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碧湖云溪”度假村

　　下午，林振浩和肖亚平来了，来接女儿出院。可林小曼的病房里空无一人。两口子急问值班的医生护士，他们都摇头说没看见，但应该是下楼散心去了。肖亚平和林振浩连忙下楼，来到住院部后面的花园里寻找。
　　果然，他们在花园的一角发现了林小曼。她穿着病号服，坐在一张木椅上，呆呆地看着前面，眼里充满了泪水；但是，那眼泪没有落下来。她就那样绝望而凄凉地看着前方，显得那么孤单、寂寞，形销骨立的寂寞！眼里含着泪，饱满的、生动的眼泪，可是，没有掉下来。
　　夫妻俩默默地走过去，肖亚平在女儿身边坐下，搂住她的肩膀说：“小曼，你怎么了？哪里不开心？”
　　林小曼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靠在妈妈怀里，哭着说：“我再也不来医院了！就算我病得要死了，我也不到这里来了！我宁愿死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肖亚平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这样伤感，但她清楚女儿多愁善感的性格，一定是医院里有什么悲惨的事情刺激了她，她才会这样难受。
　　肖亚平拍抚着女儿的肩背，安慰她说：“好，好，好，我们以后不来医院了，晚上我们回去吃粽子，明天，爸爸妈妈带你去度假，啊！”
　　“碧湖云溪”度假村是镜湖市最有名的一处旅游度假景点。它座落在镜湖东岸，湖山西麓，占地三百余亩，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度假村内有四星级的度假酒店，有健身房，网球场，游泳池，有演艺广场和KTV，还有荷花曲廊和游艇码头。从湖山到镜湖数百米长的区域内，垒土成山，凿渠为溪；目光所及，层峦叠翠，溪流蜿蜒，水清如许。登高远眺，镜湖一碧万顷，波光粼粼；俯视村内，溪水倒映着朵朵白云，宛如块块浮冰在慢悠悠地漂荡。这便是“碧湖云溪”的由来。
　　一辆蓝灰色的凯美瑞慢慢地驶入“碧湖云溪”度假村，在度假村酒店的停车场停了下来。车上走下林振浩、肖亚平和林小曼一家三口。他们拎着两个旅行包朝酒店走去。
　　林小曼跟在爸爸妈妈后面，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游人和车辆，感到十分茫然。她的眼神躲闪飘忽，动作机械僵硬，整个人都显得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肖亚平见女儿落在后面，又折回来和她一块走，语重心长地说：“小曼，我们带你出来度假，就是想你多开开眼界，多和人交流，敝开心扉，融入社会。你应该过有规律的生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孤单自闭，谁都不理了！”
　　一种强烈的恶心涌上心头，林小曼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妈妈的话很有道理，可她怎么就这样排斥呢？自己怎么就和周围的人和事物格格不入呢？是的，她不适合这个世界，所以，她注定孤独！
　　林小曼突然想起了安妮宝贝的一句话：“这个世界其实不符合我的梦想，我来到这世界能够见你一面，就已经够了！”是的，这世界并不符合她的梦想，但她还活着，她除了活着，毫无办法。
　　母女俩走进酒店大堂，林振浩正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林小曼感觉很累，有两个女人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在谈论时装，喋喋不休的。她轻蔑地看了她们一眼，撇嘴笑了笑，觉得自己很脱俗，但是，又是一种让人悲哀的脱俗。
　　林振浩拿到了房间钥匙，肖亚平把女儿的手一拉，昵声说：“小曼，我们走啦。”
　　林小曼回过神来，受宠若惊地随父母上了楼。
　　在酒店吃完午饭，一家人去游湖。他们来到游艇码头，买票上船。游艇鸣着汽笛，掀起雪白的浪花，朝镜湖中央驶去。林家三口和众游客一道，站在甲板上，凭栏眺望，只见水天相连，一望无际；眼前更是一副烟波浩淼、浮光耀金的绝妙画面。近处，明净的湖水宛如一块厚厚的玻璃，晶莹碧透，不断变幻着迷人的色彩；极目远眺，湖光与天光争辉，绿水共长天一色。湖面上，渔帆点点，渔歌阵阵，偶有几对红嘴鸥低翔而过，在湖上投下双双倩影。
　　林小曼脑中不禁浮现出几句咏镜湖的诗：气吞吴楚千帆落，影动星河五夜来。借问邑人沉水事，已经秦汉几千年。
　　茫茫湖面上有一座湖心岛，远望犹如一只巨大的海龟，漂浮在白浪滔滔的湖面上。这座岛便是镜湖中最有名的紫蓬岛，取“紫气东来，赴蓬莱”之意。
　　船近紫蓬，只见湖水环绕，亭阁参差，翠岛若浮，真真有如“白银盘里一青螺。”
　　游艇停靠在紫蓬码头，游客离船上岸，饱览湖光山色。炎夏六月，紫蓬岛飞红流翠，花香扑鼻；众游客走在清凉怡人的山间小路上，岛上的美景令他们赏心悦目，流连忘返。
　　游完紫蓬岛，游艇原路返回。下船后，林振浩让妻子女儿先回房间休息，自己在度假村内走走，看看。
　　林振浩沿着溪水逆流而上，忽见荷花曲廊内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身影非常熟悉；他仔细一看，不禁忘情地大喊起来：“红雨，文红雨！”
