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忆前生

　　连如江毕竟坚强许多，他逗弄着采采的小手，说道：“采采，知道爸爸要出发吗？”他一直不肯称呼采采“宝贝儿”，似乎那在他们家王凌雪的专用称呼。
　　采采咯咯笑了几声，看了看天上，好像告诉连如江她懂得爸爸要坐飞机远行，王凌雪在旁边则终于忍不住，掏出手绢擦起泪水来，连如江也抱了抱妻子的肩膀：“宝贝儿，一会儿我有好多同事在呢，别哭了，二个月很快就到了。等我回来带着你俩开车出去玩呀。”
　　他这一劝反而招惹了事端，王凌雪不管不顾趴到他肩头哭了起来，手上还用劲扭了他一把，采采也仿照爸爸的动作去抚慰妈妈，看她小手很用劲地在王凌雪头发上拍打，连如江忽然说道：“采采，你怎么淌鼻子了？”
　　这一下子比刚才劝说妻子有用得多，王凌雪急忙抬起头来看向女儿，说道：“哎呀，是不是感冒了？她不应该跟我一起出来的。”可是仔细看时，采采脸上丝毫没见鼻涕，马上明白上了连如江的当，一脚踢向连如江的膝盖，骂道：“你这家伙，嘴里一点实话也没有。”不过这么一分神，她的眼泪倒是止住了，但仍然眼睛红红的。
　　火车进站了，其他人也从另外一个进站口走了进来，但几个市领导并没有跟随，反倒是高科长、连志云、小玉等几个人跟了过来。连如江很惊讶地发现他们七个人的队伍少了一人，自然就是那个邵立出，没等他询问，走在最前面的赵翠萍就说：“连书记，刚才那个副处级被清退了，孙市长说我们六个人再加上省里农业专家就行，让他好好在家反思一下。”
　　这未免有点小题大做，连如江其实刚才并没有和邵立出发生什么很突出的矛盾，只是邵总太过于高调，也许是他想在孙市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显示一下身份，谁知道一脚踢到了钢板上，非但是没表现好，还把这次出国任务给丢了。不过这也有点过分。孙副市长往前走了几步，他是个很平易近人的干部，笑着说道：“非也非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策的，市委市政府对我们这次任务很重视，唯恐影响到我们这次考察工作稳定局面，我当时请示了熊市长，才决定临时让邵立出退出的。而且大家刚才都看到了，他自己一直痛哭流涕在做检讨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高唐县农业局的两个人也陪着大家笑，只是有点别扭，他俩可是很了解这个邵总工程师，在农业局也是一个说了算的人物，但没想到就是几句话说的不对，在高手面前一下子就被斩落马下。孙凤武倒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悟，但王主任则是下定决心要主动向连书记靠拢，这次出国大家也都算做同学，和实力这般强大的人做朋友显然是对自己的将来有利的。
　　众人七手八脚收拾行李上了火车，由于都是出国的大箱子，很费了一番力气，等连如江最后一个上去，火车就关上了车厢门。连如江靠近车窗，举手向妻子告别，王凌雪咬着下嘴唇，强忍着没流下眼泪，她举起手来也向连如江致意，采采高举着双手冲着爸爸晃来晃去，看着火车外人影越来越远，连如江终于没忍住自己的眼泪。
　　在路上的时候连如江接到了武义程的电话，说是有一些武毅的东西让他带到法国，春节过后武毅就已经回到了巴黎，他现在巴黎高等师范学校进修，春节并没有假期，武毅回来也主要就是和那些拜会武老的人见个面，来去匆匆并没有太多的行李，这次连如江出去之前分别给武毅和武义程打电话联系过，果不其然武义程让他给武毅捎点东西过去，最主要武毅身份特殊，他在飞机上以及国外属于很敏感的类型，有些东西带着不太方便，反倒是连如江这种和政府机构关系不大的游客方便许多。
　　武义程打电话的时候特意嘱咐他晚上一起吃饭，焦大夫和小武都参加，连如江想起焦大夫春节时叮嘱过自己，一定要给他的一个手术做助手的事情，也想了解一下具体安排。至于小武就更好说了，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一样的人物。离开聊城连如江心酸不已，也想找几个好朋友在一起散散心，他又忽然想起那张古琴的事情，自从离开北京后徐子婵就一直没和他联系过，也不知道碳十四的鉴定结果如何，但连如江相信自己的眼力，那张古琴肯定内部有文章，不过不太可能是焦尾古琴，当时他记得徐子婵答应自己，要出了结果一定想办法买到古琴，那他自己就可以一探究竟了。连如江算了一下自己现在也算得上是腰缠万贯了，单是自己随身的银行卡里就有千万之巨，购买一个非是国宝的古琴问题不大。
　　车到天津的时候连如江给徐子婵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传来的却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这不由连如江很是奇怪。按照他对徐大小姐的了解，她应该是很少关手机的人。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徐子婵的工作单位在北京大学考古研究所，那也是一个事业编制的单位，除非在外地参与考古挖掘工作，平常事情也不多，徐子婵不会忙碌到怕别人打扰把手机关掉吧？连如江满腹狐疑，不由又拨通了黄院长的手机。
　　黄院长的电话倒是一拨就通，他现在还没下班，见是连如江找他，马上喜滋滋的告诉他一个大新闻：去年在清平镇附近挖掘的张择端墓葬，由于准备充分，挖掘科学，里边的很多文物极具价值，好几张陪葬的宋代古画极具历史研究价值，对于后代北宋的历史研究和绘画界的发展贡献颇大，故宫里边的《清明上河图》有关史料更是得到了翔实的补充。根据有关部门的综合评议，这座古墓的挖掘被列为一九九九年考古十大发现之一，排名更高达第二位。
　　连如江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是高兴，他想起这座古墓发掘最早的负责人就是徐子婵，忙问道：“黄老，这么说起来，子婵也是有功之臣呀。正是她慧眼识珠，发现了这座古墓的主人，要不是她保护得当，恐怕收获不会这么大。”
