而他眯缝起眼睛,看着路旁不时闪过的圣开列,渐渐放慢了滑行速度。后来,他靠拢在雪橇旁脱下滑雪板坐回到雪橇上,他说道:“阿玛!刚才您还没有告诉我那个伊玛堪故事呢,就是那个用自己的鲜血,把圣开列染红了的莫日根……不过,我到是猜出来他是怎样一个人了。”
  “唔?孩子,你是说《怒放的圣开列》故事里的英雄……”
  “对。”希尔格点点头,继续说,“小的时候,我扯着您的衣襟,跟随您一块走遍了乌苏里江畔的那尼傲村落。虽然我不止一次地听您给人们说唱那个故事,只是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不大明白那里面的人物,只知道那个莫日根领着大家反抗朝廷‘贡赋’……现在您不再说唱那部伊玛堪了,不过,我能猜到他是怎样一个人。我想,他肯定是为了我们赫哲人的自由和幸福,作出了牺牲的人,您说是不是?”
  听了希尔格的话,尼果罗不由震颤了一下。他虽然看不见希尔格脸上的神情,可是他想象得出,希尔格说这话的时候,那双严肃的眼睛里,一定是闪着铁一般坚定的光芒。想到这儿,他不禁心潮澎湃,一腔热血骤然涌上心头。他感到,此时他可以把那个莫日根的事迹讲给希尔格听了,当初他从苏宛妮手里接过来的那个孩子,如今真的长大了,他可以把一切都告诉给他了……他顿了顿,咳了一声,准备开口要说出他埋藏在心底多少年的话语,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跟希尔格却同时听到了一阵意外的声音,把他刚准备要说出口的话,给拦挡了回去。
  原来,从雪路前面的山林里,突然刮来一股凛冽的山风,那狂风裹卷的雪花像雾霭一样,浓浓地弥漫在他们的四周。一时间,雪橇竟是在这白蒙蒙的雪雾里穿行,咫尺之外,就连周围的景物都看不大清楚了,但是,偏偏就在这时,尼果罗父子俩却分明听到了几声马匹的嘶鸣。
  “有人骑马过来了……”
  “嗯,是马蹄急驰的声音……”
  “是有人从舒穆鲁岳洪方向,沿着这条官道跑过来的。”尼果罗又说。他的听觉十分敏锐,平时别人还没有听到的响动,他往往能先听出来。
  “这个时候,岳洪里会有谁还往外走呢?”希尔格说。他拉紧挽索放缓了雪橇的速度,扬起头朝前边望去,可是狂风卷起的雪雾,让他只能看见十几步远的路,更远处就只有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是啊,打猎的人都陆续下山往回来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往外走?”尼果罗侧着耳朵,他又仔细聆听一会,说,“一共是三匹马……嗯,这几匹马是在疾驰,始终不曾放慢速度,一定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吧?奇怪,在这种天气里,马还跑得这么快,他们该把坐骑鞭抽得多凶啊。”
  “他们会是谁呢?”希尔格纳闷地问,可是一刹那惊诧的感觉立刻袭上他心头,“岳洪里只有几户有钱人家里才有马匹,乡亲们是养不起马匹的。今天纵马狂奔的人,难道是——”
  “——哈拉达乌索库?”
  父子两人不禁同时说出那纵马人的名字。
  乌索库是国伦达乌鲁克的儿子。当年,朝廷颁发上谕,命“国伦达”一职由乌鲁克一家“世袭罔替”。可惜的是,就在接到这道“上谕”不久,国伦达乌鲁克刚刚咽气,而乌索库还没来得及向朝廷三呼“万岁”和“谢主隆恩”的时候,辛亥革命就爆发了,并以摧枯拉朽之势,很快就将大清王朝给推翻了。“世袭”一说已不能兑现,“罔替”自然也成了泡影。后来,识时务的乌索库退而求其次,不能再当“国伦达”,就自甘“屈尊降纡”,主动“继承”了氏族长的职位。虽然哈拉莫昆在改朝换代以后,已经在赫哲族内部名存实亡了,舒穆鲁岳洪也已成为多个莫昆混居的村落,甚至近年来还有些汉族人都杂居于此,不过,乌索库还是愿意以“哈拉达”自居。
  哈拉达乌索库是舒穆鲁岳洪里最有钱的人。马匹是狩猎时猎人的坐骑,是猎人追逐野兽和驮运猎物的畜力,哈拉达乌索库家就饲养了很多马匹。每到冬猎季节,他把马匹租赁给岳洪里求租的猎户,一匹马要作为一个股份,跟猎户入股分成。当狩猎结束时,猎人这一个冬天打回的猎物,要交出一半给他乌索库,作为租赁马匹的费用,剩下的一半才归猎户所有。乌索库还有很多条猎枪,如果有哪些猎人想“借”的话,他也会同意“借”出去的,只是每条猎枪得抵半个股份,到分猎物的时候,也要“按股分成”的。因为哈拉达乌索库有马匹和枪支,所以每年冬天,他从不须顶风冒雪、翻山越岭地去打猎,但却可以过着岳洪里最富裕的生活。
  估计这个冒着春寒出门的人是乌索库,尼果罗父子两人,都感到十分惊异。
  狗群还在齐心协力地拉着雪橇,但是尼果罗已经扳动“拷力”,雪橇渐渐停了下来,两条粗实的橇木在雪地上发出了“吱吱”的响声,轻烟似的白色雪尘,在雪橇身后渐渐消沉下去。可是这时,三匹狂奔而来的马匹,却从雪雾里像鬼魅似地钻了出来,马蹄践得地上的冰雪四处迸散。狗群被惊扰了,朝着迎面飞奔过来的马匹,“灰脖”首先厉声发出了警告,其余几条拉雪橇的狗跟着也吠叫起来,似乎在喊:“这是哪儿来的鬼东西呀,横冲直撞的,一点规矩都不懂!”那三匹马为首的是匹高大的铁青色阉马,它被狗群的吠声吓了一跳,惊得连忙收住了脚步,抬起前蹄狂嘶起来。马后带过来的一溜雪尘,却仿佛收脚不住似的,从马尾部扑了过来,冲到了马头前边去。
  这匹铁青色的高头大马,马背上配着镶银马鞍,压花的鞍鞯,骑在马上的是个有五十多岁年纪的人。他仪容威严,衣饰华贵,头上水獭皮的阿温,帽沿上用金线精心绣着花纹;身上穿着这里一般人少见的紫色苏锦棉袍,衣襟上钉着一排玛瑙扣子,襟边以黑缎为底,精致地绣着具有民族特点的水浪江牙图案;宽宽的褐色绸腰带上,右侧悬挂着一个彩色织绵荷包,左侧斜插着一把刀柄镶金的带鞘短刀。此时,就在这匹受到惊吓的铁青色阉马刚刚抬起前蹄狂嘶,一场马仰人翻的场面即将出现的时候,只见那骑马人极熟练地一个扯缰踹镫的动作,将身下的坐骑眨眼间便制服了。铁青马老实下来,可是凭借惯性,那马又朝雪橇奔过来,但就在这一刹那,几乎与此同时,那几百斤重的雪橇却以更快的速度被人一把推到了路边去,这才避免了一场马匹与雪橇相撞悲剧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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