　　听到喊声，曲廊内的女人站了起来，朝林振浩这边张望。这是一个气质高雅、举止端庄的女人，三十多岁，身材颀长，容颜美丽；穿着一件青紫色的无袖连衣裙，皮肤像象牙一样白皙；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双颧微突，明澈的双眸似两泓秋水，令人见之忘俗。
　　林振浩跑进曲廊，握着女人的双手说：“红雨，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女人便是林振浩大法官曾经的情人，镜湖市《法制日报》社记者文红雨。
　　文红雨端详着林振浩，眼睛微微湿润地说：“振浩，一年多没见了，你还好吗？”
　　“我还是老样子，你呢？过得怎么样，结婚了吗？”林振浩拉着文红雨的手在曲廊的长椅上坐下，两个人款款细谈。
　　林振浩被上级任命为滨湖区法院院长，主持法院工作后，文红雨采访过他几次。文记者年轻貌美，举止优雅，谈吐不俗，给林院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一年林振浩四十八岁，和妻子肖亚平结婚整整二十年了，而且肖亚平脾气不好，时常和他吵架，两个的爱情早已消磨殆尽，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波澜不惊。这时，文红雨无意中拨动了林振浩的心弦，他竟神差鬼使地追求起她来，频频约她吃饭，喝咖啡，一起谈论文学、法律和犯罪问题，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甚是相得。
　　年近三十的文红雨刚刚结束了一段长达六年的感情，尚是单身，内心也很寂寞。渐渐地，她爱上了文学修养深厚、比她年长十八岁的林大法官，做了他的情人。
　　通常男人有了外遇，总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不按时回家啦、频繁加班啦、出差次数突然增加啦、暧昧短信神秘电话啦，等等，等等。林振浩与文红雨偷期密约，肖亚平很快就有所察觉。这位有着丰富的侦察经验的反贪局检察官不动声色，暗中对丈夫展开了调查和跟踪，并拍下了大量照片。掌握了确凿证据，肖亚平向丈夫摊牌了，声色俱厉地指责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对她不忠。林振浩恼羞成怒，和妻子发生了激烈争吵。肖亚平要求丈夫立刻与文红雨断绝关系，重新回归家庭；深陷爱情的林振浩自然不答应，反而向肖亚平提出离婚。肖亚平坚决不同意离婚，夫妻矛盾不可调和，丁零当啷地吵了一年多，结果把女儿吵成了抑郁症。
　　小曼生病后，林振浩的态度有所缓和，不再坚持离婚了。他总觉得女儿的病是因他而起，内心充满了歉疚与自责。在妻子的规劝和吵闹下，为了不使女儿的病情更加恶化，他终于痛下决心，和文红雨终止来往，结束了这段婚外情。
　　文红雨是林振浩的红颜知己，是他的真爱和灵魂伴侣，他对她的爱早已超过了妻子肖亚平。分手后林振浩的痛苦可想而知，对她的思念一天也没有停止过。这次意外重逢令林振浩欢喜激动，魂不守舍；他握着文红雨的纤纤玉手，絮絮地说个没完。
　　“红雨啊，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啊？该找个伴了！”得知文红雨还是单身一人，林振浩真诚地说，“身边有个男人照顾你，呵护你，我也放心一些。”
　　文红雨红着脸笑道：“找男人又不是在商场买衣服，在菜场买菜，哪有那么容易！没有合适的，我宁可一个人过！”
　　“怎么没有合适的？你们报社优秀的男人也很多啊！”
　　“优秀的男人都是别人的老公啊，跟你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你想让我又重蹈覆辙吗？”
　　“这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林振浩内疚地说。
　　“这谈不上谁害谁。我也从没怪过你。”文红雨平静地说，“要怪就只怪缘，怪命！谁让我命里和你有缘呢！”
　　林振浩忽然哭了。他泪流满面地说：“红雨，你是我心中最爱的女人，如果不是小曼生病，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
　　文红雨也哭了，珠泪缠绵地说：“我知道，振浩，我早就原谅你了！这辈子不能在一起，等来世吧！对了，小曼的病怎么样了？”
　　“时好时坏，就是不能根治。”林振浩忧虑地说，“她不能受刺激，一受刺激就犯病。上次还割过一次腕，把我和她妈吓得不轻！”
　　文红雨吃惊地说：“割腕？那该有多危险啊！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当时我们两口子在家，帮她把血止住了。”
　　文红雨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次度假小曼也来了吧？”
　　林振浩点点头：“来了，这次度假主要就是为她安排的。”
　　“我想去看看她，行吗？”
　　“不行。”林振浩摇摇头，“小曼和她妈在一起，她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见到你肯定要大闹一场。”
　　文红雨沉默不语。林振浩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度假村？”
　　“后天。”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儿见面，好吗？”
　　“好的，我等你。”
　　“那我走了，回去晚了我老婆又该起疑心了。”
　　“嗯，明天见。”