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九天之上

　　连如江是和赵翠萍、顾世才三人坐在一起的，正好一排，顾世才原本位置靠近飞机窗户，但他推辞说自己有晕车的习惯，这要是在高空中肯定会更难受，非要让连如江坐在靠窗地方，连如江则是愿意坐在最外边，于是几个人争让了一番之后，就让赵翠萍坐在最里边，顾世才居中，连如江靠近过道。飞机前座上有多媒体设施，顾世才想看，可是发觉里边全是打打杀杀的外国片子，而且又都是英语或者法语，于是满头雾水，不知道怎么调整出中文模式。这难不倒连如江，他虽然外语水平也只能用一般来形容，但比老顾和赵翠萍要强太多了，他帮他们分别调试出了《少年包青天》、《新白娘子传奇》等比较流行的中文剧目，看二人戴上耳机享受起来，自己则从带的书包里拿出几本书，其中一本就是当时已经翻了若干遍的《三命通会》。
　　每个国家的旅行者都有自己坐飞机时的爱好，比如最爱睡觉的是中国人，最爱聊天的是英国人，而澳洲人则喜欢一上飞机就呼呼地喝酒。其中关于中国人的描述是这样的，他们最喜欢的动作就是打盹小睡一下，有趣的是，几乎所有的中国人在飞机上一旦“系紧安全带”指示灯熄灭，就开始闭目养神，有的人还会发出很大的鼾声。另外，他们还是第一个掏出信用卡在机上购物的旅客，也是最爱玩游戏和观看文艺节目的旅客。连如江觉得这个判断不假，看一眼自己这个考察团九个人，除了他们这一排外，都已经闭着眼睛或仰面朝天，或趴在前边的靠椅上，于处长并不胖，但他的鼾声别有特色。
　　飞机起飞得很平稳，它启动后这个“庞然大物”在跑道上跑了一阵子，积蓄了足够的能量，腾空而起，扶摇而上。连如江感觉有一种力量把飞机托了起来，他有点失重，耳朵也被鼓得嗡嗡响。侧身通过玻璃窗向外一看，虽然隔着两个座位，仍能看到地面上的汽车、楼房都变得很小，像看地图一样。连如江兴奋极了，继续朝窗外望着，过了一会儿，飞机钻到云层里，到处白茫茫的，连机翼都看不清了；又过了一会，飞机钻出了云层，地面又成了“地图”的模样。机舱内有几个显然是第一次乘坐飞机的人惊叹几声，顾世才和赵翠萍就是这个队伍中的两个人，他俩放下耳机，嘀嘀咕咕评价着从飞机窗户里看到的情形，赵翠萍指点地下，猜测这片区域应该是哪儿，顾世才也附和着，满心激动。这要是回了清平镇，且别说在国外吃了洋面包，单讲讲在空中看到的景观就足以震慑住众人，这可是实打实的高空旅行呀。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飞机已经飞得相当平稳，空姐走到通道口上，很客气地问候大家午安。她们都是金发碧眼的欧洲女郎，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和连如江的个子相差不大，但是比连如江耐看许多。西欧女子特有的眼波流转或者像冰冷的圣湖，或者似乎是娇嫩的矢车菊的蓝色，眼神柔和而又温暖。虽然她们的语言连如江一句也没听懂，但并不影响他两眼咕咕喽喽地盯视美女，要是王凌雪在这里肯定会毫不客气地给他来个九阴白骨抓。也许只有在这些外族女子面前连如江才可以这般放肆和大胆。
　　一位美丽的空中小姐走了过来，她站在连如江身边对着中间的顾世才说了一段话，连如江立着大耳朵，极力想弄明白她说了啥，但很遗憾，除了少数几个特定的单词，比如说“Please”、
　　“OK”几个，其他的根本就听不清楚，顾世才更是一头雾水，似乎他和空中小姐没有任何的交集呀，怎么会专门过来找他。顾世才还留着一点当初文革时的老思想，心中暗自盘算，这种单独和外国人交流会不会有里通外国之嫌疑呢？他挥动双手做出拒绝的姿势，嘴里学着她们的语调“No”,“No”说个不停。空姐显然也有点着急，她站直身体对着前后排的旅客说了一句话，小范翻译站了起来，他听得懂空姐在问谁懂她的语言。于是很客气地点点头，和空姐交流起来。