　　听连如江提到徐子婵，黄院长更是高兴：“是呀，如江，咱们内举不避亲，当初要不是子婵去你们聊城市，了采取正常的挖掘方式，估计张择端墓中的文物绝对不可能保存这么完好。正是她敏锐地发现了古墓主人可能是张择端，我们才采取了一一系列保护措施，要知道有几张古画那可是国宝呀，其中有一张宋徽宗加盖了双龙小印的画作，完全是国宝级别的。”
　　说到宋朝画作，宋徽宗赵佶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他是历史上唯一拥有较高的艺术涵养和绘画才能，并真正称得上画家的皇帝。赵佶的艺术主张，强调形神并举，提倡诗、书、画、印结合，他是工笔画的创始人，花鸟、山水、人物、楼阁，无所不画，这便是卓然大家的共同特点。用笔挺秀灵活，舒展自如，充满祥和的气氛。注重写生，体物入微，以精细逼真著称，相传他曾用生漆点画眼睛，更加生动、栩栩如生，令人惊叹。因此张择端生活在那个年代，也是画家之幸，只是不知道当时他画完《清明上河图》后行踪如何，也许从他墓中相关材料记载可以推出那个时代的事情，要知道那个年代距离一一二七年北宋灭国之后区区十几年的时间。黄院长身为国内艺术大家，对那段历史一直想认真研究，只是缺乏相关的文字资料，这次不但是发掘出了众多的文物，最主要就是填补了一段时间的空白。
　　听黄院长语气兴高采烈，连如江就知道肯定徐子婵没出什么事情，但她为什么不开手机呢？他不好直接问，只是很委婉地又说道：“黄老，子婵最近好吗？这次重大考古发现肯定会给她奖励吧？”
　　黄老却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由连如江把心提了起来，莫非说徐子婵真出了什么事情？但听黄院长刚才的语气不像呀，就听黄院长说道：“最近子婵也不知道怎么招惹了国家宗教局和蒙古喇嘛，春节上班后好几个僧人到她工作的考古研究所去找她，见了面就匍匐在地，跪着磕头，说子婵是藏传佛教的大活佛转世，其中有一个高大的和尚甚至说请子婵重整佛教，弄得整个考古研究所都过来看热闹。”他说到这里连如江忽然想起在雍和宫遇到的那一幕，看来当时几个和尚从金瓶发声以及其他吉瑞上断定了徐子婵就是他们当初辞世的活佛，这下子可真热闹了，连如江真的有点相信那几个和尚的说法，因为徐子婵身上有着诸多的不可理解，他好几次就看到徐大小姐就好像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另外还有一点凡是和他接近的男子无一不遭到厄运，就像自己吧，吃徐子婵的亏可不是一次两次，恐怕要不是他身上也有八卦玉佩这样的异宝，连同学早就千疮百孔了。他清晰记得当年在清平镇雷劈枣木前那把大马士革刀莫名其妙地就飞了出来，擦着他的鼻尖掉在了地上。但很明显黄院长认为对方是无事生非，听他说道：“开始就那几个和尚，被考古研究所拒之门外之后，国家宗教局又出面了，这几天不厌其烦地请子婵过去谈谈，子婵现在只好休假躲在了我家里，手机都不敢开，怕那些人骚扰，唉！”
　　连如江听出黄院长并不认为这是大麻烦，虽然唉声叹气，可是并不是真的生气，不由笑道：“黄老，说不定子婵真的是活佛转世呢，那样她可真成了藏传佛教第一人了。”这话并不是完全开玩笑的意思，要知道在政教合一的地域内，宗教领袖的位置远远高于政府首脑，就像这种转世活佛在民众心里完全是菩萨转世，徐子婵也真的能有这种被认可的身份，那可是一飞冲天，完全可以成为国家领导人的身份。
　　黄院长哈哈大笑：“如江，你太天真了，这种民间活佛认定必须要中央政府认可，而且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不相信什么活佛转世这类说法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黄老经历过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也做过牛鬼蛇神，对此类问题都很避讳。
　　连如江听他口气并不感兴趣这类神乎其神的东西，于是转换话题：“黄老，我刚才打子婵电话，结果她关机，看来肯定是躲着这场事情，也许过段时间就平息了呢。”
　　“你找她有事吗？我可以代为转达的，或者你干脆打我家里的固定电话，就能找到她。”黄院长说了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连如江急忙记下。他本想问问黄院长关于古琴的事情，想想既然能找到徐子婵，还是直接问她吧。
　　固定电话也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对方传出很懈怠的声音：“喂！”
　　连如江本想装作蒙古族的声音给徐子婵开个玩笑，但是他说话前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这一声就暴露了他的身份，徐子婵已经对他很了解了，怒喝道：“连如江，你又想搞什么鬼？”
　　“恭喜子婵，贺喜子婵，听说你是活佛转世，我深感震惊。”连如江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唉。”徐子婵并没有像连如江想象的那样呸他一口，而是一声幽幽长叹。“连如江，你认为那几个来自蒙古的和尚说得有没有道理呀？我怎么最近也是疑神疑鬼呢？莫非我的前生前世真的是一位活佛？”
　　连如江心中一震，他下意识地说道：“子婵，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没有！”徐子婵说道，声音中无限寂寥“我从前有很多次做梦，梦见自己在一座晶莹透彻的湖水旁边，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尊佛像。人要真的有前生今世，那我可能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