　　二人交流了大约一两分钟，才转身对顾世才说道：“顾主任，刚才头等舱里的先生邀请您去坐到那边，说有很多问题想求教您！哇塞，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号召力这么强的人物。”
　　顾世才显然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但随即一想马上懂了，他笑着说道：“小范，你小子肯定弄错了。我坐的是我们连书记的位子，对方肯定是邀请连主任过去，你问问服务员，对方是不是只是说邀请坐在这个机位上的人，而没提我的名字呀？我们买的票上都有名字，而外国人不认识我们的名字，只知道对号入座。肯定把我误会成连书记了。”
　　周围几个人都愣了一下，空姐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是笑容可掬地看着顾世才。肯定刚才邀请他的人说了这是贵客，小范想想顾世才说得很有道理，马上问过去，又说了几句话才回头说道：“顾主任，姜还是老的辣，您判断得完全正确，对方肯定是守株待兔。他们看到了连先生的位子才决定邀请您过去的，既然如此要不还是连领导过去吧。”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见人影一闪，普通经济舱门口出现了两个人，走在前边的是英俊潇洒的高迪医生，他身后就是高大威猛的瓦尔特。瓦尔特身高体大，一下子就把机舱门给堵死了。他俩一眼就看见连如江，远远地就露出笑脸，高迪会少许的中国话，他很客气地喊道：“亲爱的连，你好吗？”连如江忙打开身上的安全锁，也站起来说道：“你俩怎么有机会到我们这贫下中农机舱来了？”
　　很显然他高估了高迪先生的汉语水平，他愣了一下，没明白连如江话语里的意思，这“贫下中农”可不好翻译，好在小范翻译见多识广，直接翻译成了“下等人”。
　　高迪很夸张地摇着头，“不，不，不，亲爱的连，您怎么会把自己称之为下等人，我们见识过你奇特的艺术，你是代表上帝的人，绝对不是什么下等人。我过来就是受贝特朗的委托，邀请您到他的机舱里好好聊一聊。现在可以过去吗？”
　　连如江其实并不太想去和贝特朗先生聊天，二人差距太大，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贝特朗先生所在的服装行业他一窍不通，而且中国和法国文化差异很大，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贝先生和他的团队，过去聊什么呢？
　　高迪可是有点蠢蠢欲动，他从上了飞机就一直观察连如江的座位，即使贝先生不邀请连如江过去，他也想单独和连如江聊聊，把心中几个疑问好好求教一下。后来登机之后他陪着贝特朗先生聊了一会儿天，听贝先生安排空姐去邀请连如江过来一坐，忙站起来说道，要亲自去请那位神奇的中国人，等到飞机飞稳之后才带着瓦尔特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连如江看盛情难却，只得伸一下懒腰，将摆在自己面前的书收了起来，心中不禁叹息：本来按照计划可以有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学点东西，看来要泡汤了，只是不知道那个欧洲富豪要和自己聊什么，他觉得一个人去略显孤单，于是回头看看顾世才和赵翠萍，想带着一个人前去，却发现赵翠萍傻了一样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不禁也有几分好奇，也看了过去。
　　赵翠萍手里是小武刚才拿过来的那个礼品包，里边都是一些堪称精品的中国式礼物，原本赵翠萍也并未在意，她是看电视剧有点烦，就顺手拿起放在座位旁边那个礼品包，想看看里边有点什么，谁知道伸手抓出来的是十几把折扇。
　　刚才赵翠萍陪着小王科长在候机厅里闲逛的时候，曾经想买几件精品的国货纪念品，而且特意到卖折扇的柜台上去看了看，结果被导购小姐喊住好好一通熏陶：“一柄折扇，两种画面。一面历史，一面现实。一面书画，一面可能是空白，留给后人思考后填充。折扇在引风纳凉方面的作用，远不如蒲扇直截了当，但无论团扇，还是折扇，都是在实用基础上的进步，是对生活美化的装点。它是挂在时代腰间的奢侈品。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必然会遗忘折扇的时代，折扇被重新拾起，已脱离其扇风的本意，而变成某种完全情绪化或曰文化的东西。在今天，折扇已成为中国的折扇。两位女士如果拿着这些文化产物赠送给国外的朋友，他们会用一种品鉴文物的眼光来看待。”她俩试着看了看柜台里边的各种折扇，马上就被价格吓呆了：一个看上去就很普通的小扇子就高达一千八百元！
　　落荒而逃之后，赵翠萍拍拍自己的额头：这和抢钱有什么区别？谁知道刚才无意之中信手从包里掏出这一把扇子，居然发现任何一把也比刚才在柜台里看的要好。这十几把折扇选用的材料，一件比一件更精致，极奇穷巧。扇骨有用象牙的，玳瑁的，檀香的，沉香的，粽竹的，以及各种木料的。工艺则有螺钿的，雕漆的，漆上洒金的，退光洋漆的。还有镂空边骨，内藏极细小三十二张牙牌的。有镂空通身，填满异香的。更有空圆钉铰中，藏着极小骰子的。这些折扇骨，都刻有各种花样，备极奇巧。还有的扇骨模仿燕尾形状，更有些扇骨钉铰藏在里面，外表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至于扇面，有白纸三矾的，有五色缤纷的，有糊香涂面的，有捶金的，有洒金的。赵翠萍并不善于估价，但觉得仅这些扇子总价值就要在五万块钱以上。天哪，人家小姑娘送给自己，顺手就接下来，根本没想到居然都是如此珍贵。她又翻了翻剩下的物品，发现有云锦的围巾，这个东西她也是知道价格的，去年她去南京鼓楼医院联系业务，当时的李院长就送过她一件类似的礼物，当时虽然知道是好东西，但却不知道价格，就跑到商店里去比对了一下，结果发现每条云锦围巾都要在三千元左右，而现在她手里这些云锦围巾比她上次拿到的至少要上几个档次，如此算起来，恐怕这两种礼品就要十万左右，而瓷器和一些她并没有打开的礼品盒不知道装的什么。但赵翠萍估计，绝对不会是滥竽充数的东西，自己大大方方就收了几十万元的礼，这恐怕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其实赵翠萍不知道，她也是高估了手里礼品的价值，武家有一个小仓库，都是一些各地拿过来试用的小型礼品，武义程并没有很在乎这次连如江的出国礼物，顺手抓了一些，并没有什么精品，她考虑价值也就在几万元左右，也并没太重视，否则小武就不会随随便便送人了。
　　连如江看着赵翠萍变颜变色，以为她身体有恙，就说道：“赵姐，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带着老顾去里边坐坐，一会儿回来，午饭我还没吃呢，飞机上有配餐。”
　　“连，连书记，这里有一些刚才那个小姑娘送过来的礼品，太贵重了！给你吧！”她哆里哆嗦地把那个礼品包递了过来。
　　连如江倒是不置可否，笑道：“怎么了？赵姐？你觉得这些礼品不合适吗？”他知道武家的实力，更知道武义程和自己的感情，绝对不会拿一些假冒伪劣的纪念品来滥竽充数，可能开始赵翠萍并没想到礼品会是这般值钱吧。他笑着说：“赵姐，这些都是送人的小纪念品，有什么贵重可言。还是你收着吧。给我几把扇子我现在拿着当做礼物。老顾，咱们走。”
　　赵翠萍手忙脚乱地拿出几把扇子，就要站起来递给连如江，可是忘记了自己仍是被安全扣系在座位上，闪了一下又重新坐到座位上。这个时候忽然瓦尔特说了几句话，连如江没明白什么意思，小范翻译则是面露喜色，他说道：“刚才瓦尔特先生说，贝特朗先生给我们准备好了法国大餐，希望我们都过去品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